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麗君歌聲中的愛情密碼

王小峰

無疑，鄧麗君是整個華語地區影響最大的歌手之一。在近30年的演唱生涯中，她的影響從臺灣和香港地區，到日本，以及東南亞地區。她一生演唱過2000多首歌，人們熟知的歌至少也有100首左右，即使放在整個世界，這樣的成就都是少見的。但是，由于鄧麗君先后與臺灣、香港地區，以及東南亞、日本的唱片公司有過合作，她一生究竟唱過多少首歌，幾乎是一個謎。尤其是，她的音樂隨著唱片公司的更迭、倒閉，版權歸屬也成了一筆亂賬。在中國大陸地區，鄧麗君的各種盜版（事實上從來就沒有過正版）唱片不計其數。這些盜版，大都圍繞著鄧麗君最經典的那些曲目進行編排。而海外的正版唱片，由于版權方面的原因，至今尚無“鄧麗君全集”面世。這對眾多鄧麗君的歌迷來說，無疑是個遺憾。

從我們能聽到的鄧麗君的歌曲中，大致也能看到一個鄧麗君的歌聲世界。鄧麗君一生演唱的歌曲涉及類型范圍非常廣泛，傳統民歌、爵士、戲曲甚至搖滾。涉及的題材更是五花八門，從古詩詞到市井歌謠，但是她演繹最多的主題是情歌，幾乎占90%左右。

這些情歌，或細膩，或粗俗，或含蓄，或直白，或陽光，或陰暗，或俏皮，或幽怨……但都無一例外地在表達一個少女的心事，她如何一步步成長，歷經滄桑。這些歌詞，在今天看來，大都寫得過于粗淺，缺乏雕琢，甚至主題和詞句上多有重復。直到后來鄧麗君與大唱片公司簽約后，歌曲在編曲、詞句上才有一些改觀。這大概也是為什么王菲后來在翻唱鄧麗君的歌曲時有意回避早期的情歌，選擇了鄧麗君加盟大唱片公司后演唱的曲目。

透過這些歌曲，我們也能看到那個時代人的情感、婚戀觀念。鄧麗君用她的歌聲為我們勾勒出一個保守、羞怯、溫婉，被賦予了各種傳統美德、憧憬美好純真愛情、敢愛不敢做、敢想不敢說的傳統意義上賢淑的中國婦女形象。這個形象，似乎和今天人們對待愛情的看法相距甚遠，至少和當下的情歌中你能感受到的突破傳統的表達情感的方式不同。可事實上，除了一種創作題材上的規避之外，傳統的婚戀價值觀念并不會因為出現太多的社交軟件而改變。所以，當我們通過那些歌詞的信息去還原一個少女的情感世界，會發現這個處處落入俗套的愛情故事，依然發生在今天的人們身上，只不過是重新進行了排列組合。

鄧麗君的情歌隱約在講述著一個情商不高的女子身上發生的愛情故事——

故事發生的地點可能是中國南部沿海地區的某個鄉村，一個年方二八的少女情竇初開，一顆懵懂的心開始意識到愛的滋味了，她暗戀上一個村里的少年。于是，這位保守、膽怯的少女開始了單相思。

在這個少女有限的人生經歷里面，和男歡女愛相關的大概也就是童年的兩小無猜了，當她開始意識到愛的時候，首先會想到那段時期的經歷：“我的家門前有一條小溪，童年就在那里游戲，你常被我呀推到水里，你就罵我壞東西。那青梅竹馬美麗的回憶，兩小無猜多甜蜜，如今呀我倆都長大，卻沉醉在羞愧里，好像是陌生人兒不問不理。童年誓言拋在云霧里，不能結合呀多么可惜，啊，小情人，壞東西。”（《沉醉在羞愧里》）

當少女還在回憶著天真無邪的童年時，其實愛的前奏已經響起。緊接著，她發現周遭的任何一點變化都會觸及她的某根神經，漸漸地，她開始有些愁緒。“風兒走來問我，什么叫作寂寞？我的年紀還小，哪里懂得寂寞。云兒也來問我，戀愛是否快樂？我還不解風情，怎知是否快樂。風兒走遠，云兒飄過，只剩下孤獨的一個我，心兒里仿佛，失落了一些什么。風兒若再走來，云兒若再飄過，我要告訴它們，初次嘗到寂寞。”（《初次嘗到寂寞》）

少女其實不明白，這是愛的萌動，她只是隱約覺得有一種別樣的情感在她身體里慢慢發芽。“夢里的春天是多美妙，夢醒的春天在哪里找，誰知道春天你已來到，一點我也不知道。我笨得不得了，怪不得鳥在笑。人已在春天里，還要把春天找。誰知道春天你已來到，一點我也不知道。”（《有了春天不知道》）

此時，少女還處在愛情空想主義階段，山村的一草一木都能引發她的感懷，不過那個意中人還沒有出現。“山上有棵愛情樹，愛情樹多年不開花，不是春雨沒有來，不是春風不愛它。問一問那愛情樹，想不想開花，你把頭兒低下，難道是羞答答，愛情樹兒要開花。”（《不是春雨沒有來》）

少女心已經開始期待意中人的出現了，夜里，她開始失眠發呆。過去，她仰望星空，天階夜色，頂多是讓她感受到一種曠遠與靜謐，但是現在，她開始睹物傷情了。“誰是心上人，星和月不離分，又到了夜深沉，多情人兒要找尋。找尋她的心上人，只有街燈放光明，幫忙在找尋，誰是我的心上人。”（《誰是心上人》）

少女的生活每天單調而重復，到山岡上種地或是砍柴，然后就是發呆。站在山頂，小村一覽無余，無聊而枯燥的時光里，少女可以一個人盡情胡思亂想：“海棠海棠情意長呀，每天要到那高崗上，回味童年好時光呀，竹馬青梅一雙雙，穿著一件花衣裳，像一個秋海棠，姑娘呀姑娘，誰是你新郎。”（《海棠姑娘》）

一個春風撩人的午后，那個意中人出現了，少女對愛的想象第一次有了實實在在的寄托。“在高山有一位幸運的小姑娘，幸運的小姑娘，她身邊有一位少年郎。紅紅的太陽，是熱情的少年郎，圓圓的小月亮，它就是多情的小姑娘。光芒照耀美麗的山岡，山岡鳥語花香景更在，愛和情投進了春天的小心坎，春天的小心坎兒，它已經租給了我們倆，少年愛姑娘。”（《少年愛姑娘》）

但是，這位無意中闖入少女視線中的少年，并不知道高高的山岡上有一個姑娘在含情脈脈地愛戀著他。少女的矜持與羞怯也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向這位少年訴衷腸，她只能遠遠地望著少年，心中無限悵惘。“我住高山上，你住綠水旁，看那山水長相連，為何我倆不來往？不要叫我失望，我不使你心傷，就像綠水青山，你我地久天長。”（《青山綠水我和你》）

歌迷修復的鄧麗君照片

少女的心事越來越多，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卻無從傾訴，她只能坐在山岡上，癡癡地等著少年，希望他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從她的眼神里感受到愛的訊號，然后開始一段夢想中的愛的旅程：“我愛的人，夢中的人，有誰知道我愛你有多深。天天思念心上人，夜夜為你迷了心魂，你是我夢中的情人。像是幻夢又像是真，使我想你那么深，使我迷戀那么深，莫讓春夢了無痕。”（《如果你是有情人》）“我心里早就已經，偷偷愛上了你。從早晨直到黃昏，我都盼望看見你。見了你空有那千言萬語，不知道如何開口，不知該說哪一句。”（《我想天天看見你》）

終于，少女盼到了和少年的不期而遇，那一日，少年路過山坡，少女含情脈脈地看著他，欲語還休，但是少年并沒有讀懂這位海棠姑娘眼里投來的愛意，兩人在目光交錯中擦肩而過，但這足以讓少女欣喜。“那天我倆偶然地見了一面，你的影子印在我心田，一時一刻都會想起，想起你含笑的臉。但愿我能和你再相見，再相見，但愿我能和你長相依，長相依。”（《希望和你再相見》）

那天起，少女每天都會來到相遇的地方等待少年再次出現，她暗暗鼓起勇氣，如果再見到他，一定要把心里話向他訴說：“是否記得我，那美麗的小河，癡癡地望著你，那個人就是我。要嘗那情的果，燃起了愛的火，我一定要等你。是夢兒告訴我，我已看上你，你是否喜歡我，我要你伴著我，別叫我再寂寞。”（《是否記得我》）

可每次少年經過的時候，腳步都是那樣的匆匆，不曾為她停留。少女迷惑，不解，在心頭纏繞成濃濃的憂傷。“我每次見到你心湖起漣漪，我盼望有一天花開并蒂，這一片真情意語輕無從起，忘記你不容易只有哭泣，為什么你不理我的情意？”（《悲哀的夢》）“猜不透你，猜不透你，你的愛意，若即若離。想要問你，想要問你，我在你心，是否多余？為何事到如今，你不表明心意？你依然對我，愛理不理，叫我芳心焦急。”（《猜不透的你》）“不再來時光不再來，失去了好時光多悲哀，我等待愛情不再來，錯過了好機會空悲哀。我的心意你早已明白，為什么依然對我不理睬？”（《時光不再來》）

幾番暗自打探之后，少女知道了少年為何對她無動于衷，她親眼看到少年向另一位少女歡快地奔去。“提起你，想起你，愛恨充滿我心坎里。我曾經，愛過你，我愿和你生活在一起。恨只恨，沒勇氣，一直不敢告訴你。我對你，不懷疑，你竟然另外有了新伴侶。”（《不要再提起》）。一朵小花還沒來得及盛開，就凋零在風里，少女的愛情初體驗就這樣無疾而終，她的生活又回到原點。“我倆初見面的時候，就是在這情人的山坡，坐在一棵小樹下，聽聽鳥兒唱唱歌。我找不到你的時候，就要再到情人的山坡，坐在一棵小樹下，聽聽鳥兒唱唱歌。不知鳥兒唱什么，原來一天又白過，心里的話向誰說，情人山坡只有我。看那鳥兒在唱歌，飛來飛去多快活，心里的話向誰說，情人山坡只有我。”（《情人山坡只有我》）

經歷了一場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愛的初體驗，少女思春的情懷變得更加強烈，她期待一個人出現，這個人能夠讀懂她的眼神，不再讓她空等，比起從前的急躁與羞怯，這一次她多了份耐心，而這份耐心反而讓她有了種奮不顧身的勇氣。這一等，就是一年。“我盼望有一份愛，隨春風悄悄地來，像藍天與這大海，永遠不分開。若是你對我明白，我會付出全部情愛。”（《盼望有一份愛》）

在一個尋常的日子里，那個意中人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出現了，可能是在黃昏或傍晚，少女正在溪邊徘徊，一抬頭，發現一個英俊少年正在看著她，眼里充滿笑意，少女的心跳一下子亂了節奏，慌亂地低下了頭。“那天我走過小溪，偶然遇見了你。我倆交換了愛的微笑，微笑在夕陽里。白天我笑嘻嘻，夢里我甜蜜蜜。我要畫一幅愛的夕陽，夕陽有我有你。”（《我的身邊有個你》）

這次不經意間的相遇，如同一顆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平靜，少女的心蕩起陣陣漣漪，少年的身影揮之不去。“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為你著了迷。你的眼睛會說話，你的笑容有情意。我想還能再見你，留在心里不敢提。匆匆相聚，匆匆別離，只好留著相思在夢里。”（《相思在夢里》）少女的心中反復回味著那次偶遇，短暫的時光在少女心中變成了逐幀播放的畫面，每個畫面都是那么清晰：“你的眼睛對我瞧，瞧得我心里嘣嘣跳，你的笑唇對我笑，笑的我臉發燒。呀依呀呀，受不了，呀依呀呀，心好焦，呀依呀呀，不得了，莫非我心中已動搖。你要對我說，我倆做朋友，急得我心兒到處飄。初見你一面，你我印象好，莫非機會已來到。”（《初見你一面》）“記得第一次，第一次相遇，我們都沒有注意，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感情就這樣而起，遇見你我總是回避，這只是含羞的矜持。我不敢對你說明，其實我早已把你印在心窩里。”（《把你印在心窩里》）寂靜的夜里，關上燈，天花板似乎也變成了銀幕，少女輕輕哼著歌，怎樣都關不上心中的放映機。“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我的心海里起漣漪，迷人的風采帶柔情，深深為你著迷，悄悄地問自己，是不是愛上你。”（《第一次見到你》）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少女在急切不安中期待，期待能再次見到那個眼睛會笑的少年。“希望有一天，再能遇見你，輕聲地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你。”（《希望有一天》）

少女每天都假裝不經意地去他們相遇的溪邊徘徊，可少年始終沒有出現，帶著些悵然，少女的心變得落寞起來，在她幾乎就要失望的時候，奇跡出現了：“我到市場來買菜，你從迎面來，你的眼睛那么大，望著我發呆。啦啦啦啦啦啦啦，快樂又自在，莫非你已愛上我，不敢說出來。你把頭兒點一點，我心已明白。”（《陪我去買菜》）

英俊少年傳情這一眼，讓少女變得手足無措，醞釀好的勇氣，反復練習過的問候的話全不見了。“還記得那美妙一瞬間，你突然在我面前出現，我全身就好像觸了電。”（《小笨象觸了電》）她暗自懊惱，為什么沒有換上那件粉色的衣衫，菜也顧不上買，一路春風般地跑回了家。“紅紅的花，紅紅的花，像我羞答答。十七八，十七八，心兒亂如麻。花兒落誰家，風兒不回答。不回答，不回答……風兒不回答，由我來回答，到我家，到我家。”（《有我不要怕》）

關上房門，少女的心跳個不停。去年情竇初開時，她不懂得什么是愛，只能坐在山岡上發呆。現在，愛情真真切切的出現了，幸福的感覺滿得要溢出來。“去年我不知道愛，一點不明白，現在我已知道愛，愛是真可愛。晨風帶著溫情來，春雨帶著滋潤來，院里的花兒開。”（《當我已經知道愛》）

這位英俊少年經常去市場賣檳榔，少女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走進樹林。她望著樹上采檳榔的少年，愈發覺得他又美又健壯，越看越歡喜，眼光也變得熱辣起來。夕陽西下，晚風輕拂，倦鳥歸林，兩個人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小路靜悄悄，聽得見心兒跳，我和你在一起，這還是頭一遭。”（《小路》）檳榔少年陶醉在少女的柔情中，笨拙而又誠懇地向少女訴衷腸，兩人沉醉在愛河里，一路歡歌笑語。“我們倆談著心，唱著歌，在那一輪夕陽下看晚霞。我們倆輕輕地，拍著手，醉在淡淡月光下彈吉他。我和你總是有那么多綿綿的情話，你問我這到底為什么，就讓我告訴你為什么，這就是愛，這就是愛……”（《愛像一首歌》）

熱戀中的人總是像連體人一樣形影不離，如膠似漆，望著彼此的眼睛，仿佛就是全部世界了。少女在甜蜜中開始憧憬未來：“我有一個好伴侶，那個人兒就是你，天天陪我在一起，說不盡的甜蜜。你的情，我的意，讓我們緊緊地相依偎。不管是纏綿，不管是夢里，我們從來不分離。”（《天天陪我在一起》）“在這個愛的世界里，沒有猜疑，也沒有分離，更沒有哭泣。在這個愛的世界里，充滿歡笑，更充滿甜蜜。”（《愛的世界》）

從一個眼神，到第一次牽手，從一個擁抱，到第一個顫抖而生澀的吻，少男少女的愛火熾熱而狂野地燃燒。“有一晚呀他和她，哎呀呀，真肉麻，他呀他，要吻她，哎呀，扯扯又拉拉。房里笑哈哈，火山要爆炸。看見他抱她，像抱個洋娃娃……她已經睡著啦，他想要往上爬，我猜他想學我，學我小時騎木馬……”（《他和她》）

初戀的美好和甜蜜總是短暫的，一眨眼，兩個愛戀的少年也已長大成人。姑娘最大的夢想就是早日披上嫁衣，成為他的新娘。但是小伙子卻厭倦了一成不變的山村生活。有一天他對她說，他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闖一闖，等出人頭地衣錦還鄉，再娶她，讓她做村里所有姑娘都羨慕的新娘。姑娘雖然有些舍不得，但看到小伙子滿眼的期待，還是點了點頭。她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她可以慢慢地等待。

春暖花開，正是纏綿的好時光，小伙子卻要走了。姑娘低著頭，默默地把他送到村口的橋頭，一句“再見”怎么也講不出口，只有聽憑淚珠兒沾濕情郎的胸口。“月如鉤，送君走，但愿你，把情留。送君送到橋那頭，莫叫我為情愁，莫將明月空照樓。”（《月下送君》）依依惜別，姑娘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表達離別之情。“記著我的情記著我的愛，記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著你回來，千萬不要把我來忘懷。”（《路邊的野花不要采》）

自從小伙子走后，姑娘做什么事都沒有心思，又像過去一樣，坐在山岡上，憂傷地遙望著遠方，開始了漫長無盡的思念。她只盼著能早一天看到小伙子風塵仆仆，回到自己身邊。“來年春天，花開滿地，我和你還會再度相聚。鮮花一朵送給你，一切都順利，前程萬里。春風得意，人生何處沒有分離，相聚更甜蜜。”（《相聚更甜蜜》）“千萬千萬個祈禱，再和你相偎相依。只要你不把我忘記，我會永遠等著你。”（《愛你永遠不恨你》）

等待的日子總是那么漫長，姑娘在寂寞中看著太陽慢慢升起來，又慢慢落下去，始終沒有情郎的消息。姑娘的心空蕩蕩，過去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在此刻只會讓姑娘徒增傷感。“你說過你要和我，找尋幸福和快樂。草兒青青，花兒朵朵，甜蜜充滿我心窩。誰知道花兒已謝，轉眼春已過，你為什么沒有訊息，一個人多寂寞。”（《不要忘記我》）“花已謝春已去，為誰流下相思意。夕陽下晚風里，有人輕輕呼喚你。到哪里別忘記，世上有你最甜蜜。又一年芳草綠，希望再能見到你。”（《有人呼喚你》）

那個山岡上始終沒有出現情郎的身影，姑娘的等待開始變得焦灼，她有時也會走出村莊，來到海邊，期待海風能捎來一些關于他的信息。“我到海邊送夕陽，編織我的夢想，那是我唯一的寄托，也是我的希望。今天我不再繼續悲傷，今天我不再繼續彷徨，我只要等你回來，編織美麗的理想。”（《我到海邊送夕陽》）

盼星星，盼月亮，姑娘總算盼到了他的音訊，郵差給了她帶來了一封信。姑娘知道，是他的來信，她迫不及待地拆開……“哈，我的愛人是個多情人，啊，多情人兒寄來一封信，哈，信上沒有寫著一個字，啊，信里寄來他的一個吻。我也實在喜歡他的吻，我也實在喜歡他的心。”（《愛人是個多情人》）

這封信讓姑娘足足欣喜了半年，但之后再也沒有關于他的任何音訊了。姑娘只能繼續著形影相吊的日子，倚窗憑欄，愁緒萬千，那個遠方的心上人何時才能回來？你可知道我對你的思念？“窗外的白花已開，還是等不到你回來。多少盼望多少等待，留著失望在窗外。莫非你把我忘懷，莫非你已不回來？”（《窗外》）

日子一天天過去，姑娘心中的傷感已慢慢變成了不安，開始有些不祥的預感閃現，她不敢再繼續往下想，只要那個最擔心的結果沒有擺在眼前，她仍然會在心里把他掛念。“不知道為了什么，憂愁它圍繞著我，我每天都在祈禱，快趕走愛的寂寞。那天起，你對我說，永遠地愛著我，千言和萬語隨浮云掠過。”（《千言萬語》）

伴隨著那種日趨加重的不安，姑娘流淚的日子越來越多，重游故地會流淚，想起舊日情話會流淚，甚至看見別的情侶牽手也會流淚。慢慢地，她也不敢有太多的期待了。“你知道我為什么流淚，流淚又為了誰。是為了什么你一去就不回，是為了什么你讓我心兒碎。”（《傷心淚》）“獨自徘徊小河邊，使我想起從前，往日的情意綿綿，如今好夢難圓。寄托流水把情傳，愿君心兒轉，莫讓我徘徊在河邊，傷心淚漣漣。”（《想起從前》）“匆匆歲月多少年，又有誰來憐，花開花落知多少，卻把愁來添。一年又一年，幾時再相見，那熟悉的影子，已離得我遙遠。”（《匆匆歲月多少年》）

姑娘的不安漸漸變成了絕望，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子？那個曾經給她帶來無數歡笑的他，身邊是不是已經有了另一個她？那曾經專屬于她的微笑是不是已經綻放在別人眼中？“是否你已忘，是否有了新歡？昨天說再見，再也不見你一面，我天天盼望，望眼已穿……為了什么好夢不能圓。”（《被你遺忘的我》）

當初思念他的時候，姑娘總會來到他們初次相遇的小溪邊，盼望著奔流的溪水會把她的思念帶給遠方的他。今天她再次來到小溪邊，也是她最后一次來到小溪邊，望著逝去的流水，她隱隱約約想明白了些什么。“假如流水能回頭，請你帶我走。假如流水能接受，不再煩憂。有人羨慕你，自由自在地流。我愿變做你，到處任意游呀游。假如流水換成我，也要淚兒流。假如我是清流水，我也不回頭。”（《假如我是真的》）

歌迷修復的鄧麗君照片

溪水淙淙，姑娘毅然做出了一個決定：離開這個小村莊，去尋找他。這是一次為了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而不得不說走就走的旅程，前方等待她的會是什么呢？“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我人生的旅途。何處有我的幸福，何處有我的歸宿。望著那茫茫的天涯路，滴下了幾顆的淚珠。”（《異鄉人》）

都市里，姑娘迷失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她頭一次覺得，世界原來這么大。茫茫人海，何處才能覓得他的蹤影？“天涯海角茫茫，情人你在何方？如今你離開我，一切失去希望。曾誓地老天荒，夜夜共看星光。憶起往日歡樂，憶起往日歡笑，悲痛充滿心房。”（《你》）

尋找的過程痛苦而煎熬，但是姑娘因為義無反顧而執著地相信，她一定能走近他的身邊，再續前緣。“有一只離群的孤雁，到處飛到處跑，它像是那么疲倦了，卻不斷努力在尋找。明月山高路迢迢，如此生活何時了，它只能遙望海闊天空，多少惆悵誰明了。”（《孤雁》）

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姑娘找到了消失已久的他，久別重逢，但隨之而來的并不是姑娘期待已久的欣喜，兩人面對面坐著，但感覺是那么遙遠，他的衣服變了，發型變了，表情也陌生了。姑娘忍了又忍，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種種疑問，他沉默，無言，甚至不敢看姑娘的眼睛。“就是就是他，使我這樣擔憂，就是就是他，使我這樣消瘦。面對面坐在一起，見你深鎖眉尖，不肯開口，就不管我心里有多么難受。啊，何苦要，何苦要，何苦要存個腸斷，為君愁。”（《為君愁》）

當年離別時姑娘的囑托他終究沒有記住，都市的繁華與誘惑讓他早已把那個山村和姑娘拋到九霄云外。在他看來，那一次月色下的離別，是永久的分別，他厭倦了村莊生活，雖然和姑娘曾經的甜蜜讓他不舍，但是某種意義上，姑娘對于他來講，等于村莊生活烙在他身上的印記，舍棄，就意味著徹底。他沒想到的是，姑娘會勇敢地走出村莊，出現在他面前。他糾結，無措，混亂之中，只能選擇最簡單粗暴，也是最殘酷的方式離開姑娘。姑娘絕望中帶著憤怒，她不敢相信自己癡癡地等了這么久，等到的竟是一個薄情郎。“為什么傷心流淚？為什么流浪不歸？你問我要去找誰，你問我，我問誰。我走遍街頭巷尾，我嘗盡辛酸滋味，漂泊在茫茫人海。憶往事，要心碎。你說定，你卻反悔，過去的一切成灰。假情假意，愛的虛偽，你好像是魔鬼。”（《你是魔鬼》）

山盟海誓在現實面前如此不堪一擊，那段在姑娘看來堅不可摧的愛情，輕輕一碰就灰飛煙滅。姑娘帶著自己僅有的尊嚴起身離開，沒有回頭。“悄悄地離開了他，傷心地離開了他，雖然我心中不愿意，不愿意離開他。啊，沒有辦法再留下。啊，我像碎心花。啊，碎心花。就這樣成全了他，默默地成全了他。雖然我心中不愿意，不愿意成全他。”（《碎心花》）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那里，天黑了，霓虹燈讓這個城市變得更加陌生冰冷，姑娘孑立在街頭，淚如雨下，心中一片茫然。“那一天下著蒙蒙細雨，望著你慢慢遠去。流下了滴滴的淚和雨，夜里雨依然下不停。想起你淚流心底，靜靜地懷念雨中的你。我送走了你，像送走我自己。愛你，愛你，愛你，又失去你，留下了彷徨的我空自回憶。”（《愛你又失去你》）

凄風苦雨，姑娘徘徊在街頭，身無歸處，心無所依，拖著疲憊的身軀，躲進一家咖啡館。“冷冷清清地在回味，在回味。我還要喝咖啡，咖啡越喝它越沒滋味，是咖啡還是眼淚。”（《我要咖啡》）咖啡無法溫暖姑娘的心扉，她越喝越傷悲，唯有買醉，才能讓她暫時忘卻心中的傷痛。“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過去，又喝了第二杯。明知道愛情像流水，管他去愛誰。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美酒加咖啡》）

姑娘無法從失戀的痛苦中自拔，過去的一幕幕還是在腦海里盤桓，她變得恍惚，風吹草動，流水落花，都會撥動她的心弦，觸碰到那難以愈合的傷口。“我是星，你是云，總是兩離分。希望你告訴我，初戀的情人，你我各分東西，這是誰的責任。我對你永難忘，我對你情意真，直到海枯石爛，難忘的初戀情人。”（《難忘初戀的情人》）“你為何那樣的狠心，不說明，一去無蹤影。我恨你負心，我愛你永遠都是真心。請相信，我真情，難忘那舊日溫馨。”（《舊夢何處尋》）“又是一個下雨天，窗外雨綿綿，勾起我的翩翩懷念，又想起從前。啊，記得在雨中，你對我說再見，如今獨我在雨中流連，又把愁來添。”（《又是一個下雨天》）

在經歷了一段浮萍般漂泊無依的生活之后，姑娘在一家酒吧找到了一份駐唱的工作來維持生計。帶著失戀痛，姑娘的歌總是格外打動人。一天，姑娘注意到一個男子坐在一個角落，遠遠地望著她。當兩人目光交錯，姑娘隱約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些什么，那個男子眼神也不閃躲，似乎是想告訴她，他和平時來來去去的人不一樣。一瞬間，姑娘那顆冰封的心感到一陣暖意。“那天晚上遇見你，你的風采叫人迷，想要和你訴情意，可是我沒有勇氣。我只好眼巴巴望著你，只見你對我笑瞇瞇，使我心里甜如蜜，也使我心里亂如蟻。要是我向你訴情意，你是否愿意聽一聽？”（《那天晚上遇見你》）

從此，姑娘每天唱歌的時候都下意識地望向那個角落，她在期待男子的出現，但是并沒有看到他的身影。姑娘在舞臺唱著動聽的歌曲，心里卻忘不了那晚交錯的眼神，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為他歌唱。“如果你喜歡這首歌，我愿意永遠為你唱著，海風天天替我伴奏，歌聲在海洋上穿過……我愿化作這首歌，長繞你心頭。”（《如果你喜歡這首歌》）

不記得過了多久，一個尋常的夜晚，那個男子出現了，姑娘一眼就認出來他，他依然坐在上次那個角落遠遠地望著她。“那天我倆相見一面沒有結果，誰知你又來看我，你又來看我。誰說世上沒有一見鐘情，一見鐘情我倆開花又結果。無奈何無奈何，良宵苦短無奈何。只要以后你別忘記了我，有空時候記得再來看看我。”（《一見鐘情》）“我的心呀，你的心，早已有默契，讓我倆在一起，歡樂無比。”（《我的心你的心》）

就在那天晚上，男子穿過人群走過來，向姑娘表達了他的愛意。“月光下，花兒笑迎晚風，我身旁有個你，情意濃。你說你愛我，真叫我感動。”（《月光戀曲》）

像一只神秘的手，姑娘的創傷被奇跡般地撫平了，春天又回到了姑娘的懷抱，她沉醉在新的戀情中，她不再唱那些憂傷的歌，每個音符從她嘴邊流過都變成了歡笑。“你帶著熱情來，溫暖了我心懷。我不再徘徊，我不再悲哀。熱情充滿心懷，陣陣春風來。吹紅百花開，花兒舞春風，春風多可愛。”（《寂寞拜拜》）“多少的煩惱已經隨風飄，花兒它為我開，春風也把我圍繞，不再相思不再煩惱，心上人已來到。”（《愛情多美好》）

再次墜入情網的姑娘忘記了過去所有的憂愁與煩惱，愛情依然美妙，美好的生活重新開始，甚至，新戀人帶來的感覺比上一次還好。“是誰的安排，誰的安排，叫你闖進我的情懷。要趕也趕不走，推也推不開，我只好把你留下來。”（《小乖乖》）

上一次，天空中飄著雨，因為舊日戀人的負心，讓姑娘的眼淚和雨滴滾落在一起。但是今時今日的雨，卻讓姑娘感到無限的浪漫，和新戀人在一起，連雨都多了一份詩情畫意。“我和你打著一把雨傘，啊啊悄悄地走到陌生地方，我不管天色已暗街上行人少，也不管雨水打濕我衣衫，我只想到要和你影成雙，我只想到你對我情意長。”（《雨中戀人》）“乘小雨尋美麗，雨中里多詩意，絲絲的細雨，點點的愛意，送走了寂寞空虛。”（《小雨多美麗》）

但是讓姑娘始料不及的是，美夢才剛剛開始便戛然而止，這個與她一見鐘情的男子突然匆匆離去，再也沒有音訊。姑娘好容易才愈合的傷口又開始淌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為何在兩個人的愛情剛剛溫熱時就離她而去，她又陷入離別的惆悵，而前一個戀人留下的陰影再度籠罩在她心頭，她心里恐懼而絕望，似乎陷在一個難以掙脫的魔咒里。“為何好夢總是匆匆，來無影去也無蹤。記得還沉湎在美夢，醒來還是一場空。”（《好夢太匆匆》）“情意長，情意長，擋不住你變心腸。自從那天離開我，誰知道你在何方。快樂的時候嫌更短，寂寞的時候恨更長。不信你去量一量，誰有我的情意長。”（《誰有我的情意長》）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有一天，姑娘與男子在街頭不期而遇。男子低下頭，想疾步走開，姑娘叫住了他。男子尷尬而局促，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輕輕叫著她的名字。姑娘看著他，眼淚止不住地流，可是她清楚地知道，眼淚已經挽回不了一切。“我沒忘記你忘記我，連名字你都說錯，證明你一切都是在騙我。看今天你怎么說，你說過兩天來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個日子不好過，你心里根本沒有我，把我的愛情還給我。”（《你怎么說》）“你卻丟下了我，不管也不問，縱然遇見了，也變成陌生的人。我已付出真情，也愛你這么深，卻留不住你的心。”（《留不住你的心》）

終究，男子還是沒有勇氣說出當初與她匆匆分別的真相，但是，在姑娘看來，真相已經不重要了，看著眼前這個沉默的男子，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她甚至在那個瞬間對他沒有了怨恨，只是感到委屈和孤單。“悄悄地走進樹林里，看見了有人帶走你，帶走了你呀，片片的落葉它在哭泣。”（《多少相思無從寄》）“明知道我不該愛你，偏偏又愛上了你，怪只怪我自己。”（《后悔愛上你》）

姑娘對愛情不再有任何幻想，每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還是會感覺到舊傷口在隱隱作痛，但她也會強忍著不喊疼。時光荏苒，昔日的姑娘已不再年輕，時光慢慢地爬過了她的皮膚。她的生命中也遇到了這樣那樣的人，經歷了這樣那樣的坎坷，她慢慢學會從別人編織的美夢中走出來，也終于學會了不再為自己編織美夢。后來，她認識了某一人，過著柴米油鹽的平凡的日子，她不再去期盼甜如蜜的愛情，也不需要什么樣的諾言，更不需要片片回憶活下去。

然而，還是有那樣的一些時刻，一些記憶的碎片總是不安分地跳出來，刺痛她，那時她才發現那原以為早已靜止的琴弦還是會在心底奏響低回的樂章。那一日，她在海灘散步，一位少女的背影刺痛了她的眼睛。“椰風挑動銀浪，夕陽躲云偷看。看見金色的沙灘上，獨坐一位美麗的姑娘。她在輕嘆，嘆那無情郎。想到淚汪汪，濕了紅色紗籠白衣裳。哎呀南海姑娘，何必太過悲傷，年紀輕輕只十六半，舊夢失去有新侶做伴。”（《南海姑娘》）。

她望著少女的背影，眼光卻穿過了自己的歲月，經歷過的一切愛情的甜蜜與苦澀洶涌而來。她在心里默默地勸南海姑娘釋懷，但她知道，她其實是在讓自己與回不去的從前和解。陳年的記憶，已成碎片，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可能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但是一切都已經走遠。以為忘卻，卻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他溫柔的情，甜蜜的吻。也許將來能再相見，卻欲語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