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武靜
要講我的鄰居,就要從爺爺開始講起。
我的爺爺是老紅軍,經過雪山草地戰火紛飛,有許多驚險和睿智的故事。我的鄰居們也擁有同樣的歷程,從全國各地而來,落腳在這片古老的燕趙土地。我的爺爺與他的爺爺同袍,我的爸爸與她的爸爸同窗,而我與她總角相交。這樓里住著的是父子、兄弟、妯娌,常常是哥嫂翁婿、姐妹子侄,千絲萬縷的聯系,其樂融融的一群人。
叔叔家就在隔壁,習慣了推門而入,如同自家。堂妹來我家時也是一般作派,從來同學來玩,自然也要拉上我。每有人問,你們倆怎么這么像?我們就拉手嘻嘻一笑,“我們是親叔伯姊妹呀。”我有獨生女的童年,卻沒有獨生子女的寂寞。跑到鄰家爺爺家里學書法,跑到鄰家奶奶家里學打紐扣結,鄰家大爺教我千分尺,鄰家姐姐家里的書櫥被我看得一干二凈。
我家的院落在中間,墻左墻右都是可愛的鄰家。東家有香椿,西家有葡萄,矮矮的墻,東枝西藤都蔓過來。鄰家相邀采摘,常有“愿君多采擷”的殷切情意。這邊可采了香椿中午炒蛋,那邊可摘了葡萄齒頰留香。無事坐在窗前,偶爾抬眼看著這院落,便覺墻左墻右,都是一般無二,平淡生活,心滿意足。樓上樓下也有一樣的風景,前面樓院子里的桃子結了,站在二樓陽臺便觸手可及。
想起兒時的夢想,很想鑿壁開墻,尤其是我臥室里的墻。不是為了鑿壁借光的讀書理想,是想鑿穿了這墻好和墻那面的堂妹可以一起玩耍,連推門入室都省了。現在想起來,依然忍俊不禁。
仰頭望,這一個樓群都是磚砌的原色,幾十年過去,風吹雨打它還立在這里,舊得像一個傳說,老得和這座城市堪可并肩。住在這里的人,清貧、方正、和藹、親切,守著老房子,過著自己的生活。每逢雪日,大街小道必煥然一新,總有人走出家門,為鄰人開一條上班的道。年逾古稀的鄰家爺爺還拿著掃帚上街打掃,為大家做貢獻總是心情舒暢。他的背影,是一道風景,每個路過的人都應脫帽致敬。我總是帶著敬意想起我的爺爺,想我錯過的某些時光,他的故事是父親講給我聽的段落,在我未懂事之前,他已經辭世。但那般年幼的記憶里,清晰地刻著他立在家門前的身影,一根拐杖,滿面笑容。
“這房子這么舊啊。”有人慨嘆。可我從來不會這么想,它是舊,沒錯,舊得染了歲月的顏色。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這里的人世代相交。我熟悉這里,如同熟悉我家的每一個角落與罅隙,我愛這里的每一個人,如同愛我的家。這是我不能離開的“老地方”,它是我生命里一個溫暖的印記。一代又一代人在這里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地相親相近。所謂“通家之好”,世家情誼,這些人是我可愛的鄰居。
不大的房子,不大的窗,窗外的天空,有最寬廣的風景。看得到如許風光,看得到情深意長。
(編輯 慕容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