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鈴木“聯姻”之殤

伊軍令

在全球汽車產業巨頭激烈廝殺的時代，在新能源汽車、車聯網、自動駕駛等新技術給汽車業帶來巨大挑戰的今天，伴隨日益嚴格排放標準的當下。一家車企似乎變得孤掌難鳴，很難單獨在多領域發力，于是車企間越來越多地選擇由“單打獨斗”變為“多方合作”，以快速提升自身技術實力，取得雙贏或多贏。但大眾與鈴木之間的“聯姻”卻鬧得不歡而散，雙方資本合作的進展并不順利。相比涉及股權變化的“結婚”，也許沒有像當下有些車企那樣彼此保持“自由之身”進行技術合作來得順暢。

美好愿景下的“聯姻”

時間退回到2009年，那一年，大眾集團購入了日本鈴木汽車公司19.9%股份，成為鈴木汽車的股東，該股份價值約25億美元；鈴木汽車則使用這筆交易的半數收入，約12.5億美元，置換了大眾汽車股票。據悉，轉給大眾的19.9%股份，來自鈴木自身持有的股票。

對于此次“聯姻”，當時引起不小的轟動，當然當事人雙方則是滿懷憧憬地暢想著自己以后“美滿的小日子”。雙方管理層一致認為，將兩家公司的優勢互補并促進對方發揮各自的優勢將使雙方可以更好地應對全球市場中存在的各種挑戰。當時大眾汽車CEO文德恩便在一份聲明中信心滿滿地說道：“全球領先的兩家汽車制造商團結協作，準備迎接前方更大的挑戰。”

兩者當時之所以能結成聯盟，也算是各取所需，表面上看來皆大歡喜。有分析指出，大眾之所以當時看好并牽手鈴木，主要是由于自己在小型車和廉價車方面存在空白，而鈴木偏偏是此領域的個中高手，鈴木自從1954年正式成立以來，多少年來，踏實、堅定地走自己的微車路線，以至于成為世界知名的微車大王，在印尼、印度等新興市場的表現都很是給力。預想著通過“聯姻”，大眾則可以獲得鈴木在微車領域的制造經驗支持，從而進一步，期望借著雙方的優勢，聯手在印度等新興市場謀求更廣的市場發展。

而對于鈴木而言，在與大眾聯盟前，1981年，鈴木曾經與通用汽車合資，那時，鈴木集團的掌舵人鈴木修在接受采訪時便說，“對于鈴木這樣中小規模的企業，如果依靠自己投入，壓力將非常大，因此我們必須和那些大汽車公司合資?！扁從竟九c通用汽車合資時，便“是為獲得一個成規模的對于研發的投入，例如混合動力汽車、電力汽車及下一代汽車涉及的材料?！焙腺Y后，鈴木曾經有過連續六年利潤創歷史新高的傲人業績，合作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增長。不過，以通用經營低迷導致雙方取消合作為轉折點，這段關系卻在 2006年3月出現逆轉，鈴木用超過20億美元的代價從通用手中回購17%的股票，這個數字相當于當時鈴木兩年的利潤總和，真可謂不惜代價。然而，對于鈴木這樣一家以微車見長、產品線較短、體量不算大的企業來說，在全球汽車產業越來越集中、巨頭激烈廝殺的時代，在與原股東通用汽車分道揚鑣之后，鈴木公司在2009年選擇轉而投入大眾汽車的“懷抱”當時看來自然也不失為一種明智之舉。特別是鈴木的確急需在專業技術方面得到幫助，尤其是在混合系統等電力傳動系統方面。而與大眾聯盟，將從大眾獲得油電混合動力等技術支持，而且面對全球電動汽車的研發競爭熱潮，為了緩解來自巨額研發費用的壓力，鈴木選擇與大眾合作可以獲得更充裕的資金流。根據當年的協議，大眾需要支付鈴木近170億元人民幣的“保養費”。因此，可謂“郎”有情，“妾”有意，“聯姻”也算水到渠成。

“聯姻”后的矛盾糾葛

但美景不長，從2011年3月開始，雙方關系逐漸惡化，陷入口水戰中。大眾在報告中稱自己是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鈴木經營方針的“權益法適用企業”，所謂“權益法適用企業”，簡單來說是指能夠采用權益法核算企業收益的投資方，是對于被投資單位具有共同控制或重大影響的長期股權投資者。大眾將鈴木視為準旗下企業的用心彰顯。而鈴木認為雙方合作是一種對等關系，不存在誰控制誰的問題，這種說法遭到鈴木方面的抗議；而引起雙方關系進一步惡化的“導火索”則發生在2011年9月11日，大眾指責鈴木從其他制造商處采購柴油發動機從而違反了協議。具體說來，大眾指的便是指責事件發生前的6月，鈴木和意大利菲亞特汽車公司達成協議，今后將從菲亞特動力科技購買1.6升柴油發動機，裝配在鈴木公司計劃于2013年在匈牙利投產的一款新車上。

這份指責惹惱了鈴木修。圓臉盤、彎彎的白眉毛，配上一雙看上去笑瞇瞇的小眼睛，鈴木汽車總裁鈴木修平時看上去一副貌似不會動怒的一團和氣樣，但其骨子里卻很偏執與“棱角分明”。面對大眾的指責，次日9月12日，已經年過81歲當了33年鈴木社長的鈴木修在東京召開新聞發布會反駁“違約”說法，并抱怨大眾在鈴木經營方面過分干預，侵害了鈴木的獨立性。此后，鈴木修要求用現金購回大眾所持鈴木股份，不過大眾一直聲稱無意出售鈴木股份。在指責換來鈴木強硬反駁后，大眾高層通過9月18日的德國《明鏡》周刊甚至放出狠話“不排除大眾并購鈴木的可能性”，但最后無果而終。

鈴木更為惱火的還包括大眾不給技術。到了10月初，鈴木指責大眾汽車公司沒有遵守承諾與其共享混合動力技術，破壞了雙方的合作條款，鈴木向大眾發出了違約通知，要求大眾數周內允許其使用相關關鍵技術，若大眾不肯退讓，那么鈴木將與其解除聯盟關系。鈴木副社長原山保人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合作的整個重點就是獲得關鍵技術的使用權，如果大眾不遵守此協議，就必須立刻返回所持鈴木股份。10月17日，大眾汽車針對鈴木的逼迫回應稱：“大眾目前所持鈴木汽車股份將不會發生任何變化。雙方間的協商將屬于內部討論，因而大眾對外界進一步的猜測不作任何評論?！辈贿^大眾在數次主動“搖橄欖枝”無果后，無奈10月底，在發布第三季度財報期間，大眾汽車聲稱鈴木不再是盟友，推翻了之前竭力阻止聯盟關系惡化的言論。其表示：“對鈴木汽車施加顯著影響的機會當前已經蕩然無存?！蓖瑫r補充指出已經將鈴木列為“其他股份”分類。2011年11月24日，鈴木汽車宣布開始申請仲裁，以解散其與大眾汽車的聯盟，要求大眾汽車售出所持有的鈴木股份，并單方面宣布聯盟解體。

沒想到這一等就是4年，在英國倫敦的國際仲裁法院，進行了長達近4年的爭執。最近的2015年8月30日，鈴木汽車在東京證券交易市場發布的文件稱，此前一天（8月29日）收到英國倫敦國際商務仲裁院的仲裁結果，該院判定大眾應當放棄所持有的鈴木股權，解除兩家公司“不成功的”聯盟協定。鈴木將回購大眾持有的全部鈴木股權（19.9%）。但是，由于國際仲裁法庭部分認可了大眾方面主張的鈴木違約行為，因此還將繼續開展審議。大眾方面也發表聲明稱“有權向鈴木索賠”。鈴木方面表示，作為仲裁結果的一部分，公司可能向大眾支付賠償。而賠償金額將由下一輪仲裁決定。不過，鈴木方面給出的數字顯示，其手中的現金流足夠承擔回購和賠償。對此結果，鈴木會長鈴木修在記者發布會上表示：“申請仲裁的最大目的已經達成。我們對結論感到滿意?！薄４送猓蟊姲l表聲明稱，通過出售鈴木股權，“在利潤和流動性方面將產生積極影響”。而今，截至發稿，消息傳來，具體鈴木將支付大眾4711億日元（35億歐元），贖回大眾所持有的鈴木股份。

大眾的“傲慢”碰上鈴木的“傲骨”

賓利、斯堪尼亞、蘭博基尼、保時捷、斯柯達、西亞特……大眾旗下品牌眾多，有人笑言甚至可以組建一支足球隊，大眾也可謂瘋狂并購的高手。當然擁有著眾多品牌的大眾也有著“老大哥”的霸氣與野心。長期以來，大眾一直把追求成為世界第一作為其最重要的戰略目標，而要想成為世界第一，就一定要在世界各個重要市場、各個汽車細分領域保持、提升自己產品的影響力，以完善與強化自己的“汽車帝國”?？梢哉f，與鈴木的合作也是大眾汽車世界戰略中的重要一環。因此在與鈴木的聯盟過程中，大眾無法滿足于只作為一個股東。

而對于鈴木來說，其雖然一直以“汽車公司里的中小企業”自居，但其骨子里并沒有做“小”的打算，面對大眾日益將鈴木作為其實現世界第一的工具和途徑，而不是分享者，鈴木無法容忍。鈴木修曾在博客中稱，在大眾提供的技術中，沒有發現任何自己感興趣的內容，而大眾卻把精力放在攻占印度市場上。鈴木修指責大眾“大眾當初對鈴木的自主獨立風格表示理解，但其后卻發現事態越來越不對勁，就加大了對鈴木的干涉力度。如果放任這種情況下去，很可能就會成為鈴木經營的絆腳石。”

鈴木與大眾相比較，是一家非常小的公司。不過雖然鈴木的規模遠小于大眾集團，但鈴木也絕對不是一塊好啃的硬骨頭，雖小卻也是世界汽車產業中的一個厲害角色。在當鈴木和通用合作時，鈴木就表現出了其倔強的性格與犟脾氣。當時擁有鈴木20%股份的通用是世界第一大汽車公司，鈴木在合作中也是小心謹慎，怎么樣既促進雙方合資而不被通用吃掉也許是鈴木一直思考的問題。而且鈴木幾十年來的掌門人——以女婿身份接任鈴木的鈴木修作為二戰后成長起來的一代，一直以來謙卑與謹慎伴隨著他的成長，他甚至自詡干了半個多世紀都沒出過差錯。這在一般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但反過來想，謙虛謹慎的背后也許正是其憂患意識的表露。正如之前有評論所猜測的那樣：鈴木這家定位于生產微型車的企業借助與大型企業合作獲得了長足發展，但合作過程中謹小慎微的防范心理又避免了被合作伙伴控制甚至吃掉。大眾近年來的高歌猛進不免助長了其傲慢自大的心態，急于吃掉對方卻忽略了鈴木敏感而強硬的心。兩者不同的心思注定使合作不能長久。

無論通用，還是大眾，所以現在看來，不管誰，不管公司有多強大，鈴木的個性也一直沒有被大公司所抹殺。有人這樣詼諧幽默地說：“鈴木雖是世界汽車圈的小豆子，但卻是一顆咬不碎、砸不爛的銅豌豆。這樣的公司，敏感性十足，永遠都對別人的吞并計劃高度警惕，絕不好對付。”所以找鈴木合作可以，但是想對鈴木指點江山、指手畫腳，鈴木的犟脾氣還是凌厲的很。對于與大眾關系的完結，鈴木修表示在過去六年中與大眾集團的合作對鈴木公司來說是十分寶貴的經歷，但是鈴木公司愈發認識到大眾集團的發展策略、品牌文化與鈴木公司不同，因此鈴木公司選擇了保持獨立性。

鈴木是否繼續考慮新伙伴？

大眾作為歐洲最大的汽車制造商，在幾乎所有領域都獲得成功，唯獨微型車領域表現平平，本想借著鈴木的微型車研發經驗，在印度、中國、東歐等地有所建樹，無奈合作告吹。近期曾有傳言，未來在小型車方面，大眾將不再依靠鈴木的專長，而是將重心轉向中國市場新廉價車品牌，并有望和一汽吉林協作。但現在大眾忽然深陷“尾氣排放門”泥沼，估計將影響其具體策略。

而對于鈴木呢？與大眾分道揚鑣的鈴木又將走向何方？是否可能需要考慮新伙伴？畢竟新能源汽車、車聯網、自動駕駛等新技術給汽車業帶來了很大挑戰，一家車企經歷畢竟有限，很難單獨在多領域發力，加之日益嚴格的排放標準也給車企帶來不小壓力。在與大眾集團結束合作關系后，鈴木公司雖然可以確保在印度等市場的領先位置，但是其在新能源汽車研發方面的支出將加大。面對大趨勢，怎么相時而動？全世界很多車企的眼光盯著鈴木下一步的發展規劃，“與大眾的分裂讓鈴木汽車公司受到了世界的關注，”亞洲汽車情報公司總經理Ashvin Chotai說。

近期，恰逢在領導鈴木汽車公司近40年以后，85歲的元老鈴木修將首席運營官的職務移交給了其子鈴木俊宏。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剛接過指揮棒的鈴木俊宏將會打出怎樣一副牌還不得而知。不過，鈴木俊宏坦言，公司將首先嘗試依靠自身力量開發技術，而不是依靠合作。但美國美銀美林董事總經理中西孝樹分析道：“獨立自主并不意味著拒絕合作，而是以其為基礎，在關鍵的領域推進技術合作?！毕氡赜信c大眾合作失敗的前車之鑒，鈴木對于合作伙伴的選擇，將更加謹慎。

不過，在業內行家看來，有過之前和通用、大眾的合作經歷，大家普遍不看好鈴木可以輕易地找到合作伙伴，鈴木也許沒有多少可以選擇的合作伙伴了。他們表示鈴木公司未來與其他廠商的合作將變得十分困難，因為其他汽車廠商開始意識到鈴木公司的文化并不利于其與其他廠商合作。

但也有人從中看好菲克公司，菲克公司首席執行官馬爾喬內一直是車企合并的支持者，曾經與通用等大型車企進行過接觸，尋求合并，目前為止卻并沒有得到積極回應。然而，馬爾喬內依舊在積極尋求合作的機會。而且歷史上鈴木也是因與菲亞特的交易而成為與大眾“分崩離析”的關鍵因素。巴黎證券公司日本分公司一位名叫Clive Wiggins的高級分析師便認為，“現在有一個可以聯盟的對象就是菲克公司，他們可以在印度市場為鈴木提供柴油發動機，而且菲克最近也在尋求合作。” Wiggins說，“如果兩家公司能夠實現合作，或許會像馬自達和豐田的合作方式一樣，只進行技術合作而不涉及股權變化?！?/p>

但即便不是菲克公司，因有著前車之鑒，有人估計鈴木在未來與其他公司的合作中，也許將傾向于僅僅進行項目方面的合作，而不涉及資本糾葛，只“談戀愛，不結婚”。因為如果彼此之間資本合作進展不順利，反而會形成經營的桎梏。車企間保持自由之身“戀愛”，單進行技術合作似乎越來越多地得到車企們的認同。除了豐田與馬自達不涉股權的技術合作外，比如德國戴姆勒集團與美國高通無線技術公司將共同研發車載移動設備及電動汽車的無線充電技術的合作。又比如，福特選擇PSA作為柴油發動機合作伙伴的案例。不過關于鈴木的猜測歸猜測，具體怎樣發展還需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