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小說語言運用的主觀化傾向及理性思考

康軍帥

網絡小說語言運用的主觀化傾向及理性思考

康軍帥

網絡文學自20世紀90年代出現雛形，當一部網絡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1998年）風靡全國之后，人們才開始予以關注。十幾年來，網絡小說一直在蓬勃發展，網絡小說是文學語言最新發展動態的風向標，也為文學語言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近些年的網絡小說絕大部分是暢銷文學作品，語言的最大風格是緊扣觀眾神經，設置懸念，吸引讀者往下讀，典型的以市場為導向的語言風格。網絡小說與主流文學作品相比較，前者的語言變動較大。因為網絡小說具有大眾化、生活化、娛樂性、隨意性等特點，所以網絡小說的語言鮮活生動，新詞不斷。

網絡小說體裁形式的主觀化傾向

網絡提供了高度自由的空間，網絡小說大力引進日記、聊天記錄、對白、信等體裁，它們在網絡小說中所占篇幅比例通常比傳統小說要大。這些手法使用的典型個案是《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小說運用詩體作為開頭，別出心裁，“如果我有一千萬，我就能買一棟房子。/我有一千萬嗎？沒有。/所以我仍然沒有房子。//如果我有翅膀，我就能飛。/我有翅膀嗎？沒有。/所以我也沒辦法飛。//如果把整個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澆不熄我對你愛情的火。/整個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嗎？不行。/所以我并不愛你……”在小說最后，輕舞飛揚又以幾乎同樣的一個詩體作為全篇結局：“如果我還有一天壽命，那天我要做你的女友。/我還有一天的命嗎？沒有。/所以，很可惜。我今生仍然不是你女友。//如果我有翅膀，我要從天堂飛下來看你。/我有翅膀嗎了？沒有。/所以，很遺憾，我從此無法再看到你。//如果把整個浴缸的水倒出，也澆不熄我對你愛情的火焰。/整個浴缸的水全都倒得出嗎？可以。/所以，是的。我愛你。”

這種信、日記、小說三位一體的形式，網絡小說經常使用。還有我們熟悉的挪威森林的《上個星期》小說主體采用日記形式記錄；安妮寶貝的《暖暖》則使用了“月記”的形式；再如，任曉雯《女人的長頭發》運用了學術論文式加隨筆的方法，也是突破常規小說模式的一種大膽嘗試。

網絡小說通常以言情和武俠為主（通俗小說的兩大支柱），但如今，類型上得到了蓬勃的發展，有了更多廣泛寬松的體裁，小說類型的拓展也說明了作者想象力豐富。

網絡小說語言風格的主觀化傾向

網絡小說的創作主體大多是一批很有才華但沒有被主流文學界所接納的人（創作主體的草根性），他們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上，更關注自身獨特視角中的世界。網絡小說追求“短、平、快”，這能迎合網絡文學快速書寫、快速發表的特性。網絡小說大都簡便、直白地表達當下的思想和情感，按照自己的“七情”、“六欲”抒寫生活，主要融合“邊緣”與 “時尚”的大眾通俗內容，在網絡的虛擬家園盡情抒發表達。

表現之一：網絡小說的題目體現了明顯的主觀化傾向，比如《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壞蛋是怎樣煉成的》《我愛上那個坐懷不亂中的女子》《性感時代的小飯館》《工作都是臭狗屎》《倒霉的一天》等。文字更具娛樂魅力，語言更貼近大眾，最大的特點是緊扣觀眾神經，設置懸念，吸引讀者往下讀，寫作主觀性較強。

表現之二：原創詞匯豐富鮮活、新詞不斷、充滿創意。網絡小說是文學語言最新發展動態的風向標，也為文學語言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網絡小說的原創作者與閱讀對象都有前衛的思想和超乎想象的接受度，作者在詞匯的運用方面開拓性很強，這也是近些年網絡小說的語言發展變動比常規小說大的原因之一。作者有時為了調動現場氣氛，用語新奇大膽，花樣層出不窮，如“天亮說晚安”、“穿著棉襖洗澡”、“早晨從中午開始”、“我們吃了整個冬天的冰淇淋”、“我匍匐了100年只為與你灰飛湮滅的重逢”、 “真是熟女啊，旁邊那個雖然稚嫩些，可也清純靚麗啊”（《九鼎記》），“‘胖槐，你說這次恐龍多，還是美女多？’一旁的莫風流著口水，色迷迷的樣子”（《江山美色》）。從這些句子可以看出網絡小說的語言運用有極強的新異性、時尚性，語言風格幽默、詼諧。創作主體語言的使用沒有固定的模式，流行語的使用頻繁這一特點顯而易見，這體現了信息化時代的特點。比如，“不聽情圣言，失戀在眼前”（《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愛情有風險，入市需謹慎。我倒還確實是在持幣觀望呢”（《一線情緣》）。再以《明朝那些事兒》為例，作者用現代人的詞匯表達古人的各種狀態，用現代方式解讀或戲說歷史，是對宏大歷史敘述的一種顛覆。

另外，網絡小說中從外語或外民族的語言中借來的詞語呈現出比較多的發展態勢。主要是因為外來詞比漢字的書寫形式新穎，表意傳神，更迎合了閱讀主體年輕化的發展趨勢。比如，“眼角涂著銀白的亮粉。是這個城市夏天女孩最N的化妝”（《告別薇安》）；“如果被這樣的重型狙擊轟中，就算沒有直接命中，比賽也OVER”（《 機動風暴》）；“他信奉的原則就是，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NO.1”（《江山美色》）。

表現之三：網絡小說在篇幅上靈活、可變、章節繁多，多個章節嵌套在一起，推進情節的演變。網絡小說段落劃分完全由創作者的表達主觀愿望決定，段落的起承轉合隨著作者的心意任轉。當我們在線閱讀網絡小說時，我們能鮮明感覺到作者每隔一兩行就會獨立成一段，網絡小說劃段很自由，通常有大量的獨詞段和獨句段。例如，小說《八月未央》有獨句段64段，約占全文總段數的33.5%。另外，網絡小說在句式上也有明顯與傳統小說不同的特點，簡單地講，傳統小說中長句多、復句多、句群多；而網絡小說中短句多、單句多、獨詞句多、非主謂句多，如“黑衣，長發。充滿野性和神秘的氣息”（《告別薇安》）。作者緊湊地使用了兩個短句就概括并描繪出了這個女孩給人的大致印象。此外，小說中標點符號的使用也簡單、個性、主觀化。網絡小說使用的標點符號一般較為單一，多使用逗號或句號，問號、感嘆號、省略號、冒號、引號等標點符號的使用明顯少于傳統小說。

表現之四：網絡小說近年來語言面貌最突出的表現就是具有雜糅性、符號性的特點，語言文字為主，多種符號相組合。就像《第一次的親密接觸》里“輕舞飛揚”所說：“為什么網絡和現實總會有那么大的差異呢？ 因為在網絡上，你根本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聽到對方的語氣，所以只好將喜怒哀樂用簡單符號表示。”平面的文字符號（英文字母、阿拉伯數字、特殊符號等）和立體的聲像符號交織，網絡文學作品成了綜合文字、畫面、音響諸多因素為一體的多媒體藝術樣式，表達上簡易化、通俗化，不拘形式。這些網絡表情符號模擬了現實生活中人的生動表情，深入淺出地傳遞出了對方的神態，給人以鮮活的閱讀印象，彌補了語言表達的不足。

總體來說，網絡作家刻意追求語言的形式，小說語言也不是那么莊重，語言有生活化、平民化、大眾化的特點。網絡小說語言平面化、俗化以及極度的煽情使其語言的感性色彩得到了夸張的體現，形成了網絡語言“狂歡化”的特色。這既是對傳統文學語言審美的一次挑戰，但同時也造成了語言理性成分的削弱甚或缺失。

因此，有人給網絡小說的語言以好評，因為網絡小說中有大量調侃、戲謔、嘲諷、詼諧的成分，因此認為其語言機智、風趣。也有人認為網絡小說語言富有煽動性，新奇刺激，前衛叛逆，給其以惡評：很現代，很通俗，很賤。整體而言，網絡上的文學小說呈現出良莠不齊的態勢，以奇異吸引人，以新穎為生命力，語言豐富多變，帶有主觀性。

對網絡小說語言的理性思考

一方面，網民的智慧是值得肯定的，網絡小說中許多經典的語言豐富著我們的生活；另一方面，網絡小說語言的規范性定然要比主流文學差一些。網絡小說的發展前景和走向難以準確預測，甚至或許明天它會有一種新的命名，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作為網絡時代的新生事物代表，網絡小說伴隨著我們走進了陽光燦爛的21世紀，并將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歡樂，帶來更多的思考。目前，網絡小說正在經歷一個由數量型向質量型的轉型期，我們要理性看待網絡小說的各種新語言現象。

第一，要等待并觀察，看其究竟能否經得起時間和歷史的考驗。它們能否存活關鍵要看其自身是否具有生命力。語言本身有一種調劑凈化功能，由時間和社會進行優勝劣汰。如果一些網絡寫手自創的詞語表達力很強，填補了我們以往表達的空白，又符合現代漢語詞匯的規范化要求，就會被人民群眾很快接受。這些詞語將不僅在網絡語言中使用，也會漸漸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將不僅在網絡媒體中使用，也會走進我們的主流媒體；將不僅停留在口語表達階段，也會被收錄各種現代漢語詞典。這些在不同社會階層中都有較高知曉率、使用率、常用率的詞語將在一定時期內停留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而另外一些臨時性、偶爾性、不規范用法的詞語，只能是曇花一現，來去匆匆，說明其生命力是有限的。

第二，我們應該持科學、審慎的態度。既要認識到網絡小說語言的創新性、豐富性，也要認識到網絡小說中充斥了大量的語言使用不規范現象。并不是對所有不規范的網絡語言現象都要即刻封殺，一些表達力強、便于人民群眾學習和接受的語言可以獲得人民群眾的認可，但對有歧義或令人不知所云的話語錯誤一定要特別注意。

第三，網絡小說中語言的原創性強，很多詞語多源于作者自創，因而有些詞語是作者臨時使用創作的，可能規范性弱，并且由于沒有專門的機構對其進行審核，網絡小說語言缺少必要的引導和扶持，因此，筆者認為，網絡文學作家特別是網絡小說的名家名作要加強自律，注意自身語言形象。另外，在讀者接受的這一環節中，要增強對網絡小說語言的識別和警惕，那些穩定下來的、已經被現代漢語所接受的網絡新詞語可以使用，但是那些曇花一現、表達含混或是不文明的語言形式要堅決剔除。

第四，需要我們制定相應的網絡規則，合理規范網絡語言。當下的網絡文學存在一種語言粗鄙化現象。語言粗鄙化是一種消極意義的語言現象，我們應使網絡語言在保持自身語言魅力的情況下，更加規范。文學作品特別是網絡小說要求門檻不高，又有一定的文學性、思想性、娛樂性，因而具有較廣泛的受眾群體，常常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對社會的導向性。網絡小說的語言品位和語言格調將影響著社會文化和大眾精神文化生活的發展方向。因此，一定要制定合理的網絡規則，使網絡語言日益規范。對于一些網絡小說中經常出現的語言使用不規范的現象，如生造詞語、用詞不當、成語誤用、成分缺失、標點混用、文字錯訛、別字泛濫等，一定要堅決制止。我相信隨著網絡小說作者的進一步成熟和網絡文學游戲規則的日趨完善，加上我們相應的合理的網絡語言規范，網絡小說會有一個明亮的前景。

網絡小說是文學作品在信息時代背景發展下的成果，如今網絡技術的便捷和靈動，促使網絡小說在內容上和形式上都呈現出很強的信息時代的特點。網絡小說語言豐富復雜、多姿多彩、日新月異，可以預期今后的網絡小說在語言運用上依然更具活力和魅力，一定還會繼續朝著個性化、新奇性、創造性的方向發展，在形式體裁和語言風格方面體現出較強的主觀化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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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2014年度河南省科技發展計劃項目（142400410229）“中原官話土語詞的使用現狀及發展走向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康軍帥（1982— ），女，文學博士，新鄉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現代漢語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