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電影有個特征,你會覺得它的故事非常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里看到過,因為,好電影通常都是“神話”。
哪種神話?那個神話。美國學者約瑟夫·坎貝爾在深入研究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后,得出一套理論,其核心是“單一神話”,在他看來,一切神話都是同一個神話的展現(xiàn),這個“單一神話”,是“故事背后的大故事”。他把這個大故事命名為“英雄的旅程”,所有的故事,都是這個大故事的變種,英雄們變出各種樣貌,旅程也演變出無數(shù)種形態(tài)。這種故事被反復講述,深深嵌入人類意識,在面貌上讓人覺得陌生,在精神上讓人覺得熟悉,而且每次出現(xiàn),都能引起人們的共鳴。
正在熱映的電影《王牌特工》就是這種故事。其中每個元素,稍加替換,就會讓它變成我們看熟了的某個故事。由神秘富豪組建的秘密特工組織,完全可以用古代的騎士組織進行替換;有著驚人體能和技能的特工,可以用騎士、俠盜來替換;還有塞繆爾·杰克遜扮演的那位試圖控制世界的大反派,也可以在成千上萬的故事里找到同類;決戰(zhàn)之夜的那輛飛機,又何嘗不能替換成火龍、飛馬、魔毯?總之,這個故事,符合約瑟夫·坎貝爾所說的神話模式,它也是“英雄的旅程”。為了讓它更像個神話,電影里還出現(xiàn)了一位真正的公主,被困在牢獄里,等待英雄的解救。
《王牌特工》的編劇們,甚至把英雄神話里的“圣衣”傳統(tǒng),也改頭換面地用到了自己的故事里。在英國人類學家弗雷澤的《金枝》里,原始部落的人用各種辦法攝取動物的勇氣和生命力,他們認為穿上動物皮毛制作的衣服出征,就能獲得動物的能量。后來,這種對力與勇的崇拜,又轉(zhuǎn)移到人類英雄身上,穿上英雄的鎧甲和征衣,是獲取力與勇、智慧與運氣的快捷方式。古希臘神話里的勇士阿喀琉斯,就有一身標志性的鎧甲;中古高地德語寫成的英雄史詩《尼伯龍根之歌》中,眾神之王沃頓兄弟鑄造了一頂寶盔,可以使人隱形和變形。而在《王牌特工》里,“圣衣”有了更容易理解也更親近的形式:定制西裝、牛津鞋、長柄傘、打火機、鋼筆,以及英式斗牛犬。在最后的決戰(zhàn)到來之前,年輕的男主角穿上了西裝,戰(zhàn)勝了瘋狂博士,也完成了自己的成人禮。
這就是好萊塢電影讓人愿意為它笑、為它感動的原因吧,為古老的故事?lián)Q上了新裝束,用新的電影技術,講述亙古不變的人類情感——勇氣、友愛、忠誠。我們的愉悅和感動,是建立在許許多多類似故事的基礎上的,那些故事對我們有效,《王牌特工》也就對我們有效。這是好萊塢制造一個好故事的秘訣:把那個神話重寫一遍。
當然,看似虛無縹緲的神話,一般都有堅實的時代立足點,加入了每個時代特有的欲求、恐懼和期待。所以,我們這個時代的大魔王,在《王牌特工》里,是一位手機制造商,他用免費手機和網(wǎng)絡,控制了全人類。低頭想想,似乎也不無道理。時不時低頭看手機的你我,或許都在等待一位英雄的解救——當然,這位英雄永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