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飛行恐懼癥治療營

當飛機起飛、降落、遇到氣流顛簸時，我總會感到感到莫名的緊張，隨之出現心跳加速、呼吸變快、頭痛、顫抖、出汗、焦慮不安，甚至感到頭暈目眩無法思考。有時我連坐飛機這件事都不敢想，出行時總是千方百計地避免乘坐飛機。沒錯，我患有高空飛行恐懼癥。

什么是高空飛行恐懼癥（aerophobia）？它是一種典型的特定恐懼癥，又名單純恐懼癥，即對特定的物體、活動或情境的非理性恐懼，如動物、高處、飛機、電梯、黑暗、雷電、鮮血或尖銳物品。高空飛行恐懼癥的癥狀表現和其他恐懼癥相似：顫抖、出汗、反胃、胸悶、心慌，特別容易激動，感到迷失，莫名地對周圍人感到厭煩，甚至大發脾氣。而且如果你本來就有某種恐懼癥，更可能引起或者加重這種高空飛行恐懼癥。我害怕飛行，飛行帶來的焦慮和恐懼已經影響到了我的工作和生活。因此，我懷著好奇心報名參加了一個為期3天的克服飛行心理障礙的治療營，我并不確定這是否真的能治愈我的飛行恐懼癥。走進教室時，我看到其他成員都已經到場。這是一個只有10人的小團體，有男有女。項目負責人、航空心理學家阿列克謝伊·蓋爾瓦什向我們致了歡迎詞：“祝賀你們邁出了第一步！世界上有30%，即20多億人患有高空飛行恐懼癥，但平均每年只有5萬余人表示想要克服這種恐懼。所有恐懼癥患者都很難下定決心突破自己，所以盡管今天你們有勇氣坐在這里，可能也可以認真地聽完第一天的飛行理論課程，但是第三天的實戰訓練才是真正考驗你們的時候。祝你們好運！”

高空理論

治療營成員們相互問好，可能是第一次見面的原因，雖然氣氛看似融洽，但每個人內心似乎都還充滿疑慮。阿里克謝伊為了讓氣氛變得輕松，打趣說：“在這3天的時間里，你們不僅是高空飛行恐懼癥的患者，還要成為飛機運行原理專家。”

高空飛行理論課程在一個普通的教室進行，這里唯一能將我們和飛機聯系起來的就是那個放在講桌上的波音飛機小模型。盡管如此，教室里還是充滿了緊張的氣氛，治療營主教官阿列克謝伊只要提到“飛行”、“起飛”、“降落”、“渦流”這類的字眼，就足以讓大家立刻警覺起來。我們需要攻破自己的心理防線，才能暴露出內心的真正恐懼。阿列克謝伊不斷地逗大家開懷大笑，努力制造愉快的氛圍讓我們放松心情，這樣出聲地大笑的確很好地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幾陣笑聲過后，突然有人問道：“這些我們都明白了，但是如果飛機突然……”提問者欲言又止，教室里瞬間鴉雀無聲。緊接著，他提出的關于發動機熄火、客機失聯的設想，讓在場所有人一時之間變得手足無措，對阿列克謝伊剛才所有鋪墊充滿抵觸情緒。大家開始不斷地拿各式各樣的飛機失事事件舉例，甚至都能準確地說出那些遇難飛機的航班號、航行日期、遇難原因等等。提出這樣問題的人內心對飛行的恐懼的確遠遠超過我，他們連續幾小時不停地討論飛機失事事件，回想失事事故發生時所有的細節，變得越來越焦躁不安。他們說的這些事故，我倒不是很了解，但我親眼看到過飛行員如何平穩地將飛機降落到軌道上。一些航空公司也曾針對高空飛行恐懼癥人群推出過一些關于飛行原理的專門課程，這對克服飛機恐懼癥可以起到很積極的作用。很多人不了解為什么飛機能夠保持在高空，甚至錯誤地認為飛機是靠引擎維持在高空飛行，錯誤地推理引擎故障會導致飛機墜落在地。事實上，引擎的作用僅僅是在飛行過程中保持飛機的高度。

全世界平均每天大概有14萬民航航班順利飛行。平均每年只發生5次飛行意外，其中乘客生還率與死亡率各占一半，但是這些數據也沒能使我們得到安慰，我們還是固執地把關注焦點放在遇難飛機上。當人的內心變得恐懼時，往往傾向于高估發生事故的風險，低估自己的應對能力。高空飛行恐懼癥通常會變為如下的消極想法：假想未來、以偏概全、災難主義——“我有種不祥的預感，飛機可能在這次飛行中出事故”、“我上次坐飛機時緊張的要崩潰了，我總是沒辦法控制自己”、“機長提示我們正經歷氣流，飛機肯定要墜毀了”。阿列克謝伊想盡量平復我們焦躁不安的情緒，于是說：“你們只要找到自己恐懼的原因，給它加足養料后再徹底釋放。你們首先要在思想上改觀，停止不斷地供養自己的恐懼癥。恐懼就像一條寄生蟲，如果不斷地給它提供營養，它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如果找到它寄生的根源并徹底搗毀，就再無后顧之憂。”逐級暴露是治療恐懼癥最常用的心理方法，即逐步地、反復地將自己的恐懼暴露，通過此過程，逐漸恢復自信和掌控能力。

治療營為保障我們能夠順利飛行，成功把我們送到目的地，為我們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很開心。阿列克謝伊信心滿滿地說：“不要擔心飛行是否安全，這次實戰飛行過程中，你們可能會感到艱難和不適，但是請大家相信，飛機絕對安全。”

緊接著，阿列克謝伊非常誠懇地向我們講述，并且安慰道：“飛機離開地面需要足夠快的速度，至少超過飛行速度的兩倍以上，按照空氣動力學原理，這時能夠形成‘空氣緩沖墊’使起飛更加安全。飛機上的所有設備和系統都經過多次檢驗。一架飛機造價上百萬美元，你們想一想，誰會花這么多錢做冒險的事？”所有人都贊同地點頭，但眼神中仍然充滿疑慮。“但是，我不敢保證飛行是絕對安全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列克謝伊突然又說道：“難道你們聽說有什么交通出行方式是百分之百安全的嗎？陸地上每天發生的交通事故比民航一年的都多，但卻沒有人恐懼坐船、轎車、地鐵等，也沒人因此害怕出行。”

人為因素

我們要戰勝的不是飛行，而是高空飛行恐懼癥。患有各種恐懼癥的人，都總想要拼命控制周圍環境，在飛機上，他們感到失去了這種掌控力，就會變得過度緊張。阿列克謝伊說可以通過我們的童年經歷，找到恐懼飛行的原因。可能是因為父母對孩子太過嚴厲或是太過冷淡，也可能是關心過度。高空飛行恐懼癥也反映出患者對世界的不信任，產生這種不信任的原因可能是童年時外婆讓他遠離所有狗，因為它們有狂犬病會咬人。還有一些人是因為經歷過留下心理創傷的飛行或者墜機事件，甚至僅僅是觀看了空難的大規模新聞報道有時候也會成為飛行恐懼癥的導火線。9·11事件發生之后，在美國引起了一系列連鎖的飛行恐懼癥反應。 “高空飛行恐懼癥患者就像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人，遠離現實。”阿列克謝伊解釋道。他建議：拋開幻想，重新回到現實世界。每年有上百萬架飛機航行在高空……后面的我們今天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驚訝地發現，我們中有一半人經常坐飛機，至少一個月幾次。每次坐飛機時，他們都牢牢抓住扶手或是緊緊握住旁邊人的手，有的人還會喝酒壯膽，或是一直小聲地讀禱文。“其實我是一個極其容易恐慌的人，從小到大一直是。但我知道想要改變這種狀況，首先要做的就是改變自己的行為。當你緊張到幾乎抽搐的時候，你完全可以試著不去緊緊抓住扶手一動不動，并且盡可能地深呼吸，因為缺氧會抑制腎上腺素的分泌，從而加大恐懼。調整思維也非常重要，要克制自己，不要向不好的方面想，只顧及眼前發生的事情就可以了，不要試圖將環境置于自己掌控之中，不要過度憂慮。”阿列克謝伊說道。

模擬飛行

巨大的白色半圓形建筑固定在可移動的平車上，里面是擬真飛行駕駛艙，只是后面多加了一排椅子。我們坐在模擬飛行器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不斷變幻的景象。“飛行”開始，我們完全感覺像是在真的飛機上一樣。我的同伴提議兩人搭伴一起完成飛行，但是我想要獨立完成從因斯布魯克到慕尼黑的模擬航線。我們的駕駛員是阿列克謝伊，他的任務就是引導我們完成目標航線。模擬飛行是為了讓我們了解飛機飛行流程和學會應對緊急情況，飛行員會在飛行中演示如何將飛行狀況傳遞到地面，如何計算起飛速度和方向，降落時如何確定高度。我們觀察到，所有程序都要經過層層審查，確保飛行系統正常運行。阿列克謝伊還不忘提醒我們感到不適時該如何緩解。飛行員必須對起飛和降落這兩個環節尤其謹慎，高度集中注意力。

從莫斯科到圣彼得堡

第三天，我們要進行實戰訓練，從莫斯科飛往圣彼得堡。我很好奇，真的所有人都會參加嗎？事實上，包括我在內只有4個人參加。阿列克謝伊殘忍地對其他人說：“如果你們選擇逃避，你們將永遠留下飛行陰影。”

我們登上從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航班，大家看上去都很平靜，但都抱著“僅此一次”的心態，打算從圣彼得堡回莫斯科的時候坐高鐵。上飛機后，阿列克謝伊向我們介紹了飛機的環境。我居然是一個靠窗的位置！通常，在坐火車或者高鐵時，盡管我非常喜歡看窗外的風景，但也不得不把靠窗戶的位置讓給孩子坐。但是今天我們誰都不想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飛機離開地面，看到它和地面的高度——對于高空飛行恐懼癥患者來說簡直就是噩夢。阿列克謝伊又開始不厭其煩地向我們講解飛行的起航過程，又惋惜道：“今天天公不作美，起飛時可能會遇到少量陰云。”

飛機滑出跑道，離開地面。除了坐在我旁邊的納斯加，其他所有人都緊握著座椅扶手。說老實話，我非常害怕。納斯加雙手捂著臉，身體蜷縮成一團。飛機真的在抖動。吉姆一邊看著乘務員發放的閱讀材料轉移注意力，一邊用手腕上的松緊帶彈自己——痛感能幫助他回到現實，不再想象不好的結果。我并沒有發現有人能成功地用阿列克謝伊教我們的方法——深呼吸。

抵達圣彼得堡，我們和飛行員暫時告別，兩小時后要再回到這里乘坐這趟航班回到莫斯科。

我們中最勇敢的是吉姆，他已經5年沒坐過飛機了，但這次實戰他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主要是因為他找到了適合自己的方法，緩解了內心的恐懼。奧莉也通過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有效地應對了自己的恐懼，她將注意力放在飛行的技術細節上：飛機傾斜角度、飛行速度、氣流顛簸等。克謝妮娜說這是她第一次不在酒精的作用下飛行，盡管剛才她在飛機上感到非常害怕，但是她明白了自己的這種恐懼是可以抑制的。阿列克謝伊告訴我們，所有我們害怕和逃避的，都會自動變成危險，因此我們的主要目標是改變之前的行為習慣：緊閉雙眼，坐立不安，緊握把手等。

我們又坐上了飛機，這次我們升到天空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納斯佳居然看向了窗外！我的鄰座自然地開始和我聊天，3天以來，這是我們第一次沒有聊空難，而是關于孩子、家庭、工作、假期。我們都成功地戰勝了自己，感受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自由的世界，沒有恐懼。

隨著社會節奏的日益加快，追求時間效益的目標日益凸顯，飛行已然在我們的生活中變得越來越普遍。飛行恐懼癥也恰恰因此影響著我們的生活質量，降低我們的幸福感。該如何正確地認識飛行恐懼癥呢？其實只要我們客觀地看待它，科學地分析自己，這一切并不可怕。

[譯自俄羅斯《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