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良
[摘要]漢代賦家的身份兼有倫理、職業、學術、才能、審美等多種內涵,反映著主體的思想觀念、價值取向、言行方式等諸多因素。不同賦家的身份明顯呈現出差異性。他們運用特有的知識構成與人生經驗進行賦體文學言說。賦家的身份也會隨著時空場合的變化而改變,進而造成賦作內容、形式與美感的異彩紛呈。這些構成了漢賦創作的內在驅動力。本文借助對經典賦家的分析深入探討主體身份、知識構成對賦體文學生產的推動作用。
[關鍵詞]漢代賦家;身份;知識構成;漢賦創作
[中圖分類號]I2072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5)02-0036-05
Abstract: The identity of the Han Fu Writer includes ethics, occupation, scholarship, ability, aesthetic, and other connotations. It reflects his idea, value, words, deeds, and many other factors. Different authors have completely different identity. They use the unique knowledge and experience of life constitutes literary statement said. Their status will change with time and space occasions and change, thus causing Fu for the content, form and beauty and splendor. These constitute the internal driving force of Han Fu creation. With the help of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famous writer, this paper explore the subject of identity, knowledge constitute impetus for forming the body of literature produced.
Key words:The Writer of Han Fu; identity; knowledge of composition; creation of Han Fu
[收稿日期]2015-01-10
[基金項目]2013 年度教育部規劃基金項目“漢代文學主體身份類型與文學發展關系研究”(13YJA751060)
一個社會人的主體身份是在特定的社會實踐中表現出來的,并且成為其思想言行的一個內在推動力。這里的主體身份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概念。具體到文學創作活動中,創作主體之間,具有不同的身份類型;創作主體自身在不同的時空場合也有不同的身份指向。與身份差異相對應的是不同的知識體系和人生經驗。特定的知識體系和人生經驗直接影響著人們對于事物的認知,進而干涉了文學表現的內容、形式和審美傾向。這樣,從主體身份、知識結構的角度來探討漢代賦家的創作動因,就是對漢賦創作內驅力的尋覓。究竟是什么力量推動著賦家以特定的樣式和情思創作了如此精美的作品?在我們看來,這其中的問題在于:漢代賦家以什么樣的身份,對什么人,為了實現什么目的而進行賦體文學言說;在賦的創作中,作者的主體身份、知識體系、言說對象等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一、漢代賦家身份、知識結構的差異
漢代賦家的身份是指主體的社會存在,以及由此所形成的集倫理、職業、學術、才能、審美等多種內涵于一體,反映著主體的價值取向、行為方式、語言及思想觀念等諸多因素的綜合概念。由于學術取向、官階地位、才能高下等方面的不同,漢代文人的身份呈現出差異性的特征。班固在《漢書·公孫弘卜式兒寬傳贊》中有這樣的描述:
漢興六十余載……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皋,應對則嚴助、朱買臣,歷數則唐都、洛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衛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石單,其余不可勝紀。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后世莫及。[1](p.2633)
他又在《兩都賦序》中這樣表述:
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禮官,考文章,內設金馬石渠之署,外興樂府協律之事,以興廢繼絕,潤色鴻業……故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東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寬、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閑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 [2] (p.3)。
顯然,班固在描述西漢濟濟多士的盛況時,注意到了才子士人的知識專長及身份差異。儒雅、篤行、質直是從人的德行品格上說的,推賢、定令、應對、奉使是從人的政治才能上說的,文章、滑稽、歷數、協律是從人的技藝才能上說的,而將帥、受遺是從人所承擔的重大責任上說的。在班固看來,司馬相如等言語侍從之臣與兒寬等公卿大臣,雖然都有日月獻納,時時間作,但在賦體文學的創作中表現出抒下情和宣上德兩個主要的抒情方向。顯然,不同的身份定位必然造成其思想情感表現的較大差異。
在漢賦家主體身份建構的過程中,知識結構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漢代賦家生存在百川匯流,不斷整合激蕩的知識世界。這個知識世界圖景的瑰麗繁復似乎是史籍和少量文獻難以描摹的。幾十年來的考古發現為我們展現了一幅失落許久的知識圖景。睡虎地、銀雀山、張家山、八角廊、雙古堆、放馬灘等地出土了《秦律》《日書》《引書》《脈書》《萬物》,各類兵書等等大量的竹簡帛書。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書與帛畫更是令人嘆為觀止。這里有《老子》《黃帝》《五行》《九主》《易之義》之類的黃老思想圖籍,也有《戰國縱橫家書》《春秋事語》等歷史著作,也有 《五星占》《天文氣象雜占》《導引圖》《相馬經》等術數文獻。這些都告訴我們,漢代知識層是在這樣一個多樣化的思想與知識生態中建構個人的知識體系并展開思考與言說。漢代學術思想的豐富決定了漢代賦家身份與知識結構的復雜多樣。
一般看來,漢代賦家的身份建構中,知識來源是多樣的,主要包括經學、字學、諸子、天文、音樂、文章等等方面。賦家們因其喜好,結合個性氣質衍生出言說中的身份特征。
漢代賦家除了在賦作中呈現儒家、黃老思想,也常常馳騁小技。為了使用奇文僻字,不得不通小學。所以很多賦家都是有名的小學家。一代辭宗司馬相如有《凡將篇》,揚雄有《方言》《訓纂》,東漢的班固有《續訓纂》。這些都是當時著名的字書。
張衡是后漢著名的賦家,具有開創新體的成績。《后漢書》說:
衡少善屬文,游于三輔,因入京師,觀太學,遂通《五經》,貫六藝……衡善機巧,尤致思于天文、陰陽、歷算。常耽好《玄經》……安帝雅聞衡善術學,公車特征拜郎中,再遷為太史令。遂乃研核陰陽,妙盡璇機之正,作渾天儀,著《靈憲》、《算罔論》,言甚詳明。[3] (p.1897)
從這段文字我們可以看出,張衡出身于世家舊族,立學的基礎是儒家的“五經”“六藝”。同時,他精熟文章之學,創作了大賦,又特別耽好天文、陰陽、歷算,為此樂于擔任太史令的職務。
東漢沛國人桓譚是著名的思想家,也有賦作。《后漢書》曰:
父成帝時為太樂令。譚以父任為郎,因好音律,善鼓琴。博學多通,遍習《五經》,皆詁訓大義,不為章句。能文章,尤好古學,數從劉歆、楊雄辨析疑異。性嗜倡樂,簡易不修威儀,而憙非毀俗儒,由是多見排抵。[3] (p.955)
這里表現了一個博學多才而又放浪形骸的文人形象。桓譚善音律,遍習《五經》,闡發了微言大義,又長于文章之學。顯然,他的知識結構也是復合的。
漢代賦家主體身份與知識體系的組合變換是在一定的時空場合(包括言說對象、意圖等)中完成的。特定的時空場合既設定了主體的身份類型,也直接選擇了與這一身份類型相匹配的知識結構。而言說時空場合的變化極有可能引起身份及所對應知識的改變。這樣看來,主體身份、知識結構、時空場合三要素的組合干涉了賦體文學生產。同時,也只有清楚了三者的關系才有利于深入解讀漢賦創作的內在驅動力。
二、漢代賦家身份差異與賦體言說
賦家在不同的時空場合,針對不同的言說對象,運用不同的知識體系和人生經驗,造成了賦體言說的內容、形式及美感的不同。即使是面對相近的情感對象,不同身份類型的賦家也往往在賦作中表現出明顯的差異。
董仲舒是典型的儒生賦家的代表。《漢書》記:
董仲舒,廣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授業,或莫見其面。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1] (p.2495)
顯然,董仲舒雅意難量,儒風淳厚,嚴格依照儒生讀書、精思、修身、教授的倫理要求行事。《文心雕龍》稱之為“仲舒專儒”[4] (p.698)。在專儒身份的驅動下,董仲舒的言說呈現出法度井然,怨怒適中的風貌。《藝文類聚》及《古文苑》保存有董仲舒的《士不遇賦》。賦中,作者主要感慨自己行將就木,仍要屈意從人,生命時光無多,而三代盛隆難遇。之后在悲嘆的同時,列舉了卞隨、務光、伯夷、叔齊、伍員、屈原等古人,以類比自己的生不逢時。賦末,面對無可奈何的境遇,作者試圖要退而獨善其身:“嗟天下之偕違兮,悵無與之偕返。孰若返身於素業兮,莫隨世而輸轉。雖矯情而獲百利兮,復不如正心而歸一善。” [5] (p.541)遭遇困蹇,行無同道,莫不如反身舊業,不必隨世俗流轉。可以看出,懷才不遇是古人極為深切的精神苦痛。而董仲舒作為純正的儒家學者,即使有如此遭遇,也沒有橫眉怒對,沒有過度的批評。
同樣由懷才不遇引發的人生感慨,賦家趙壹卻有極為不同的表達。與董仲舒溫文爾雅的儒生形象不同,趙壹“體貌魁梧,身長九尺,美須豪眉,望之甚偉”,則“恃才倨傲,為鄉黨所擯,乃作《解擯》。后屢抵罪,幾至死,友人救,得免”[3] (p.2629)。顯然,趙壹的身份就是恃才傲物的文士,由于譏刺過于犀利,還幾次抵罪,差點丟掉性命。為了抒發滿腔憤懣,趙壹前作《窮鳥賦》,又作《刺世疾邪賦》。與董仲舒的《士不遇賦》相比,趙壹的《刺世疾邪賦》言辭極為激烈。他寫道:“春秋時禍敗之始,戰國愈復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一下子將春秋以來幾百年的歷史都定義為荼毒生民之命的歷史。接著用對比的手法指出當今之世的黑白顛倒:“佞諂日熾,剛克消亡。舐痔結駟,正色徒行……邪夫顯進,直士幽藏。”奸邪之徒都能仕進,而剛正君子并無機會。面對如此昏暗的時代,作者疾呼:“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兮,不飽暖于當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匪存。”寧可在堯舜圣明的時代忍受饑寒,也不愿意在當今違背道義博取榮華富貴。賦末,趙壹設計了秦客和魯生兩個人物各以詩歌抒懷,其中“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哀哉復哀哉,此是命矣夫”[3] (pp. 2630-2631)可以視為作者極度悲憤后聲嘶力竭的呼喊。
董仲舒身處西漢鼎盛時代,仍有公孫弘之流嫉害,身為大儒,感而發出生命的慨嘆。趙壹為東漢末恃才傲物的犀利文士,針對昏暗邪惡的社會現實,以唇槍舌劍,大膽針砭,閃爍鋒芒。身份的差異、言說時空的差異將同一感懷題材演繹成截然不同的賦作。
游獵是漢賦中常見的內容。同樣寫天子游獵,賦家們由于身份、知識結構和時空場合的差異而顯得異彩紛呈。
司馬相如的《上林賦》是漢代最早言及天子游獵內容的賦作。為了完成《子虛賦》的未了之意,更是針對漢武帝這個特殊的言說對象,司馬相如緊緊圍繞天子苑囿巨麗之美和天子游獵的盛大場面而展開。作者從上林苑的地理位置、河湖中所產、山形物產、宮室建筑、奇花果木、飛鳥玄猿、校獵場面、游戲歌舞等等方面,全方位地展現天子氣度。
西漢末的揚雄以模擬司馬相如著稱,他的《校獵賦》和《長楊賦》與《上林賦》聯系密切。兩位賦家都是在極力描摹天子田獵的壯觀場面、皇家氣度、池苑壯闊,賦末都以規誡作結。但兩人的身份是有差異的。司馬相如是具有縱橫家氣質的文學才士,銳意灑脫。而同為蜀人,揚雄卻雅好哲思。《漢書》記曰:
雄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 [1] (p.3514)
正是由于揚雄“默而好深湛之思”,使得他在賦中除了鋪張揚厲之描繪,還比相如多了許多理性思考。《上林賦》醉心于苑囿、宮室、場景、奇珍等自然景觀,而揚雄賦多了對社會歷史、人文精神的追尋。揚雄在記述《校獵賦》的創作意圖時,首先指出二帝三王以節用和愛民為旨歸營造苑囿,不奪民田,與民利益。而武帝以來,廣開上林苑,過度營建宮室,背離了先圣本意。《長楊賦》更是直接指出天子狩獵的規模過大,“頗擾農人”,還指出天子理應“奉太宗之烈,遵文武之度……使農不輟耰,工不下機,婚姻以時,男女莫違……”[1] (p.3563)這些深思,正是揚雄賦對司馬相如賦的超越性所在。
與司馬相如、揚雄相比,東漢的班固在表現天子游獵時,呈現出中規中矩的法度之美。班固《東都賦》以東都主人的口吻反駁西都賓以奢侈無度為美。在描寫天子游獵時他寫道:
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蘋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若乃順時節而蒐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鋌慧云。羽旄掃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遂集乎中囿,陳師按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然后舉烽伐鼓,申令三驅,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復路,屬車案節。于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徵。[2] (p.32)
班固筆下的東都洛陽天子狩獵既彰顯了文治武功,又以禮儀法度為節制。首先東都天子的苑囿制度同于古之圣王。出狩的儀仗既聲威赫赫,又完全以《王制》《風》《雅》等儒典為旨歸。天子獵殺禽獸如有風雷神祇相助,卻能殺不盡物。狩獵后,天子又舉行了肅穆莊敬的祭祀儀式。
司馬相如、揚雄、班固三位賦家筆下的天子游獵圖景與逸趣存在明顯差異。劉勰在《文心雕龍·才略》中評說相如與揚雄時指出:“相如好書,師范屈宋,洞入夸艷,致名辭宗;然核取精意,理不勝辭,故揚子以為文麗用寡者長卿,誠哉是言也……子云屬意,辭人最深,觀其涯度幽遠,搜選詭麗,而竭才以鉆思,故能理贍而辭堅矣。”[4] (pp.698-699)相如生活于漢代主流文化確立之初,他憑借縱橫捭闔的才思筆力,為漢武帝完成了賦體言說,并在創作中表現出激昂充溢的氣勢和對巨麗之美的追求。揚雄學術成就高于相如,雅好深思,故而其賦理性深沉。而班固則受經學束縛較深,表現出對規矩法度之美的推崇。我們可以看出,深入地理解賦家的身份和言說場合,對漢賦作品解讀大有幫助。
三、漢代賦家身份轉化與賦體言說
社會生活的變動不居導致賦家的社會身份也常出現變化。身份的變化引起了賦作思想境界、情感色彩、言說方式等的明顯變化,甚至身份變化本身就成為漢賦創作的動因。
西漢著名賦家司馬相如的賦體言說中存在一個身份轉換的問題。《史記》記述:司馬相如好讀書,學擊劍,慕藺相如之為人。由此可知相如的知識結構傾向于游說之學,有任俠之風。而鄒陽、枚乘等人顯然具有縱橫家氣質,司馬相如與之徜徉數歲,必然受到影響。在《子虛賦》的創作時空里,司馬相如的身份是梁孝王門下的一個游士,崇尚鄒陽、枚乘、莊忌等縱橫家的學說。
司馬相如諸侯王游士的身份和縱橫家傾向的知識結構直接影響了《子虛賦》的創作。作品虛構了子虛、烏有先生、無是公三個人物,以問答形式組織全篇。楚臣子虛出使齊國,齊王發動境內車馬邀使者出獵。事后,子虛拜訪烏有先生,遇到在座的無是公。在子虛看來,齊王的做法是在向楚國炫耀國力武功,于是自己為了捍衛楚國的尊嚴,不辱使命,極力鋪陳楚王出獵云夢澤的恢宏場景。烏有先生聽后以齊人的身份先批評子虛沒有稱揚楚王的仁德品格而以奢侈為樂,后又夸飾齊國國力之大,借以試圖從精神到物質完全壓倒楚國。《子虛賦》的言說效果既非潦倒文士所能及,也非朝堂重臣所能顧。
《子虛賦》后若干年,司馬相如變換了身份創作了《上林賦》,合前篇而為《天子游獵賦》。《子虛賦》是相如以游士身份對梁孝王進行的言說,而《上林賦》是以布衣文學侍從的身份對漢武帝進行的言說。作者很清楚這種身份的轉化,指出:“然此(《子虛賦》)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上林賦》的言說時空顯然與《子虛賦》完全不同。從結構上看,《上林賦》緊緊承接烏有先生的言論而展開。賦作設計無是公就是要在一個新的思想層面上展開言說。無是公對齊、楚使臣交鋒進行了批評,指明二人不以端正君臣之義和諸侯之禮為務,只知道窮奢極欲。之后開始極力描摹天子園林的巨麗美和天子游獵的空前盛況。司馬相如極力地將天子觀賞的樂舞場面夸張渲染出來。鐘鼓巨大,樂人萬眾,聲震天地。作者就是要通過超常的物象描寫展示天子游獵的巨麗場面,進而突顯皇權的至高無上。
《上林賦》結尾寫天子于酒中樂酣之際,幡然有悟,“此太奢侈!”之后解酒罷獵,下詔令安撫民眾,采取推崇仁德的政治措施。表面上說天子對奢侈的游獵活動自己幡然悔悟,實則諷諫的意圖很明顯。作者兼顧了頌揚與諷喻。在以天子為對象的賦體文學言說中,司馬相如將自己放置在一個中央政權官員的身份。他的視野從諸侯王擴大到皇帝,支撐其賦體言說的知識結構也從縱橫之術變為儒家之學。
賦家主體身份的變化會帶來前后期作品的藝術差異。很多時候,身份變化本身也成為賦家言說的直接原創力。
賈誼創作著名《吊屈原賦》和《服鳥鳥賦》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作者經歷了兩個身份的轉換,就是從一個少年貴幸之臣變為被貶謫之臣。隨之而來的是賈生言說時空的變化,從朝堂之高轉為江湖之遠。在賦體文學言說中,隨著身份與時空的變化,賈生也展現出由儒家學說、縱橫之術到黃老道家等多樣性的知識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