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感恩之情，我用藝術創作紀念鄧小平

馬少驊

不知不覺，電視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劇組殺青至今已經快一年了，而我現在依然清晰地記得當年接到劇組邀請，讓我扮演鄧小平的情景。2013年我回貴州老家探親，接到一個攝影朋友的電話，他說現在有一部講鄧小平的戲，他覺得我能演鄧小平。我當時對他的回答是：你別開玩笑了。因為我覺得我對鄧小平是很敬佩的，但這種敬佩是有距離感的，讓我不敢接近他，就更別說飾演他了。可是沒有想到，過了幾天我又接到了制片人高成生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跟我詳細介紹了這部戲，并且讓我盡快趕回北京去試戲！掛掉電話，我開始猶豫了：我到底要不要接這部戲呢？不接吧，作為一個將近60歲的演員恐怕以后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接吧，萬一我演砸了怎么辦？一時難以抉擇，我拿起電話打給我大哥。當我哥哥了解我的顧慮后，堅定地對我說：“你一定要接下來，而且一定要把鄧小平這個角色演好，不要忘了這個人對我們家是有恩的啊！”哥哥的一句話讓我內心一震，思緒猶如清風拂水，被攪動了起來。

36年前的一天，我哥哥手里拿著報紙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說：“全國藝術院校招生啦！”當時我根本不相信這是真的。可能是因為當年爸爸被扣上“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我們整個家庭遭受了太多的磨難，我已經不太相信上天還會眷顧我們這個家庭。后來是我的老師親口對我說：“依你的業務水平，你應該去參加高考。”這個時候我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在那一時刻成為了現實！我記得從老師辦公室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失聲痛哭，我要把那么長時間的委屈哭出來，要把我那一刻的激動和感恩表達出來！當然我知道帶給我這份幸運的并不是老天爺，而是鄧小平。但是他具體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我不清楚。之后的一切驚人的順利，經過一個多月的復習，我以地區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上海戲劇學院，而我的人生也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現在回想當年我拿著準考證步入考場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幾十年后的一天自己能有機會去塑造這個改變我人生的人——鄧小平！

帶著感恩的心情，我決定接下這部戲。由于時間緊張，第二天我就搭上了去北京的飛機。幾乎沒有準備的時間，我就前往北京電影制片廠進行鄧小平的帶裝試戲。在前往北影廠的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在打鼓，自己還沒做什么準備，而且此次試戲除了有關領導還有鄧小平的家人在現場審看，我行不行呢？忐忑的心情一直伴隨我走進北影廠，走進化裝間。這時候迎面向我走來一位老者——是王希種老師，他可是我國影視化裝尤其是偉人造型的泰斗啊！王老師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肩膀，然后說：“我們開始吧。”瞬間，我感覺緊張的心情平復了很多。王老師在為我化裝的同時還耐心地向我講解為什么要這么化，鄧小平的外形特點是什么。漸漸的，伴隨著妝容造型的完成，我對鄧小平的外形也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我靜靜地看著鏡中的造型，注視著自己的眼睛，許久許久。我似乎感覺到了一些什么，說不太清楚。開始試戲，我在心里默讀著自己要表演的那段臺詞，腦海里浮現的一直是自己鏡中的造型，我似乎有些接近鄧小平了！表演很成功，獲得了在場的領導和鄧小平家屬的認可。來不及高興，我必須要在開機前吃透這個人物，真正走進鄧小平的內心。

似乎冥冥中有一種巧合，從我決定演鄧小平到劇組開機是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而當年我準備高考也是一個月的時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次扮演鄧小平對我來說也是一次考試，而且這次考試對我來說更具有特殊的意義。于是，我拿出當年復習高考的精力，這一個月的時間，我把自己徹底隔離了，不外出，不見人，不接電話，反復閱讀鄧小平的相關資料，一刻不停地聽鄧小平的錄音。為了更加接近人物，我增肥20斤，并且重新拿起戒掉的香煙。而這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慢慢的，我開始明白了當初試裝時的那種感覺：鄧小平既是一代偉人，同時也是一個普通人，會有喜怒哀樂，兒女情長，甚至還有一些不太好的小習慣，但是，這一切都構成了這個人物的真實和精彩，而這種精彩讓我為之癡迷，我急切地想通過自己的表演把這一切展現出來。

2013年9月份電視劇正式開機，我也懷著期待而又緊張的心情進入到鄧小平的角色塑造中。可以說在整個扮演鄧小平的過程中我不敢有一絲懈怠，戲里戲外我都要求自己在鄧小平的狀態里，而且每一天拍攝結束后我都要繼續對鄧小平的研究：讀他的文章，看他的影像，聽他的錄音。伴隨著我對鄧小平理解的深入，我愈發感到一種恐慌，我覺得自己夠不到老人家的高度。這種恐慌讓我更加專注，在表演中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還記得在鄧小平的故居米糧庫胡同拍攝一段戲份時，毛毛（鄧榕）對我說鄧小平走路是手背向前的，于是我就在拍攝中始終保持手背向前的這個姿勢，而且通過我對影像資料的觀察，發現鄧小平走路時每一步都邁得很穩，在這兩個細節的基礎上，我又進行發揮，讓鄧小平走路的時候不僅手背向前，步伐穩重，而且步子邁得比較大、走得比較快，這在我看來能夠體現出鄧小平果敢堅毅的一面，同時這也是作為改革開放的舵手應該具備的氣魄。

形似是塑造偉人形象的基石，但是如果演員在詮釋偉人形象時只追求形似，那只會是外殼像，但是人物不真。怎樣才能把鄧小平演活，演真呢？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需要展現鄧小平的氣魄。作為一代偉人，鄧小平始終把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正是這種精神讓他無論在什么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國家和人民怎么辦，這也造就了他的情緒不會被自身的遭遇過多地影響。比如劇中在鄧小平獲知“四人幫”被粉碎的消息之后，自己的孩子和妻子都在激動地歡呼雀躍，而這時鄧小平應該有什么樣的表現呢？拍攝這段戲時，我拍了三條，第一次拍的時候我的情緒很激動，但是我覺得這不太準確；于是又拍了兩次，在第三次時我覺得鄧小平應該超出激動，他想到的是更加深遠的事情——打倒“四人幫”后國家怎么辦。所以，鄧小平表現得很平靜。我還設計了一個動作，就是鄧小平指著流著水的水龍頭說：“快去把那個水關了。”簡單一句話把這件事情跳過。之后他堅定地說：“我還可以干二十年。”表現出他當時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能為國家做些什么，而這一句話也充分說明了為什么他可以表現得如此平靜——他已經在想著國家發展的問題了。

這些細節，史料里邊應該不會有，但是在表演的時候我堅信小平一定會這么做，這是我對小平的理解。可以說到拍攝中期的時候，我對如何去透過表演展現小平有了一定的把握，雖然他是一個不太喜形于色的人，但是作為一個十分具有情懷的偉人，他的感情是豐富的。在1977年的科學和教育座談會上，當鄧小平看到長期受到“文革”迫害的知名科學家時，他表現得十分激動，其間他握著一位科學家的手說了一句話：“這是科學家的手嗎？！”這句話劇本上是沒有的，但是當我表演到這里的時候情不自禁地說出來了。我父親曾經被扣上“反動學術權威”的帽子，也被打倒，關進牛棚，所以我能深刻地體會知識分子在那個年代遭受到的委屈和苦難，我要通過這句話把我的不忿，也可以說是把小平的不忿表達出來！但是，鄧小平是偉大的，在這段戲中還有一個細節是鄧小平向在場的科學家深深鞠了一躬，表達對這些人的歉意。同樣作為在“文革”中被打倒的人，現如今作為國家副主席，他不僅沒有為自己鳴不平，而且還為了黨的錯誤決策而向知識分子道歉！在我看來，這一鞠躬，把鄧小平人格的偉大，品格的美好充分展現出來了。

作為一個國家領導人，鄧小平在很多國家大事上展現出了宏大的魄力，但是作為一個有情懷的普通人，他無論是對自己的家人還是老戰友都是充滿情感的。劇本中有這樣一個設定，鄧小平對曾經和自己并肩戰斗過的戰友都是直呼外號的，隨意中展現出他對戰友的深情。在劇中羅瑞卿向鄧小平提出要去西德做手術讓自己站起來時，鄧小平極力反對，“畢竟上了歲數，（你）動這么大手術，我不放心啊”、“保守療法，或許對這個歲數的人來說更合適”、“你羅長子坐在輪椅上，照樣能指揮千軍萬馬”。此時，那個在戰場上鎮定自若，在“文革”中安如泰山的鄧小平竟然變得謹慎起來，甚至有些優柔，這一切都是來自他對自己戰友深深的情誼，他不愿讓曾經和自己浴血奮戰的戰友承受哪怕萬分之一的風險，在我看來，這個時候鄧小平不僅是偉大的，更是充滿人情味兒的，這樣的鄧小平更加精彩！

鄧小平以73歲的高齡復出工作，在本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的年紀選擇繼續為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櫛風沐雨，砥礪前行。面對百廢待興的事業，他幾乎沒有一天懈怠，難道他不累嗎？改革開放，他實行一系列大膽的創新舉措，難道他不難嗎？但是他沒有一句怨言，心中牽掛的永遠是國家，是人民。正如他所說：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這句話在拍攝過程中成為我最強大的動力，作為一名表演工作者，我始終堅信，我們的藝術創作最終是要服務于人民的，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座談會上倡導的“把為人民服務作為文藝工作者的天職”。如果說這次我飾演鄧小平是成功的，最重要的一點在于我比較準確地把一個一心服務人民的偉人再次呈現在人民面前，感動著、激勵著現在的人繼續為祖國的發展奮斗，努力！

這次的扮演經歷讓我對鄧小平有了進一步的理解：他是一個偉人，但是他從沒有把自己當成偉人；他為國家殫精竭慮，但是在生活中他又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他代表祖國站在世界舞臺上時不卑不亢，但是卻又一直把自己當作人民的兒子，為了百姓過上幸福的生活任勞任怨。而這一切都成就了一個具有深邃內涵的鄧小平。電視劇的整個拍攝過程中，我始終覺得自己像在經歷一次考驗，就像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走進高考考場一樣，而這次我是將表演當筆，把感情作墨，在一部電視劇的巨大篇幅上，作就一篇充滿感恩和懷念的文章，如果要為這篇文章起個標題，那就叫做：心懷感恩，我用藝術創作紀念鄧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