■景光儀 陳井安
美國競爭力委員會自2010年開始發布全球制造業競爭力指數報告,2013年,德勤咨詢公司與美國競爭力委員會聯合發布的報告指出,在38個評比國家(地區)中,中國獲得制造業競爭力指數第一,德國第二,美國第三,印度第四,韓國第五,中國臺灣第六。該報告根據人才驅動的創新,勞動力與原材料的成本與可得性,能源成本與政策,經濟、貿易、金融與稅務體系,基礎設施建設,政府對制造業與創新的投資,供應商網絡,法律法規體系,本地市場的吸引力,醫療保健體系等10項評價指標預測,未來5年,中國將繼續占據制造業競爭力首席之位,印度將上升為第二,而德國將從第二滑落為第四。①毫無疑問,全球制造業正在經歷“洗牌”,盡管未來5年中國制造業競爭力仍居第一,但是來自印度、巴西等新興市場國家的競爭壓力日益增長,中國亟需積極尋求新的出路。
制造業競爭力指數報告在研究方法上采用數據挖掘和對企業高管調查訪談結合的方式,研制出10項制造業競爭力指數,其中一項指標是“勞動力與原材料的成本與可得性”,中國成為首屈一指的“制造業世界工廠”,低廉的勞動力成本是制造業競爭力的一個重要因素。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勞動力成本長期處于一個較低的水平,使得中國制造業憑借著勞動力低成本的比較優勢,一方面吸引了大量的FDI投資,加快了制造業發展;另一方面較低的勞動力成本降低了制造業產品成本,使其在國際市場上更具競爭力。[1]
但我們需要清醒地看到中國未來廉價勞動力競爭優勢逐步消退,印度未來勞動力豐富且廉價的現實。中國歷經了長期的人口紅利,目前面臨勞動力增長減緩的問題。2013年1月,國家統計局發布統計公報稱,2012年末,我國大陸15歲至59歲勞動年齡人口為93727萬人,比上年末減少345萬人。據印度2011年人口普查數據,在12.1億總人口中,有51%的人口年齡低于25歲,而處于35歲以下的人口則高達65%左右,預計到2020年其人口平均年齡只有29歲,未來勞動力年增長率為2%。[2](P76)中印兩國國情十分相似:都正處于工業化的中期,又都是人口大國和勞動力資源大國,因此大力發展制造業,提升制造業國際競爭力必將成為兩國的優選路徑和戰略重點,未來兩國制造業競爭將更趨激烈。
從國際市場看,我國具有競爭力的制造業行業基本是勞動密集型行業,參與國際競爭的優勢在于豐富而低廉的勞動力。波特認為,當一個國家把競爭優勢建立在初級生產要素時,其競爭優勢是“浮動不穩”的,一旦別國踏上相同的道路,也就是該國競爭優勢終結之時。印度和中國國情類似,另外還擁有豐富而廉價的勞動力,印度未來可能通過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從而成為中國世界制造中心“終結者”嗎?
在勞動力成本與產業競爭力的關系中,勞動力成本始終被看成是提升競爭力的一個重要因素。
關于勞動力成本要素的國際比較研究,有比較工資成本的研究,但更多的研究則集中在單位勞動力成本。前者代表性的有林毅夫等,他們認為中國制造業月工資從2005年的150美元上漲到2010年的350美元左右,工資不斷上漲已引發勞動密集型產業轉至國外,越南、老撾、柬埔寨等許多工資水平較低的國家正逐步成為服裝業、鞋襪業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新增長點。[3]也有研究者持有不同觀點,通過工資增長對中國制造業國際競爭力影響的實證研究,發現工資增長積極影響中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4]
更多的研究者對勞動要素競爭力的研究聚焦于單位勞動成本。一國或地區產品的比較優勢和競爭力,并非完全取決于工資水平,還取決于勞動生產率水平,即使工資率提高,只要勞動生產率的提高速度更快,產業比較優勢和競爭力仍將得以保持。[5]A.Harney認為,中國廉價勞動力優勢時代一去不返了。[6](P23-24)胡放之等認為,勞動成本上升弱化了中國制造業企業的比較優勢,建議從關注勞動力成本低的角度轉向人力資本積累,轉向自主創新,大幅度提高勞動生產率[7]。也有研究不同于上述意見,認為中國仍然應當保持勞動密集型制造業模式。George Q.Huang等肯定了中國低成本競爭實施勞動密集型生產的戰略,相對亞洲國家中國勞動力成本仍相對較低。[8]王燕武等通過計算中國制造業單位勞動力成本,認為中國即使在今后一段時間里較大幅度地提高制造業勞動報酬水平,中國的制造業也不會因此完全喪失其擁有的競爭優勢。[9]
勞動力資源特點是決定一國制造業發展戰略的約束性條件,如果僅從工資或者單位勞動成本因素考察,存在局限性,進而提出的對策建議缺乏現實性和全面性?!拔磥碇袊圃鞓I發展所面臨的深層次困境和挑戰,不僅要求中國政府和企業充分吸收和學習發達工業國家工業化過程中的普遍制度、政策安排和共性創新實踐,更要求中國從自身獨特的產業基礎、人力資源、市場需求和文化特征出發,構建并不斷提升其獨特的制造業核心能力?!保?0]為增強制造業競爭力,同為勞動力資源大國的中國和印度,需要以對方勞動力市場特征為基礎坐標,進一步界定自身人力資源特征,從而清晰本國勞動力市場的政策依托。
進行國別比較研究的根基在于可比性,本文力爭做到兩國勞動力就業指標數據的可比較性。本文選擇的數據主要有以下三個來源:一是來自國際勞工組織統計部的數據,該數據和元數據可以從LABORSTA獲??;二是印度國家樣本調查辦公室發布的報告和印度經濟調查數據;三是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歷年統計年鑒、勞動統計年鑒以及人口和勞動統計年鑒。由于資料來源在收集方法、定義、覆蓋范圍和參考期方面的差異都將影響到可比性,因此,比較兩國勞動就業指標時,本文特別注意數據來源的類型,如家庭和勞動力調查、人口普查、行政記錄等等,以及覆蓋面的差異,如年齡段和地域限制的偏差。例如,印度統計勞動人口年齡為15~64歲,中國統計勞動力人口年齡為15~59歲。
據美國人口普查局預測,由于中國近年來的人口增長已經放緩,中印兩個大國的人口增長趨勢發生逆轉,在2025年,印度將超過中國成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11](P119)中印人口的變化趨勢對未來10年兩國的勞動力供給有什么影響?
2013年1月,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統計公報稱,2012年末,我國大陸15歲至59歲勞動年齡人口為9.37億人;據印度2011年進行的第15次人口普查數據,到2011年3月,印度人口達到12.1億人,勞動年齡人口7.62億人。據此測算,2012年,中國比印度勞動年齡人口多1.75億人?!坝《仁侨騽趧恿盗吭鲩L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預計未來10年內將新增勞動力1.1億”[12](P131)。據中國第六次人口統計,50~59歲人口比重為7.06%,5~14歲人口比重為10.94%,那么,10年以后,勞動年齡人口將增長5160萬人。盡管印度新增勞動力人口約是中國的兩倍,但是由于截至2011年中國比印度勞動年齡人口仍然多1.75億人,因此到2022年中國勞動力人口數比印度多1.2億,仍然是勞動力資源最豐富的國家。
中國世界領先的勞動參與率將進一步夯實中國未來勞動力資源大國地位。盡管中國的勞動生產率從2000年的77%逐步下降至2008年的73.9%,也仍然是世界上勞動參與率最高的國家之一,遠高于印度。印度勞動參與率從2000年的59.2%略降為2008年的58.4%,印度勞動參與率大約比中國低15%左右。假定即便中國未來10年勞動參與率保持在70%(這是相對保守的估計數字),那么中國勞動市場中有效勞動力供給為6.92億人;倘若印度未來10年勞動參與率小幅度上升為60%,那么印度勞動力市場可獲得的勞動力為5.23億人。因此,由于中國擁有相當高的勞動參與率原因,到2022年,中國能比印度多提供約1.7億有效勞動力。
印度勞動參與率低于中國的重要原因是女性勞動參與率不僅遠遠低于中國。2008年,中國女性勞動參與率為69.3%,印度女性勞動參與率僅為34.2%,幾乎僅有中國女性勞動參與率的一半。[12](P92-94)印度許多女性由于受到法律、觀念、行為規范和早婚傳統習俗等社會制度的制約,未能在勞動力市場上實現“人盡其用”,不僅限制了女性的個體發展,也不利于國家勞動力資源的利用,使印度喪失了部分勞動力資源比較優勢。
值得提及的有兩點:一是印度女性就業人數不斷上升,從2001年的495萬上升至2011年的595萬,女性就業人員比重從2001年的17.9%上升為2011年的20.5%。[13](P92-94)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女性在私人部門就業的比重上升,而在公共部門就業比重由所下降,增加的女性就業人員主要在私人部門就業。2011年女性在公共部門的就業人數為317.1萬人,比2010年的319.6萬人下降了0.79%;而2011年女性在私人部門就業人數為278.3萬人,比2010年的266.3萬人上升了4.54%。二是,近年來印度女性勞動參與率的持續下降,從2004—2005年的37.5%降至2009—2010年的29.0%,其中重要的原因是印度中等教育擴招升學率不斷上升,然而,這一政策措施很大程度上能提高未來女性勞動參與率。
比較中印兩國就業結構特征,不難發現,中國已經從21世紀初的“1-3-2”就業結構發展為當前的“3-1-2”就業結構,然而印度就業結構依然為“1-3-2”格局。2000年,中國三次產業就業比重為50:22.5:27.5;同年,印度三次產業就業比重為59.8:16.1:24.1,農業是中印兩國勞動力就業的最主要的產業領域。2010年,中國服務業就業比重為35.7%,超過農業和工業的就業比重,相比之下,農業仍然是印度最主要的就業領域,就業比重占51.1%。[14](P210-211)中國的產業結構升級和調整,大批農民已經轉化為產業工人,伴隨“中國人口紅利出現拐點,人口紅利逐步消失”[15],中國從農業汲取勞動力的步伐必將放緩;另一方面,印度“1-3-2”的就業結構格局使農業成為制造業提供潛在勞動蓄水池。
20世紀90年代,中國失業者中接受高等教育的比重一直低于5%(未接受教育者、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高等教育失業者的比重合計百分之百)。進入21世紀,中國失業人員受教育程度比重最大的變化在于,接受高等教育者的失業比重迅速攀升,從2002年的5.9%迅速上升為2011年的21%。2000—2012年,中國每年新增就業崗位約為600萬~1000萬,就業崗位缺口巨大,同時面臨下崗工人再就業、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和大學生就業的巨大壓力,因此高等教育失業比重迅速上升在所難免。據估算,今后一個時期,中國每年需要就業的城鎮勞動力超過2400萬人,但每年只能提供就業崗位1200萬個。可以預測,未來一段時期,中國失業人員中接受高等教育的比重將持續攀升,接受高等教育者的青年失業者比重增加的特征更引人注目。自中國高校擴招以來,20~24歲和25~29歲接受高等教育者占同年齡失業者比重迅猛攀升。2011年,20~24歲失業者中約41.8%是接受了高等教育者,25~29歲失業者中約35.7%是接受了高等教育者。
1990年,印度失業者中初等教育者比重為39.1%,高等教育失業比重為25.3%,前者高于后者約14個百分點。進入21世紀,印度失業者的高等教育比重從2000年的30.1%緩慢上升為2005年的33.3%。[12](P467)
中印失業者的受教育程度呈現以下特點:一是印度擁有高等教育失業者比重遠高于中國;二是印度中國失業者中高等教育比重上升速度遠高于印度;三是盡管印度初等教育程度失業者比重近年來有所降低,但仍然數倍于中國。
克魯格曼認為,貿易實際上是由比較優勢驅動的,較多的發生在低工資國家與高工資國家之間。[16](P149)中國制造業在低工資的推動下,在勞動生產率更快增長的背景下,其競爭力有了較大的提高。需要清醒認識到,單純以工資高低判斷勞動力成本比較是否具有優勢是不可取的。制造業的勞動成本優勢不僅與工資高低有關,更與勞動生產率緊密相關。正確評價工資成本與產業競爭力的關系,不能單單只看工資成本,還要看勞動生產率,而且還要看勞動成本相對于勞動生產率來說是高還是低。單位工資產出越高,制造業的勞動力成本越具有比較優勢。
首先比較中印兩國制造業工人工資水平。中國制造業工人工資上升幅度高于印度,中印兩國制造業月平均工資水平差距逐步擴大。2005年,以美元計的中國制造業實際月平均工資為183美元,印度為142美元,中國為印度的1.28倍;2006—2008年,中國制造業月平均工資以年平均10.7%的速度上漲,2008年上升至296美元,是印度的1.67倍。
1990年,中國和印度的勞動生產率分別為2562美元和3531美元(工作者人均GDP,經轉換的PPP),中國人均GDP僅為印度的72.6%。盡管中國在20世紀90年代勞動生產率上升幅度遠遠高于印度,中印兩國勞動生產率差距不斷縮小,但在進入21世紀的2000年,中國勞動生產率仍低于印度。2000年,中國的工作者人均GDP為4660美元,比1990年增長了81.9%,印度的工作者人均GDP為5061美元,比1990年增長了43.3%。

表1搖中印制造業工資比較
進入21世紀以來,由于中國技術研發和人力資本連續投資,中國勞動生產率上升勢頭強勁,從2000年工作者人均GDP為4660美元上升到2010年的12585美元,勞動率的年增長率為17%;同一時期,印度勞動生產率增加比例低于中國,印度勞動生產率年增長率為6.6%,2010年印度工作者人均GDP為8401美元;2005—2010年,中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分別是印度的1.23倍、1.28倍、1.36倍、1.41倍、1.45倍、1.5倍。
比較中印兩國制造業月工資水平和勞動生產率兩組數據,可以計算出兩國制造業單位產出的工資成本高低。中印兩國制造業單位產出的勞動力工資成本轉折點發生在2005年,該年中國勞動生產率約為印度的1.23倍,但是工資成本是印度的1.28倍,這宣告中國制造業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消失。當然,勞動力成本并不完全等同于工資成本,還包括福利費用和社會保障等費用。伴隨中國勞動力市場不斷完善,其社會保障逐步完善,伴隨工資成本優勢喪失,勞動力成本比較優勢基本喪失。

表2搖中印兩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
每個國家有其具體的國家貧困線、城市貧困線和農村貧困線標準,目前還無法將不同國家低于各自特定貧困線的人口進行比較。本文國際貧困線數據都來自世界銀行發展指標集。

表3搖中印制造業勞動力工資成本比較
中國的貧困人口和工作貧困者比重比印度低,印度工作貧困現象較嚴重。2005年,每天生活費在1.25美元以下的人口比重,中國和印度分別為15.9%和41.6%;每天生活費在2美元以下的人口比重,中印兩國分別為36.3%和75.5%。從貧困人口比重看,中國的極端貧困人口(每天生活費在1.25美元以下)比重大約是印度1/3,中國每天生活費在2美元以下的比重大約是印度的一半。從工作貧困角度看,中印兩國每天生活費在1.25美元以下工作貧困人口數量分別為23074.3萬人和21878.1萬人,分別占兩國總就業比重的18.3%和51.4%;每天生活費在2美元以下工作貧困人口數量,中印兩國分別為30963.1萬人和35777.4萬人,分別占兩國總就業人數的42.3%和84.1%。可見,印度的極度工作貧困者約占全部就業人數的一半,80%以上的就業者屬于工作貧困者。
未來10年,在有效勞動力供給數量方面,與中國相比,印度尚沒有優勢。盡管印度有60%的人口處于就業年齡階段,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國家之一,但是相當高的勞動參與率確定了中國未來10年勞動力資源大國的地位,中國勞動力有效供給數量高于印度。
同時,印度面臨的勞動力市場挑戰是雙重的,需要實現雙重的目標,其一是提升勞動生產率,以確保收入持續上升以及貧困率的下降,其二是為日益增長的勞動力創造足夠的工作崗位,避免青年失業問題和女性就業問題日趨嚴重,進而引發沖突和不安因素。印度尤其需要面對貧困和勞動貧困問題的解決,這也是印度政府重視發展勞動密集型制造業的重要原因。伴隨近年印度制造加工業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的大力發展,以及印度工資年增長率10%以上,印度工作貧困問題日趨減緩,但印度未來仍然需要為降低整體貧困率營造有利環境,使得工作貧困者的就業機會和收入狀況得到改善。因此,勞動力市場的特征決定了印度在選擇制造業發展模式時,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需要重點關注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通過制造業的發展增加貧困就業者能力以及提供更多工作機會,逐步消除印度大范圍的貧困問題。
印度勞動市場更嚴峻是勞動者素質與就業需求之間的匹配問題,一是技能型勞動者比例相當低下,二是高端人才外流。根據勞工統計局報告,2014年印度正式熟練勞動力的規模很小,大約占2%,15歲以上接受過職業培訓的僅6.8%,而韓國和日本的報告數據分別為80%和96%。印度熟練勞動力比例極其低下的原因與基礎教育發展落后密切相關。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數據,2010年印度人均受教育年限為4.7年,中國為7.5年,印度6~14歲兒童入學率85%,高小入學率僅60%,并且輟學率高。另一方面,印度高學歷水平失業率居高不下,具備較高程度知識或技能的求職者被迫接受低于其技術水平的工作,出現與技能相關的不充分就業,他們移民到世界其他地區尋找工作就不可避免。自20世紀90年代,印度高端優秀人才外流現象加劇現象,外流人才主要在電子信息行業。
印度勞動力市場特點決定了其擁有發展中低端制造業的黃金機會,而未來中國勞動力市場的主要挑戰在于,形成與“中國智造”相適應的勞動力素質,實現從“人口紅利”向“人才紅利”的轉型。相比印度制造業單位產出的勞動力成本,中國勞動力成本的比較優勢早在2005年已經喪失,提高中國制造業勞動生產率是保持中國制造業競爭力的根本性出路。工資水平增長未必不利于制造業競爭力,關鍵問題在于勞動生產率的增長速度應該高于工資增長速度。實際上,歐美傳統制造業強國的正是通過這種路徑保持競爭力。
2004年,印度從國家組織層面組建了國家制造業競爭力委員會,專門致力于促進制造業迅速發展。次年,該委員會發布了“印度制造業國家戰略白皮書”,開宗明義提出未來將與中國競爭全球制造業中心的戰略目標。印度將發展制造業上升為國家戰略的重要原因是,發展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是唯一能解決印度就業問題的路徑。據估算,印度制造業每年能帶來新增就業崗位250萬,而印度每年新增勞動力大約1000萬,大力發展制造業能解決印度大約1/4新增勞動力就業崗位問題,這足以成為吸引政府從頂層設計層面重視制造業競爭力的動因。
2011年,印度政府批準的“國家制造業政策”是“印度制造業國家戰略白皮書”藍圖框架的具體實施,進一步清晰和完整了印度制造業的目標、思路、框架和措施。根據該項政策規劃,到2022年,印度制造業戰略目標的實現重點有兩項考察指標,一是制造業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從16%上升為25%,二是實現新增工作崗位1億個,籍以實現“將印度打造成世界級的制造業樞紐”戰略藍圖。
“莫迪新政”進一步加強制造業政策。2014年5月,印度新總理莫迪政府開啟了“莫迪經濟學”,發展制造業成為其重要支柱之一。莫迪明確地表明,如果印度想與中國展開競爭的話,就必須將經濟發展聚焦技能、規模和速度。他表示,目前印度35歲以下的人口數量占總人口的65%以上,應充分利用這些人口紅利,提高其勞動力技能,以增加經濟活力。
2015年5月,國務院印發的《中國制造2025》綱領性文件。其根本目的是在未來新的技術環境、國際競爭環境和國內要素環境下,從根本上提升中國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
在未來新的技術環境方面,“第三次工業革命”要求制造業的自動化、智能化勢必形成對簡單勞動的替代,對我國制造業傳統的比較勞動成本優勢形成根本性沖擊,還可能阻斷中國由比較優勢向競爭優勢躍遷的轉型升級路徑。
在國際競爭環境方面,中國制造面臨更加激烈的國際競爭力挑戰。美、日、德、英、法等工業強國重建制造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戰略作用,以更加積極的政策態勢推動先進制造業發展。美國制定了“再工業化”、“制造業復興”、“先進制造業伙伴計劃”;日本開始實施“再興戰略”;德國拋出了“工業4.0”;法國也提出“新工業法國”。推進韓國進行了“新增動力戰略”;印度發布“印度制造業國家戰略白皮書”,明確提出與中國競爭制造業中心。
在國內要素環境下,進入21世紀以來、特別是2003年以后,中國制造業全要素生產率增速呈現較明顯的下滑態勢。[17][18]
第一,根據勞動力市場特征構建中印兩國制造業差異化合作。習近平主席2014年9月訪印提出,兩國合作“打造世界上最具競爭力的生產基地、最具吸引力的消費市場、最具牽引力的增長引擎”。[19]中印兩國已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中印已舉行三次戰略經濟對話,每次戰略對話都涉及制造業合作的問題,中印兩國已簽訂多項制造業合作協議。中印兩國深化合作除了通過對話機制等平臺進一步溝通,推動更加開放和便利的投資環境,兩國政府和企業在作出重大投資決策時,應該充分考慮中印兩國勞動力市場的特征。受到勞動力市場不同特征的約束,中印兩國制造業的發展過程中,制造業行業發展重點、制造業中的具體企業、制造業的發展階段應當存在一定差異,兩國勞動力市場特征的差異性可能為兩國制造業發展提供較強的互補性。然而,這種互補性并非“天然”存在,而是需要兩國在設計各國制造業競爭模式時充分考慮中印勞動力市場比較優勢,如此才能實現中印制造業形成差異化合作性競爭的可能性。倘若不能充分考慮勞動力市場特點以及對方勞動力市場的比較優勢,不能形成與勞動力市場特征相適應的制造業發展模式,那么中印人口大國都難以擺脫兩種困境:一是就業壓力巨大;二是制造業低端產業的同質化競爭。
第二,中國更加重視培養更高技能、更專業、更職業化的勞動力,破解制造業生產效率增速下滑難題。在勞動力方面,印度對中國制造業形成真正挑戰的不是勞動力數量的多少,而是印度制造業單位成本低于中國,更本質的問題是,中國近年制造業整體效率增速遲緩。從技術層面看,解決制造業整體效率下滑的問題,既需要前沿技術和新興技術的突破,更需要先進技術在企業生產實踐中的推廣和應用。目前,從某種程度上講,我國制造業存在“產品技術過度擴散,而工藝技術擴散不足”的現象。毋庸置疑,再好的產品技術都需要技術工人將其轉化為現實。我國高技能、專業化的技術工人缺乏,已經成為制約“中國智造”轉型升級的重要制約因素。與德國、日本等強調工人技能的柔性制造優勢相比,中國的制造優勢在于大規模生產下的標準化操作技能,因此中國的智能制造應當選擇更能夠發揮我國更專業、更職業化的工藝技術優勢,更好地發揮中國的勞動力資源稟賦優勢,并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中國獨特的智能制造能力。中國需要進一步發展和升級現代職業教育,培養適應制造業企業實際需要的、更高技能、更高工藝的技能型人才。
第三,發揮市場獵頭的作用,吸引各國制造業高端人才到中國來工作。目前我國引進的國際人才多數通過政府政策支持和產業項目帶動引進,例如自2008年開始實施的“海外高層次人才引進計劃”,市場調控體系尚未建立起來,國際人才的引進很少依靠獵頭公司。本土獵頭公司與海外人才市場和機構的交流合作不夠。未來在吸引印度高端制造業人才方面,一方面繼續發揮國家政策層面的人才引進作用,另一方面需要開發市場獵頭的作用,充分利用獵頭和其他專業中介組織的優勢,發揮其在推薦海外高層次人才方面的作用,積極與國際知名人力資源機構開展合作,實現人才智力資源的市場配置,促進人才流動。
注釋:
①數據來源:德勤咨詢公司與美國競爭力委員會《2013年全球制造業競爭力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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