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冬夜,合上493頁的《多灣》時,燈光和夜色也變得溫暖了,悠長而細膩,就像潁水。
《多灣》從上世紀30年代民國時期寫到新世紀來臨,講的是河南潁水邊上一個家族四代人的命運。
故事從一個叫季瓷的女人講起。她果決,丈夫死了,她寧可嫁給更窮的章可信,也不給覬覦她的掌柜一點機會;她堅韌,一對小腳走68里路給在縣里上學的兒子送饃,饑饉時她跟人跑到武漢賣煙葉;她感恩,前夫家的小姑子枝蘭因為成分不好被批斗,她讓孩子天天給她送飯;她也有缺點,媳婦干活稍有懈怠就會招來一頓罵,兒子給買的東西非要放到壞了才舍得吃,但這些又是可諒解的……她就像母親河潁水,讓家族開枝散葉,成為念想的源頭。
新時代來臨,她的孫輩開始進入城里。進入城市的疏離感,沒有戶口的漂泊感,沒有工作和房子的不安定感……菜場搬運工章西平為生計奔波,生活富足的章西芳精神依舊無處寄托。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成長、迷失、痛苦、裂變,但家鄉(xiāng)那冒著熱乎氣兒的親人和記憶總能撫慰他們,給他們力量——這也是每個人的精神家園。
正像作者周瑄璞說的,她寫的是女性,從托起家族繁衍的季瓷到更關注自己內心的孫女章西芳。還有寡婦桃花,為了感謝章四海在饑荒時的接濟而委身于他,等章四海挨批斗的時候她依舊和他好。還有枝蘭,過了十幾年的享福生活后,天天被游街批斗,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走了,最終也死在被批斗的路上。還有胡愛蓮,因為戀愛懷孕被退了學,與外地上班的丈夫不睦,兩個孩子死后,她依舊給癱瘓了20年的小叔子送終……

如果將這些女人的故事總結成一兩句話,多半人聽了會有激切之感,讓你想為她們申辯、替她們不值。但她們哭過、痛過之后,依舊平靜處之,一如潁水滔滔而來湯湯而去。
就像胡愛蓮兩個孩子死后,季瓷勸她:“人來這世上可不是享福的,是受罪的,你想想,你長這么大,你見誰享過福,你爹你娘還是你姐你兄弟?你早晚記住,自己跌倒自己爬,指望旁人不定啥…… ”命運多舛,這些女人們都選擇了忍耐、包容,而不是反抗、復仇。
不可預知的變故,讓每個人都生活得不容易,即便那個人曾辜負你、傷害你。但終究會風流云散,只有善良讓人懷念。在這個意義上,《多灣》教人善良與理解,與別人和解、與自己和解、與社會和解。
《多灣》從構思到定稿,歷經(jīng)近十年,九易其稿。周瑄璞說,很多出版社拒絕過她,理由是“太長”。“我當時也是有一股不服輸?shù)膭牛矣X得我不能刪,一句話都不能刪。”爾后,她寫了幾個中短篇,這個過程讓她對文字有了新的感覺。她開始一次次刪改。“這幾年之中不停地改,過一段時間拿出來改一遍,一看確實有可刪的地方。”在這個過程中,她自己也從很急躁的一個人,慢慢變得有耐心、從容、恬淡了。
書名叫做《多灣》,人生就像河水,多一道灣,就多一重難,也多一道風景。所以人生多灣,盡情撒歡吧,用一顆善良寬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