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餐館

梅文

圖 謝馭飛

我和皮特約在“正斗”見面。這是一家港式餐廳，號稱“粥面專家”，整個餐廳的翠綠色基調很洋氣，下午兩點鐘，服務員比就餐的人還多。皮特說，這家店味道正宗，就是價格比香港還貴。但是以這地段和租金，餐館想必也是給房東打工，很難賺錢。我問“正斗”什么意思，皮特說就是很正宗的意思。

皮特找我是想聊開餐館的事情。皮特是一家國外IT公司負責亞太的銷售，前兩年搬到上海。30年前，皮特的爹在香港中環開茶餐廳時，披荊斬棘，力挫群雄，最后脫穎而出，獨霸一隅。后年紀漸大，身體日衰，想將畢生事業托付皮特，可他當年怎么也看不上這種出入廚房的事業，毅然選擇去英國讀書，踏上IT精英的不歸路。餐館遂交由他哥哥打理，哪知這位仁兄天性好賭，不過10年間，餐館倒閉。皮特說到這里，神色黯然，說當年他爹餐館的招牌燒臘，比正斗“正”多了，他有使命重振他爹的生意。這想法比開足浴店有情懷，我表示支持。但我看著皮特暴凸的肚子，越發臃腫的身材，忍不住問，網傳貴公司全球裁員10萬，沒你什么事吧？

皮特說他在大埔有個多年老友，是家餐館的行政主廚，有幾十年的后廚管理經驗，他說會先派他太太去學習段時間，然后回上海開店。開餐館的核心是主廚、采購和收銀，主廚遲早得是你的合伙人，采購和收銀得自家人，否則煩惱無窮。話說皮特的前妻是位女強人，四大香港公司的高級審計師，事業如日中天。前些年皮特忙于跟前妻打架，爭奪孩子的探視權，后終于相互妥協相安無事。皮特現任太太是四川人，全職太太。我有時候打趣，你更喜歡哪一個？他說，現在太太挺好的，照顧我，又沒別的愛好，偶爾旅旅游。最好的是，她從不逼迫我在上海買房。

我們點了鮮蝦云吞面、豬肝腸粉、及第粥以及烤乳豬，邊吃邊聊。從前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總說吃是排解壓力的最好方式。皮特拍他的肚子，說，每次你看見我肚子變大的時候，就是壓力最大的時候。我說忙是好事。他說我都這歲數了，做不到頭的。

皮特希望我認真考慮他開餐館的事。我聯系了郊區的“家庭農場”，打算承包一個，做食材專供。他說他打算把香港的房子賣了，換成上海的鋪子，不是自有物業，餐館很難長久。我說別傻了，那40坪可是你唯一的住房。老了住哪兒？他說餐館的模式我熟悉，這事必須這么干，后半生才有依靠。我看著他已經完全花白的頭發，疲憊略帶僵硬的臉，動作遲緩地喝著粥，想象從天而降的幾百萬元的貸款砸到他的頭上，有點不寒而栗。

我們又東拉西扯了一陣，但都有點心不在焉。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像是你困在一個游戲當中，就算你知道這個游戲不太好，為了要離開這個游戲，你還是必須參與其中。皮特說還有個會，買了單，我和他匆匆告別，各自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