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芳
千兩茶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陽光有幾斤幾兩?
茶不說,采茶人不說,制茶人不說,喝茶人不說。
茶只知道追隨陽光的步伐,模仿著陽光的顏色,分解著自己的味道。
安化。白沙溪。茶馬古道。茶只有一種顏色——黑。一條路走到黑。
不知萬歷皇帝是否品嘗過黑茶。不知茶工捆綁過多少千兩茶。不知勤勉而疲憊的馬,翻越過多少高山峻嶺。
是否可以將逝去的日子,捆綁起來,置放在通風的一角?是否可以將一生的負荷壓縮成千兩,輕松地回味?
黑茶喝下,腹中翻滾著萬千江山。
永錫橋
安化水牯真壯實,又大義長,橫陳在麻溪之上。一躺,就是一百年。
或許是一條木龍,吞云吐霧。巨大鵲木,構成風雨廊橋。
再大的山洪,也變成琴聲。再大的咆哮,也變成耳語。
我很想將自己的足跡,嵌入石墩.,天衣無縫的故事,讓我插不進任何情節。
雨去,風留。人去,橋留。
我只能在夢中,將它舞成一管長袖,席卷一川靜謐。
關山峽谷
粗大的鐵索,將山勒得太緊了。山的肋骨才斷裂成這些峽谷。
勒索出來的風景,忍著劇痛,將瀑布、清溪和巨石一起袒露。
如果無法攀援,高大的草木將會自作自受,年復一年地享用豐盛的晚餐。
但我來了。我揪緊鐵索,貓著腰,走過棧道。輕盈的人和輕盈的思想,都走在我的前面,被我景仰。
驚回首,峽谷不復存在。那些蕩氣回腸的傷痕,總是在不停的抖動之中。
茶馬古道
馬幫已經遠去,茶香飄在空中。
人的子孫,馬的子孫,留在這條蛇行的山路之上。
騎在牛背上的牧童,騎在馬背上。短笛不能橫吹。抓緊馬頭后的鐵環,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馬的主人,將韁繩交給我。戰戰兢兢,與疲憊的馬一道完成作業。可憐的馬,馱的不是黑茶,馱的是心跳。
手心的汗,沒有茶的味道,只有鹽分,有些苦味。
石板上,馬蹄不會開花。
川巖江
山崩地裂的時候,我躲在密封的時光隧道里。一躲,就是一億年。
海底上升,高峰下沉。猿猴從樹上跳了下來。我是兩棲動物。
一馬平川,累積了巨大的巖石。阻擋就是財富。遮掩就是美德。
驚天動地之后,恢復小提琴獨奏曲。有兩三點艷麗飄動。這是奪目的音符。
我躺在河床上,對應著天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