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玲
新刑事訴訟法背景下檢察工作與社會矛盾化解
■張勇玲
檢察機關作為國家法律監督機關,承擔著化解社會矛盾的重任。檢察人員應當將化解社會矛盾作為辦案的必備環節,將“案結事了”作為衡量辦案質量的標準。檢察工作中化解社會矛盾的標桿在于實現“兩個效果”統一,核心在于合理行使不起訴權,重點在于推行不起訴答疑說理,關鍵在于促進達成刑事和解,根本在于保障被害人合法權益。
刑事訴訟法;檢察工作;社會矛盾
張勇玲,江西省人民檢察院黨組成員、政治部主任,中國政法大學博士生。(江西南昌 330029)
新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新刑訴法)在強化當事人權益保障、強化程序公正保障等方面作了全面深入的修訂,進一步規范了檢察機關不起訴程序,同時賦予檢察機關附條件不起訴權,將刑事和解正式入法,這些都對檢察機關積極參與社會矛盾的化解提出了新的機遇和挑戰。因此,每位檢察人員都應當將化解社會矛盾作為辦案的必備環節,將是否“案結事了”作為衡量自己辦案質量的標準,著力提升化解社會矛盾的能力和水平,為促進社會和諧作出貢獻。筆者就新刑訴法背景下檢察工作如何有效化解社會矛盾略陳管見。
新刑訴法背景下,檢察人員要樹立的一個重要的新思維,就是在辦案活動中,應當轉變執法理念,在保障案件法律效果的同時,盡可能兼顧和保障案件取得良好的社會效果。檢察執法辦案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并不是對立的,不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相反,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其中法律效果是社會效果的前提和基礎,沒有法律效果就談不上社會效果,社會效果則是法律效果的進一步深化和延伸。檢察辦案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不是機械的、靜態的,而是保持能動狀態,貫徹在執法辦案的各個過程、各個層面。
但是,古人云:知易行難。從理論層面闡述檢察執法辦案要實現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并不難,但在復雜的司法實踐中,要真正做到“兩個效果”的有機統一則面臨許多難題。正所謂“法有限,情無窮”。面對這些現實問題,如何靈活適用法律和法律解釋,以實現社會的公平正義,對每位檢察人員而言都是一種考驗。特別是當法、理、情發生沖突時,當嚴格適用法律就可能犧牲社會利益,維護社會利益又可能需要突破法律統一,即案件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發生矛盾時,如何通過案件處理實現法、理、情的內在融合,更非易事。對此,筆者認為關鍵是要注意三個方面問題。
(一)檢察工作實現“兩個效果”統一要防止和克服兩種錯誤傾向
一是片面強調法律效果而輕視社會效益;一是單純追求社會效果而犧牲法律權威。就前者而言,其主要表現是急功近利地貪圖眼前之效而不顧法律實質,即簡單執法,機械辦案,不考慮當事人雙方的關系、被害人的利益需求、犯罪嫌疑人犯罪原因及處境等案件的實際情況,不考慮犯罪發生的社會環境、客觀因素及此類犯罪的司法現狀,不考慮案件處理之后各方的反應及社會反響、輿論導向,簡單套用法條處理案件。就后者而言,其主要表現是形而上學地套用法條而無視國情民意的思維、行為,即拋開法律規定,違背立法精神,過度考慮當事人各方的意見,過分遷就被害人一方的利益訴求,過分強求訴訟的“和諧”及眼前的平穩,在法律之外尋求處理案件之道。
顯然,這兩種錯誤傾向均是對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作狹義理解和在二者之間做單一選擇,都失之偏頗。前者只顧維護法律威信,不顧社會需求和公共利益;后者只顧輿論呼聲甚至當事人家屬的訴求,只顧某一地區甚至某一部門的利益,不顧法律尊嚴。其結果,必然都是弊多利少,得不償失。從短期看,似乎能夠息事寧人,“效果”不錯,但從長遠看,必然傷害到公民的法律信仰,減損檢察機關執法公信力,這不僅違背了現代法治文明精神和司法理念,也不利于從根本上防止和化解社會矛盾,甚至反而使社會矛盾進一步深化和加劇,不利于建設法治社會與構建和諧社會。
(二)檢察工作實現“兩個效果”統一依賴于法律的嚴格執行
檢察工作中如何尋求“兩個效果”的兼顧,是一種司法平衡藝術,需要司法經驗與智慧。檢驗是否實現“兩個效果”統一的標準,就是案件在法律規定的框架之內,法外沒有開恩,法內沒有容情,維護了法律的尊嚴和威信,同時又滿足了當事人各方的利益訴求,贏得了社會輿論的理解與支持,體現了現代法治文明的司法理念,從長遠眼光看,推進了我國現代法治化進程。這是一名檢察人員應當追求的處理案件的最高境界。①
對于如何看待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關系,被稱為“北京第一公訴人”的第四屆中國十大杰出檢察官、北京市人民檢察院原副檢察長方工指出:法律效果是社會效果的基礎,它依賴于法律的嚴格執行,這樣,法律才能起到為人民與社會服務的作用,從而被信仰、被遵守,保持生機活力,實現應有價值。②方工所強調的,就是檢察執法辦案中要追求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其重要前提是嚴格執法辦案,這是保障和實現“兩個效果”統一的關鍵,脫離了依法辦案,“兩個效果”的有機統一就失去了根基,辦案效果就必然會適得其反,因而依法公訴是檢察機關執法辦案不能動搖和退卻的底線。方工的這番話對每位檢察人員而言都是一種啟發。每位檢察人員都是法律的“奴仆”,忠于事實,忠于法律,是每位檢察人員的本分和職責。工作當中,不論遇到怎樣的壓力或干擾,都應當嚴格依法審查起訴,捍衛法律的尊嚴,體現一名法律“奴仆”的本色。這其實也是人民群眾對檢察人員的期待和眾望。檢察人員做不到這一點,就不可能贏得人民群眾的信任,檢察機關的執法公信力也會受到損害。所以,從這個角度上看,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其實是殊途同歸,本質上是一致的。沒有法律效果,就不可能有社會效果,實現了理想的法律效果,就是最好的社會效果。
(三)檢察工作實現“兩個效果”統一應當貫徹“三個至上”
檢察官是法律的“奴仆”,但是,檢察官既不能受到法律思維的束縛,又不能眼中只有法律而不及其余。對于法律的遵從,英國當代著名法官丹寧勛爵曾以擲地有聲的堅定語言指出:“憲法不允許以國家利益影響我們的判決:上帝不允許這樣做!我們絕不考慮政治后果,無論它們有多么可怕。如果這種后果是叛亂,那么我們不得不說:實現公正,即使天塌下來。”丹寧勛爵這番話將其“法律奴仆”的觀念體現得淋漓盡致,讀來令人熱血沸騰,這種對法律充滿敬畏和信仰的精神也非常值得檢察人員借鑒。但是,檢察人員尊重法律,并不等于“絕不考慮政治后果”,因為檢察人員不能無視眼前神圣的憲法法律,也不能忘記頭頂上國家和人民的重托。檢察人員辦案當中,絕不能悶頭執行法律而對“天塌下來”不屑一顧。道理很簡單,如果天都塌下來了,遵從法律還有什么意義?社會萬物都不復存在了,法律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對法律的尊重又從何談起?
法律人都知道,法律不是虛無存在的,不是與時俱來的,而是社會公眾契約的產物,體現了社會公眾的集體意志,因而它深深植根于社會土壤,不能脫離社會現實而虛幻存在,這是法律的立身之本。所以,法律不可能讓“天塌下來”,檢察人員執法時也不允許損害社會利益。在這一點上,檢察人員應當貫徹“三個至上”的理念,即黨的事業至上、人民利益至上和憲法法律至上。在堅持憲法法律至上的同時,不能眼光只盯著法律,局限于停留在法條的字里行間,而應當放眼四方,仰望星空,以更博大的胸懷和深遠的眼光,服從國家、社會和人民的期待,同時體現黨的事業至上和人民利益至上。
檢察工作中要化解社會矛盾,實現構建和諧訴訟,就必須樹立訴訟合理理念。訴訟合理理念,即訴訟的合理性,亦稱訴訟的妥當性,是司法理念的重要內容之一。具體而言,訴訟合理理念就是要求司法人員應當緊密結合案件的事實,嚴格依照法律規定和法律解釋,同時參考案件原因、背景等案件相關因素,作出綜合考量和判斷,合理運用司法權,實現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的統籌兼顧。對于檢察機關來說,訴訟合理理念就是檢察機關在檢察執法活動中嚴格遵循現代刑事訴訟“相對合理理念”,堅持打擊犯罪與保障權益并重,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并重,注重公共利益和刑罰的效應,使得檢察執法工作朝著更加有序、公正、合理的方向健康發展。[1]在適用相對不起訴時,我們要遵循以下四個原則:
(一)公訴法定和公訴個別化并用的原則
公訴法定原則指的是檢察機關在適用不起訴決定處理案件時,應當嚴格依據刑法規定和刑事訴訟法的相關規定,嚴格遵循法定程序和實體條件,防止錯誤追究,同時又不放縱犯罪。[2]公訴個別化,指的是對相對不起訴案件不能作類型化、概括而籠統的審查,在檢察執法活動中,檢察人員不能機械套用法條,完全不考慮每個案件的具體情況,簡單適用法條規定得出千篇一律的結論,從而將復雜的檢察執法活動機械化、簡單化。[3]正如德國學者李斯特曾指出:“刑事政策并非對社會的,而是對個人的,是以個人的改善、教育為其任務。”[4]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也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案件,每個案件都有其與其他案件相區別之處,公訴人員要全面審查案件的事實情節、犯罪動機、犯罪嫌疑人成長環境、家庭背景、心智成熟程度、性格特點等各方面具體情況,以個別化的眼光審查判斷這個案件是否適合作相對不起訴。這是刑法罪刑相適應原則的必然要求,也是我國寬嚴相濟刑事司法政策的必然要求,同時,也是實現刑罰特殊預防功能和一般預防功能的必然要求。
(二)刑罰謙抑原則
刑罰謙抑原則,簡單地說,就是能不適用刑罰的盡量不適用刑罰,只有出于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的必要而不得不適用刑罰時,才得以適用刑罰。刑罰謙抑性原則是當今世界各國刑事司法普遍公認的司法原則,體現了國際刑事司法非刑罰化、非監禁化的大勢所趨。公訴人員在執法辦案中應避免和克服有罪必訴的追訴沖動和慣性思維,在起訴一個案件時慎之又慎,時刻考慮到一旦將案件提起公訴,程序將不可倒流,犯罪嫌疑人必然面臨接受刑罰處罰的命運,在綜合考慮案件犯罪情節、后果、主觀惡性、賠償損失、被害人諒解等各方面因素下作出相對不起訴的決定,以使公訴權的運用更加必要和合理,對待犯罪的方式更加文明、人道和寬容。
(三)平等公平原則
平等是近現代法律的最基本最核心的理念與價值。我國社會歷經數千年的封建歷史時期,君臣、主仆等等級觀念沿襲數千年,官官相護、刑不上大夫等封建傳統社會不平等觀念也深深植根于我國民眾頭腦中。即使進入近代社會,由于我國商品經濟欠發達,契約精神、平等、自由理念沒有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而深入人心,人身等級、依附關系仍然沒有完全消除。進入現代社會,當前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斷發展成熟,但是,貧富差距拉大、貪污受賄腐敗犯罪高發等現象凸顯,故在這種社會背景下,倡導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保護每位當事人的法律人格、法律權利的平等性就顯得至關重要。我國刑法、刑事訴訟法均明文規定了適用法律人人平等原則,體現在適用不起訴上,就是要求公訴人員不論犯罪嫌疑人是何身份、地位、學歷、背景,在決定是否適用不起訴時始終堅持統一的標準。
強調這一原則很有現實意義,因為實踐當中,不少公訴人員對于同樣符合相對不起訴條件的案件,有的出于怕麻煩或者避嫌心理而一訴了之,有的則出于人情關系或者領導授意而作了相對不起訴,導致同樣的案件嫌疑人的命運卻各異。因此,公訴人員必須堅持行使起訴裁量權公平公正的原則,對于符合相對不起訴條件的案件,或者說可訴可不訴的案件,一律依法作出相對不起訴,對于不符合不起訴條件的案件,一律依法起訴,以充分彰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精神,樹立檢察威信。[5]
(四)不起訴決定書向社會公開原則
“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要大力推進檢務公開,就要建立絕對不起訴和相對不起訴決定書向社會公開制度,讓這種檢察機關最大的自由裁量權接受社會公眾的公開監督。筆者認為,不起訴決定書應原則上一律公開,只有具備涉及國家秘密、個人隱私、未成年人犯罪等情形的案件,可以作為例外不予公開。公開的不起訴決定書中應對當事人的個人信息、未成年人的相關信息、法人的銀行賬號、商業秘密等作技術處理,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不受侵害。同時,有必要健全完善不起訴決定書公開的審批程序,保障不起訴決定書依法、及時、準確、安全地公開,并建立不起訴決定書公開的風險研判應對機制,對可能引起網絡輿情風險的不起訴案件進行研判評估,積極回應公眾關切。
對不起訴實行答疑說理,保障了當事人的知情權和程序參與權,加強了當事人之間的溝通和理解,維護了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從而能最大程度地贏得當事人對公訴工作的信服和尊重,盡可能減少因不起訴引起的申訴、上訪,有利于維護社會大局穩定。在不起訴答疑說理中要達到理想的說理效果,在紛繁復雜的案件證據之間撥冗見簡,寓情于理,情理交融;寓法于理,法理并行,應當堅持以下幾項基本要求:
(一)要求客觀公正
對案件不訴說理中,檢察機關不要過分突出對犯罪的追訴性,而應體現對事實判斷的中立性,符合履行客觀義務的要求。為此,不訴決定作出前,公訴人員要聽取當事人及其委托的辯護人、委托代理人、偵查機關就案件事實和法律適用發表的意見,在不訴書面說理中,除按要求對不訴理由進行說理外,還應就當事人及其委托的辯護人、委托代理人、偵查機關發表的不同意見進行分析說理,對意見采納情況及是否采納的理由作出充分說明,以充分體現檢察機關客觀公正的立場。
(二)要求有所側重
說理并非要求檢察人員全方位、不分主次地說理,而是要針對案件的主要爭議點,圍繞檢察機關與偵查機關的主要分歧、當事人之間的主要紛爭矛盾、當事人對檢察機關的主要意見展開說理。存疑不訴的,突出分析說明案件存在哪些證據缺陷,這些證據缺陷何以導致案件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針對案件未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進行論證;絕對不訴、相對不訴的,則突出說明案件不具備刑法規定的構成要件,或者具備刑法規定的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情形,因而應當作絕對不訴,或者突出說明案件具備刑法和刑事訴訟法規定的應當免除或可以免除刑事責任的情形,可以決定不起訴,闡明事實證據與法律規定之間的對應關系。
(三)要求邏輯嚴密
說理的過程是查清案件事實的過程和宣講法律規定的過程,因此要立足事實、依據法律、客觀公正。同時,為了達到論點明確、論據充分、論證有力的效果,說理要有理有據,環環相扣,精心論證,邏輯嚴密。
(四)要求說理透徹
檢察人員應當清楚,自己對案件事實證據的判斷是一種主觀的內心活動,不說理則難以為外界所感知,特別是對于非法律人的當事人而言,這種感知和認同難度更大。因而,檢察人員應當通過透徹的說理將自身的內心判斷外化為可以看得見的正義,真正讓偵查機關、當事人理解和信服。
(五)要求語言規范
不訴書面說理融邏輯思辨、文字功底、法理闡釋和情理教育于一體,字字千鈞,行文簡潔流暢,措辭要嚴謹準確,語言要規范干凈,經得起推敲,順理成章地推導出不起訴的結論,且得出結論具有唯一性和排他性。特別是語言規范,一般都要使用法言法語,盡量避免使用方言土語;一般都要使用中性詞,杜絕使用有損人格和有傷風化的貶義詞;不用與案情無關、于說理無助的形容詞。[6]
要保障不訴答疑說理得到有力推行,就必須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保障機制,即建立一套協調、高效、嚴密的銜接配合運作機制,使不訴答疑說理制度與公開聽證制度、會診協商制度等有機結合,保障不訴的辦案質量,強化法律監督效果,促進社會和諧。具體包括:
事前征求意見機制。在辦理起訴案件時,承辦人應結合主罪主證復核工作聽取被害人、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委托的人的意見,征求被害人對案件處理的意見,聽取并記錄被害人的要求。對擬不訴的案件,承辦人應提前聽取被害人、偵查機關的意見和要求。
事后口頭答疑機制。作出不訴決定后,應書面告知被害人、偵查機關處理決定,對不訴的理由應對被害人、偵查機關詳細說明,并告知被害人享有對不訴決定申訴、提出意見的權利,對被害人、偵查機關的疑問,按照三級答疑制度進行口頭答疑說理。
多方會診協商機制。對擬不訴的疑難復雜案件,經事先與當事人、偵查機關溝通仍不能達成一致意見,存有較大爭議的案件,偵監、公訴部門主動邀請公安機關承辦人、部門負責人、分管領導及法院刑庭負責人參與部門的案件討論,各方充分發表各自觀點,以期達成認識上的統一。通過對爭議案件公開審查、多方會診的方式審結案件,不僅有助于準確適用法律,確保辦案質量,同時保證案件處理結果公正、公平,公安機關也能理解與接受檢察機關的不訴決定。
輕微案件和解機制。對有被害人的輕微刑事犯罪案件、過失犯罪案件及被害人需得到及時救助的案件,如輕傷害案件、交通肇事案件等,在作出不訴決定前,組織當事人雙方達成刑事和解,促使犯罪嫌疑人一方對被害人一方積極賠償,賠禮道歉,盡可能減輕和彌補犯罪給被害人造成的創傷,同時使被害人得到及時救助,使被害人被侵害的權利得到及時彌補與恢復,化解雙方因犯罪產生的矛盾沖突,對調解達成協議的,一般均作出不訴決定。
公開答疑聽證機制。檢察機關對于引起社會關注、存在一定爭議、可能產生社會導向的擬不起訴案件,不僅應加強不起訴決定的事后說理,還要考慮在作出不起訴決定前就以召開不起訴聽證會的形式,充分聽取各方意見,實現不起訴事前說理。不起訴公開聽證會也是檢務公開的一種重要形式,是將檢察機關的不起訴裁量權置于社會公眾監督視野下,在陽光下操作,實現不起訴的公開、透明、公正。不起訴聽證會可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邀請偵查機關、當事人雙方家屬、律師、社區民眾代表、媒體代表、關心下一代委員會等機關或團體組織代表、基層村委會或居委會自治組織代表等各界人士參與,廣泛聽取各方意見,爭取使檢察機關的決定得到社會的認可與理解。
關于刑事和解與恢復性司法的主張理由,哈佛大學教授、恢復性司法的創始人霍華德·澤爾(Howard Zehr)教授,有一句比較激進的話,“國家追訴主義這個觀念是國家偷走了矛盾。本來是兩個人之間的矛盾,其實真正的受害人是那個個人,他的人生和財產受到了損傷,而國家把自己打扮成了受害人,說犯罪具有社會危害性,結果我們都信了,這個觀念導致我們今天僵化地機械地看待刑事訴訟活動,而無視被害人的需求。”被害人有什么需求?陳瑞華教授說,犯罪心理學表明被害人有三大需要:一是被告人獲得公正量刑的需要,二是賠償的欲望,三是得到尊重。③顯然,刑事和解可以同時滿足被害人的三大需要,特別是獲得賠償的需要。公訴人員要實現和諧公訴,最重要的一條途徑就是通過刑事和解化解當事人雙方的仇恨,緩解社會矛盾,修復社會關系。
應當說,刑事和解對于實現和諧公訴有著重要意義,是公訴人員通過辦案促進社會和諧的一項有力舉措。[7]特別是新刑訴法明確規定了刑事和解制度,將之前各地檢察機關實踐探索的做法正式入法,使刑事和解不僅有了法律依據,而且受到法律的規范約束。但在實踐中,刑事和解有的時候仍然會走形變樣,背離刑訴法的立法精神。比如,有的基層檢察院規定,凡是論罪可以作相對不起訴的案件,不論犯罪嫌疑人如何積極悔罪、積極賠償,都必須以當事人雙方達成刑事和解為前提,才能考慮對犯罪嫌疑人作相對不起訴。這種情況下,案件的訴與不訴已經完全不是依據法律的規定,而變成了取決于被害人一方的意見。這就由此導致有的輕微犯罪案件中,犯罪嫌疑人系初犯、偶犯,也積極認罪悔罪,并愿意積極賠償被害人損失,完全符合法律規定的相對不起訴條件,對這種案件作相對不起訴也能夠實現對犯罪嫌疑人的教育、挽救,是貫徹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必然要求,但就因為被害人一方提出無理要求,或者寧愿放棄賠償也要檢察機關對案件提起公訴,從而導致案件被不當起訴。
筆者認為,這種將案件訴與不訴的決定權交與被害人的做法,實在是對和諧公訴的錯誤理解,也是對刑事和解的一種扭曲,完全違背了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要求,也違背了新刑訴法規定的相對不起訴與刑事和解立法精神。因此,公訴實踐中對刑事和解還存在一定的認識誤區和不當操作,還需要進一步統一認識,規范操作,使刑事和解成為檢察機關促進社會和諧的一項強有效機制。[8]
檢察工作中要化解社會矛盾,應當充分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使當事人信法服法。保障當事人合法權益,最重要的是充分維護被害人的合法權益。因為在實踐中,涉檢上訪的主體是被害人及其家屬,因此,充分保障被害人合法權益可以說是檢察工作中化解社會矛盾的根本所在。
(一)建立機制:維護訴求制度化
檢察機關首先應當建立健全相關工作機制,將引導被害人合理訴求、被害人訴求分析、被害人訴前調解、被害人回訪等工作制度化。具體而言,檢察人員在執法辦案中首先要對被害人情況進行了解分析,掌握被害人成長經歷、家庭狀況、教育背景、性格特征等各方面情況,引導被害人建立合理訴求,這是維護被害人權益的重要前提。在此基礎上,再對被害人訴求進行分析,制定詳細合理的被害人權益保障方案,必要時,充分聽取被害人一方及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的意見,使保障方案合理可行,具有可操作性。對于犯罪嫌疑人愿意積極賠償、賠禮道歉的,可引導被害人一方與犯罪嫌疑人一方進行刑事和解,促使被害人對犯罪嫌疑人達成諒解,這一方面有利于犯罪嫌疑人獲得寬大處理,積極認罪悔罪,回歸社會,也有利于被害人權益得到維護,因犯罪遭受的創傷得到慰藉。在此過程中,要引導被害人樹立理性犯罪觀,有利于化解被害人的仇恨情緒,促進其對犯罪嫌疑人達成諒解。寬恕不能改變過去,但能夠改變將來,選擇復仇只能使被害人解一時心頭之快,但選擇寬恕可以使被害人真正獲得心靈的解脫,也給犯罪行為人贖罪的機會。最后,檢察人員應在案件訴訟終結一段時間之后,在適當時間對被害人進行回訪,以了解掌握被害人創傷恢復的狀態,以及檢察機關保障被害人權益的成效及存在的問題,為今后開展保障被害人權益工作總結經驗,汲取教訓。
(二)人文關懷:感情溝通多疏導
檢察人員執法辦案中,首先應當充分保障被害人表達訴求的方式和渠道,為被害人表達訴求提供盡可能便捷的通道,使被害人向檢察人員表達訴求和意見沒有顧慮和障礙,在此基礎上,檢察人員應對被害人給予熱情周到的接待和回應,耐心傾聽被害人的意見和訴求,以溫和、平靜的語言向被害人進行解釋說明,撫慰和平復被害人遭受創傷的心理情緒,避免因檢察機關的冷漠而使其遭受“二次傷害”。同時,檢察人員還應當加強心理學方面的知識學習,加強對不同類型案件被害人心理的總結、分析,有針對性地制定心理疏導對策方案,不斷提升偵查監督、公訴、民事行政檢察、控告申訴檢察等部門檢察人員的心理疏導水平,從而有效地對被害人予以心理疏導,彰顯檢察機關司法人文關懷。[9]
(三)析法說理:消誤解求共識
檢察人員執法辦案中,應當充分保障被害人合法權益,得到被害人理解和支持,但前提是嚴格依法行事,這是保障被害人權益的前提和底線。實踐中,確實有的被害人不能理性、平靜地看待遭受犯罪侵害的現實,提出超出法律范圍之外的過分訴求,對檢察機關的決定不理解、不支持、不配合,甚至采取不理性的方式與檢察機關對抗。對此,檢察人員應以證據和事實說話,必要時,向被害人展示相關證據,擺事實,講道理,消除被害人不必要的誤解和疑慮。在此過程中,檢察人員可以考慮引入第三方機制,即通過被害人訴訟代理人、被害人所在社區居委會、司法所調解人員、派出所管片民警等第三方人員與被害人進行溝通。檢察人員向被害人解釋不通的道理,借助第三方來解釋溝通,往往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被害人基于對第三方的信任而對檢察機關的決定予以理解支持。此外,檢察人員還應積極提出量刑建議,引導被害人正確認識被告人應判處的刑罰。新刑訴法明確規定了對量刑事實和情節的法庭調查、法庭辯論,公訴人應綜合案件的具體情況,提出公正、合理的量刑建議。這些措施,不僅能夠有效降低被告人的上訴率,也能有效降低被害人提請抗訴率。
(四)統籌兼顧:合理確立訴求
檢察人員在執法辦案中,一方面要充分掌握被害人一方遭受損失情況,引導被害人理性看待自己的損失和犯罪嫌疑人應當承擔的刑事責任,一方面還要了解和掌握犯罪嫌疑人一方的賠償能力,引導和督促犯罪嫌疑人一方積極賠償,使雙方能夠理性、平和地達成共識。同時,對于有的被害人漫天要價,有的被害人為了獲得高額賠償而違心地為犯罪人開脫罪責甚至作虛假證明,檢察人員應對被害人提出嚴肅批評教育,堅決糾正其錯誤思想,維護執法的嚴肅性。
實踐中,有很多刑事案件在訴訟過程中需要盡快達成賠償,以最大程度地減少被害方的損失。但有的公訴人員嫌麻煩,對刑事附帶民事賠償問題置之不理,一律交由法院作出裁決。公訴人員的這種消極不作為雖然難說是明顯違法,但一定是違背刑事訴訟法理精神的。因為刑事訴訟追求公正與效率并重的原則,賠償金額是實體公正問題,何時達成賠償則是訴訟效率問題。公訴人員在審查起訴中積極促成當事人雙方達成賠償,不僅符合立法精神,更充分體現了檢察機關服務民生、保障民生的民生意識,有利于構建訴訟和諧與實現社會穩定。
(五)多方協調:維護合法權益
檢察機關維護被害人合法權益,僅僅依靠檢察機關自身力量和執法資源是不夠的,必要的時候,需要協調各方資源,形成維權合力。具體而言,檢察機關在維護重大集資詐騙、合同詐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等涉及重大資金、眾多被害人的涉眾型案件中,應與公安機關積極協調,督促公安機關全力追贓,必要時,在不影響案件審理的前提下,對犯罪嫌疑人變更強制措施,便于其積極籌集資金退還被害人。同時,對于犯罪嫌疑人有能力賠償而拒不賠償的,即使其犯罪情節較輕,可以免除刑罰,在被害人獲得賠償前也不宜作出不起訴決定;對有能力賠償而拒不賠償的被告人,法院對其作出從輕判決的,依法提出抗訴;對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加強遺漏同案犯的審查;對于存在漏罪漏犯的,堅決要求公安機關立案追究,以增加案件賠償主體,增大被害人利益恢復的可能性。此外,檢察機關還應加強對偵查機關涉案款物扣押、處理的監督,防止贓款贓物隨意發還、處置甚至被挪用、侵占,避免被害人權益受損。在此基礎上,檢察機關還應加強與司法、勞動、民政等行政部門協調,積極幫扶家庭困難的弱勢被害人;對法律知識欠缺、不懂得如何行使權益的被害人,及時提供必要的法律援助。檢察機關這些舉措,充分體現了“案結事了”而非“案結了事”的執法理念,彰顯了檢察人員的社會責任感和法律使命感。
注釋:
①從近幾年發生的引起社會高度關注的社會熱點案件看,無論是許霆盜竊案、梁麗拾金案、孫偉銘等系列醉駕案等,檢察機關訴與不訴、指控什么罪名起訴、對法院判決是否抗訴等都引起社會高度關注,直接決定了案件將取得什么樣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對于這些輿論關注的案件,檢察機關都從維護社會主義法治統一和社會主義法治文明的高度,從兼顧法律威信和輿論訴求的角度,對案件作出了合法、合理、合情的處理,實現了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
②參見2009年8月21日《檢察日報》。
③參見2010年4月2日《檢察日報》。
④參見2009年2月2日《檢察日報》。
[1]田永.公訴檢察官的訴訟合理理念[J].中國檢察官,2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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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葉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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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4-518X(2015)09-015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