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中提錢是對我們的侮辱（小小說）

汶川大地震三周年前夕，我到災區考察自然保護區受災恢復狀況。路上，保護區張局長給我講了一則地震中發生的感人故事。

2008年5月12日下午兩點，在保護區考察結束的某集團總裁江壽平帶領集團勞模一行多人，乘中巴車離開保護區前往映秀。車在崇山峻嶺中狹窄的谷底一直沿S形路前行，車里的人有的在欣賞窗外的風景，有的在打盹小憩。突然，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山上滾落，砸在行駛的車前幾米遠。司機眼疾手快猛踩剎車，所有人都驚得站了起來。“后面的路也斷路了！”后排有人喊。

車剛停住，車門還沒來得及開，一大堆滑落的泥土就堵住了車門。頓時，車廂里亂了。有人高喊：“快砸窗，快砸窗！”隨即，嘣嘣地響起砸窗聲。車窗還沒砸破，一塊巨石又從側面擊中車體，中巴車搖晃著向山下跌落。車在翻滾中有人就被巨大的慣性從窗戶甩出，江壽平就是其中一個。江壽平蘇醒過來時，看到一塊大石頭壓住了他的左腿，鉆心的疼痛讓他悲痛欲絕。他上身和右腿勉強能動，但自己無法挪動大石頭。此時，天色黑暗，山體劇烈搖晃。他意識到剛才突發的一切不是道路簡單塌方，而是遇到地震了。回想這突然的變故，同車的所有勞模，生死不明，心里非常凄涼。他觀察周圍，自己所在的地方距離公路不遠，要是公路上有人路過，喊叫一聲準能聽見。但這荒郊野外，一天都過不了幾個人，更何況這山崩地裂的，哪有人影？

陣陣劇痛襲來，他又昏迷過去。再次醒來，四周更加恐怖：飛石撞擊樹木聲、河道里的咆哮聲，山體顫抖著，讓人恐懼異常。天氣漸漸暗淡下來，四周更加黑暗，他在疼痛中時醒時昏睡。漸漸地，夜幕籠罩著四周，地震持續不斷。躺在這冰冷的樹叢里，身上疼痛，內心恐懼，除了疼痛昏迷外，眼睜睜看著周圍的黑暗，心中也沒有一絲光亮。

次日，天色漸亮，一直陰云密布，地震時緩時劇，疼痛和饑餓煎熬著他。大概是午后，突然聽到有人說話，他心中一驚，仔細聽，確實是當地口音的兩個人在邊走邊說話。

“老鄉，救救我！”江壽平大喊。

“誰呀？你在哪兒？”老鄉問。江壽平急忙喊：“我是路過這里的，現在路下面樹林里，腿被壓住了。”老鄉摸索著從公路上下來，走近他時，他急忙說：“大哥，求你們把這塊大石頭抬一抬，我腿受傷了。把我背出去吧，我給你們每個人20萬。”老鄉一聽，心里不悅。江壽平一看兩人都愣在那里，以為他倆嫌錢少。“要不就每人50萬！”江壽平補充說。兩人一聽這話，轉身就走。江壽平急了，連忙說：“大哥，求求你們了！你們心里怎么想，我也不知道。我要是能活著出去，也幫不了你們別的什么。只有出點錢，我心才踏實。”老鄉聽了這話，回頭走過來，其中一個說：“你這人，一開口就提錢，這侮辱了我哥兒倆！”江壽平連連賠不是。

兩個老鄉幾乎是跪在地上用肩頭頂住石頭齊喊“一、二、三”，猛然發力，石頭向側面虛起了一點，江壽平趁勢把腿挪開了。他們輪換著把江壽平背到公路上，之后繼續輪換背著江壽平回到已經倒塌的家。在塑料棚里，他們給他擦凈身子，換上了一套家里的舊衣服，讓家人給他熬玉米粥。

在老鄉家里，江壽平知道了救他的是親弟兄倆。哥兒倆冒著余震危險在路上走，就是想查找路上是否還有活著的人，幫他們一把。他們說，到這個地方來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到保護區旅游的人。他們說，自己生活在保護區里，是保護區保護了他們的家園。還有，他們自己也經常在保護區路邊賣土特產，他們很感激來這里的游客。

一席話，說得江壽平淚流滿面。

5天之后，直升機降落在這個小山村。救援人員得知江壽平的情況后，就讓他用海事衛星電話與家人及集團總部聯系。電話中，他才知道除了家人苦苦尋找他之外，家鄉的省委書記以及集團總部都在苦苦尋他們。

江壽平再次出現在這個小山村，是2009年5月12日。他代表集團，向這個小山村捐款5000萬元。其中500萬元用于維修地震中損毀的山村小學，1000萬元用于修繕山村各家與公路連接的道路，其余3500萬元用于維修地震中損毀的農民房屋。當江壽平在村委會宣布這一消息后，村干部緊緊握住了江壽平的手。

最讓村民們心里難以平靜的是江壽平后面的話。江壽平說：“剛才這筆款是集團捐給村集體的，我還要用自己的工資兌現我去年的承諾。去年5月13日下午，兩位好心兄弟見到我時，我說給他們兩人各50萬救救我，兩位兄弟生氣地轉身就走。他們拒絕提錢這個字！可我也是一個有情義不失信的人。這一年中，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諾言。今天，我要給救我的好兄弟每人50萬元！”

“我們兄弟倆還是不要這筆錢！如果你非要給我們，那我們就把這100萬捐給村委會，用于贍養村里的孤寡老人！”兩兄弟中的老大斬釘截鐵地說。

頓時，掌聲響徹山谷，久久回蕩在崇山峻嶺間。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