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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春

2015-04-29 00:00:00鬼金
野草 2015年4期

天蒙蒙亮,二春是被尿憋醒的。他急匆匆從屋子里瑟縮著跑到院子里,對著雪堆撒尿。木制的院門從弟弟三春進監獄之后,沒人給上過油漆,再加上以前弟弟在軋鋼廠當保衛科長的時候得罪過不少人。不知道誰什么時候,把木門用什么東西鑿出來一個大窟窿,可以伸進來一個腦袋。弟媳李梅回娘家再沒回來。這個家像木門一樣漸漸破敗了。家里的東西都被法院拉走。二春閉著眼睛撒尿,抖動著身體。撒完后,睜開眼睛,透過木門上的那個洞,看到什么?一閃而過,而且是白色的,像一道閃電。二春雖然有些傻,但也從來沒有在冬天看到過閃電。他哆嗦著,提上褲子,腦袋從那個門洞伸出去看著。他看到了一匹白馬上馱著一個女人。恍恍惚惚覺得那個女人是芝英。他伸長脖子,喊著,芝英……芝英……你騎白馬干啥去啊?你從哪弄來的白馬啊?你回來后,也借我騎騎。芝英騎著白馬并沒有聽見二春的喊叫。二春嘟囔著,芝英你個小婊子,不理我。芝英你個小婊子,你騎白馬找雞巴去嗎?看我遇見李臣非告訴他不可,讓她收拾你個小婊子。二春又有些懷疑自己看到鬼了。這么想,二春恐懼起來,連忙把腦袋從門洞里縮回來,想找個什么東西把門洞堵上,但什么都沒找到。院子里空蕩蕩的,除了幾堆雪,再什么也沒有了。天冷,尤其是天蒙蒙亮的時候,更冷。二春哆里哆嗦地跑回屋,鉆進被窩里。屋子里也不暖和。他睡前燒的破紙盒子,早就已經燒光了。他后悔不該回來,軋鋼廠的那個暖氣管道下面很熱的。可是,那塊“寶地”被別人占領了。是兩個人,二春不認識。他們看上去蓬頭垢面,比二春還臟兮兮的。二春說,這里是我的地方。那兩個人混濁的目光看著二春,剎那間變得猙獰起來。二春感到身體一冷,像看到了刀鋒。低聲說,以前我在這個地方的。其中的一人說,那是我們沒來,我們來了,你滾蛋。二春說,你們不講理。一人說,講理嗎?那人上來給了二春一個耳光說,想講理嗎?這就是理。趕快滾蛋。二春委屈地看著他們說,我也沒地方呆啊?要不我們三個在這里面擠擠。那人說,滾蛋。抬起腳,對著二春的襠部就是一腳。二春疼得彎下腰。另一個人坐在那里抽煙,沒吭聲。二春看到那人的臉上有一道明亮的傷疤。瘆人。二春感到今晚在這里睡是不可能了。他絕望地從暖氣管道下面爬出來。爬出來后,二春在洞口罵著,你們出來,你們出來,我操你們八輩子祖宗。有能耐你們出來,要是我弟弟還在軋鋼廠保衛科的話,整死你們個驢操的。那踢了二春的人沖到洞口說,再罵,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喝酒。二春嚇得連忙跑了。沒地方可去,二春只好回家了,把撿來的紙盒子塞進炕坑里燒,二春邊燒邊罵著那兩個人。跟你們春爺搶地方,你們不得好死,你們全家死光光。在楚河巷、軋鋼廠這片誰不知道我春爺,你們,你們算老幾啊?我會報仇的。你們等著。

二春回到被窩里,還是冷。他想芝英哪來的白馬呢?她去干什么呢?想起有一年夏天,翻墻跳進芝英家偷看芝英洗澡,兩個奶子,顫顫著。漂亮的腿,還有漂亮的屁股。那身子白,真白,就像在廟里面看到的瓷觀音。二春這么想,心里蕩動起來,水汪汪的了。他感到下面沒有那么疼了,那二華的小逼里長牙了,把雞巴都咬腫了。可是,想到芝英,二春感到不那么疼了,他想著芝英,自己“手洗”起來,就像報仇似的。直到筋疲力盡之后,才昏沉睡去。

三春被捕的那年春天,二春剛從軋鋼廠里偷回來五十多斤的廢鋼鐵,到廢品站賣了四十八塊錢。本來可以賣五十塊錢的。廢品站的老板克扣了兩塊錢。還忽悠二春說,改天我給你介紹個媳婦。二春傻笑,口水從嘴里流出來說,好呀,好呀。老板說,二春,你弟在軋鋼廠當保衛科長,沒人敢管你,你偷些好東西,我給你好價錢。二春問,什么是好東西?老板說,帶色的。二春問,啥色的?老板說,黃色的,紅色的。二春撓著頭問,到底啥東西啊?你說,我偷來,賣給你。老板看著二春說,你真是個傻子啊!就是黃銅和紅銅什么的,比你這些廢鋼鐵值錢多了。二春說,是嗎?老板比劃著說,你偷拳頭這么大小的銅就趕上你這些廢鋼鐵了。你看你搬得滿頭大汗的,那拳頭大的,多輕巧。二春說,你怎么不早跟我說。老板就笑。二春拿著錢,心里面樂呵呵地往回走。路上看到兩條狗在交媾。二春給著公狗加油,在一旁助威。那兩條狗扭扭捏捏的移動著走了。二春追著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趣,轉身往家走。遠遠看見一輛警車停在家門口。二春嚇了一跳。他知道那是大蓋帽的車。有些時候,二春不傻。他躲在一個墻頭的后面。灰色的墻。上面水紋斑駁。二春一只眼睛看著門口,一只眼睛瞄著墻上的水紋,他看到了兩條狗交媾的圖案。一條狗還沖著他張大了嘴。二春沖著那圖案里的狗,叫了兩聲,汪汪。輕聲的,在嗓子眼里叫著。他的手伸出來,在母狗的圖案上摸了摸。在他的心里面,軟軟的,肉肉的。在狗逼的位置上停留了一會兒。二春突然想起什么,繞道來到他家的后窗。透過窗戶,他看到三春和馬小喵赤身裸體坐在炕上。幾個大蓋帽站在屋里。一個大蓋帽把衣服扔到他們身上,說,你們把衣服穿上。馬小喵低著頭,穿衣服。三春瞪著兩只豹眼,剛把褲頭穿上。馬小喵細嫩白皙的肉。二春看在眼里。二春之前看過三春和馬小喵在炕上。三春騎在馬小喵的身上。馬小喵大聲叫著,像殺豬了。有時候,他們像狗一樣,三春從后面。還有的時候,馬小喵騎在三春的身上。二春撞見了,三春也不怕,對二春說,你要是敢告訴李梅的話,我就不讓你到軋鋼廠里偷鐵了。還有,你要是敢說出去,我就把你賣給喂雕的人,把你切成一塊塊的,喂雕。二春哆嗦著,說,我不說,我不說,三春,你可不能賣我。三春說,那好吧,就讓你看看,想過癮不?二春看了看光不溜秋的馬小喵說,想。他的目光直了,變成了手,在馬小喵的身上摸來摸去。三春對馬小喵說,你滿足我哥一次吧?我哥這么大歲數還沒操過女人,我看著心疼啊?馬小喵說,滾蛋,你讓我伺候一個傻子,你找別人去吧?讓他過過眼癮就不錯了,姑奶奶,這逼也不是誰都能操的。三春哀求著說,我吃肉總該讓我哥喝點兒湯吧?馬小喵說,三春,你要這樣,你他媽的就別找我。你軋鋼廠里的破鞋多了,我都沒跟你計較,你現在讓我伺候你哥這個傻子,門都沒有。馬小喵從三春的身上下來,開始穿衣服。三春一把扯過馬小喵的衣服,翻身壓上來,看著二春說,你就過過眼癮吧?以后,我給你找個好的。二春看著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馬小喵就像一個蛇精在三春的身下面聳動著。二春在一邊看著,口干舌燥的。身上像著了火。沖到廚房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回來的時候,三春和馬小喵已經穿上衣服。馬小喵對著鏡子整理著頭發。三春坐在沙發上抽煙,看著鏡子里的馬小喵說,你家孩子進軋鋼廠的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別人家的孩子退伍后進我們軋鋼廠最少八萬塊錢,你可以去問問,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收你好處費了,五萬,我直接給廠長。你就回家等信吧。不過,我找你,可要隨叫隨到。至于能不能辦成這事,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廠長也是一個吃腥的,你在我這,我還能將就你,在廠長那,你就人老珠黃了。我看你家二丫不錯,你如果肯奉獻出來,你兒子的事保成。馬小喵說,去你媽的,不會是看上我家二丫了吧?她才高中。三春說,這你就不懂了,廠長是一個喜歡吃嫩的。再說了,你家二丫學習一般,也是個普通的高中,干脆,你連她一起弄到軋鋼廠來上班得了。馬小喵猶豫著,說,不行。我不能把女兒往虎口里送。三春說,那你看著辦吧?別怪我沒提醒你啊?馬小喵陰沉著臉,不吭聲。二春在旁邊看著,馬小喵隨手拿起鏡子旁的一個瓶子扔過去,一個傻子,瞅什么瞅?二春躲開,瓶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股香噴噴的香味散開在空氣里。馬小喵氣哼哼地走了。三春也騎著摩托車走了。二春淹沒在香水的味道之中,嗅了很長時間,那香味好像長了手腳,在二春的身體里抓來抓去。他躺在三春和馬小喵躺過的地方,躺了一會兒,肚子嘰里咕嚕地響起來。他爬起來,出門,去了王家包子鋪吃了一斤牛肉餡的包子。在巷子里游蕩著,遇到去城里給人算命的亮三。他牽著瞎子亮三的竹竿,把瞎子亮三送回家。在路上,二春問,亮三,你操過女人嗎?亮三說,還沒,不過,我媽要給我找個媳婦,是農村的,前幾天來家里看了看,同意了。二春問,你看過操逼嗎?亮三說,我是瞎子,不過我聽到過。像小時候我劃船的槳聲。二春說,哦。我今天看過了,三春和馬小喵操逼。亮三問,好看嗎?二春說,好看。三春跟馬小喵商量讓我也操她一把,可那女人不干,他媽的。光過眼癮了。亮三不說話。二春說,亮三,我倆是不是哥們?亮三說,在楚河巷里,就我們是哥們了。我是瞎子,你是傻子。二春說,那你有了媳婦也讓我操不?瞎子亮三說,到時候要看我媳婦愿不愿意,她要愿意的話,我沒問題。二春傻笑說,這才是哥們。到時候,我偷鐵掙錢給你花,給你媳婦買新衣服。亮三說,是哥們不說這話,只要到時候,我媳婦愿意,我沒問題。二春上來抱住亮三說,你真夠哥們。我媽要不死的話,我也會有媳婦的,你說呢?瞎子亮三說,我瞎子都有媳婦,你更應該有的,何況你不全傻,你還有六七個心眼呢?二春說,那是,都說我傻。是他們傻。亮三,要不你跟我去軋鋼廠偷鐵吧,比你給人算命騙人強。瞎子亮三說,我爸媽不讓我偷,說我這也是靠本事賺錢。二春說,我看你不光瞎,你才傻呢?這偷鐵來錢多快啊?拿出來,賣了就是錢。再說了,三春在軋鋼廠當保衛科長,沒人管我。瞎子亮三說,那我也不偷。到瞎子亮三家門口的時候,二春說,你說過的話別忘了啊?瞎子亮三說,什么話啊?二春說,看看,這才走幾步路,你就忘了?就是,你有了媳婦,要讓我操。瞎子亮三說,我不是說了嗎?到時候她愿意的話,我沒意見。二春說,好哥們,到時候,給你買煙買酒。

三春剛穿上短褲,大蓋帽就拿出一個銬子,過來銬三春。三春用手一推,站起來,一腳踢開后窗,跳了出去,飛快地跑著。二春喊著,快跑,三春。大蓋帽跟著也從后窗跳出來,追趕著三春。這時候,楚河巷里的人都出來看熱鬧了。圍在二春家門口。有的人還擠到院子里。馬小喵穿上衣服,悄悄地走了。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狐貍精,狐貍精。二春看著被踢壞的窗戶心疼起來。他從后窗進來,來到院子里。有人打趣問,二春你弟咋了?二春說,不知道,我回來就看到大蓋帽了。有人說,不會是三春搞破鞋被人舉報了,警察才來的吧?有人說,不可能。警察是不管搞破鞋的。三春這些年,當保衛科長大吃大喝的,人胖,臃腫,跑起來,有些笨。還沒跑過楚河巷的拐角,就被追上去的警察撲倒在地上,搬過兩條胳膊,從背后銬在一起。大蓋帽說,叫你跑?叫你跑?黑色的大頭皮鞋在三春的身上踢著。三春說,你們不能踢我,警察打人你這是知法犯法。那個大蓋帽說,我就踢你了,怎么的?你等著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三春說,我犯了什么法?你們抓我。大蓋帽說,回去說。兩個大蓋帽把三春從地上揪起來。一個大蓋帽說,你看看你這肚子上的肉吧,你養得像個豬似的,還敢跑。你到跑啊?大蓋帽說著,抬起一腳,在三春肚子上的贅肉上就是一腳,像踢在鼓皮上,咚的一聲。三春一趔趄說,你們等著,你們今天怎么對付我的,等我出來后,看我怎么還給你們。你們所長不是張宇來嗎?那是我哥們。你們知趣的話,趕快把我的手銬松開,有什么事,我跟你們去派出所里說。我顧三春在這楚河巷里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你讓他們怎么看我。看在張所長的面子上,求你們,給我一個體面。好賴我也是軋鋼廠保衛科長,說起來,我們也是一個系統的。大蓋帽說,少廢話。三春只穿了個短褲被押了回來,推進警車里。二春眼巴巴地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梅知道信了,也趕回來,在人群里看著。三春臨上警車的時候,看見了李梅,喊著,李梅,你要給你姐夫打電話。李梅話也沒說,羞臊地擠出人群,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二春看著警車開走,突然,咧開大嘴,嗚嗚地哭起來。他的哭聲很有特點,不應該是哭,是嚎,張著嘴,沒有眼淚。嚎得天昏地暗的。楚河巷的人記得,二春媽死的時候,他這樣嚎過一回。

二春媽死之前,楚河巷來了一個怪人。他叫人把自己砌到一面墻里面,只露出來一個腦袋。沒有人知道他干什么?聽說他是一個日本人。人們就往他的臉上,頭發上吐唾沫。甚至有人把家里的屎尿盆子端來,倒在他的臉上。他一句話也不說,靜靜地在那里承受著。人們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也就不聞不問了。幾年前,在楚河巷中學的地下發現了一個水牢,據說就是日本人留下來的。夜晚打更的老頭說,老是能聽到鬼哭狼嚎的叫聲。人們說,也許這個日本人是當年的日本兵。二春不知道這些,只是覺得好玩。他偷完鐵回來,路過這里的時候,會停下來,看看那人。有時候,還摸摸那人的臉蛋,胡子已經長出來了。頭發也長了。二春看著他問,你來干什么?你是孫悟空嗎?你等唐僧來嗎?那人不吭聲。二春揪著那人的耳朵問,你聾子嗎?你聽不到我說話嗎?那人還是不吭聲。二春就開始扇那人的耳光。那人仍不吭聲。二春心軟了,不折騰那人了。有時候,自己賣鐵買了吃的,還給他剩一小口。那天,二春正跟那人玩,用手指給他梳頭,說,我把墻砸開,你跑吧?那人搖了搖頭。這時候,三春的手下王六喊著,二春,我們科長叫我來找你,你媽死了。二春說,你騙人,我媽不會死的。王六說,真的。科長叫我來叫你,你趕快跟我回去。二春說,你騙人。我媽怎么會死呢?早上還給我做了嘎達湯吃呢?王六說,你跟不跟我回去?你不回去的話,我叫科長過來,看他怎么收拾你。二春在心里懼怕三春,說,我回去,你別叫他來。二春回頭對墻里的人說,我改天再陪你玩。二春回家看到媽躺在門板上。三春還有很多人都系著白布的帶子。三春的手下找來一條白布給二春系上。二春撲到媽跟前,問,你咋了?媽。你咋這個時候就睡覺了?你困了嗎?二春還沒吃晚飯呢?二春餓了,媽,你做飯給我吃。你起來,你起來,媽,是不是二春讓你生氣了,你不愿意給二春做飯了。二春再也不氣你了。你是不是嫌二春是個傻子?媽,你別睡覺,你醒醒。你要睡覺的話,到屋里去睡啊?來,我背你上炕上去睡。二春說著,就要扶老太太起來。三春的手下過來把二春拉起來,說,你媽死了。二春說,你媽才死了呢?三春招呼著來吊孝的人。看二春這樣,走過來,給了二春一個耳光,說,媽死了。真死了。你別鬧了。二春說,媽不會死的。你騙人。三春又一個耳光,說,媽真死了。二春這時候,突然,咧嘴,嚎起來,白天黑夜的嚎,直到葬禮結束后。聽得楚河巷里的人都心酸起來。都說,你別看二春是個傻子,卻是一個孝子。

二春媽死后,他看上去蒼老了很多。沒有媽的孩子,看上去就可憐。走在街上,那個被砌在墻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地上只能看到幾塊磚頭。二春喃喃著,看來唐僧真的來了,把你接走了。你應該跟我說一聲的,我也跟你們去西天取經。

迎面走來瞎子亮三。二春說,我媽死了,亮三。瞎子亮三說,人都是會死的,生死由命。命里讓你今朝死,你別想過明天。二春問,我們也會死嗎?瞎子亮三說,會的。二春問,那我啥時候死啊?瞎子亮三說,報上你的生辰八字,我給你算算。二春說,我媽死了,我哪知道我什么時候生的啊?瞎子亮三說,那我算不了。別攔著我,二春,我還要去城里給人算命呢?二春問,你都給人算啥啊?瞎子亮三說,婚姻、升官發財,孩子升學什么的。二春說,你個瞎子啥都看不到,還給人算命,你就騙人。瞎子亮三說,我跟師傅學過的,背過命理書的。二春說,那我也不信。瞎子亮三說,我不跟你說了,你不懂,你就知道偷鐵賣錢。告訴你,命理是科學。二春不懂什么是科學,跟著瞎子亮三問,什么是科學?瞎子亮三說,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科學,我師傅就是這么說的,我也這么說。瞎子亮三上了公共汽車。二春想跟上去,想想沒去,直接向軋鋼廠走去。他知道媽喜歡花,他要偷鐵賣錢,給媽買花。紅的花。藍的花。白的花。黃的花。

二春在八九歲的時候,差點兒死了。

二春生下來的時候,三歲還不會說話,眼神呆滯。后來會說話了,但心眼看上去明顯比別的孩子少幾個。那時候,他爸媽都在軋鋼廠上班。他爸顧三金捯班。他媽肖美蘭上長白班。他媽剛懷了三春,上午去廠里報個道,忙活一陣兒,不到中午就回來了。二春送了幾個幼兒園都沒人要。沒辦法,他媽只好把他放在家里,中午回來給他做飯,給他找一些玩具什么的。他爸顧三金是一個酒鬼。那天下夜班,在廠門口的面館里又喝多了,醉醺醺的回來,一腳踢開了門。二春聽到門開了,連忙跑出來,咿咿呀呀地喊著,爸……爸……顧三金看著傻兒子二春,氣哼哼的,看著老不順眼了,上來就是一腳,說,滾一邊去。傻子二春開始哭。哭聲很黏,很丑。像一群蒼蠅嗡嗡地在酒鬼顧三金的面前飛舞。嗡嗡嗡嗡嗡嗡嗡。顧三金說,還哭?還哭?信不信我揍死你,省得累贅。傻子二春根本聽不懂這些,仍在蒼蠅般嗡嗡嗡嗡嗡嗡嗡。哭。酒鬼顧三金吼著,說,你哭,你哭,你嚎喪啊,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傻子?他回屋喝了口水,抽了根煙,看見傻子二春還在院子里咧著大嘴哭。是的。哭。嗡嗡嗡嗡嗡嗡的。我操你個媽的,還哭啊?還讓不讓我睡覺了?你哭,好,你哭,看我怎么收拾你,我……酒鬼顧三金上來一頓腳踢,只見血都從傻子二春的鼻孔里流出來了。他幼小的身體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酒鬼顧三金的醉意正濃,看著傻子二春躺在地上說,好,死了,好,死了,好。養活你個傻子還不如養一個畜生。他從院子里操起一把鐵鍬,把傻子二春夾在腋下,出門,向楚河巷的后面走去。那時候,楚河巷后面還沒有蓋那么多房子,是一個土山。楚河巷的人燒煤挖黃土什么的,都在這土山上。酒鬼顧三金夾著傻子二春到了土山上,找了個土坑,扔進去,揮起鐵鍬,開始挖土。土疙瘩落在傻子二春的身上,他還一動不動。酒鬼顧三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挖土的速度更快了。這時候,傻子二春胳膊腿抽搐著,動了動,可是,酒鬼顧三金根本看不到。土半掩著傻子二春。酒鬼顧三金感到累了,上了一宿的夜班,眼都沒合,再加上早上下班喝了半斤白酒。他坐下來,又抽了一根煙。是那種旱煙,從煙口袋捏出細碎的煙末,放到煙紙上,來一陣風,把煙末刮走了。酒鬼顧三金罵了句,他媽的風。不遠處的幾棵白楊樹上,落著一群烏鴉。酒鬼顧三金站起來,小風一吹,醉意沒醒,反倒更醉了。不知道誰家的狗跑過來,蹲在不遠處看著。酒鬼顧三金沖著那條狗揚了鍬土,那狗跑了,跑出幾步又停下來。顧三金罵著,連他媽的狗,也來笑話我有個傻兒子。狗操的。酒鬼顧三金又繼續挖土向坑里扔去。傻子二春的小手這時候,像樹苗一樣伸出了泥土。顧三金只顧埋頭揮土,二春的小手也慢慢淹沒在泥土中。這時候,二春媽腆著個大肚子出現了,她喊著,你個驢操的顧三金,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二春呢?二春呢?酒鬼顧三金說,叫我埋了。一個傻子,早死了早享福,省得這一天哭哭唧唧的,叫人不得安生。肖美蘭看到那個填了土的坑,撲過去,用手扒著,挖著,嘴里罵著,你個驢操的顧三金,你喝完酒就回來耍酒瘋,你拿一個傻子出什么氣啊?二春要是死了,我告你去,讓你去住大獄。肖美蘭十個手指深深地挖著,呼喊著,二春,二春,媽來了,媽來了。媽來救你了。肖美蘭先是挖出二春的一只小手,然后,慢慢地,二春從土里顯現出來了。肖美蘭的手指已經鮮血淋漓。她從土里把二春抱起來,哭著說,二春,你醒醒,二春,你醒醒。媽來了,你不要怕。她的臉貼在二春沾滿泥土的身上,她感覺到了二春的心跳,是的,心跳,微弱,但,慢慢變得強烈起來。慢慢地,二春睜開眼睛,喊著,媽……肖美蘭說,沒事了,二春。鼻子上淌出來的血和泥土粘稠在一起,肖美蘭給擦掉,扶著二春坐起來。看著二春沒事了。肖美蘭騰地站起來,抓過鐵鍬,向酒鬼顧三金的身上劈去,顧三金躲閃著。肖美蘭追趕著,罵著,你還是不是人?再怎么說,他都是我們的兒子,要不是你天天喝酒,我們能生下這樣的兒子嗎?你煩他,你要埋了他,來,你現在連我也埋了吧?還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來啊,你個驢操的。你個畜生,你個牲口操的。肖美蘭用鐵鍬在顧三金的身上拍著。酒鬼顧三金一趔趄,摔倒在地上。仰面朝天的。肖美蘭鐵鍬豎立在顧三金的臉上說,你要是再敢對二春怎么樣?看到沒?握著手里的鐵鍬,就從你的腦門子劈下去……肖美蘭哭嚎著,把鐵鍬扔到一邊,過來,拉著二春回家。遠處白楊樹上的幾只烏鴉飛走了。肖美蘭拉著二春說,回去,媽給你買糖吃。二春說,我要甜,甜甜的棉花糖。肖美蘭說,好,棉花糖。從土山上下來,回到巷子里。二春眼尖,看到小瞎子亮三的手里拿著一個大大的棉花糖。二春喊,媽,棉花糖。瞎子亮三由他媽馬慧領著走過來。二春看著亮三手里的棉花糖,舔著嘴唇,還上去聞了聞。扭頭看著肖美蘭說,我要棉花糖。小瞎子亮三說,是二春嗎?你能告訴我這棉花糖像什么嗎?我看不見,你要是告訴我,我就讓你吃一口。兩個大人看著笑了笑。馬慧看著二春的樣子,問,這是咋的了?肖美蘭滿臉悲戚地說,還不是那個驢操的顧三金,喝了酒,耍酒瘋,嫌棄二春鬧了,是傻子,借著酒勁,拿著鍬,到后山上,要把二春埋了,要不是我從廠里回來得及時,二春可能……肖美蘭眼淚汪汪的,老天爺這是作的什么孽啊?讓我遇上這么個驢操的。要不是他天天喝大酒,二春生下來也不會這樣……馬慧說,我家丁國強當年要不是老去賣血,我想亮三也不會這樣。說到底,都是我們父母作的孽啊?我也想過隨便找個地方,把亮三扔了算了,可是,每次都不忍心。前幾天,我在慈悲大街那邊找了一個算命先生,求他教亮三算命,將來也能糊口啊。肖美蘭嘆息著說,亮三只是眼睛看不見,可二春是少了幾個心眼,什么也干不了。我要是死了,二春可怎么辦啊?他那死鬼爹是指望不上了。肖美蘭說著,又哭了。馬慧安慰著肖美蘭說,總會有辦法的。這時候,只見兩個小孩在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棉花糖。肖美蘭說,二春,別吃人家的,我給你買。小瞎子亮三說,阿姨是我讓二春吃的,他告訴我,這棉花糖像天上的白云。肖美蘭和馬慧都笑了,笑得有些心酸。棉花糖吃得只剩根兒棍了。小瞎子亮三對二春說,我教你吹口哨吧?兩個人手拉著手,開始吹起口哨。中午的陽光暖暖的。馬慧看著肖美蘭的大肚子問,快生了吧?肖美蘭說,快了,下個月吧。我真擔心……如果再生一個跟二春一樣的,我可怎么活啊?馬慧說,不會的。不會的。肖美蘭說,我真希望生一個女兒啊。馬慧說,你撩起衣服我看看。肖美蘭撩起衣服,滾圓的的肚皮露出來,肚子是尖尖的。馬慧說,還是個兒子。我生亮三的時候,肚子就是尖尖的。我們產房里生兒子的肚子都是尖尖的。肖美蘭說,兒子有什么好的,將來還要給他們娶媳婦。馬慧說,我也想再生一個,可是,丁國強那身體賣血敗壞了,懷不上了。這也許就是命吧,他賣血給亮三治眼睛,什么北京上海的都跑遍了,還是沒治好。身體也敗壞了。

酒鬼顧三金在二春十幾歲的時候,肝硬化死了。那時候,三春也已經八九歲了。肖美蘭找了個軋鋼廠的老荊相好的搭伙過生活。可老荊話里話外的也是嫌棄傻子二春,就被肖美蘭趕走了。從那以后,她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還把三春送去當兵,回來分配到軋鋼廠保衛科,幾年后,當了保衛科科長。

三春經過幾月的審訊,嚴刑拷打,終于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他利用職權監守自盜,給軋鋼廠帶來近百萬的損失。被判了十年。楚河巷的人們都知道了,消息是從軋鋼廠傳出來的。人們認為二春是個傻子,沒有必要知道。也沒告訴他。除了家里空蕩蕩的,二春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你說二春傻,但二春知道三春被抓走了,他也很少去軋鋼廠偷鐵。偶爾去一次,也不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去。他知道一個秘密的通道,從那里可以爬進去。二春的活動地點換了。大部時間在一些商店和車站地帶活動。撿些廢紙、瓶子什么的,一天能對付個塊八角的。有時候,也沿路翻著垃圾箱。餓極了,垃圾箱里的東西也吃。更多的時候,二春是在楚河巷吃百家飯。楚河巷的人們看著二春可憐,都會施舍一些東西給他。二春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幫給他吃食的人家干點活兒。比如,挑煤。三十歲左右的二春看上去已經像一個老頭了。身子佝僂,皺紋滿面,胡子拉碴,門牙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掉了。盡管這樣,二春還是喜歡在大街上看女人的屁股,看女人的胸脯。看到好看的,二春的眼睛也會賊光閃閃。在金角商場里有一個女傻子,叫二華。那些商販就都二春說,哪天給你們聯系聯系,把二華嫁給你吧?二春撇撇嘴,說,二華長得太難看了。人們就說,二春,你不傻啊,你還知道好看來著啊?有個女人摟著睡覺就不錯了,你還嫌棄起來。人家二華看不看上你兩說著呢?你到心氣高著呢?你想找個啥樣的啊?二春想了想說,我想找巷子里芝英那樣的。金角商場里有的人不知道芝英是誰?有知道的說,就是軋鋼廠那片楚河巷里的美人。她男人是有名的“豬肉李”。芝英四十多歲沒生過孩子,看上去就像小姑娘似的,渾身哪都緊緊繃繃的。有男的攤主就笑問,瞎說,下面也緊繃繃的嗎?你試過嗎?那人說,這話可不能瞎說,叫“豬肉李”知道了,會拿著殺豬刀剔你的骨頭。這時候,正好二華拖著一些紙盒子過來。人們就喊,二華過來。二華三十多歲,短發也蓬蓬亂,臉上很臟,還有疤痕。兔唇。二華問,干什么?有紙盒子給我嗎?二華從金角商場消失了很長時間,人們心里都像少了點兒什么。現在,二華又回來了,二華不會笑了。以前的二華都是樂呵呵的。有人說,二華有一天晚上回家,在胡同里,被人拉到一個煤棚子里給強奸了,快三個多月才發現懷孕了。她媽只好領著二華做了人流。旁邊的人說,你怎么啥都知道啊?那人說,不信,你問問二華,有沒有這回事?那天,真有人好奇問了二華,而且是用手比劃著。二華嚇得哇哇地說著什么,跑了。招呼二華的人說,二華,你看看這個二春怎么樣?二華看了眼二春,二春也看了看二華。兩個人都沒說話。二華撇了撇嘴。二春也撇了撇嘴。二春的眼睛在二華的身上打量著,心里掂量著。二華只看了一眼,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招呼二華的人說,這個人叫二春,做你男人怎么樣?二華搖了搖頭,腦袋像個撥浪鼓。招呼二華的人說,那你害羞什么?你臉紅了,二華。二華說,是這商場里熱。我媽說了,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男人是畜生。是牲口。就知道禍害女人。二春傻笑。人們問,二春你傻笑什么?是不是看上二華了?你要是有意思的話,我們可以給你搭橋,你們兩個看上去是多好的一對啊?二春傻笑,眼睛盯著二華的兔唇看。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嘴唇,像一朵花似的。二華用眼睛偷偷地瞄著二春。人們問,二華,怎么樣?二華說,他太老了,像我爹了。人們說,你們看,二華的心氣還挺高呢?

二華拖著她撿來的紙盒子,走了,不時回頭看眼二春。人們說,二春趕快表現好點兒,我們看,二華對你有意思了。二春說,鬼扯。我可連半拉眼兒都沒瞧上。二春目光送著二華,然后,懷抱著紙盒子什么的,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沒想到,兩個人在樓下又相遇了。二華傻笑。二春也傻笑。二華的傻笑里有花開。二春的傻笑還是老皮老臉的。二春看了一會兒,二華變得扭捏起來,問,你家哪的?二春說,楚河巷的。你呢?二華說,慈悲大街的。二春說,哦,我想起來了,我有一個哥們叫亮三,是個瞎子,在慈悲大街跟一個老瞎子學算命。二華說,我知道那個老瞎子。好像在他家里看到過你說的那個亮三。二華問,你多大?二春說,快四十五了。二華說,哦。二華的語氣冷淡下來。二春發現二華的臉變干凈了,有亮光了,皮膚細嫩。他可能是二華剛才離開的時候去洗臉了。二華說,我以前就在這金角商場撿東西,你怎么來了?你來,我就撿得少了。你走,你走。二春生氣了,說,你讓我上哪去?金角商場你家開的嗎?我來的時候,就沒看到過你,你跑哪去了?二華不吭聲,表情痛苦。二春盯著二華看,看著看著,眼睛里就有了美,有了心動。他想摸摸二華的臉,想摸摸二華衣服里藏著的奶子。二華感覺到了二春的目光問,你看我干什么?傻樣。二春哈哈地笑起來,問,你說我什么?二華說,傻樣。二春說,你呢?你不傻樣嗎?二華這時候,坐在她的紙盒子上,從兜里掏出來一塊糖,剝掉顏色鮮艷的糖紙。把糖放在嘴里一半,咯嘣一聲,咬下來一半,伸手遞給二春一半說,別人給我的糖,給你一半。二春說,我不要。二華態度堅決說,給你。你不要,我扔了。二春湊過來,說,沒想到你還是一個心眼好的人。二華嘿嘿地笑。二春伸手要接糖,二華看到二春的臟手說,你看你的手,這么埋汰,把嘴張開。二春只好張開嘴,二華把半塊糖扔到二春的嘴里。咚的一聲。那糖仿佛一下子扔到了二春的心里面。二華順手撿起幾個落在衣襟上亮晶晶的糖渣,放到嘴里。二春吃著糖。二華吃著糖。兩個人吃著糖。一句話都不說。二華手里在折著糖紙,靈巧的手指,幾下就把糖紙折疊成一個花裙子,遞給二春說,你看。花裙子。二春傻笑。二華把花裙子毀了,過了一會兒,又折了一架微小的飛機。手指捏著,在面前飛來飛去,嘴里發出嗚嗚的聲音。二華問,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二春說,沒了。爸媽死了。三春被大蓋帽抓走了。我,就剩下我,一個。二華問,糖甜嗎?二春說,甜。二春說,等我撿東西賣了,也買糖,給你吃。二華害羞低下頭。二春的目光不老實起來,移動著,蔓延到二華的兩腿之間。嘴里的糖更甜了。二華說,以后這金角商場就歸我們兩個,別人要是來的話,我們要把他們趕跑。二春說,好呀,好呀。二春的眼神還停留在二華的身上。二華這一說話,他的眼神顫抖著,從二華的胸部跌落下來。二春傻笑著。二華說,這商場里還有個叫“小豬崽”的小孩,也跟著撿東西,我是他“干媽”,這幾天,不知道怎么沒看見。他不光撿,還偷,我不喜歡。他們是一個團伙。晚上撿了東西賣了錢都要給他們的老大。二春根本沒聽,眼神跌落到地上,又爬起來,回到二華的身上。二華發現了二春在看自己,臉漲紅了,說,你看什么?我臉上又沒有花?二春傻笑說,你好看。二華更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二華說,不跟你閑扯了,我要去撿東西了。二華站起來,拉著紙盒子。二春看著二華的后影說,我這點兒,也給你吧,我再撿。二華說,我不要。二華走了。二春看上去有些失落落的。看見地上二華落下的糖紙飛機,撿起來,放到胸前的口袋里,又拿出來,聞了聞,有二華的味,還有糖的味。他又把糖紙飛機揣回兜里。二春知道自己的心里面,身上有火了,熱,還是熱。他罵了句,媽嘞個巴子的,小逼。沒人知道他罵誰。二春的身上仿佛長了力氣,噌噌的,那火燒得更旺了,澆都澆不滅。媽嘞個巴子的,小逼。這句話,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長在了二春的嘴上。回到家的時候,躺在炕上,二春還回想著二華的模樣。美滋滋的。從衣兜里拿出那個糖紙飛機,在眼前飛來飛去。飛著飛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身體燥熱難耐。他開始“手洗”。這次沒想芝英,想的是二華。芝英像仙女,二華更實在一些。飛機很快著陸了。二春嘴里罵著,媽嘞個巴子的,小逼。

第二天,他把三春穿剩的一套藍色的校畢呢子的衣服穿在身上,出現在金角商場,看上去像一個新郎官。但那天,二春沒有看見二華。有人開玩笑說,二春你白臭美了,二華沒來。二春用手勢對那人做了一個猥褻的手勢。那人抓過二春就打,后來,被大家拉開了,說,跟一個傻子一樣干什么?那人氣呼呼地說,要不是看他是個傻子,我他媽的非廢了他不可。二春鼻青臉腫的離開了。在三樓,二春看到一個在地上爬的小孩。二春問,你是小豬崽嗎?小豬崽敵意的目光看著二春問,你是誰?二春說,你不認識我。你看見二華了嗎?小豬崽說,你說我干媽啊?沒看見。小豬崽的兩條腿畸形得厲害,一條腿彎著盤到了脖子上。二春說,我也在這金角商場里撿東西,我看你,也做我干兒子吧?小豬崽翻愣翻愣眼皮說,想占我便宜,滾你媽個蛋。二春說,如果我跟二華好了,她是你干媽,我不就是你干爹了嗎?小豬崽說,你要是敢欺負我干媽,我不會輕饒你的。二春看了看小豬崽,說,就你,打架,我讓你十個。小豬崽說,不信,你就試試。小豬崽掏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說,它會跟你說話。二春還是膽怯地說,我說著玩的。看到你干媽,告訴我一聲。我叫二春。二春沒看到二華,又被人打了一頓,心里面不爽,離開金角商場,回楚河巷了。王記包子的老板給了他兩個包子,他三口兩口吃完,坐在包子鋪前發呆。軋鋼廠出事了,煤氣泄漏。死了五六個人。二春跑去看熱鬧。看到那幾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有家屬在哭喪。二春看了一會兒,覺得沒勁,在軋鋼廠公園里轉了轉,在一個涼亭里坐下來。說是涼亭更是一個鐘樓,一個鑄鐵的兩米多高的大鐘懸掛在涼亭上。上面鑄著幾個大字“警鐘長鳴”。二春不認識字。他仰頭看著,空空的鐘罩內有蜘蛛網,上面還趴了個大蜘蛛。幾只蒼蠅蚊子的尸體在蛛網上。他跳了幾次,想把蜘蛛弄下來。但手都沒有碰到。累得氣喘吁吁的,坐下來喘氣。無聊。看到亭子外面的鐵道旁邊的雜草叢里,有一棵向日葵,金黃金黃的。他走過去,把葵花盤折下來,扒拉扒拉上面的蟲卵,摳出幾個葵花籽,放到嘴里,都是水瓤,不好吃。氣哼哼地把葵花盤放到了鐵軌上。他知道,火車開過來的時候,那葵花會被碾得粉碎。二春看著角落里的廢鐵,心里面癢癢的,但還是沒敢去拿。那邊來了一輛大卡車,把死人裝上了車,拉走了。人群散開。二春等了一會兒,火車沒有開過來。二春跑過去,又把葵花拿下來,摳了一個洞,戴在手脖子上,捅來捅去的,覺得好玩。又頂在頭上。頭太大,葵花盤兩半了。他罵了句,媽嘞個巴子的。小逼。

二春突然想起瞎子亮三。前一陣聽說他結婚了。二春想起之前,瞎子亮三答應他的話。他向瞎子亮三的家走去。沒想到,到了亮三家,亮三不在家。他媳婦看上去精精神神的,長相標致,穿著一件花衣服。看得二春心動了,身上像有一條蛇繞來繞去的。可瞎子亮三不在家。二春按捺不住自己,還是說了,瞎子亮三答應他的事情。亮三媳婦拿起東西就向二春砸去,還拿起笤帚,打著二春。二春嬉皮笑臉的說,打是親,罵是愛。亮三媳婦把二春轟出門去,隨手端起一盆臟水潑到二春的身上。二春不服氣,說,我總比一個瞎子強吧?亮三媳婦已經插上了門。二春看著緊緊關閉的院門,悻悻地離開了,嘴里面喃喃著,一個瞎子有什么好的?他撲落著身上的臟水,想起那個糖紙飛機還在兜里,拿出來,已經濕漉漉的。他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又把它揣回兜里。二春心里難過,連瞎子亮三都有女人了。二春哭了,眼淚從臉上流到嘴里。眼淚是咸的。他跑到慈悲大街,坐在路口的一棵樹下,坐到傍晚,也沒看到二華的身影。倒是看到了瞎子亮三,他本來想上去跟亮三說幾句話的,但是沒有。他心里有些嫉妒瞎子亮三。他看著亮三拄著竹竿,一步步走著,就像一個明眼人一樣。亮三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表情。二春找了一個小石子,扔到亮三身上,亮三停下來問,誰?要干什么?二春不吭聲。瞎子亮三說,欺負我瞎子是不是?二春還是不吭聲。瞎子亮三沒再問,繼續走著。二春又撿了個小石子,打在亮三身上,這次,亮三罵起來,欺負瞎子全家死光光。瞎子亮三走過馬路,上了公共汽車。天黑下來,慈悲大街上的人影就像是鬼影憧憧。二春害怕地回到楚河巷。

認識老雷是通過二華介紹的。老雷也是一個撿破爛的老頭。他也收購。秤給得公平。不克扣。二華撿的東西都賣給老雷。二春原來賣廢鐵的那家,老是挑三揀四的,克扣二春的勞動成果。有了二華的介紹,二春把撿來的東西也賣給老雷。老雷的收購點在楚河橋下面的一個窩棚里。窩棚的周圍堆滿了收購來的,撿來的破爛。像小山似的。二華叫老雷,雷爺爺。二春嘴硬,再加上歲數比老雷小不了幾歲,就喊他老雷。老雷根本不介意。有時候,二春和二華賣完東西,老雷還留他們在窩棚里吃飯。從飯店里撿來的,放在一個鐵鍋里,亂燉,味道還真是好極了。老雷問二春喝不喝酒。二春看了看二華。二華說,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婦。你愿意喝就喝點兒,解解乏。二華這哪是傻啊?有時候,會說話著呢。老雷的窩棚里擺著幾個撿來的塑料模特。老雷給她們穿上撿來的衣服,還有撿來的假發什么的,看上去幾乎跟真人一般模樣。老雷開玩笑說,這是我的大小老婆。從頭開始說,這個是我大老婆叫秀秀。這個是我二老婆叫珍珍。這個是我三老婆叫南南。二春你看好哪個了,我可以送給你一個。二春還真在那幾個模特的臉上看了看,說,我看珍珍不錯。老雷喝了口酒說,那吃完飯你扛走。二華的臉拉下來,低頭不說話。二春看出來了,不說了。喝酒。老雷的墻上掛了幾張人頭像。二春不認識,問老雷,這都誰啊?老雷說,這個是毛主席。這個是劉少奇。這個是朱德。二春說,哦。老雷可能是喝多了,說,我還有一件寶衣。二春問,什么寶衣啊?老雷從一個黑黢黢的柜子里,拿出來一件衣服,叮當作響的,穿在身上說,你們看,上面都是我這些年收集的毛主席像章。老雷穿在身上,就像是一件盔甲。二春來了興致說,老雷,能不能讓我穿一穿?老雷說,好啊。老雷脫下來,二春穿在身上,搖晃了幾下肩膀問,二華,你看,好看不?二華說,好看。二春穿在身上不愿意脫下來,說,老雷送給我吧?二華說,你咋這樣?老雷說,等我死了,這衣服就歸你了。二春說,那你啥時候死啊?老雷說,你個驢日的二春,我早晚會死的。軋鋼廠的火車不時從橋上通過,轟隆隆的。老雷還養了一只黑貓。二華喜歡抱著黑貓玩。二華說,臭美一會兒,得了,老雷都心疼了。二春不情愿地脫下老雷的寶衣。老雷小心謹慎地疊起來,放回到那個黑黢黢的木頭箱子里。坐下來,繼續喝酒。二華吃完,抱著黑貓玩了一會兒,看著那幾個模特,說雷爺爺,你不給她們洗臉啊?你看她們臉上臟的。老雷就笑。二華洗了抹布,一個個給模特擦臉。轉身問,老雷,看看這樣是不是更好看了。二華仔細摸了摸珍珍的臉蛋,還在珍珍的臉蛋上掐了一把,小聲說,小騷逼。老雷聽見了,問,二華你說珍珍什么壞話了?二華說,沒,沒說。我說她好看。老雷說,二華啊,你一點兒都不傻啊?老雷笑,看了看,二春說,你有福了。二春不懂,只是喝酒,看著二華給老雷的“老婆”們擦臉說,二華,你比她們都好看。二華說,你不是喜歡珍珍嗎?讓雷爺爺送給你好了。你回家摟著珍珍睡覺。你看她這奶子,像要能奶孩子似的。老雷就笑。黑貓跑到他懷里,他給黑貓夾菜,喂到嘴里。轟隆隆,軋鋼廠的火車又一次通過。

天黑了。二春和二華從老雷的窩棚里出來。星星滿天。

二春不說話。二華問,想什么呢?是不是還想珍珍呢?二春說,別瞎扯。兩個人走著,二華說,我想到橋上去坐一會兒。兩個人繞道來到橋上。坐在鐵軌上,看著天上的星星。二華說,我媽說人死后就會變成星星。二春也看著星星說,我媽是哪顆星星呢?我看不到。二華說,你看,哪顆星星向你眨眼睛,哪顆就是你媽。二春說,我看它們全都向我眨眼睛。二華笑說,你這么多媽啊?二春說,你才這么多媽呢?二華說,不是你說的都沖你眨眼睛嗎?兩人靜靜地看著星星。二華挨著二春坐著。二華說,你親親我?二春說,親哪?二華說,像電視里的那樣,親我嘴。二春還真有些緊張,心怦怦直跳,說,那我親啦?二華說,親吧。二春的嘴唇貼在二華的嘴唇上。二華一下子抱緊二春的身體。嘴唇在二春的嘴唇上摩挲著。二春的嘴唇厚墩墩的,彈性很好。她在吸二春的舌頭,可是,二春不懂,始終不把舌頭給二華。二華說,舌頭給我。二春就像個孩子,順從地把舌頭給了二華,兩個人的舌頭纏繞在一起。二春感到身體變得有了反應,他的手伸進二華的衣服里摸著柔軟的奶子。二華低聲呻吟著。二春的手又伸進二華的褲子里,要解二華的褲帶。二華連忙推開二春,說,不要。二春火燒火燎的。不知所措。二華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我媽該等急了。二春只好站起來,跟著二華走。二春想把二華撲倒在地上,可是,沒敢。他把二華送回到慈悲大街。悶悶不樂地回到楚河巷。屋子里更加冷清了。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晃動著三春和馬小喵在炕上操逼的情景。不自覺地身子在被窩里肚子顛簸起來。媽嘞個巴子的,小逼。屋子里黑漆漆的。但在二春的腦子里有一個洞在閃著光亮。

第二天早上,他爬起來,來到慈悲大街,躲在一棵樹的后面看著二華的家門口。看見她媽走了。二春溜過去,從墻跳進去。二華正在洗頭,看見二春,睜大了眼睛,問,你怎么了來啦?二春說,我來啦。二華連忙擦了頭發,臉蛋紅撲撲的,看著二春說,你來干什么?二春不說話,抱起二華放到炕上,扒著二華的褲子,二華掙扎著,說,你個流氓,你流氓。手在二春的臉上抓著,抓出幾個血道道。二春就當沒聽見。把雞巴插進二華的身體里。二華開始還反抗著,隨著二春抽動著,二華不反抗了。但她還是說,疼。二春沒聽見,拼了命了,豁出去了。二華慢慢哼起來,像哭。二春還是緊張恐懼,這可是第一次,是的,第一次,崩潰,坍塌,一塌糊涂。二春像野獸般地叫起來,他從二華的身上下來。二華說,你流氓,我要告你,強奸。二春說,告吧,告吧。二華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二春歇了一會兒,看著二華,又爬上去。這次,緩慢了很多。二華哼哼得時間更長了,可,二春怎么聽都像是在哭。二春問,你哭什么?二華不吭聲。牙齒鑲嵌在二春的肩膀上,狠狠地咬著。咬出了血,咸的。二春完事后,從二華家逃走了。他好幾天都不敢去金角商場。夜里睡覺夢見二華帶著幾個大蓋帽來抓自己。好像是一個白雪皚皚的夜晚,二春在曠野里逃跑著。兩個大蓋帽追趕他。二春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上,月光下的曠野看不到盡頭。他跑不動了,呼哧呼哧喘著氣。大蓋帽說,你再跑的話,我們就開槍了。一槍打死你,這荒郊野外的,沒人知道。二春歇了一會兒,看見騎摩托的一個大蓋帽栽倒進田邊的溝渠里,看上去像一個木頭樁子,大頭朝下插在溝渠里。二春繼續跑,這時候,他聽到了一聲槍響。只見二春的身體變成一縷白煙,飄散,不見了。大蓋帽們看著白茫茫的曠野上,什么都沒有。他們同樣只看到一股白煙。大蓋帽們互相疑惑地看了看,說,他媽的,我們撤吧。等他們跑到那大頭朝下栽倒在溝渠里的人旁邊。他們看到那人的慘樣,哭了。他們找來一些稻草在溝渠邊點燃。煙霧升騰。先是黑煙,然后是白煙。這時候,二春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恢復了人形。他繼續走著。地面上升起一座工廠,是軋鋼廠。二春走了進去,四處尋摸著廢鐵。突然,地面裂開一個口子,二春掉了下去,墜落,墜落……墜落到一個籠子里。二春哭喊著,救救我。救救我。一臺大吊車開過來,放下鉤子,把鐵籠子吊起來,懸于半空之中。二春喊,放我下去,放我下去。駕駛室里并沒有人。沒有。寂靜的廠房像一座古代的陵寢。

二春從噩夢中驚醒。身體下面陣陣腫痛。媽嘞個巴子的,小逼是夾子啊。二春罵道。他看了看自己的雞巴,腫得像根小木棒,直挺挺的。軋鋼廠的火車在遠處鳴著汽笛,撕裂著黑夜。窗外有兩個黑影,在敲窗戶。咚咚咚咚的。二春哆嗦起來,壯著膽大聲問,誰?二春甚至聽到了鎖鏈的聲音。嘩啦嘩啦的。窗外說,二春,該上路了。二春問,誰?窗外說,牛頭馬面。二春小時候聽老人講過牛頭馬面的故事。他的身體哆嗦得更厲害了,蜷縮在被窩里,說,我不跟你們走,我不跟你們走。二春嗚嗚地哭起來。窗外沒有了聲音。他聽到了媽的聲音,哀求的聲音。只聽牛頭馬面說,老太太,你求情可以,但你要受更苦的刑罰,要再下一次油鍋的。媽的聲音說,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們不帶我兒子走,就是下十次油鍋,我也愿意。二春聽到鎖鏈的聲音消失了。

二春早上起來,在巷子里看到掌鞋的老韓頭說,我今天早上看到芝英騎著白馬從我家門口飛過。老韓頭嘆息著,搖了搖頭。二春看到迎面走過來的生子,說,生子,我今天早上起來撒尿的時候,看到芝英騎著白馬從我家門口飛過。生子沒吭聲,看了眼二春說,芝英進醫院了。二春瞪大眼睛問,怎么回事?生子說,跟你個傻子說有什么用?二春說,芝英到底咋了?生子無奈地看了看二春說,被煤煙子給熏了。二春問,死了嗎?生子說,閉上你傻子的臭嘴。滾一邊去。二春說,那我看見芝英騎白馬是什么意思?我還夢見牛頭馬面在我家的窗外敲窗戶,不會是,他們把芝英帶走的吧?生子說,你個傻子哪來的這么多廢話啊?滾蛋。二春還在跟著生子,想說些什么。生子轉身踢了二春一腳說,滾蛋,我煩著呢。二春眨巴著眼睛,想不明白。

這時候,瞎子亮三走過來。二春上去問,亮三你聽說了嗎?芝英被煤煙子熏了。你說,她不會死吧?瞎子亮三不吭聲。二春說,你不是會算命嗎?你說說,芝英到底會不會死?瞎子亮三生氣地說,不知道。瞎子亮三說,二春,你辦的啥事?你在我不在家的時候,跑到我家,我媳婦都跟我說了,你真不夠哥們。朋友妻不可欺,你不懂嗎?二春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了嗎?再說了,那天,我被你媳婦趕出來了,還潑了我一身的水。瞎子亮三說,以前,我那是開玩笑的。你二春還當真了啊?二春說,你耍賴,你說話不算話。瞎子亮三說,我媳婦說了,你要是再敢去騷擾她,她就用菜刀劈你。二春說,那樣的娘們,讓我去,倒找給我錢,我都不去了,兇巴巴的,像母老虎。你還是讓她省省吧,用那個力氣劈別人吧。我是傻子,這全楚河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但我要告訴你,你別光在外面給人算命掙錢,要早點回來。小心,你家那個小騷逼給你戴綠帽子,讓你當王八。瞎子亮三說,不會的。她說,她愛我。二春搖了搖頭,看上去一點兒都不像一個傻子。后來,這件事果然被二春言中了。這是后話。

二春喜歡上二華這塊肉了。幾天不吃,身子饞了。雖然二華的肉不比芝英,可是芝英的是“天鵝肉”,吃不到的,只能饞,饞了怎么辦?自己“手洗”。二華就不一樣了,這肉實在,吃起來肥而不膩,而且吃過一回,還想再吃。二春躲了幾天,身子饞得沒著沒落了。他去慈悲大街,沒看到二華,又去了金角商場,也沒看到。后來,在老雷的窩棚里看到了二華。二華抱著老雷的黑貓,靜靜地坐在那里,好像有什么心思。看到二春的時候,仰起頭,聲音像刀子似的問,你死哪去了?吃了人家的好,就跑了,你還是人不是?二春連忙道歉說,我不是人,不是人,這不是來找你了嗎?二春四處看了看,問,老雷呢?二華說,出去了,有個人說有一大堆的破爛,讓老雷去拉回來。二春問,你怎么沒去金角商場呢?二華說,金角商場這幾天上面要下來檢查,不讓我進去。我只好跑到這里來玩了。你個沒良心的。二春說,我是怕你叫大蓋帽來抓我。我昨晚上做夢夢見你帶著大蓋帽來抓我了,我在雪地上跑啊跑的……后來,那大蓋帽沖我開槍了。二華急切地問,怎么樣?打到你了嗎?二春說,哪有那么容易,我變成一股白煙遁到土里了,就像孫悟空一樣。等他們走了,我從地里又出來了,恢復了原形。二華說,你瞎編,騙人。二春說,真的,我就是夢見了。二春湊過來就要摟著二華。二華說,有人看著呢?二春問,哪呢?我沒看到有人。二華說,你看,墻上的三位爺爺,還有老雷的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二春笑了笑說,它們啊,讓它們看著好了。二春摟住二華就要親熱。二華推開二春說,你上次弄得我現在還疼呢?你那個鐵杵真粗,真大……二春說,還說呢?你那東西長牙了啊,咬得我現在還疼,要不你看看,都腫了……二華說,那也不行。二春說,怎么就不行?二華說,我要你娶我。二春好像沒聽清,問,你說什么?你說你要做我媳婦嗎?二華低頭扭捏起來說,我都是你的人了,你不能耍我。你耍我,我就告你,是強奸犯。二春高興起來說,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讓我娶你做老婆。二華說,真的。二春說,我不會是做夢吧?二春把食指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疼,看來不是做夢。二春說,我怎么娶你啊?我沒爹沒媽,弟弟也被大蓋帽抓走了。二華說,我媽爸還在,我跟他們說。二春說,他們會看上我嗎?二華說,他們看不上你,我就死給他們看。二華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態度堅決。二春說,可我們是兩個傻子啊,我除了撿破爛,什么都不會的。二華說,我會做飯。會陪你睡覺。二春的心勁被撩撥起來了,上來抱著二華就親。二春說,我現在就想操逼。二華說,娶了我,天天睡覺。二華嘿嘿地傻笑起來。二春說,好,天天睡覺。操逼不?二華說,你說什么呢?這么難聽。二春咧著嘴傻笑,呵呵的。二春說,那我要多撿東西,掙錢給你花。你說話可要算數。我這不會是做夢吧?二春還是不相信。二華說,誰說話不算數,叫天打五雷轟。二春激動得眼淚從眼圈里流淌到臉上。

這時候,老雷回來了,說,二春來啦,這幾天怎么沒見你影,跑哪去了?二春不知道怎么回答。總不能說自己操了二華,不敢出來了吧。二春不吭聲。老雷說,兩個人說什么呢?有說有笑的。我在外面都聽到了。二華害羞地說,沒說啥。二春提高了嗓門說,老雷,你回來得正好,你給做個見證,二華說了,讓我娶她。我就要有媳婦了。二華羞得臉通紅,扭過頭去。老雷說,這是好事啊?那你二春以后可不能懶了,要多撿東西賣錢,養活二華。二春說,沒問題。老雷說,別說了,真為你們高興,都出來幫忙,看看我拉回來一車什么?二華問,什么呀?老雷說,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二華挽著二春的胳膊,兩人好奇地跟出來。二春還嘟囔著,什么東西啊?神神秘秘的。比你的寶衣還值錢嗎?

原來是一車書。看上去一大堆,數不過來。

二春說,我還以為什么東西呢?這一堆破紙能值幾個錢啊?

老雷看著那些書籍眼睛都放光了。老雷說,別說了,幫我搬到窩棚里去。二華說,這么多,窩棚里也堆不下啊?老雷說,能,搬吧,要小心了,別給我弄壞了。弄臟了。不讓你們白搬,一人五塊錢。二春說,我看這些破紙也不值十幾塊錢,算了,我們幫你忙,但不要你錢。二華看了眼二春,滿眼的喜悅。二華上來搬書。老雷一再叮囑著,要輕拿輕放啊?二春說,老雷,你咋了,見到書像見到了你娘似的。老雷呵呵笑。搬了一會兒,二春說,沒想到這些破紙還很沉的。你花多少錢收來的?老雷說,沒花錢,人家給我的。二春說,白給還差不多。要不這死沉的破書,我可不要,還不如軋鋼廠里的廢鐵。老雷說,我翻了幾本看了看,上面還有人名。好像死了。好像是軋鋼廠工人。自殺了。他媽不想看到這些東西堆在家里。二春問,老雷,你認識字啊?我可是一個都不認識。不對,我認識廁所上男和女。還有,我認識錢。老雷就笑。二春也笑。二華不時翻看著書里面好看的圖片,說,好看。二春問,二華,你認識字嗎?二華說,認識一些,不多。

其實,二華是初中畢業以后才瘋瘋傻傻的。人們說她認識一個軋鋼廠新分配來的工人,兩個人處對象,后來,那男的在一次事故中燒成灰燼了。二華瘋掉了,看了很多地方,中醫西醫的,也沒治好。慈悲大街上的人說,這是二華的男朋友的鬼魂纏著她。但請了大仙、道士什么的也看了,驅鬼了,殺鬼了,還是沒用。

老雷把床收拾出來,上面下面都堆滿了書。還把幾個“老婆”挪到了一邊,在那個所謂的窗臺上也擺滿了書。老雷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孩子,臉上的皺紋都撐開了。二春不理解說,看看你,老雷,高興的,就像娶了新媳婦似的。老雷呵呵地笑,又把床鋪好。二華還在翻著一本有圖片的書。老雷說,二華,你喜歡的話,送給你了。二春說,不要,沒用,揩屁股都硬。但比棍刮還是強多了。老雷搖了搖頭。這時候,二春才看到那幾個人像的下面多了香火。幾支香插在一個碗里。二春說,他們又不是菩薩,你供他們干什么?老雷沒回答。看著屋子里的那些書,樂呵呵的,點了支煙,滿意地抽起來。突然想起什么,從兜里拿出兩張五塊錢的紙幣,給二春和二華。他們都說不要,不要。老雷說,那好吧,下次你們賣我破爛,我多給你們算點兒錢。老雷留兩人吃飯,二華說,不了。

兩人從老雷的窩棚出來,沿著河岸走著。天藍。云白。在河灘上,二華突然停下來,蹲在地上,手捧著沙子,堆了一個土堆,然后,喊著,二春,你過來。二春在河邊打著水漂玩,聽見二華喊他,過來問,干什么?這時候,二華找來三根草棍,插在了沙堆上。二華說,我們要沖天明誓,你要娶我。二春說,像過家家那樣嗎?兩個人跪在地上,對插著三根草棍的沙堆。二華說,老天在上,我生是二春的人,死是二春的鬼。二春問,我說啥?二華說,你想說啥就說啥?二春轉著眼珠子,想了想說,老天啊,我二春會對二華好,就像我媽對我好一樣,否則,天打五雷轟。二華就笑。兩人說完,跪在地上,沖著插了三根草棍的沙堆磕頭。二華抱住了二春。二春看著沙堆,想到了媽。二春說,媽,二春要有媳婦啦,你高興吧?二春被二華抱著,身子又饞了。兩個人找了一處草叢,解饞去了。這饞解得,二春幾乎要撐死了,疲憊地躺在草叢上,看著天上的白云。一架飛機穿過云朵,飛了過去。二春問,二華,你疼嗎?你怎么叫起來像哭似的。二華傻笑說,不疼。二春問,那你哭啥?二華說,不是哭,是樂。二春說,怎么你樂起來像哭似的?二華說,你個傻子,你不懂。二春累了,渴了,餓了。二春說,我兜里還有十幾塊錢,我請你吃王記包子吧?他家的包子非常好吃,餡多,皮薄,咬在嘴里直冒油。二春這么一說。二華說,我還真餓了。這身子解饞了,但胃餓了。胃餓了,想再解饞都沒力氣了。二華來到水邊,撩著水,捋了捋頭發,兩人來到楚河巷的王記包子鋪。二春向看到的人紛紛介紹說,我女朋友二華。楚河巷的人都過來圍看二春的女朋友。二華害羞地低下頭吃包子。兩人吃完包子,從王記包子走出來,來到二春的家。抓三春的時候,被三春踢破的窗子已經被二春找來塊塑料布堵上了。二華看著亂亂的屋子傻笑,坐了一會兒,她忙活起來,收拾屋子。二春在旁邊看著傻笑。很快,屋子就像媽活著的時候一樣干凈。二春看著二華身子又饞了。他抱起二華放到炕上,又狠狠地吃了一回。天傍黑的時候,才把二華送回到慈悲大街。

回來的時候,二春遇到了瞎子亮三。二春對亮三說,我也要有媳婦了。我們還在河邊拜了天地。瞎子亮三說,是嗎?不會是跟你一樣也是個傻子吧?二春說,這話說得怎么像狗屎一樣難聽。許你瞎子有媳婦,就不許我有媳婦嗎?二春有些生氣。二春說,亮三,你媳婦的逼怎么樣?緊嗎?你操逼的時候,你媳婦哭嗎?瞎子亮三說,你說話太粗俗,不文明。那叫做愛。那不是哭,那是高潮。我不要跟你做朋友。二春說,那好吧。你也不是我二春的朋友了。二春氣哼哼地走了。瞎子亮三拄著竹竿,在后面慢慢地走著,竹竿敲打著地面,噠噠的。

二春路過軋鋼廠圍墻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從一個秘密通道進去,先是去了軋鋼廠的廁所,從里面摳了些屎,放到破塑料布上,包起來。然后,向暖氣管道下面的那個地方走去。他站在外面聽了聽,覺得里面沒人了。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把那些糞便倒在那兩人睡覺的地方。剩下的,抹得到處都是。二春傻笑著,捂著鼻子,從里面出來,說,媽嘞個巴子的,跟你春爺斗,你們還年輕了點兒。

二春嗅到了那些廢鋼廢鐵的氣味,銹味,腥冷腥冷的,像一把無形的鉤子從他的鼻子開始引誘著他。是啊,這些東西拿出去就會變成花花綠綠的票子。票子又可以變成更多花花綠綠的東西出來。前提是你必須有票子。對于二春票子哪來,把這些軋鋼廠的廢鋼鐵搬到廢品收購站,就換成了票子。更多花花綠綠的東西也想來就來了。二春彎腰抱起來一塊,沒抱動,又找了塊小的,掂量一下,覺得有些輕了,又四處看了看找到一塊適中的,扛在肩上,往廠外走,沒走出幾步,只聽后面有人喊,抓住他,抓住那個偷鐵的……二春越跑覺得越沉。這才想起來,肩上還扛著塊廢鐵,連忙扔到地上,身體和腳步都變得輕快了。如果這時候有一朵云的話,二春都可以騰云駕霧了。二春回頭看著追趕自己的兩個保安,一個叫張大眼珠子。一個叫孫大腦袋。二春都認識,因此放慢腳步。以前,他們在三春面前又是敬煙,又是把廢鐵準備好了放在門口,等著二春過來拿走。“春爺”就是從他們嘴里喊出來的。他們已甘淪為孫子輩了。但這個時候,二春還是多了個心眼兒,沒敢完全停下腳步。畢竟三春被抓起來了,他心里也沒主心骨了。如果不是三春是保衛科長,張大屁眼和孫大腦袋不會叫自己“春爺”,自己在他們眼里可能連個屁都不是。傻子同樣有傻子的精明之處。他藏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大聲說,我是你們春爺。還不過來拜見春爺。那倆小子愣了愣,停住腳步,相互看了看,擠了擠眼睛,恭維著說,是春爺啊!好長時間沒看到您老了,我們可想你了。二春說,下次再來拜見吧?我有事,剛才路過這里,突然肚子難受,翻墻進來,到軋鋼廠的廁所拉泡屎。你們回吧,我就不勞駕你們這兩個孫子送我了。我去也。張大眼珠子說,這個傻子什么時候學得聰明了。孫大腦袋說,我看他從來都是裝傻。張大眼珠子說,不會的。有裝傻裝這么多年的嗎?孫大腦袋說,那抓還是不抓?兩個人湊到一起說著悄悄話。兩人轉身往回走。二春用眼睛瞄著他們,心想,我才不傻,不上你們的當。二春順著他知道的那個密道向外爬。沒想到有人從后面拽住了他的雙腳。二春罵著,你媽逼,誰?我什么都沒拿,你們抓我干什么?那人說,抓的就是你。二春聽聲音不對,不是張大眼珠子和孫大腦袋的聲音。二春心想,壞了。是那兩個人。那人抓著二春的腳脖子往墻里拽,二春往墻外爬,僵持在那兒。二春說,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那人笑著說,什么不是你干的?二春說,那些屎不是我,不是我,你們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求求你們了。那人說,真是的傻子,還沒怎么樣自己就招了。那人使勁在二春的腿上踩著,使勁跺著,只聽嘎巴嘎巴,骨頭斷裂的聲音。二春啊地慘叫一聲,媽呀媽呀的。另一個人說,算了吧?一個傻子。二春疼得滿頭是汗,聽到那兩個人離開的腳步聲。二春才慢慢忍著疼痛爬出來。二春嘗試了幾次想站起來,那條右腿都站不起來,鉆心的疼。他勉強著扶著墻,站起來,拖著疼痛的右腿,慢慢地走著,走了半天,走走停停,才回到楚河巷。一躺下來就是兩天,那腿腫得像截木頭似的。二華找來了。看到二春的樣子,心疼了,哭了。眼淚噼里啪啦的。二華找來她媽,把二春背到慈悲大街的“接骨鄭”那里,連接骨鄭都沒辦法。開了幾服藥說,先看看吧,恢復了,也是一個瘸子。二華媽問,真沒有辦法了嗎?接骨鄭搖了搖頭。二春聽到了接骨鄭的話,啥笑著說,瘸子好,瘸子好。二華媽哭笑不得。吃了接骨鄭的幾副藥之后,疼痛消失了,二春變成了一個瘸子。二華媽不同意二華跟這樣的一個瘸子。二春失落落地回到自己的家。兜里還有幾塊錢,二春買了酒,喝著。喝著喝著就想二華了。可是,二華媽已經把二華送到了農村的親戚家。一天晚上,有人敲后窗戶。二春問,誰?窗外說,二華啊,給我開門。二春從炕上坐起來,瘸著腿,下地給二華開門。兩個人抱在一起痛哭著。二華說,我死也要跟你在一起。二春問,你不是在農村嗎?二華說,我從那兒跑了回來。趕快給我口水喝,渴死了。二春給二華舀了水,二華咕咚咕咚地下喝下去。二春說,你跑回來干什么呀?我一個瘸子。你媽還會找來的。二華說,那我就死給她看。二春摟著二華眼淚嘩嘩的。二春說,除了我媽活著時對我這么好,再就是你二華了。

果然,第二天二華媽就帶著兩個男人來了,把二華綁走了。那兩個男人還兇巴巴地對二春說,你要是再敢糾纏二華,就把你那條腿也打斷。二春瘸著追出了很遠,后來坐在馬路中央,嚎啕大哭。馬路上的車輛都堵住了,看著二春的樣子,只好繞道。還是生子路過的時候,看到了,把二春領回來了。二春大病了一場,掌鞋的老韓頭照顧了二春幾天,買藥,送些吃的。二春慢慢好起來,身體也慢慢有了力氣。老韓頭說,二春要不你跟我學掌鞋吧,總能混口飯吃。要不你學修自行車也行。我看你不笨。你能行的。二春搖了搖頭,整個人被病折磨得皮包骨頭。頭發也戧毛戧刺的。老韓頭嘆著氣,從二春家離開,臨走時候說,要是餓了,就去我那兒。二春點了點頭。老韓頭又說,晚上,我收攤后,給你推推頭發,看上去也精神點兒。二春沒吭聲。老韓頭走后,二春從家里出來跑到了慈悲大街,但沒有看到二華。沒有。二春的心里變成了黑夜。他嘴里咒罵著什么。惡毒的。他跑了趟軋鋼廠,偷了塊廢鐵賣了八塊錢,買了瓶酒,又買了一袋花生米,直喝到醉去。半夜醒過來,眼睛盯著窗外,真黑啊!二春從炕上爬起來,看到窗臺上三春剩下的煙,點了一支,猛抽了一口,激烈地咳嗽起來,連忙把煙扔到地上。手里的打火機,他一下下地按著,每按一下,都有一個小火苗蹦出來,像一顆小心臟,怦怦跳,又像一把匕首。二春從家里出來,溜到軋鋼廠。這么多年,二春對軋鋼廠的熟悉程度比自己家還熟悉。他摸到車庫里,聞了聞,找到一桶汽油。他拎著汽油,借著月光,來到那個暖氣管道的洞口。他豎起耳朵聽見里面的呼嚕聲。他陰險地笑了笑,把汽油向里面潑去,又找了一塊破布,沾了油,點燃,向洞里扔去。然后,爬到對面的一個廢棄的機器上看著。只聽見里面的喊叫聲,接著是兩個渾身是火的人從里面爬出來。嗷嗷喊叫著。洞口的油也跟著燃燒起來,他們在地上打滾,嗷嗷叫。二春在機器上看著,仇恨的目光助燃著那火。越著越旺,包裹著那兩個人。二春從廢機器的另一面爬下去,透過機器的空隙看到其中的一個人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二春冷笑著,從軋鋼廠出來,回到家,把酒瓶子里剩下的那點兒酒也喝了,蒙頭大睡。

有一天二春想到了老雷。他拎著瓶酒來找老雷。老雷在窩棚前面整理著堆積如山的破爛。二春喊,老雷,歇歇吧,下來喝酒。老雷說,二春你可成稀客,這一陣忙什么去了?對了,二華怎么也不來了?老雷提起二華,二春傷心起來。老雷炒了個雞蛋,兩個人喝酒。二春喝著喝著哭起來,說,老雷,我……二華他媽不讓我們在一起……二春的兩只眼睛里充血的紅。老雷看著二春說,你身上有魔鬼。二春傻笑著說,什么魔鬼?老雷說,就是邪惡的東西。二春說,我不懂,來喝酒,我是傻子。不,我是傻子加瘸子。傻瘸子。來喝酒,老雷。對了,你的幾個老婆呢?老雷說,不還在那兒嘛,二春你喝多了。二春說,我沒喝多,我沒喝多。你有一次說,要把你二老婆珍珍送給我,你說話算話嗎?老雷說,你真他媽的不傻,你還記得這事。我說話當然算話,一會兒,你可以把珍珍扛走。二春說,老雷,你跟她們操逼嗎?老雷笑了笑說,她們都是假人。二春就笑,說,沒事,假人,我可以給她下面畫個逼上去。老雷搖了搖頭,哭笑不得。老雷說,二春你身上有魔鬼,我把我的寶衣送給你,可以辟邪的。二春大著舌頭問,什么什么寶衣?老雷說,就是以前給你看過的那件都是毛主席像章的。二春說,不記得了,不記得了。老雷,你是一個好人。老雷把那件衣服找出來,看著二春穿上。二春醉醺醺的,搖搖晃晃了。把衣服穿在身上,問老雷,我身上的鬼還在嗎?老雷說,嚇跑了。二春傻笑說,老雷,你是一個好人。我媽是一個好人。二華是一個好人。芝英是一個好人。

二春從那以后,除了瘸,還像以前一樣。

那天,他去軋鋼廠偷鐵,終于被抓住了。張大眼珠子和孫大腦袋把他押到一個倉庫里,關上鐵門,打開一個大燈,燈光刺得二春睜不開眼睛。張大眼珠子看見二春身上的像章,眼睛一亮,像燈泡似的。他看著孫大腦袋說,這些像章老值錢了吧?孫大腦袋說,可不是。他們把二春綁在一個鐵架子上,說,叫我們爺爺,叫我們爺爺就不打你。二春說,我是你們的春爺。孫大腦袋說,你弟弟三春已經進去了,沒人給你撐腰了,他以前對我們手段老殘忍的。現在我們要以牙還牙。你說對不?張大眼珠子。張大眼珠子附和著說,對。他們開始扇著二春嘴巴,打累了,坐下來,端起大茶缸子喝水,然后,說,二春你自己打自己,你要是不打的話,我們就給你更狠的。二春的鼻孔里已經開始流血。腦袋昏沉沉的。孫大腦袋一茶缸子水潑在二春的臉上,二春一激靈,醒了過來。孫大腦袋拿起一根拖把棍就要打。張大眼珠子說,慢,讓我們先把他身上的毛主席像章摘下來再動手。兩個人開始像摘柿子似的,把二春身上的像章一個個摘下來,二春阻攔著,一只手緊緊攥住了衣襟,一個小的像章被他攥在手心里,幾乎要鑲嵌到肉里。等全部都摘完了,孫大腦袋說,我先打他二十下,然后你來。張大眼珠子說,好。他轉動眼珠子說,這樣也沒什么意思?孫大腦袋說,那什么有意思?張大眼珠子說,我聽說這家伙操了慈悲大街的一個叫二華的女傻子,讓我們看看他的下面是什么樣的吧?孫大腦袋說,好啊。他們開始扒掉二春的褲子,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在那里。孫大腦袋說,還不小啊?怎么弄?張大眼珠子說,先把他的雞巴吊起來,用繩子綁上吊他脖子上。我想起來了,小時候看過農村騸牛騸羊什么的。但不是用刀,而是用夾棍。孫大腦袋問,什么夾棍啊?張大眼珠子四處看了看,找來兩根一寸的鐵管。又從旁邊拿來一把錘子。二春被折磨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張大眼珠子說,來把他放倒,找一個鐵塊子過來。孫大腦袋問,干什么?張大眼珠子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孫大腦袋說,我聽你指揮。張大眼珠子說,來用鐵管夾住他的卵子,看好了。張大眼珠子話音剛落,手里的錘子砸下去,血濺了出來,噴了孫大腦袋一臉。二春慘叫著,嘴里罵著,我操你們八輩子祖宗。然后,昏了過去。又一錘子下去,二春的卵子已經粉碎糜爛……

夜更深了。張大眼珠子和孫大腦袋抬著二春扔到軋鋼廠的花園里。這時候,下起了雨,閃電雷鳴。孫大腦袋說,他不會死吧?張大眼珠子說,傻人的命賤著呢,不會的。閃電照亮了孫大腦袋臉上的血跡,陰森恐怖。兩人回到倉庫里。張大眼珠子說,見識了吧?孫大腦袋說,我還是擔心他會死了。張大眼珠子說,一個傻子死了就死了,沒人過問的。不說這些了,說說上次你干的那個偷鐵的娘們,她逼大不大,她可被我們很多保安都干過了。我們保衛科的人都是連襟啊。聽說,她還有個女兒,下次讓她領來。她一定不肯,就把她抓起來,讓她女兒來贖她回去……

巨大的雷聲轟隆隆的在外面響著。閃電劈開天空。大雨傾盆。

二春在大雨中,被澆醒了,身體下面劇烈地疼痛著。他抬頭看見了那個涼亭,就是那個鐘樓。他慢慢地爬過去,爬到涼亭中央就爬不動了。趴在地上。雷聲嘶鳴。暴雨呼嘯。閃電斜劈下來……只聽咚的一聲……

幾個月后,天氣燠熱。上面來軋鋼廠檢查,走到花園的時候,一個領導說,你們的“警鐘長鳴”鐘怎么掉下來了。廠領導這才意識到壞菜了。連忙拉著那位上面來的領導說,馬上就讓他們掛上去。上面來的領導說,這可是六十年代鑄的,算是你們軋鋼廠的一個壯舉。我們可不能忘記傳統。軋鋼廠的領導說,不會的,不會的。上面的領導說,你們看看,好好的一個花園,讓你們造得,雜草不說,連棵花都沒有,還叫什么花園?那邊的幾個鐵鑄的人像里聽人說有你父親,你可不能這么搞啊?軋鋼廠領導說,馬上撤掉。上面的領導說,聽說你還把你父親做了尸體處理,在軋鋼廠公墓弄了個水晶棺材供人參觀。有這回事嗎?軋鋼廠領導掩飾著說,沒有,沒有的。上面的領導看著幾個工人站在大鐘的旁邊,還叫來一輛汽車吊。當把大鐘吊起來的時候,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大鐘里面罩著一具白骨……

吊起來的大鐘叮當響起……響徹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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