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頭（五首）

巫小茶

靠近

在路上

一朵花把生命獻給了一個陌生人

它們居然可以如此靠近

近得連死亡都

舉步維艱

仿佛一輪撒哈拉沙漠的夕陽

正緩緩沉入

瀘沽湖碧藍的眼淚

下一刻。陌生人死了

在他的身上，復活了一個熟悉這朵花的人

就像下班回家后

迫不及待地踢掉腳上的鞋似的。

他把花丟在路旁

一朵花在互不相識的眼睛里死去

是天真的

當時我還在奔跑

還以為，遠方那個將雙腳固定在人世中的自己

是可以靠近的

七月十六日雨

雨急急，急急，裝入我的眸子

在清晨

將我一分為二

一個在傘下沒入人群

一個在淋雨

他們在菜市場門口分別時

又被切成好幾個人

雨開始密了起來

人以群分

像剛下的餃子

把慌亂這件事滾得有聲有色

等蔬菜

從餃子餡中回到我手提的塑料袋里

雨就慢了下來

慢成

一朵花的含苞欲放

和我的凝視

雨又來

它們從我的體內出發

帶著泥土的香氣

小骨頭

七月初，他低頭，拆骨。在汗水中

像一幅頻頻失誤的畫作

毀尸滅跡前

骨髓里留有愛的余響。將多情

拆成無情時，眼淚紛飛，側漏于天空

這種事，真叫人害臊

手拿棒棒糖的小孩，吃著天真的手指

在世界變得無法收拾之前

收拾了它

將血跡變成顏料

是一個很好的小孩。他遇見小孩，忍住眼淚

把骨上鐫刻著陀螺的童年

送給他。小孩不要

只要小骨頭，喂他心愛的狗狗。

來不及叫喊，陳年雨就已從羞死人的地縫中

逃入銀河，脫胎換骨來到人世

小骨頭躍入狗嘴時，他在孩子的瞳孔里

回到一個孩子

穿梭于前世的胡同，與草木言歡

在流浪狗的撕咬中暈開血跡

與斜飛的雨一起玩

那時，六月的尾巴，牽著一根小骨頭做的風箏

像小辮子，在天上

不顧一切地飛。小骨頭，忘記長大

在人間

他還沒有叫它小妖精

小風

止步于風。她想，小風的小

是可以測量螞蟻

體溫的小

在人世，摘蓮子的心，草木皆兵

小風吹拂著一張張在本心的苦澀中浸泡的臉

替她送來死的味道

露水

露水還沒回來。草葉的絨毛

也在等。夜里有個聲音

來到它的身旁：

你怎么可以在泥土中躺下，怎么可以把臉

弄得像本皺巴巴的歷史書

露水一定是落在人們的睫毛上了

像睫毛一樣的長

拉長了

風的嘆息

風把草葉的絨毛吹干

這次

用上了溫柔

和遠處雨水的味道

絨毛在夜里閃著光，像一雙

已被露水滌凈的眼

它的等，是露水洗凈人們雙眼之后

回來享受

孩子躺在媽媽懷里的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