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蘇 寧
蘇丹女子的眼睛
◎ 蘇 寧
在蘇丹,每幢建筑花格子窗(DIWAN)的后面都隱藏著一雙雙女子向外窺視的明眸,通過DIWAN她們從容地觀察過客和街市卻又不會被人發現,那DIWAN就像鑲嵌在每幢建筑上的面紗,華麗而隱蔽。
DIWAN的花窗大多用上百個小木塊拼接而成,花紋繁復,孔隙眾多,這樣形成了非常豐富的使用效果,那些小木塊的使用還防止了干熱天氣對窗體的熱膨脹損壞。裝飾在建筑外的DIWAN如同每戶人家的巨大的名片和消息通道,直接起到傳達交流的作用。房子內的隱蔽之門和內部樓梯為女眷們提供了一條陰影里的通道。她們自如地在這些地方快速移動并竊竊交談著,指揮家中仆役送遞招待來賓用的精美茶點,而自己并不出現在廳堂里,只在你看不見的某個角落里默默地觀察著一切。
家庭富裕的女子往往擁有好些專門服侍她們飲食起居的仆役,她們不需要干粗重的家務,大多數時間只需修飾好自己的容貌。每個女子都擁有自己的眼線瓶、香水瓶和粉盒。眼線瓶里裝著的眼線液由礦物和植物漿液調制而成,用來修飾眉毛和睫毛。每天例行的描眉畫眼是所有蘇丹乃至中東泛阿拉伯地區的女子都會終生堅持的習慣。眼睛對于全身包裹在袍子里的穆斯林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明亮而大的眼睛和精致且又長又黑的眉毛是容貌嬌媚、身體健康的標志,是女子們唯一的心靈窗戶,因而裝扮是必要的。
盛放畫眉液的細長小瓶子有象牙材質的、銀質的、木質的,不一而足,大多數小瓶子會陪伴它的主人從幼齡直到墳墓。
年齡超過110歲的發娣瑪有一只象牙的眉液瓶,它被發娣瑪放在隨身的小布袋里,那里面有念珠(祈禱用)、幾片灰色的草藥皮(她感覺不適立刻塞嘴里含著,她曾經給了我好多片,那東西越含越苦,我每次都堅持不下去)等不多的幾樣法寶。
發娣瑪已經老眼昏花,就是戴上老花鏡,眼前的東西也看不太清。我問她:“你都看不清楚東西了,怎么給眼睛化妝呢?” 發娣瑪說:“我從幼時起就開始描畫眼睛,哪里還需要什么鏡子。”說罷就見她熟練地從布包里摸出那個黃色的象牙小瓶子,流暢地擰開瓶蓋,從里面抽出那粘著黑色汁液的棍芯,在沒有任何參照物的情況下熟練地描畫了起來。她邊畫邊說:“除非我死了,否則每一天我都會畫眉毛。你看我是不是漂亮許多?”說完她就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那年齋月,AHMED從蘇丹南部飛回來,他邀請我去他家吃中飯。餐后我提出為他母親拍一張照片,她迅速地搖搖手,沖進了內室。AHMED向我解釋說:“你不要誤會,她不是害羞,只是她照相前一定要化妝的。”
我好奇她會如何化裝,就跟進屋里,見她正在鏡前擰開一個小小的瓶子。她告訴我:“我從幼時起就在用這個瓶子了,你看還很好呢!”我接過來觀察,那是一個銀質的小瓶,表面鑲嵌了許多藍色孔雀石,精美異常。不到兩分鐘,她就熟練地畫好了眼睛,她說:“好了,我準備好了,可以照相了。”
三個月前,在我離開蘇丹前夕,AHMED來找我,他告訴我說他母親每每看見我送去的照片就想起我,總讓他把對我的問候捎來。我突然想起了她的那個小小的瓶子,那個陪伴她走過漫長歲月的小瓶子。
(摘自《尼羅,尼羅》 漓江出版社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