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丹
徐 丹,南京大學哲學系博士生 210023
分工理論在馬克思的思想理論中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隨著馬克思自身歷史唯物主義思想的不斷深化,他對分工的理解也在不斷深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以下簡稱《形態》)中,馬克思陷在斯密的分工理論中,以分工為線索貫穿了他的整個理論。直到《1861-1863年經濟學手稿》(以下簡稱《61-63年手稿》)和《資本論》中,馬克思才真正認清斯密的分工理論是適用于斯密那個工場手工業時代的,而現在已經是機器大工業時代,斯密的分工理論不再適用于機器大工業。通過對工場手工業和機器大工業的準確分析,馬克思分清了社會分工與生產內部的分工的不同、工場手工業中的分工與機器大工業中的分工的不同,在此基礎上形成了成熟的分工理論。馬克思的分工理論不斷深入的過程就是其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不斷深化的過程。
一
在《形態》中,馬克思站在斯密的理論基石上分析機器大工業,用斯密的分工理論來貫穿他的理論的始終。分工理論在斯密的理論體系中確實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不得不肯定,斯密的分工理論是非常重要的。約瑟夫·熊彼特這樣評論道:“無論在斯密以前還是在斯密以后,都沒有人想到要如此重視分工。”[1]〔美〕熊彼特:《經濟分析史》第1卷,陳錫齡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285頁。“第一篇前三章討論的是分工。這是整座建筑物中最古老的一部分”,“是《國富論》全書中最精煉的部分”[1]〔美〕熊彼特:《經濟分析史》第1卷,陳錫齡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年版,第161頁。。但是,斯密的分工理論中存在著一個缺陷,就是他混淆了兩種分工,即社會分工和生產過程的內部分工。
在《國富論》的開篇,斯密用一個扣針制造業的事例來說明生產過程內部的分工。“一個人抽鐵線,一個人拉直,一個人切截,一個人削尖線的一端,一個人磨另一端,以便裝上圓頭。要做圓頭,就需要有二三種不同的操作。裝圓頭,涂白色,乃至包裝,都是專門的職業。這樣,扣針的制造分為十八種操作。”[2][3]〔英〕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6頁,第7頁。斯密以扣針制造業為例,分析了一個完整的制造扣針的工作是如何被分成了十八種操作。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斯密這里的分工指的是生產過程中的分工。接著,他話鋒一轉就轉向了各個行業的分工,也就是社會分工,“各個行業之所以各個分立,似乎也是由于分工有這種好處。”[3]從這里可以看到,在斯密那里,生產內部的分工和社會分工沒有本質的區別,社會分工只是在更廣層面上的分工。
馬克思在《哲學的貧困》中就已經意識到這兩者是有區別的,并且嘗試著區分了這兩種分工,但是囿于他當時的經濟學理論水平還不夠成熟,他并沒有能夠真正分清這二者。在《61-63手稿》和《資本論》中,馬克思對這一問題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分析了這兩者之間的區別與聯系。
馬克思厘清了斯密在分工理論上的錯誤,“亞·斯密經常混淆這些極不相同、雖然互相補充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互相對立的分工。英國后來的著作家為了避免混亂,把第一類分工稱為division of labour(分工),把第二類分工稱之為subdivision of labour(細分工),然而這并沒有表明概念上的區別。”[4][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04頁,第303-304頁。馬克思明確指出斯密混淆了兩種分工,他認為生產內部的分工與社會分工是兩種有本質區別的分工。于是,馬克思詳細地說明了兩種分工的區別,“第一類分工表現為:某個特殊勞動部門的產品作為特殊的商品,與其他一切勞動部門的作為不同于這種特殊商品的獨立商品的產品相對立。相反,第二類分工發生在一個特殊的使用價值當做特殊的、獨立的商品進入市場或進入流通之前的生產中。在第一種情況下,各種不同的勞動通過商品交換互相補充。在第二種情況下,各種特殊勞動在資本指揮下通過直接的、不以商品交換為中介的協作生產同一種使用價值。在第一類分工中,生產者作為獨立的商品所有者和特殊勞動部門的代表互相對立。相反,在第二類分工中,他們表現為不獨立的,因為他們只有通過協作才能生產出一個完整的商品,即一般商品,其中每一個人不是代表一種特殊勞動,而只代表聯合、匯集在一種特殊勞動中的個別操作,而整個商品的所有者即生產者,作為資本家與他們——不獨立的工人——相對立。”[5]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社會分工與生產內部分工是兩種不同的分工,兩者有本質的區別。具體體現在以下兩點:
第一,社會分工與工場內部分工存在的基礎不同。社會分工是從產品向商品的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存在的基礎是交換。“社會內部的分工以及個人被相應地限制在特殊職業范圍內的現象,同工場手工業內部的分工一樣,是從相反的兩個起點發展起來的。不同的共同體在各自的自然環境中,找到不同的生產資料和不同的生活資料。因此,它們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產品,也就各不相同。這種自然的差別,在共同體互相接觸時引起了產品的互相交換,從而使這些產品逐漸轉化為商品。交換沒有造成生產領域之間的差別,而是使不同的生產領域發生關系,從而使它們轉化為社會總生產的多少互相依賴的部門。在這里,社會分工是由原來不同而又互不依賴的生產領域之間的交換產生的。”[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07-408頁。當個人只是生產使用價值、生產自己的生活資料的時候是沒有社會分工的。當個人生產不能滿足自己所需,需要從別人那里獲得的時候,就出現了交換,是因為交換的擴大才產生了社會分工。社會分工指的是不同的生產部門生產不同的商品,不同的商品所有者之間進行交換,互通有無。社會分工的基礎是商品交換,社會分工的理論視域是流通過程。
工場手工業內部分工是在商品生產的基礎上,在生產商品的勞動過程中,個人作為生產者相互協作生產出完整的商品,個人完成的勞動只是整體勞動的一部分,各個個人在資本的統治之下。生產內部的分工存在的基礎是商品的生產過程。作為個人的生產者不能離開生產過程,“但是,使牧人、皮匠和鞋匠的獨立勞動發生聯系的是什么呢?那就是他們各自的產品都是作為商品而存在。反過來,工場手工業分工的特點是什么呢?那就是局部工人不生產商品。”[1][3][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11-413頁,第415-416頁,第409頁。所以,在工場手工業中,因為分工,工人無法作為完整的商品生產者而存在,從而也就無法獨立存在。
馬克思之所以能夠區分這兩種分工是因為他的經濟學水平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在他的理論視域中已經能夠將流通過程和生產過程區分開。實際上,只有將流通過程和生產過程區分開才能區分兩種分工。理論視域在流通過程中,看到的就是社會分工;理論視域在生產過程中,看到的就是生產內部分工。
第二,社會分工與工場內部分工所處的歷史時期不同。馬克思指出,斯密混淆兩種分工是因為他的理論的非歷史性,他不知道分工是工場手工業特有的存在方式。“可見,亞·斯密沒有把分工理解為特殊的、別具一格的、標志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特征的形式。”[2][4][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06頁,第359頁,第303頁。工場內部分工是工場手工業特有的產物。在此基礎上,馬克思進一步從歷史的視角區分了兩種分工,“整個社會內部的分工,不論是否以商品交換為中介,是各種經濟的社會形態所共有的,而工場手工業分工卻完全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獨特創造。”[3]這里,馬克思是用歷史唯物主義理論來分析兩種分工的區別。
工場手工業分工與社會分工雖然本質不同,但又有其內在的聯系。一方面,先有廣泛的社會分工,而后有工場手工業內部分工。實際上,工場手工業內部分工是在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生產過程從產品生產走向商品生產才出現的。“因此,如果產品互相作為商品存在,因而個人作為商品所有者存在,并在進一步的發展中作為賣者和買著存在,這本身要以社會分工為前提,——因為沒有分工,個人就不會生產商品,而是直接生產使用價值、自身的生活資料,——那么,它進一步就會以一定的社會分工為前提,即以這樣一種分工為前提,這種分工在形式上是絕對偶然的,取決于商品生產者的自由意志和行動。”[4]社會分工產生之后,才有了工場手工業的分工,社會分工是生產內部分工的基礎,工場手工業分工是在社會分工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這種以產品作為商品的存在和商品交換的存在為前提的社會分工,與我們現在所考察的分工有本質的區別。后一類分工以第一類分工為自己的出發點和基礎。”[5]另一方面,工場手工業分工和社會內部分工又是相互促進的。社會內部分工達到一定程度出現工場手工業分工,工場手工業的分工又會進一步促進社會內部分工。“因為商品生產和商品流通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一般前提,所以工場手工業的分工要求社會內部的分工已經達到一定的發展程度。相反地,工場手工業分工又會發生反作用,發展并增加社會分工。”[6]在工場手工業這一生產方式下,社會內部的分工在不斷擴大和細化。
與此同時,社會分工和生產內部分工又是一對矛盾。社會分工是自然形成的,是資本家自由支配的,生產什么商品,生產多少完全是資本家個人的事情,取決于資本家個人的意愿。而在生產過程內部,如何分工卻是由資本家或者資本本身決定的,工人本身完全不能決定分工的內容。“在工廠內部,各種不同的操作按計劃系統地實行分配,各種工人按照某種規則被固定在這些操作上,這種規則對工人來說是一種強制性的、異己的、從外部強加于工人的法律。同樣,結合勞動的聯系即結合勞動的統一對個別工人來說是資本家的意志、人格的統一、支配和監督;工人自己的協作也完全一樣,這種協作對他們來說不表現為他們的行為,不表現為他們自身的社會存在,而表現為把他們結合在一起的資本的存在,表現為資本在直接生產過程即勞動過程本身中的某些存在形式。相反,在社會內部,分工表面上是自由的,也就是說,在這里是偶然的,盡管有某種內在聯系,但是這種內在聯系既是互相獨立的商品生產者的客觀情況的產物,又是他們的意志的產物。不管是作為特殊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分工,即工廠內部的分工同整個社會的分工如何對立,不管它們本質上如何不同,它們雙方是互相制約的。”[1][3][4][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55-356頁,第315頁,第309頁,第319頁。這兩種分工統一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同時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無序性和生產內部的有序性構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自身的內在矛盾。
二
斯密的分工理論是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的產物,有其存在的歷史意義。斯密寫作《國富論》的目的在于研究一個國家的財富是如何增加的,分工就成為了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斯密簡單地把分工當作資本主義社會生產力提高的原因。“勞動生產力上最大的增進,以及運用勞動時所表現的更大的熟練、技巧和判斷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結果。”[2]〔英〕亞當·斯密:《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上),郭大力、王亞南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年版,第5頁。斯密以制造扣針為例來說明分工帶來生產力的提高。從斯密所舉的事例中,我們確實可以看到分工大大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但是僅僅將分工看作提高生產力的手段,那就是片面的了,“斯密的獨到之處就在于他把分工放在首位,并且把分工片面地(因而從經濟上來說是正確的)看做提高勞動生產力的手段。”[3]在《61-63手稿》中,馬克思超越了斯密的分工理論,形成了自己對工場手工業中分工的深刻理解。“很清楚,亞·斯密沒有把分工看做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所特有的東西,他沒有看到分工同機器和簡單協作一起不僅僅在形式上改變了勞動,而且由于把勞動從屬于資本而在實際上使勞動發生了變化。”[4]資本主義工場手工業下的分工有其特定的歷史存在的意義。分工帶來的是勞動方式本身的變化,從而引起生產方式的變化。
第一,分工肢解了勞動者并使得工人畸形化,這是一種新的生產方式下的剝削手段。“工場手工業分工不僅只是為資本家而不是為工人發展社會的勞動生產力,而且靠使各個工人畸形化來發展社會的勞動生產力。它生產了資本統治勞動的新條件。因此,一方面,它表現為社會的經濟形成過程中的歷史進步和必要的發展因素,另一方面,它表現為文明的和精巧的剝削手段。”[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22頁。工場手工業下,由于分工,工人被肢解,工人在工作中不再從事整個商品的生產,而是僅僅生產商品的局部。不僅如此,工人由于長期只從事局部生產,于是就失去了完成完整的工序的能力了,在這個過程中,工人的勞動被畸形化。馬克思在《形態》中受斯密的影響,認為分工導致人的片面性發展,而在《61-63年手稿》中,馬克思講人的畸形化,看似相同,實際上有本質的區別。在《形態》中,馬克思是從人性的角度來講分工導致人的片面性發展,在《61-63年手稿》中,馬克思將勞動放在現實的生產過程中,看到了人的畸形化。更重要的是,馬克思看到了將人畸形化恰恰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資本家剝削工人的一種手段。
第二,分工完成了資本對勞動的統治。“由于工人的勞動能力轉化為就其總體來說構成工場的那個總機構中某一部分的簡單職能,因此工人就不再是商品的生產者了。他只是某種片面操作的生產者,這種操作一般來說只有同構成工場的整個機構發生聯系,才能生產某種東西。因此,工人是工場的活的組成部分,他通過他的勞動方式本身變成了資本的附屬物,因為他的技能只能在一個工場里,只是作為一個代表資本的存在而與工人相對立的機構的環節才能發生作用。”[6]在工場手工業中,因為工人自身被肢解,導致他離開這個整體就一無是處。工人已經被牢牢地控制在資本的統治之下了。“在這里[在分工的條件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已經從本質上控制并改變了勞動。這已經不再只是工人對資本的形式上的從屬:即工人在他人的指揮和監督下為他人勞動。”[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18頁,第309頁。在工場手工業下,由于分工,工人不再是表面上的在資本家的控制之下勞動,而是在資本的控制之下勞動,這個時候,勞動對資本的從屬完成了從形式上的從屬到實質上的從屬的轉變。
第三,分工提高了資本的生產力。斯密從經驗層面看到了分工帶來了生產力的提高,而本質上分工帶來的是資本的生產力的提高。“他們從一開始就把分工看作資本的生產力,因為他們所強調和看到的幾乎只是這樣一種情況,即由于分工,商品變得更便宜了,生產某個商品所需的必要勞動時間減少了,或者說,在同樣的必要勞動時間內能生產出更多的商品,因而單個商品的交換價值降低了。他們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交換價值的這一方面,——而這一點也是他們的現代觀點的所在。當然,這對于把分工當作資本的生產力的觀點來說,是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為分工之所以是資本的生產力,只是由于它使再生產勞動能力所需要的生活資料變得更便宜了,使再生產這些生活資料所需要的勞動時間減少了。”[2]從流通過程轉向生產過程,我們就可以看到,因為分工使得商品變得便宜從而使得再生產工人的勞動力變得便宜。而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的工人已經失去了獨立性,即使工資水平降低、勞動時間變長以及勞動強度增強也不得不服從于資本的統治。“這樣,不僅工人自身再生產所必需的費用大大減少,而且工人終于毫無辦法,只有依賴整個工廠,從而依賴資本家。在這里,像在其他各處一樣,必須把社會生產過程的發展所造成的較大的生產率同這個過程的資本主義剝削所造成的較大的生產率區別開來。”[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84-486頁。所以我們可以看到,斯密說分工提高了勞動生產力僅僅是經驗層面呈現出來的表面現象,在分工這種生產方式下,資本家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剝削工人,從而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所以從深層次來看,分工提高的是資本的生產力。
三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分工是工場手工業特有的生產方式。那么資本主義從工場手工業發展到機器大工業,在機器大工業下分工是否還存在呢?馬克思對這個問題作出了進一步的回答。“機械工廠所代替的是:(1)以分工為基礎的工場手工業;(2)獨立的手工業企業。雖然(1)機械工廠用機器代替了由協作造成的力量,否定了簡單協作,(2)它消滅了以分工為基礎的協作或工場手工業,否定了分工,但是,在機械工廠本身中既有協作,又有分工。”[4][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19頁,第363頁。在這里我們可以看到,機器大工業消滅的是手工業的分工,但在機器大工業中也依然存在著分工,這是兩種不同的分工,機器大工業下的分工具有新的內容。
馬克思發現,在生產過程中進行分工的依據在不同的生產方式下是不同的。在工場手工業中,分工依據的是個人的能力。“一方面,工廠手工業中發展起來的分工在機械工廠內部重新出現,雖然規模很小;另一方面,我們在下面就會看到,機械工廠又把以分工為基礎的工場手工業的最重要的原則廢除了。”[5]馬克思這里所說的這個“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以工人的勞動技術等級為基礎的分工的原則。在工場手工業中,資本家將生產過程劃分為不同的部分,在將工人分配給這些勞動過程時,依據不同的個人能力和不同的熟練程度進行劃分,在使用勞動工具時需要什么樣的技術和熟練程度就使用什么樣的工人。而機器體系下的分工已經打破了這個分工的原則。
在機器大工業下,分工不再是根據個人的才能,而是根據機器體系自身的需要進行劃分。“相反,在機械工廠里,專業化的是機器,而由機器同時進行的工作,盡管完成的是同一總過程的順次進行的階段,卻要求為它們分配特殊的工人小組,每一組都始終完成同一的、同樣簡單的職能。這與其說是專業化的勞動力之間的分工,倒不如說是把工人分配給專用機器。在前種情況下,專業化的是使用特殊勞動工具的勞動力;在后種情況下,專業化的是特殊的工人小組所看管的機器……。”[1][2][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35頁,第421頁,第557頁。“實行分工的程度取決于錢袋的大小,而不取決于天才的大小。”[2]在機器大工業下,工人與機器在生產過程中的主體地位發生了轉變。機器體系是生產的主體,工人只是看管機器,也就是說,資本是頭腦,工人僅僅是軀體,軀體服從于頭腦的統治。
機器大工業下的分工帶來的影響就是消滅了工人的固定性。工場手工業中的分工,由于分工是需要工人的技巧的,在這種情況下,工人是不能隨意被替代的,于是工人所從事生產的那個過程就會被固定下來,終身從事這項技能。而在機器大工業下,由于生產活動不需要工人的技能了,于是分工的固定性也就被消滅了。“我們已經看到,大工業從技術上消滅了那種使一個完整的人終生固定從事某種局部操作的工場手工業分工,而同時,大工業的資本主義形式又更可怕地再生產了這種分工:在真正的工廠中,是由于把工人轉化為局部機器的有自我意識的附件;在其他各處,一部分是由于間或地使用機器和機器勞動,一部分是由于采用婦女勞動、兒童勞動和非熟練勞動作為分工的新基礎。工場手工業分工和大工業性質之間的矛盾強烈地表現出來。”[3]在工場手工業條件下,工人被固定下來包含兩層含義:一方面,由于工人從屬于資本家,工人不得不為資本家勞動,因而工人被固定在生產過程中;另一方面,工人從事手工勞動的其中一個部分,正因為這份工作還需要工人的技巧、能力,所以,工人至少是能保證自己有一份工作的。而在機器大工業下,機器是生產的主體,工人的勞動變得更加簡單、沒有技術含量,工人不再固定在一個工作崗位上,工人隨時因為機器的需要而調換工作崗位。正是因為這種固定性逐漸消失,也就意味著工人本身可以隨時被他人替代,他們自身所擁有的工作變得更加不穩定。正是因為這種不固定性,導致工人在機器大工業下不得不服從于資本的統治,否則就會被資本趕出生產過程,成為過剩人口。這就是為什么在機器體系下女工和童工不斷取代男工的原因。
通過對分工的理論探討,馬克思對工場手工業和機器大工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通過對分工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工場手工業中人還是生產的主體,因此,理論視角如果僅僅是在工場手工業中,必然導致的結果就是理論對象僅僅盯住人,這就是為什么在《形態》中,馬克思從分工出發到人的片面化發展來談資本主義社會對工人的影響。從分工引發出來的哲學批判線索一定是和階級斗爭理論聯系在一起的。將理論視域從工場手工業轉向機器大工業,在機器大生產中,人不再是生產的主體,機器成為生產的主體,分工是以機器為主體的分工。那么從主體維度引出主體階級斗爭的解放就無法成立了。這個時候,馬克思才會將理論視域真正轉向生產過程這一作為客體的主體,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去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才能從資本主義機器大工業這一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中真正引出工人的解放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