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還生物鐘（兩首）

鄭皖豫

走動的鋼琴架

這一天，尤像電影的某個場景

我在陽臺上走來走去

海棠滿枝，外面的天空灰蒙蒙

有一種東西正從身體走失

有一種東西實實在在占據我的生活

我站著

花盤凋零，皮膚松弛

對不起，沒有來的就不要來了

從此我的生命是完整的

沒有誰像熊在樹上掏了洞，住進來

只有我扭動門鎖

關了門

把自己按入一片寂靜

只有兩只腳的步聲，前后挪動

我這架鋼琴忙活已久

我要找個合適的角落停下來

我要彈奏給自己聽

所有的塵埃都是聽眾

所有窗外的鳥兒

所有杯子和水龍頭

所有的相框、門

所有在門外偷聽的明天

奉還生物鐘

我也希望在68歲去世

那時，白發蒼蒼，笑容正美

不再大量創作

不再激情澎湃

不再為人類而生產

雙乳告老做回歲月的門鈴

對于男人

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

我不想喜歡誰就不喜歡誰

我的門開著

其實閉著

不再碰筆

筆在筆筒插著

不接受采訪

但其時謠言四起

不設鬧鐘

太陽和月亮只是我的朋友來我這里坐坐

奉還生物鐘

希望不要責怪

我有唯一的女兒

我身體的遺產已經轉贈

她的女兒。衣件只是封面，對于我

我的書在市面出售

不要給我統計閱讀者

我的身體另做圖書館

只藏我書

沒有人來這里辦卡。我不需要

營利

我頭腦里的回憶正在流失

牙齒去掉

呵，我為死亡打開幽門

我認同它，不再恐懼

它是我的朋友

我將有大把的時間長眠

來輕視活著失眠的日日夜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