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想油菜花的世界

郭玉琴

油菜花香了，香得耀眼，像金子一樣燦燦的發著光。我站在鄉村的田埂上聞到它的時候，有著沁入骨髓的美感。春天的田野里，空氣里流動著清新，在鶯歌燕舞的季節里，所有喜悅的情緒都在躁動起來，夾著一股狂野的沖動，向著最美的地方奔放。

我把自己的情緒安置到一株油菜花前。這是我一直以來從城市回到鄉村后的每一個春天里最想做的事情。油菜花在我的印象里是平民女子中的貴族。我喜歡她在春天里安安靜靜地綻放，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每一只蝴蝶來到她的身邊和她做最親密的接吻。在油菜花的世界里，我猜想梁祝的故事有著蝴蝶薄翼掠過時的那一瞬間留下的點滴細微的美麗。那些細微點滴的美麗，透過油菜花的清香，由微風向我轉達一顆蝶戀花詩意的心。這樣的一顆心，我曾經收攬在一棵花前，插在我的鬢角發際，任歲月清洗著素錦年華，直到永恒。

油菜花在姹紫嫣紅的春天百花園里是最樸素的一朵，她樸素得就像是鄉村的姑娘，天真爛漫，心思單純，不染絲毫做作矯情的偽小資格調。她開得安詳而明朗，沒有半點浮躁。一朵一朵金黃的小花朵，像一個個水靈靈的天生麗質的俏女子。從油菜花身邊走過，我會想起自己兒時就是在油菜花的世界里做著一場又一場花開的夢。在春暖花開的季節，挎著竹篾編的籃子，拱進油菜地里挖野菜，在菜香里穿梭，在花海里遨游。現在回想起來那時自己開心得也像一只春天的花蝴蝶啊，在母親目送的視野里跑來跑去。每次我鉆進菜花的深處，母親深怕我走散回家晚了，常常在夕陽西下的時候隔著田埂的一端呼喚我的乳名。盡管我一聲一聲響亮地應答，穿透油菜花密密麻麻的縫隙，可是她就是看不到我。密密叢叢的油菜花將我湮沒、覆蓋，常常惹得母親著急，跺著腳為我擔心。當我帶著調皮和驚喜、已經是一個花兒姑娘般地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原本焦急又佯裝發怒的臉色頓時就釋然了。從菜地走一遭，我的全身都落滿油菜花，母親只要撲撲我身上凋零的花瓣，香氣就彌漫開來，走出油菜地好遠，香氣還在我的身上纏繞，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每次從油菜花里穿梭出來后就像是平民貴族里的香妃了。

“兒童急走追蝴蝶，飛入菜花無處尋。”我猜想蝴蝶一定是人間的精靈，她知道每一個天真的兒童都有著原始的野性和莽撞，所以才喜歡陪著他們一起捉迷藏，吊足他們的胃口，躲到菜花深處，將童年的樂趣系在每一處花兒綻放的地方，讓他們失望一次，遺憾一次，然后又期待一個又一個春天來臨，供他們在生命的輪回里回望。直到年輪刻上滄桑，我們在花開的輪回里長大，從莊生曉夢迷蝴蝶的哲學里醒來為止。一生喜歡流浪，向往自由，鐘情自然的女作家三毛生前說，假如有一天我死去，我希望自己能葬在一個有油菜花盛開的地方。而我猜想油菜花的世界之所以能被三毛這樣的美麗女子惦記，一定也是因為蝶戀花的春天里，有著三毛對這個世界最深情的回眸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