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元
紫砂壺是一種傳統的日常陶瓷用品,經歷漫長歲月流傳至今,具有十分鮮明的時代特色和民族特征,以傳統的民族藝術作為根基,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民族文化思想內涵,流傳下來的經典壺形無不是工藝的結晶與知識經驗的積累,這些可貴的財富被一代代繼承下來,這種傳承是有其規律的,每個時代的紫砂藝術無不是承襲于前一個時代,既是一種復制又是一種顛覆,后來者的創意是智慧上的成長與突破,又是傳統的叛逆,是一種打破常規的哲學,這種哲學以文化作為核心,衍生出造型上的改變,最終打破傳統的桎梏,這便是原創了。但我不禁要思考,一把原創的紫砂壺,是其原創的造型孕育出了文化內涵,還是先有了文化內涵再誕生出原創的造型呢?
相對于其他藝術品,紫砂壺一直以造型多變,千姿萬態而聞名于世,這一方面是由于紫砂材質的可塑性,另一方面則要歸咎于紫砂陶手所一直奉行的傳統,學習、繼承、開拓、創新。這幾乎成為了每一個陶手孜孜以求的人生軌跡。從"指螺紋隱起可按"的供春壺再到曼生十八式的出現,一代代紫砂業者不斷的創新,才真正翻開了紫砂具有人文氣質的篇章。為何那些作品能夠被傳誦千古,成為一代經典?而成為經典的要素又是什么?答案其實很簡單,這些作品除了形態史無前例,更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
這件“追極”的造型別致,古樸大方的形態帶有天然的傳統紫砂的語言,但并非仿古,大圓礎鈕,鈕上塑太極紋案,故名“追極”。此壺從線面的工藝處理有蘊含著現代造型藝術的影子,可以說是以現代的工藝技法詮釋出古典文化內涵的美,從藝術的原創性和人文性都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一個突破。
從歷史上的紫砂大家來看,紫砂壺從原創性和人文性都有著共同的起伏,每一件經典作品都有著它獨有的原創性和人文性,有著那個時代的時代氣息。隨著時代的變遷,對于紫砂設計的觀念也在不斷變化。以經典的“石瓢”壺為例,“石瓢”最早稱為“石銚”,“銚”在《辭海》中釋為“吊子,一種有柄,有流的小烹器”。“銚”從金屬器皿變為陶器,最早見于北宋大學士蘇軾《試院煎茶》詩:“且學公家作名欽,磚爐石銚行相隨”。蘇東坡把金屬“銚”改為石“銚”,這與當時的茶道有著密切的關系。因為在宋朝初期,飲茶方法依舊遵循唐朝時期的古法,多為烹茶或煮茶,而之后隨著時代的發展,宋朝茶肆文化盛行,茶肆成為了一種公共娛樂場所,甚至出現了專業的從業人員,《水滸》第十八回:“宋江便道‘茶博士,將兩杯茶來。其中的“茶博士”便是指的此類人員,飲茶大眾化導致了飲茶方式的改革,原本貴族式的金屬茶具自然衍變成平民化低成本并且容易批量生產的陶器,久而久之便造成了茶壺名稱的變化。由此可見,壺式造型的原創性,其實是與其中蘊含的文化內涵息息相關的。
再比如仿古壺,原本制作這把壺的本意是仿造古形,但因為諧音的關系,后人仿制做這種壺形就成了仿古代壺型的意思了,可以說正是因為這種文化上的錯誤,成就了仿古這一造型經典的流傳。
眾所周知在完美生動的紫砂藝術創作中,“西施壺”的原創性不得不提。西施壺的創意創作是根據歷史人物來塑造的:西施是春秋戰國時期越國的浣沙女,其天生麗質,嫵媚動人,可謂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宋朝詞人蘇軾就曾寫道:“欲將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將壺面比作美人的臉更得藝術與人文之妙。“西施壺”的壺體線條簡練俊美、舒緩柔和。壺的主體壺身,猶如粉潤圓秀的臉頰,展現出少女般的至純至清;中國美女代表式的櫻桃小口做流嘴,微啟欲說,即形象又實用;古人高貴的發冠作為壺蓋的圓珠,典雅的發髻裝扮出倒把,更顯得成熟與華貴,又寓意著美人美發飄逸的動感。同樣也可以說正是由于歷史上存在著這樣以為風華絕代的美人,西施壺這一造型才能為人所熟知,所銘記。
現代紫砂作品被賦予更多的現代元素,它們常常表現為自在的多樣性和無目的多樣性,將肌理與空間構成相對有序的布局以造成一種整體氣氛,使人獲得美的感受。類似的原創造型有很多,但在這浩瀚的原創造型之中,又有多少能夠流傳千古呢?答案是百不其一,缺乏文化內涵支撐的原創,充其量不過是一種奇形,無法流傳和推廣,這更多的只能停留在技法的階段,而無法上升到足夠的藝術高度,想要成就經典,還需要從人所共知的文化內涵上著手,理解一種文化從而塑造出一種形態,這才是真正的紫砂壺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