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是我的必經之路（六首）

秋臣

順著說

我說：我要去馴馬

你要說：你將與溫馴的動物建立聯系，你會得到愛和自由

接下來，我便去了

搭著順風的車子，一路上都在等待聽到馬的嘶鳴和馬蹄聲

然后呢，我就到了

我會奔跑著去親近一匹馬，我會對它吹響印第安人的哨聲

即便馬兒不予回應，我也會對著人群呼喊：看，我掌握了

印第安人古老的馴馬本領

有人會希望我留下來，那么我就留了下來

可你沒這么說，你們都沒這么說，你們說了一群馬

沉重的食物、堆積的馬糞、冬牧場的冷酷無情、給人鞍前

馬后的寂寂無聲

在一群馬到來之前，我只是想到一匹馬

在眾人的邏輯里，養一匹馬才是貪婪的

現在我把我的貪婪公之于眾

我說：我要去馴馬

你要說：你只能與一匹馬建立聯系，你才會得到愛和自由

我不想成熟的事情

我不會對著一盤散沙說：現在

你們給我分成兩列

一列去做什么

去建筑房屋

一列去做什么

會參與冶煉嗎

事物之初白有主張

如果能使得自由

我不想成熟的事情

不站在沙子的前面指手畫腳

此路是我必經之路

我以為我會以此路當做必經之路，

所以，我走了再走。

從這頭走到那頭，

一直走到被水氣包圍的露臺。

我是對岸島嶼上的一只猴子，

以類人猿的嘯叫與萬物建立聯系。

這里空無一人，我早已繞開入的眼光，

我目光狹隘，

看見水，我就哭，

看見山，我就喊。

嗅到撲面清風，我選擇緊閉雙眼。

覺察人的氣息，我只能掩面逃竄。

此路已經被我當做必經之路，

所以，我走了再走。

中途我繞進枝椏重疊的小徑，

我看到釣魚老叟的橢圓水域，

只有高空的灰喜鵲俯瞰情節。

他一聲不吭地垂釣，我一言不發地靜觀。

食物三番四次被魚兒咬空，

好像釣魚老叟坐在這里就是等待：魚兒，來食。

北京時間，清晨八時一一八時一刻一一九時三刻，

時間如魚鉤，釣食一個人的耐心，

一個人的暴力，一個人的不謙虛。

此路是我必經之路，我來回走了三次，

第二次，聽從別人的召喚，中途折回，

露臺的陽光熾烈像一把未能抓住的風。

歲月柔軟

你知道的

我有多不想長大

我寧愿自己每天在爬

我想：一個人沒有表情

不哭不笑就不會橫生歲月的枝節

淚水不在臉上留下溝壑

眼角也沒有喜怒的紋絡

我又在白欺欺人

不明白人間風塵

可多少年了

我就是這么過來的

歲月給我的傷害并不多

雨

父親說：未來一周會有兩次大雨，

降水量會超過一百毫米

他說的語氣，像個氣象專家

跟他去田里給棉花掐頂的時候，

他看著四周的玉米地：這玉米地

多好看哪，就像紅公雞，綠尾巴

是啊，雨水讓莊稼地鮮艷了不少

多雨讓植物活得鮮艷，卻死得早

父親擔心一年的收成，多余的雨水

就成了他的心頭事。對此，他卻說：

家里一囤麥子夠我跟你娘吃一年的

他對雨水作了最壞的打算

蓮花

在池塘走過

娘指著水邊洗衣的女人說：

她還不曾嫁過，你看她都快要五十歲的人了

我往塘邊望了一眼：

一塘的綠荷開出了半池蓮花

一個黑衣的女人被荷風搖擺

娘還說：

就她一個人了，父母死了

唯一的兄弟去了城里，過年也不回

池塘過半，我回頭望：

她真是沒什么顧忌了

荷葉和蓮花一起直立

即使蓮花殘了

悲傷從花問落、在風里飛，或水中浮沉

那也是大瓣大瓣的，再沒什么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