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蔚
摘要:中國的新聞記敘歷史悠久,深受歷史記敘傳統的影響。從最早的官報看,新聞記敘的作者、內容和功能等都深受歷史記敘影響。新聞真實性觀念發端于官報與小報共存的宋代,同時萌發了官方注重“政治為先”的新聞真實性觀念,和民間注重“聞錄性”的新聞真實性觀念。在歷史記敘精神傳統的影響下,至清末民初新聞業專業化、社會化長足發展時期,新聞人又主動以歷史記敘的精神規范新聞實踐,確立了以“實錄”為核心的實用理性主義的新聞真實性觀念。
關鍵詞:歷史記敘;新聞真實性觀念;實錄精神
中圖分類號:G21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4)09-0154-10
新聞真實性觀念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問題,它源于對新聞實踐的認識,又影響著新聞實踐的開展。現代新聞業發源于西方,其新聞專業主義幾乎成為國際公認的話語實踐。其中對新聞真實性的追求,又逐漸在新聞專業化進程中得以成長和豐富。和西方新聞真實性觀念源自不斷積累的新聞實踐不同,中國的新聞真實性觀念與浩浩數千年的歷史記敘傳統緊密相關。經由各個時期的史官、文人和大量史學著作的傳承,中國的歷史記敘傳統對包括新聞記敘在內的各類記敘形式發揮著深刻影響,對這種影響尚有較大研究空間。本文對中國歷史記敘傳統與中國新聞真實性觀念之關系進行了探討,試圖厘清歷史記敘傳統影響新聞真實性觀念的基本歷程,展現認識新聞真實性觀念的歷史坐標與價值坐標,為新聞真實性的研究提供新視角。
一、新聞記敘與歷史記敘同緣
回顧中國古代新聞記敘的最初情形,可以清晰地看到新聞記敘與歷史記敘之間多層面的密切關聯。
有實物可考的新聞記敘發生于唐代,兩份屬于唐代的“敦煌進奏院狀”可作為充分的實物依據。這兩份進奏院狀分藏于倫敦不列顛圖書館和巴黎國立圖書館,從時間上看,出現于公元9世紀,從內容看,“已具一定的報紙作用,是原始形態的報紙”。同時,“邸報”二字見于集部者,自唐始。唐代已經出現了邸報。方漢奇教授認為,和現在詞義接近的“新聞”、“編輯”等詞匯始于唐代,再加上有實物可考,因而唐代為中國新聞事業的開端。
唐代之前,種種新聞記敘的萌芽狀態早已在各種記敘形態中孕育。如殷商時期的甲骨記事,原為占卜之用,其中某些記載經后人考證確實真正發生過,因而這些記載除了史料價值外,在當時還具有了新聞性。再如北宋王安石曾談到,《春秋》是“斷爛朝報”,即破爛不全的官報,似乎也可將《春秋》視為有據可考的記敘形態的新聞。還有一種說法認為,邸報這種新聞紙早在漢代已經出現。這些說法都有一定合理性,但據此確定新聞記敘的發生論據尚不充分。如靈驗的占卜之辭只是一種巧合,這種記敘形式本身并不具備新聞那種廣泛傳播信息的目的性,因而不能視為新聞記敘之發端。王安石是在貶損的意義上談論《春秋》的,其目的是為了推行變法,打破權威經書對人們思想的束縛,并非從新聞本身而發論,況且他也只是說明了《春秋》在形態上與朝報的相似性,并沒有更深刻的論述,因而此說也不足為重。至于漢代邸報,曾虛白曾分析說:“漢代印刷術尚未發明,此種邸報只是抄寫的新聞信,不能視為復制的新聞紙?!边@樣看來,人們將這些事物與今天的新聞類比,主要是從其搭載“傳播形態的信息”這一層面去理解新聞的,這樣的類比略顯單薄。實際上,與新聞最為相似的記敘形式,莫過于歷史。除了一般的信息傳播功能近似之外,歷史記敘與新聞記敘還在以下方面相通。
首先從作者的角度來看。唐代史學家劉知幾在《史官建置》中談到:“夫為史之道,其流有二。何者。書事記言,出自當時之簡,勒成刪定,歸于后來之筆?!睍掠浹裕褪羌皶r的記錄;勒成刪定,則是隨后的編輯。史官所具有的記錄與編輯功能,恰好是后來新聞人的兩個主要職責。
其次從記敘內容與傳播角度來看。古代留下的記敘形態的歷史著作中,可以清楚地找到現代新聞寫作的必備因素。一些帝王言行、國家大事這種今天看來重要的政治新聞,也都記錄在史稿之中。以唐進奏院狀為例,其記錄的主要內容為:“一、皇帝詔書、命令和皇帝的起居言行;二、封建王朝的法令、公報;三、皇室的動態;四、關于封建政府官員的升黜、任免、賞罰、褒獎、貶斥等方面的消息;五、各級臣僚的章奏疏表和皇帝的批語,沒有一般新聞和言論?!笨梢?,邸報的內容與史官所記錄的內容大多相互重合。與此同時,邸報的傳播和歷史一樣是跨越時間的。后朝在修前朝歷史時,也將邸報所載視為歷史資料加以利用。明代沈德符曾說:“歷代實錄,僅記邸報所列?!秉S宗羲在《弘光實錄鈔自序》中也談到:“寒夜鼠嚙架上,發燭照之,則弘光時邸報,臣蓄之以為史料者也。”這表明,邸報所記敘的內容先是從歷史記敘中剝離出來自成一體,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又與歷史記敘重新相融。
第三從功能角度來看。中國的歷史記敘貫穿著濃厚的以史資治、經世致用的實用主義思想,這種思想的傳承意味著治史應為統治而用。如王夫之的名言:“所貴乎史者,述往以為來者師也。為史者記載徒繁,而經世之大略不著,后人欲得其得失之樞機以效法之,無由也。則惡用史為?”即感嘆歷史應該發揮資治、垂訓之用。再如司馬光的《資治通鑒》,本身就是從經世、資治出發而著。有學者認為,古代史學經世致用的宗旨是為了“資治”,其參照系是王朝盛衰治亂和成敗存亡,亦即通過對前朝往代之治亂興衰的歷史經驗教訓的縱向考察和借鑒,為歷代王朝全面制定治國經邦的大政方針提供有益的歷史依據和啟示,并達到改進政治和鞏固統治的目的。
與此類似,設立邸報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使統治者的意識形態能夠傳播得更加遙遠,以保證在廣闊的疆域中,能夠維持思想上下統一的局面,從而有助于國家統治。如唐代邸報的主要編纂者是進奏院中的進奏官,他們把從中央文件中摘抄的內容和搜集到的其他資料匯編成冊,交送距離京城較遠的地方長官。雖然“唐代對‘邸報的管理比較寬松,沒有太多的限制”,但邸報的后期發展表明,作為一種官方報刊,一旦邸報傳播的信息對統治者帶來了不利影響,將招致統治者的嚴格管理,使其完全為統治利益服務的本性表露無遺。這一點,可以從宋代的定本制度以及清代的“京報傳抄偽稿案”得到證明。宋代內外矛盾重重之時,各進奏院所編纂的邸報也出現混亂,于是宋代統治者先是于公元981年整頓進奏院,設立了都進奏院,明確規定“禁載”內容,對邸報進行集中管理。更于公元999年設立了發報前進行審查的“定本”制度,規定進奏官必須按照統治者審定的樣本進行發報,這也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新聞發布事前審查制度。在清代乾隆十五年出現的“京報傳抄偽稿案”中,前后三年間,凡傳閱、抄送這期《京報》者都受到嚴厲查辦。這種株連與處罰,顯然也是為維護統治利益而展開的政治斗爭。endprint
新聞記敘作為一種記敘形式,似乎獨立于歷史記敘之外,自有其發生發展的規律。但二者在作者、內容、傳播,特別是其在社會政治系統中功能定位的高度相似性,清晰地表明了新聞記敘與歷史記敘難以分割的親緣關系,使新聞記敘從發端伊始便攜帶了歷史記敘的傳統基因,為后來歷史記敘精神傳統在新聞記敘中發揮影響力埋下伏筆。
二、早期歷史記敘真實性觀念:從“多聞闕疑”到“實錄”
中國史家的“信史”思想深入人心,力求歷史記敘反映真實史實,說明歷史記敘對真實性的追求由來已久。
自古就有的史官制度為歷史記敘提供了重要作者,為歷史記敘世代相傳提供了制度保證。唐代劉知幾認為:“茍史官不絕,竹帛長存,則其人已亡,沓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同星漢?!眲⒅獛椎莱隽耸饭賹τ跉v史文本存續的重要性。據學者考證,中國自上古三代已有史官,夏代有太史令;商代有尹、多尹、乍冊、卜、多卜、工、多工、史、北史、卿史等史官官職;周代有大史、小史、內史、外史、左史、右史之名等。在神權政治的背景中,三代史官具有崇高地位,即便是君主也非常重視其對歷史、文化的讀解,有學者據此認為三代史官文化是我國傳統文化的源頭。若果真如此,三代的歷史記敘顯然具備了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這種絕對權威性的存在,必定遮蔽了對不同觀念、真偽之辯的廣泛討論。
至春秋時期,隨著《春秋》、《國語》、《左傳》等著作的問世,上古三代形成的歷史記敘文本的唯一性和絕對權威性受到挑戰。如《公羊傳》中就反復提及“所見異辭,所聞異辭,所傳聞異辭”。意在指出,不同的人對同一事件的認識具有差異性?!爱愞o”情況顯然是一種現實存在,史家又如何處理呢?這一時期,史家已經產生了最大限度保存史事真實性的自覺。如孔子在《論語·為政》中提出“多聞闕疑,慎言其余”,意為廣見博聞,并將疑問懸置一邊。他在編輯《春秋》時,看到《昭公十二年》載,“齊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根據青年時代的親身見聞,孔子認為“納北燕伯于陽”應該是“納北燕公子陽生”之誤。但他尊重魯國史記原文,不率爾以自己的記憶為準去修改《魯春秋》。對此,《谷梁傳·桓公五年》評論說:“《春秋》之義,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鼻宕o曉嵐也曾指出,當時史書作者有“疑以存疑”、“見疑則錄”的記敘方式。他談到:“(《國語》)所記之事,與《左傳》俱迄智伯之亡,時代亦復相合。中有與《左傳》不符者,猶《新序》、《說苑》同出劉向,而時復抵牾,蓋古人著書,各據所見之舊文,疑以存疑,不似后人輕改也。”
歷史記敘從上古三代不容置疑的權威性,到春秋時期對于“異辭”現象的接納,這一過程是如何發生的?推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三點:其一,從記敘內容的時間跨度看,三代史官所記敘的內容主要為統治者言行和國家大事,大多數文本的記錄時間與史事發生時間基本相當。而《春秋》、《國語》、《左傳》等歷史記敘文本,是對數百年歷史的重新整理與編輯,時間跨度大,史料搜集與確認不易。其二,從記敘文本的權威性看,三代史官之記敘具有崇高性、唯一性,體現了國家意志甚至神的意志。而春秋時期的歷史記敘,隨著作者身份的多樣化而出現了內容分化,唯一性不復存在,繼而其權威性也打了一定折扣。其三,從記敘風格看,三代史官由于作者及其地位的相對穩定,記敘也相對自有成法。而春秋時期的歷史記敘,則可以體現身份地位不同的作者個體的取舍好惡標準,也形成了敘事手法的個性化現象。這樣,讀者在閱讀春秋時期歷史記敘時,就可以看到帶有作者個性的不同記敘風格。
對此,清代章學誠的相關分析可以作為有價值的參考,他認為,“三代以上,記注有成法而撰述無定名;三代以下,撰述有定名而記注無成法。夫記注無成法,則取材也難;撰述有定名,則成書也易。成書易,則文勝質矣;取材難,則偽亂真矣。偽亂真而文勝質,史學不亡而亡矣”。所謂記注,就是平時的記錄,只是一種簡單的記事。而撰述,則是一種多少帶有主觀色彩的記敘形式。章學誠意為,三代以下,由于禮崩樂壞,記注已經失去成法,取材難,因而出現“偽亂真”的情況。而這一時期,撰述有了定名容易成書,撰述一方面以文勝質,一方面所根據的記注已不夠可靠,因而從紀實而言,撰述就是一種不太可靠的記敘形式。這種不可靠的結果,就是“史學不亡而亡矣”。他還以《春秋》和《左傳》舉例說:“《春秋》比事以屬辭,而左氏不能不取百司之掌故與夫百國之寶書,以備其事之始末,其勢有然也?!?/p>
這樣,從上古三代到春秋時期,歷史記敘從權威神壇走向了世俗社會,同時打開了在世俗社會中探討真實性問題的可能。春秋時期的“異辭”現象說明,人們認識到對同一事件的描述互有差別甚至抵牾,其中必然有真有假。這正是歷史記敘真實性觀念的一個較大發展。孑L子等史家懸置疑問的處理方式,只保證最為基礎的記錄的真實,而對于史事的真實性本身,并不做真偽之辯。但歷史記敘終究要面對人們求真的心理需求,也就是說,讀者總是會拋出這樣一個問題:哪種“異辭”才是真實的?戰國初期,墨子在證明鬼神確實存在之時,卻附帶提出了一套檢驗史事是否真實存在的標準。他在《墨子·明鬼下》中說,大家對世界上有沒有鬼神懷有疑惑,但是,歷史上曾經發生過杜伯之鬼射殺周宣王等一些和鬼神有關的事件,還發生過三代圣王在各種場合下行祭的事,這些事件是真實存在的,所以世界上是有鬼神的。那么墨子又是根據什么判斷這些事件真實存在呢?墨子提出,“是與天下之所以察知有與無之道者,必以眾之耳目之實知有與亡為儀者也。請惑聞之見之,則必以為有;莫聞莫見,則必以為無”。這也就是說,可以用眾人之耳目作為判斷標準,若有多人曾眼見,曾耳聞,那么這件事就一定是發生過的,是真實存在的。對于三代圣王行祭之事,墨子又說,古者圣王“恐后世子孫不能知也”,故采用書之于竹帛等方式,用文字記錄下來而傳遺后世子孫。這樣我們就看到,墨子檢驗史事是否客觀存在的標準至少包括兩條:一是用眾耳目之實來檢驗,二是用可靠的歷史記錄來檢驗。所以墨子在列舉每一樁鬼神之事時都要強調一遍,“從者莫不見”、“遠者莫不聞”、“著在春秋”。在這里,墨子一方面向我們透露了,當下之人對歷史記敘之史事有不信任的情況,一方面提出了檢驗史事真實性的標準。這種樸素的檢驗標準的出現說明,至少在戰國初期,就已經出現了關于歷史記敘之真實性觀念,我們可把這種觀念歸納為“聞錄性”真實觀。endprint
早期史家的這種“聞錄性”真實觀是對其實踐經驗的總結,它并不是一種廣泛遵循的歷史記敘的真實性標準,也不是對歷史記敘的學理性反思。至漢代,史學批評對史家“求真”的論述開始自覺而深入,在對司馬遷及《史記》的積極批評中,逐漸形成了歷史記敘的“實錄”說。一般認為,楊雄是最早用“實錄”贊賞《史記》的學者,他說:“或問《周官》,曰立事;《左氏》,日品藻;《太史遷》,日實錄?!钡珬钚蹧]有對實錄進行更多的闡釋。后據《后漢書·班彪傳》記載,班彪說司馬遷“善述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野,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此處雖未言及“實錄”,卻也同樣在評價司馬遷記敘的“求真”特點。有學者認為,班固在對司馬遷的評說中正式確立了“實錄”說。他在《漢書·司馬遷傳》中提出:“然自劉向、楊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备袑W者認為,這段話是史學批評史上著名的權威之論,產生了相當大的歷史影響,此后,“實錄”事實上成了古代史學穩居前列的“關鍵詞”。
從“求真”的角度看,班固所言及的“實錄”精神主要包含兩層內涵:一是“文直事核”,意為文不可曲,事必須明,歷史記敘要與史事相符合。班固在撰寫《漢書》時,將許多《史記》所載直接取用,足以說明其對《史記》文直事核的信任。二是“不虛美,不隱惡”,意為要持有公正獨立之立場,不以個人好惡或統治階級的強勢而損傷記敘之公允??梢钥闯?,早年春秋史家在“多聞闕疑”中呈現的保護事件真實性免于受到個體臆斷的損害的觀念,在“實錄”精神中得以延續,并豐富發展成為一種更高標準的治史要求。
班固所確立的“實錄”說,既是對歷史記敘精神的總結和提升,也是對歷史記敘真實性觀念的重要發展。班固以后,后世歷代史學家對“實錄”精神不斷繼承和發揮。如南北朝時期劉勰在《文心雕龍·史傳》中評論《史記》“實錄無隱之旨”;唐代劉知幾在《史通·惑經》中談到“良史以實錄直書為貴”,后人也將“實錄論”視為劉知幾基本的史學理論。至清代,史家考據學興盛,將對“實錄”的追求推向又一個新階段。值得關注的是,后代史家對“實錄”的繼承和發展,始終未放棄班固所確立的“實錄”精神的兩個基本層面。
三、新聞真實性觀念的發生
中國新聞真實性觀念的發生并非與歷史記敘真實性觀念同步,它的產生需要新聞業至少初步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新聞傳播的專業化,即具有專門的新聞媒體和新聞從業者;二是新聞傳播的社會化,即不僅有政治力量,更要有社會力量共同參與新聞傳播。專業化為新聞業的發展提供相對獨立的發展空間,有助于形成新聞自身的發展脈絡,為新聞思想的發展提供足夠豐富的新聞實踐;專業化也能夠提供相對穩定和專業的從業人員,從而為新聞思想的發展提供充分的心理市場和智力資源。新聞傳播的社會化則賦予新聞更為久遠的存在意義。更為重要的是,隨著社會需求的不斷發展,社會化還會向新聞提出更為多元的發展要求,從而成為推動新聞業發展的不竭的動力源泉,為新聞思想的發展與實踐提供必不可少的土壤。
以唐代原始狀態的新聞紙進奏院狀為例,報紙和從業者進奏官的存在,說明唐代的新聞業已經具備了初步的專業化。然而,其社會化程度還遠遠不足。一是其信源與內容較為狹隘。進奏院狀的信源主要來自朝廷,其內容主要為朝廷的政事活動,帶有公文色彩。其中有些重大事項,進奏院狀的報道較早,在其后朝廷頒發的正式公文中還會再次出現,內容可以相互印證。二是讀者群體較為小眾。進奏院狀的讀者主要是各地藩鎮和諸道長官,而并非現代意義上的大眾,影響范圍較為有限。在藩鎮割據的特殊情況下,進奏院狀更像是少數長官獨享的“內參”,而并非大眾化新聞紙。三是從業者沒有進行社會化傳播的需求和動力。唐代進奏院的進奏官不受朝廷管轄,多為藩鎮首腦的親信,只對派遣他的藩鎮和諸道長官負責。李彬教授認為,“與其將進奏院比作當下的駐京辦事處,不如更準確地將它視為某種駐京使團,而進奏官則有似匈奴一類蠻族的使臣。事實上,朝廷與進奏官打交道時,無形中也常把他們當‘使臣而非‘侍臣看待”。這些使臣只需將消息傳至地方,并沒有向社會傳播信息的義務??梢哉f,唐代新聞業的社會化在內部和外部兩個層面都欠缺推動力。社會化的不充分,造成了與政治系統相異的社會力量很難介入新聞業并促進新聞思想的推陳出新。因而,從進奏院狀的情況看,新聞真實性觀念在唐代尚未顯著發生。
至宋代,小報的誕生推進了新聞傳播的社會化。小報初現于北宋中后期,興盛于南宋。它不以服務于統治利益為目的,主要刊載“朝報未報之事,或是官員陳乞未曾施行之事”。雖然小報依舊以政治性新聞為主,但和官報相比,具體內容已具有較大差異。宋人趙升描述說:“有所謂內探、省探、衙探之類,皆衷私小報,率有漏泄之事,故謂而號之以新聞?!边@說明小報信息由多方尋訪而來,內容靈活生動,從而更具新聞性。這種差異化生存策略瞄準了動蕩時期的信息需求。政局越是動蕩,受眾的信息缺口越大、需求越迫切,小報也越有生存空間。至北宋末年,政府對社會管理失控,小報不僅有人私下發布,而且社會復制公開出售。這種新型的新聞紙的存在,有效擴大了新聞內容的多元性和受眾的覆蓋范圍與規模,提供了與官方口徑不同的敘述,作為一種與政治系統相異的社會力量介入了宋代的新聞業。
小報的出現開拓了新聞思想的成長空問,也初步推動了新聞真實性觀念的發生。在北宋末年的動蕩社會中,由于小報內容的廣泛流布挑戰了官報的權威性,統治者維持思想統一變得更為困難。統治者對于小報的一個重要認識就是,小報信息存在嚴重的失實現象。小報“始自都下,傳之四方。甚至鑿空撰造,以無為有,流布近遠,疑誤群聽”。北宋周麟之在《海陵集·論禁小報》中也談到,小報“往往以虛為實,以無為有”,“他日驗之,其說或然或不然”。這樣,小報的存在就把新聞真實性問題明確提了出來。值得關注的是,在統治者看來,“且常程小事,傳之不實,猶未害也;倘事干國體,或涉邊防,妄有流傳,為害非細。乞申明有司嚴行約束,應妄傳小報,許人告首,根究得實,斷罪返賞,務在必行”。這也就是說,對于失實的小報需要進行嚴格管理。這個管理的出發點,與其說是為了新聞記敘的“求真”,不如說是為了無害國體和邊防,與其說是基于新聞專業規范,不如說是基于統治利益。這種對新聞真實性的認識,顯然是統治階級意識形態在新聞管理中的一種延伸性表現。endprint
自宋始,其后的每一個封建王朝都開始重視新聞管理,規定新聞發布內容和“禁載”內容,禁止民間辦報,設立相關律例,對違規者進行嚴厲處罰等。雖然這些強制性規定依然依附于統治意識形態的母體,但這些律例的出現帶來的一個“負效應”,就是提出了新聞的真實性要求,萌發了以統治階級為主體的新聞真實性觀念。
宋代以后,新聞真實性觀念的萌芽在兩個軌道上繼續孕育發展。一個軌道是注重“政治為先”的官方新聞真實性觀念。官方新聞真實性觀念著眼于官方新聞發布的專制性與權威性,判斷新聞是否真實的前提為是否符合統治利益,亦即新聞真實性的重要標準為是否被官方認定。這種觀念在宋以后的各個封建王朝中都鮮明地存在,通過對報刊內容的審查、對違規言行的處罰予以體現。如明代皇權高度集中,對邸報的出版,有時也集中在皇帝手中。一般奏章,只能皇帝認可,批了紅,不涉及機密,才可以有邸報傳抄。同時制定了許多限制邸報出版發行的條令。清代在《大清會典事例》、《欽定六部處分則例》等法律、法令中,都禁止“訛傳”、“捏造訛名”、“招搖撞騙”、“任意捏造”、“駭人耳目”等的規定。前文提及的“京報傳抄偽稿案”中,兩個低級官員以他人名義寫了一個奏稿,反對皇帝到各地巡視,并加上偽造的御批。這篇奏稿交給提塘傳抄后,隨著《京報》傳播四處,影響很大。乾隆將傳閱、抄送這期《京報》的所有人員查辦,“株連之廣、處罰之重,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新聞真實性觀念的萌芽在另一個軌道上,則發展為一種更注重“聞錄性”的民間新聞真實性觀念。這種新聞真實性觀念所指稱的“新聞”對象,不同于邸報新聞內容。據姚福申教授考證,唐代在使用“新聞”一詞時,兼有“新奇的見聞”和“新近的見聞”雙重含義。如在唐代尉遲樞的《南楚新聞》一書中,既有作者新近的聞見,又有道聽途說的奇聞,還有一百多年前的趣聞,可見尉遲樞是把主觀上感到新奇的見聞,不管它的可靠性如何,一概稱之為“新聞”②。宋代小報“率有漏泄之事,故謂而號之以新聞。”這里的“新聞”,同樣含有“新奇的見聞”和“新近的見聞”兩種意涵。明代,從蒲松齡所言“新聞總入夷堅志”看來,他也同樣在強調新聞的新奇性。由于這類新聞不像官方新聞那樣具有不容置疑的權威力量,因而在真實性方面就有可能遭到質疑?!兑膱灾尽返淖髡邽楸硎舅f并非妄言,常常在某些“新聞”后面標注信源,一般為某人所說所見,如“廣昌黃襄說”、“親為予言”、“辛亥年,定襄士人樊順之親見”等。這與墨子所言的“從者莫不見”、“遠者莫不聞”非常相似。這種新聞真實性觀念對于“真實”的要求非常單純,只要“有聞”即可,即一種“聞錄性”真實。其標準“顯然帶有明顯的不徹底性,它僅僅肯定事件陳述和記錄的真實性,不能保證陳述事件本身的真實性”。不徹底的真實性標準,反映了早期新聞傳播者對于真實性問題的樸素思考。
在中國古代社會,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的新聞真實性觀念的萌芽,都沒能予以深入闡述。對官方而言,將新聞視為統治系統的一部分,因而自然將對新聞真實性的要求納入為政治服務之中,這顯然壓抑了新聞思想的成長,阻斷了對新聞傳播本身更多的學理性反思。對民間而言,其新聞真實性觀念的確是針對新聞本身的,在某種程度上具有行業自律意識。然而,民間新聞實踐在集權統治中的發展備受壓制,即便到了清代,既存在大眾化傳播的民辦官報《京報》,又同時存在多種地方小報,但封建專制制度下的報刊管理政策依然僵化,因而民間新聞人也始終沒能真正形成一支有力量、有思想的主體隊伍。
四、新聞記敘對“實錄”精神的繼承與實踐
19世紀初,西人將現代新聞思想與實踐帶人中國,促進了中國新聞人、新聞業的發展。至清末民初,新聞管理逐漸失控,由文人轉化而來的自由新聞人不斷成長,從業者隊伍不斷壯大,報館公會、記者公會等新聞團體紛紛成立,戊戌變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前后出現了三次辦報高潮,這些都加速了中國新聞業的專業化、社會化進程。在越來越豐富的新聞實踐中,新聞真實性觀念有了重要發展。一方面,通過制定報律嚴格新聞管理,官方新聞真實性觀念的萌芽繼續在維護統治利益的軌道上運行。另一方面,隨著中國近現代新聞業不斷專業化和社會化,民間新聞真實性觀念開始深化,對新聞行業具有鮮明針對性的自覺的新聞真實性觀念開始確立,并對中國新聞業的發展產生了更為重要而積極的影響。值得關注的是,雖然這一時期的中國新聞思想受到了西方新聞思想的啟迪,雖然新聞業逐漸建立了新聞特有的記敘方式和話語實踐,但歷史記敘和新聞記敘的親緣關系,新聞記敘中的歷史傳統基因卻在這一時期顯現了重要的影響力,并影響了民間新聞真實性觀念的發展。這一點,突出表現在新聞人的“史家辦報”思想中。
這一時期,新聞人和學者對新聞與歷史之間的關系闡述頗多。有些論述重在闡發新聞區別于歷史之獨立性,試圖建立新聞話語,以及劃定新聞學領域。如李大釗曾說:“新聞是現在新的,活的,社會狀況的寫真。歷史是過去,舊的,社會狀況的寫真?!辈淘嗾劦剑骸皟烧唠m同記以往之事,史所記不嫌其舊,而新聞所記則愈新愈善,其異一;作史者可成年累月以成之,而新聞則成之于俄頃,其異二;史者純粹著述之業,而新聞則有營業性質,其異三;是以我國雖有史學,而不足以包新聞學?!边@些論述,都試圖表明新聞之為新聞的獨特性。
更有些論述重在強調新聞與歷史之間的源流、共生關系,并主動以歷史記敘精神要求新聞業。如梁啟超在著名的《敬告我同業諸君》中說:“西哲有言:‘報館者,現代之史記也。故治此業者,不可不有史家之精神?!辈淘嗾J為,“余惟新聞者,史之流裔耳。古之人君,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非猶今之新聞中記某某之談話若行動乎?‘不修春秋,錄各國報告,非猶今新聞中有專電通訊若譯件乎?由是觀之,雖謂新聞之內容,無異于史可也”。李大釗也認為:“現在的新聞紙,就是將來的歷史,歷史不應是專給一姓一家作起居注,或專記一方面的事情,應當是注重社會上多方面的記載,新聞紙更應當如此?!闭绿渍f:“夫報章者,誠史官之支與余裔也。”又說:“日報之錄,近承乎邸鈔,遠乃與史官編年系日者等”,“今史官既廢不行,代以日報”。史量才更有名言道,日報“負直系通史之任務”,“同人則以史自役”。endprint
后人將這些思想歸納為“史家辦報”,其主要內容就是強調用史家精神指導報刊實踐,用歷史記敘精神要求新聞業。從當時的新聞思想與實踐經驗看,“史家辦報”也主動繼承了歷史記敘傳統中的“實錄”精神,使“實錄”成為這一時期新聞真實性觀念的內核,對“實錄”精神的兩個基本內涵都予以深入闡釋。
首先,“史家辦報”思想繼承了“實錄”精神中“文直事核”之義。著名新聞人史量才在經營《申報》時,力求全面、詳盡、真實地報道國內外事件。盡管當時政局動蕩,社會混亂,史量才始終堅持新聞的真實性?!渡陥蟆吩敿殘蟮懒恕拔濉に摹边\動、“四·一二”大屠殺、“九·一八”事變、“一·二八”淞滬戰爭……這些都為中國的近現代史留下了真實可靠的社會記錄。新聞人甚至還認為,新聞比歷史更為真實。史量才曾詳細論述說:“日報者,屬于史部,而更為超于史部之刊物也。歷史紀載往事,日報則與時推遷,非徒事紀載而已也;又必評論之、剖析之,俾讀者懲前以毖后,擇善而相從。蓋歷史本為人類進化之寫真,此則寫真之程度,且更超于陳史之上,而其所以紀載行跡,留范后人者,又與陳史相同。且陳史以研究發揚之責,屬之后人;此則于紀載之際,即同盡研究發揚之能事。故日報興而人類進化之紀載愈益真切矣!”在這里史量才表達的觀點是,報紙主要記載和評論當下之事,與時推遷,不斷積累,無異于一種新鮮的歷史記錄。比較二者真實性,新聞因其時效性更強,更貼近當下,故而比歷史更為真實。
其次,“史家辦報”尤其強調“不虛美,不隱惡”之公正獨立立場。如章太炎要求“事不可誣,論不可宕,近婦言者不可聽,長亂略者不可從,毋以膚表形相而昧內情,毋以法理虛言而蔽事實,毋以眾情涌動而失鑒裁”。章太炎在為史量才題寫的墓志銘中,就將史量才比作史官子魚,說:“史氏之直,肇自子魚;子承其流,奮筆不紆?!币源朔Q贊他的剛直。胡政之更為鮮明地指出了新聞記者要學習史官那種不畏強權的獨立精神:“新聞記者之位置,似乎頗小,但與昔之史官,不無相同之點。惟史官多記載皇帝之起居,新聞記者多敘述民眾之生活。史官應有不畏強權之精神,不惜殺身成仁之意志,而兼具才學識;新聞記者亦正如此?!惫膭钚侣勅擞檬饭倬褚笞约骸?/p>
這種由歷史記敘精神全盤繼承而來的新聞真實觀,呈現出濃厚的和歷史傳統相通的實用理性主義。內憂外患之交,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紛紛涌入新聞業,其要因就像梁啟超所言那樣,認為“報館有益于國事”。顯而易見,民族主義、國家主義作為這些新聞人共同的思想底色,與尚未成熟的新聞職業化思想和接受與普及較為有限的西方新聞思想相互糾纏,使大量由知識分子轉化而來的新聞人對待新聞業的態度往往是實用主義的。他們將新聞業當作“資治”甚至“救世”的工具,視為實現個體政治抱負的途徑。而這時出現的“史家辦報”,正是歷史記敘經世資治觀念在新聞記敘中的進一步演繹,為新聞人這個職業賦予了傳統的歷史責任感與使命感。這也導致了在當時的報刊中,政論、副刊甚至比新聞消息還要重要的局面,也促進了以大眾利益為目的的新聞記敘文體的巨大變革,使得新聞記敘的“實錄”精神在更廣泛的受眾中得以實踐和檢驗。
值得關注的是,將新聞視為工具,勢必為影響新聞真實性埋下伏筆。例如,最早提出辦報要具有史家精神的梁啟超這樣認識新聞:“鑒既往,示將來,導國民以進化之途徑者也?!睘閷崿F“導國民以進化”,客觀上要報道新聞,主觀上要通過觀察分析,演繹發明一些對國民有利的主張。同時他還認為,“報館者救一時、明一義者也。故某以為業報館者既認定一目的,則宜以極端之議論出之,雖稍偏稍激焉而不為病”。這也就是說,新聞人為了實現對國民的引導,使用極端議論、偏激言論也是應有之義。在這一思想的牽制下,報刊在新聞選擇、評論立場方面顯然將傷害新聞客觀性。另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提出“不黨、不賣、不私、不盲”的張季鸞,在提出“四不”主義的同一篇文章中也鮮明地指出:“報業天職,應絕對擁護國民公共之利益,隨時為國民貢獻正確實用之知識,以稗益國家。”這種將報紙作稗益國家之用的實用主義態度,也成為其在后來抗戰時期將報紙奉獻給國家、割舍新聞獨立性、接受報業審查的一種合乎情理的解釋。這樣的新聞,顯然難以完全做到“事不可誣,論不可宕”。
同為民間辦報,宋代之后小報的“求真”要求及其注重“聞錄性”的真實觀是非常初級而樸素的,為與官報相區別,刻意回避經世資治而專注“新奇”見聞和“漏泄之事”。清末民初民間報紙的“求真”要求,則重歸經世資治的歷史記敘傳統,并發展出了一套傳統與現代交融、中國與西方交融的實用理性主義的新聞真實性觀念。同為經世資治,古代官報對“求真”的要求是自上而下的,從客觀效果上看,其新聞記敘最終成為歷史記敘大河中不起眼的支流,缺乏專業化、社會化的發展空間。清末民初報紙的“求真”需求則繼承了歷史記敘的“實錄”精神,是新聞人在不斷職業化進程中,主動將新聞職業價值、職業倫理與歷史記敘精神予以融合,這時的新聞人類似史官卻又勝過史官,因其不僅在記錄歷史,更具備了自下而上地改變歷史的自覺意識和有效實踐。
結語
觀念的形成總是歷史性和情境化的。由于新聞記敘與歷史記敘具有親緣關系,自唐代以來,新聞記敘不斷地出入歷史記敘內外,受到歷史記敘或直接或間接、或正向或反向的影響。中國新聞記敘的真實性觀念自宋代萌生,并沿著官方與民間兩條軌道發展,或以“政治為先”,或重于“聞錄性”。清末民初至現代,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新聞業的專業化和社會化得以長足發展,為新聞真實性觀念的深化提供了土壤。這一時期,通過“史家辦報”的突出形式,傳統的歷史記敘精神“實錄”對新聞實踐的重要影響得以顯現,并確立了以“實錄”為核心的新聞真實性觀念。這一觀念一方面繼承了“實錄”之“文直事核”、“不虛美、不隱惡”的內涵,一方面繼承了歷史記敘傳統中以經世資治為目的的實用理性主義,從而在新聞真實性上呈現出了與時代相互交融的獨特表達。直到今天,歷史記敘的厚重傳統依然在對新聞記敘發揮影響,以至于中國媒體依然習慣于用實用理性主義調整媒體和政府、媒體和社會之間的關系。
雖然中國現代意義的新聞業自西方舶來,并且也只有在現代意義的新聞業中,才真正確立了更為自覺和專業的新聞真實性觀念,但必須看到,新聞業一旦在本土扎根,就以一種不可逆的方式被裹挾進民族文化傳統之中,逐漸成為民族文化傳統的一部分。這一點提醒我們需要注意兩個問題:一是對于包括新聞真實性觀念在內的新聞思想的認識,不能放棄歷史發展維度的考量,不能忽視其精神、價值中的傳統文化基底。唯有這樣的認識,才能夠勾勒新聞真實性觀念發展的歷史坐標與價值坐標,真正地面向歷史,面向未來。二是對于今天部分業界和學界推崇西方新聞專業主義及其標榜的客觀性的現象,一方面需要對西方新聞專業主義及其客觀性思想進一步解構,認識其歷史性、發展性及其背后所延續的19世紀后期以來對科學的崇拜;另一方面更要認識到,面對全球化的不斷深化發展,面對由數字技術驅動的媒體革命以及不可抗拒的媒體時代,西方文化正在全球化和媒體化的進程中占據更大的話語權,獲得了更強的感召力,從而有可能將中國新聞業以及其他文化形式裹挾其中,并對其發展施加比民族傳統文化更大的影響力。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我們對西方新聞思想的接受,不僅要關注理論本身的內涵,更要關注其背后強大的文化力量,以及中國的傳統文化與其碰撞后的走向。
(責任編輯:陳煒祺 瀟湘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