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閩臺冬至習俗

莊小芳

冬至，閩南人又俗稱為“冬節”，民間有諺語稱“冬至小年兜”，即冬至是跟新年一樣頗為重要的傳統節日，有吃湯圓、祭祖等習俗。明清以來，隨著閩南人開發臺灣的腳步，冬至習俗也隨之被帶到臺灣，在閩臺兩地形成了頗具特色的冬至習俗。因為湯圓有團圓的意味，又因為臺灣子孫常在這一天跨海前來福建祭祀共同的祖先，故冬至這一節日，在閩臺兩地有不一樣的意味。而閩臺兩地的冬至習俗，既有高度的相似性，又有因時因地產生的變異性，一直留存至今。本文擬就閩臺冬至的吃湯圓、祭祖習俗的某一側面，結合文人詩文以及民間文獻的相關記載，闡述閩臺冬至習俗背后的文化內涵。

吃湯圓及其相關習俗

冬至湯圓，閩南人俗稱“冬節圓”。冬節圓既是冬至節的重要飲食，也是祭祀祖先神明的供品，故節日前夕，家家戶戶都要“搓丸”。閩臺兩地的冬節圓都以糯米粉作為原料，制成紅白兩種，與元宵節所包有餡料的元宵圓相比，冬節圓一般無餡料，直接由糯米團搓成。臺灣的冬節圓，根據《臺灣民俗》記載是：“糯米磨成豆狀，制紅白兩種。另作雞蛋大之湯圓紅白各六，內包糖料、花生粉末等，稱‘圓仔母。”湯圓大小在閩南各地區略有不同，但以小巧精細為美，閩南一些沿海地區的漁家婦女，將冬節圓搓成粒粒如魚眼珠子大小，且彈性十足，形成獨具特色的飲食文化。清末泉州文人黃梧陽曾這樣形容當地人搓湯圓的手藝：“陽回玉琯動吹葭，珠彈銀丸祝歲華。”“粉彈團來妙手夸，勻圓顆顆凈無瑕。”珠彈、銀丸，都是形容閩南地區冬至湯圓小巧玲瓏的特征。

在搓湯圓的過程中，閩臺地區有小孩的人家，都會有做“雞母狗仔”的習俗。所謂做“雞母狗仔”，是閩南人的一種俗稱，即在做冬節圓的時候，用糯米粉料捏一些動物、植物或元寶、場景等。記載閩南一帶風俗的《溫陵歲時記》載：“兒童則泥粉裝人形龍鳳雞犬諸物。”《臺灣民俗》則記：“家有小兒，又以染色生棵（制棵用之粳米原料），做各種小玩意，如雞、鴨、狗、兔、鯉魚、金瓜、鳳凰，或魚蝦水族、禽獸采果之類，或龍柱、花籠等件，俗稱做‘雞母狗仔。”這種閩臺兩地閩南人的習俗，為冬至節增添了不少情趣，也是小孩向老人學做手工的好時候，那些活靈活現的各類動物，堪稱民間傳統工藝的佳品。祖籍晉江永寧的臺灣文人施瓊芳，曾寫有《冬至憶去年此節起程入都方道涂嶺有感而作》一詩，描述了冬至節的習俗：“粉粢妝塑巧，稚子詫奇觀”，即是對這一習俗的生動描述。

冬至節搓湯圓、吃湯圓，還需要用湯圓供奉神佛祖先及各類神祗。如閩南泉州地方，往往于餐后留下幾粒圓仔，分別粘于門上、床上等，稱敬門神或敬床神。《臺灣舊慣習俗信仰》一書講臺灣冬至風俗：“現在臺灣到了這一天，家家戶戶都作冬節圓，除了給神佛和祖先先供三碗這種圓子，還要供上三牲或五牲，點燭、鳴炮、燒金、祭拜。此外還要用碗裝上一兩粒圓子，分別供在井、門、窗、桌、柜、豬圈、牛圈、雞窩等處，以表示對一年來的平安謝恩和祈求未來的幸福。”這種將湯圓糊在車窗、桌柜、畜欄、水井等處的風俗，又稱為“糊圓仔丁”，祈求“出好丁”“生男孩”。另一說是，這些粘于各處的冬節圓，日后干燥給孩子吃，能保佑小孩平安長大。關于湯圓糊在門窗各處，還有一個說法是為了“餉耗”，如《金門志·風俗記》云：“冬至，俗不相賀，祭祀堂，舂米為丸，日添歲，黎明粘丸于門，日餉耗。”“餉耗”一詞，在一些地方文獻中又稱“飼耗”，顧名思義，就是喂老鼠。這一習俗，跟閩臺地區關于稻谷種子是由老鼠從遠方送來的傳說有關，也是人們希望通過犒勞老鼠讓其不再破壞糧食的純樸心理的體現。

閩臺兩地還流傳有不少跟湯圓有關的信俗。《臺灣民俗》載：“俗信食冬節圓時，每匙二粒，最后一次未婚者必為奇數，既婚者必為偶數。賭徒食之，亦以最后食剩雙數占贏兆。又以粘貼供奉之冬節圓，日后取之焙火，視其膨脹抑或洼凹，懷孕婦女則作為卜占生男或育女之兆。”這些流傳于民間的奇怪信俗，雖不無迷信的特點，卻是民眾心理的直接體現。

閩臺的祭祖儀式

對于閩臺的閩南人來說，冬至最重要的習俗就是祭拜祖先，這種祭拜祖先，包括在祖祠舉行冬祭，合譜，也有一些地區有掃墓的習俗。閩南俗語云“冬至不回家無祖”，即體現了冬至節祭祀祖先的重要性。閩南民間祭祀祖先一般分春冬二祭，春祭在時間上尚有元宵、清明等不同，而冬祭，卻一般都在冬至節這一天。祭祀祖先一般在祖祠內進行，而移民到臺灣的閩南人，常常是到同宗的祖祠內祭拜。《臺灣民俗》載：“冬節前，臺民之同姓同宗者，祭祖祠，招親友，張盛筵。”祭拜的時候還要由有威望的族人對后代講明祖先來自大陸何處，以示不忘大陸之根。

閩臺冬至祭祖，作為一個家族一年中的頭等大事，常常被記錄進相關的地方文獻，尤其是家譜、族譜之中。翻閱閩臺族譜，幾乎每本族譜都有關于各自宗祠春冬祭祖的相關規定，但依據家族大小、族譜規模及編寫體例的不同，關于祭祖的規例條文，在族譜中有的較為簡略，有的卻較為繁復，對于祭祖的每一項都有詳細的規定。

我們以閩臺兩地族人合修的《潯海施氏族譜》里面記載的冬至祭祖儀式作為文本，闡述閩臺冬至祭祖的相關儀式及規定。《潯海施氏族譜》為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由施瑯大將軍倡修；施瑯逝世后，由其族人及兒子等最終完成。潯海施氏祖居今晉江衙口，有眾多族人隨施瑯開發臺灣，形成了跨越兩岸的大家族。《潯海施氏族譜》是兩岸施氏族人共同的宗譜，里面所記載的冬至祭祖儀式為兩岸子孫共同遵循。時至今日，潯海施氏的臺灣后裔還在施氏宗祠舉行春冬祭祀時跨海前來祭祀。

《潯海施氏族譜》的“族約”和“凡例”中明確規定了春秋祭祀的時間和各種要求，如“春秋祭祀，具報本也。士三鼎、大夫五鼎，定制也。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示敬也。今既立祀業、定籃簋、供祭祀垂儀典”。族譜中還明確規定了春冬二祭的各種儀式，收錄祭祀的祭文，祭典應行事宜，祭筵的張數，祭品品類、數量等也都有明確規定。

閩南各類族譜中關于冬祭的規定，雖略有不同，但大致包含以上幾方面內容。閩南人到臺灣，也常常隨身攜帶家鄉族譜，在臺灣的閩南人亦依據族譜記載規定的相關儀程，除了在臺灣同姓祖祠內祭拜開臺祖先，還常常在冬至節跨海前來大陸祭拜祖祠。吃湯圓、祭祖先，這兩個在閩臺冬至節中最重要的習俗，因為都具有團圓及不忘根本的含義，在閩臺兩地備受重視，也使得以親情團圓為主要文化意蘊的冬至節，更具有代表兩岸血脈相連的重要節俗意義。

作者單位：中國閩臺緣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