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除減排“數據漂亮”的尷尬—專訪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所長、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王毅

破除減排“數據漂亮”的尷尬—專訪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所長、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王毅

針對環保部提出的“雙控”減排方案，石油石化企業要加強塑造綠色創新力和環境保護競爭力。

在環保標準越來越嚴格的今天，石油石化企業在污染物減排方面還需做更多創新。 攝影/沈志軍

在環保標準越來越嚴格的今天，石油石化企業在污染物減排方面還需做更多創新。 攝影/沈志軍

環保部日前宣布已起草完成“十三五”主要污染物總量減排思路方案，“十三五”污染物減排有望從單一的總量控制轉向環境質量和污染物總量雙控制（以下簡稱“雙控”）。這是環保部首次把環境質量控制要求加入到污染物減排方案中。

那么，環境質量控制加入“十三五”減排方案中是出于怎樣的考慮？應該怎樣對環境質量進行控制？“雙控”目標的實行將給石油石化企業帶來哪些影響……為尋求這些問題的答案，本刊記者對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所長、第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教授、研究員王毅博士進行了專訪。

以往單一總量控制遇尷尬

中國石油石化：王所長，您好！我國“十三五”減排方案把單一的總量控制轉向環境質量和污染物總量雙控制，這是以前沒有過的。在您看來，這樣做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王毅：改善環境質量是環境保護的終極目標，我們過去進行的污染物減排工作一直是以主要污染物總量控制為目標，雖然主要污染物的排放總量得到控制，但老百姓并沒有感覺到空氣質量有大的改善，這是我國過去大氣環境保護只關注部分污染物減排的必然結果。現在提出“十三五”時期污染物減排以環境質量為核心，希望對影響環境質量的各類污染物都納入控制范圍，從而改善環境質量，逐步降低健康影響。因此，全國人大常委會剛剛通過的《大氣污染防治法》（修訂草案）開篇就明確了防治大氣污染，應當以改善大氣環境質量為目標。目前，“十三五”減排方案還沒有形成最后的文本，需要在征求各方的意見后進行修改，最后達成一致。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已經實施了八年的污染物總量控制對改善我國環境質量作用不大的原因是什么？

王毅：實行總量控制以后，我們發現環境質量并沒有得到太大改善，原因比較復雜。首先是數據問題，也就是減排只是在“數字”上，存在著數據造假現象。比如，現在很多電廠配備了脫硫脫硝設備，但不少都沒有真正運行。即使數據都是真實的，由于統計原因，許多散煤等的消費排放并沒有計算在內；其次，過去的污染物減排只針對兩種主要大氣污染物，“十一五”期間只有二氧化硫，“十二五”期間增加了氮氧化物，因為這兩種污染物的排放總量比較大，對環境的影響也比較大。結果統計表明，“十一五”期間二氧化硫排放下降，但氮氧化物排放卻增加了。而且，除上述兩種污染物以外，其他污染物排放并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從而造成大氣環境質量的下降；另外，不利的氣象條件也可能加重污染，特別是在大氣相對穩定的情況下不利于污染物擴散，造成局部地區大氣質量下降。還有，我國一直處在城市化和工業化快速發展時期，煤炭等化石能源利用的增加在改善百姓生活質量的同時也帶來了排放的增加。近兩年我國一些地區大氣環境質量的改善，與經濟下行導致的能源消費增長放緩有很大關系。所以說，環境質量的改善與否是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中國石油石化：污染物總量控制和環境質量控制二者之間存在什么關系？如何協調二者間的關系？

王毅：從目前的研究來看，污染物排放總量與環境質量并不存在明確的線性關系。但無論如何，總量控制是質量控制的基礎。要實現質量改善就是要把所有污染物總量都降下來，而不僅僅是目前兩種主要污染物減排。總量降不下來，質量就難以得到改善。

“十三五”更多污染物納入指標

中國石油石化：您認為，應該怎樣依據環境質量目標去限制主要的污染物，達到減排的“雙控”目標？

王毅：我國當前的大氣污染是區域性復合污染，也就是通常說的灰霾，它是由各類一次和二次污染物復合形成的。要控制灰霾首先要控制PM2.5，因此與PM2.5相關主要污染物都必須得到控制。形成PM2.5的污染物非常多，有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以及超細粒子、VOCs（揮發性有機物）、氨等。其次，還要控制二次污染物，特別是臭氧。控制臭氧的核心是減少產生臭氧的前體物，包括VOCs、氮氧化物、一氧化碳、有機碳等。必須把一次污染物的排放量降下來，才能使二次污染物有所減少。需要注意的是，不同區域的污染物構成也不一樣且是變化的，而不同污染物的控制手段也是不同的。如發達地區機動車尾氣污染所占比例越來越高，中西部地區大多以傳統的煤炭燃燒產生的煤煙型污染物為主，這也帶來控制手段的差異化。

中國石油石化：在您看來，在“十三五”的“雙控”要求下，污染物控制的實施方法將做怎樣的調整？

王毅：實施方法的調整除了上面說的要對產生灰霾的各類污染物都進行控制外，還體現在對污染物減排的管理越來越精細化。首先是環境質量管理的思路變化。過去總量減排的思路是自上而下地確定主要污染物減排量，然后把這些指標分解到各個地區。“十三五”期間，必須把更多的污染物納入約束性減排指標，并進行更加科學的分解，同時，更加要注意把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減排結合起來進行。

其次，所有的制度安排和減排措施都要圍繞改善環境質量目標來設定。“十三五”減排方案需要根據大氣污染防治法和大氣十條的要求，提出更明確的減排標準和達標規劃，同時，針對不同地區和行業制定不同的減排策略和落實方案。

還有，過去的污染物減排責任主體以工業污染為主，今后將越來越關注交通領域的減排，提供系統的解決方案。首先是合理的城市規劃和交通布局，交通將成為城市發展的主導因素而不是附屬因素，即建立以公共交通導向的城市發展模式，通過合理布局減少出行，構建暢通的城市交通減少結構性的排放；二是城市交通配置上要優先發展公交，給予軌道交通、快速公交更多的路權，利用經濟手段限制私家車的使用；三是鼓勵新能源車的使用和綠色出行，提高油品質量，減少單車排放。

中國石油石化：“十三五”減排方案中提出，對與石油石化產業相關的VOCs實施重點區域與重點行業相結合的總量控制,請您具體說說怎樣加強對VOCs的控制？

王毅：VOCs包括甲醛、苯系物和烴類化合物等，主要來源于石化、化工和汽車制造等生產或使用油漆、涂料和溶劑的工業企業。研究表明，VOCs是產生PM2.5和臭氧的重要污染物，是造成城市大氣污染的污染源之一。過去很多年，我們沒有對VOCs進行控制的原因在于其涉及的污染物太多、過程較為復雜。需要根據不同地區的情況，識別出產生VOCs的主要行業和污染源，并根據其影響，制定相應的減排策略、優先領域、控制環節和手段。

例如，制定石化等重點行業的VOCs排放標準和防治技術政策，規范VOCs防治技術的發展；通過技術創新，尋找替代材料和產品，減少油漆等產品使用中的VOCs排放；在加油站可采取具體技術手段，減少汽車加油時的VOCs排放等。

●在“雙控”的要求下，“十三五”環保部將更多污染物納入減排目標，全國主要污染物減排數據也將更好看。供圖/沈志軍、CFP

油企綠色競爭力作為核心戰略

中國石油石化：“十三五”的“雙控”要求將給石油石化企業污染物減排工作帶來什么影響？

王毅：總體而言，一方面未來我國環境保護對于石油石化行業的要求將越來越嚴格；另一方面，由于我國污染發展的演化，因石油石化產品消費產生的污染將日益主流化，這些都給石油石化行業帶來巨大的壓力和嚴峻挑戰。盡管目前的政府法規還不配套，但根據新《環保法》和新修訂的《大氣污染防治法》，下一步將會逐步出臺并細化對包括石油石化行業在內的行業污染防治的要求及實施細則。石油石化行業必須做好應對的各項準備，并為我國未來的環境質量改善做出應有的貢獻。

留給石油石化行業的過渡時間十分有限，為使污染物減排達標和實現總量控制，適應越來越嚴格的油品標準，石油石化企業必須在相關政策、技術創新、管理上有所考慮，在加強創新、降低成本方面進行部署。

中國石油石化：石油石化企業要想做好“十三五”期間的污染物減排工作，應當注意哪些問題？

王毅：首先，石油石化企業應該按照國家的各項法律法規嚴格執行各項環保標準和要求。其次，企業要考慮塑造自身的綠色創新力和環境保護競爭力，在產業技術創新各方面，包括通過技術手段降低污染物排放、提高油品質量，對標國際先進環保水平和技術規范，以更好的管理手段來實現環保目標。要把綠色競爭力作為企業一個越來越重要的核心戰略和制高點提出來。不僅在國內，“走出去”同樣需要具備綠色的國際競爭力。再次，大型石油石化企業應發揮典范作用。石油石化國企應不斷完善自己的可持續發展報告或社會責任報告，天津港危化品爆炸事件進一步說明，企業做好健康安全環境工作的重要性，防患于未然，并帶動整個產業鏈、供應鏈上的企業實現綠色轉型發展，生產出更多節能低碳環保產品。石油石化企業面臨的挑戰和機遇并存，如果能夠抓住機遇，搶占先機，勇于創新，綠色驅動，就可以從容應對挑戰，在未來激烈的綠色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

責任編輯：周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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