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在輕柔的斜風細雨暫停的時候,這小小的湖做我的鄰居,最為珍貴,那時水和空氣都完全平靜了,天空卻密布著烏云,下午才過了一半卻已具備了一切黃昏的肅穆,而華美在四周唱歌,隔岸相聞。
每一個早晨都是一個愉快的邀請,使得我的生活跟大自然同樣地簡單,也許我可以說,同樣地純潔無瑕。我向曙光頂禮,忠誠如同希臘人。
我們必須學會再蘇醒,更要學會保持清醒而不再昏睡,但不能用機械的方法,而應寄托無窮的希望于黎明,就在最沉的沉睡中,黎明也不會拋棄我們的。
謊騙和謬見已被高估為最健全的真理,現實倒是荒誕不經的。
如果我們不慌不忙而且聰明,我們會認識唯有偉大而優美的食物才有永久的絕對的存在——瑣瑣的恐懼與碎碎的歡喜不過是現實的陰影。現實常常是活潑而崇高的。
我們如大自然一般自然地過一天吧,不要因硬殼果或掉在軌道上的蚊蟲的一只翅膀而出了軌。讓我們黎明即起,不用或用早餐,平靜而又無不安之感;任人來人去,讓鐘去敲響,孩子去哭——下個決心,好好過一天。
時間只是我垂釣的溪。我喝溪水,喝水的時候我看到它那沙底,它那么淺啊。它的汩汩的流水逝去了,可是永恒留了下來。我愿飲得更深,在天空中打魚,天空的底層有著石子似的星星。
智力是一把刀子,它看準了,就一路切開事物的秘密。
讀得好書,就是說,在真實的精神中讀真實的書,是一種崇高的訓練,像競技家必須經受的一樣,要不變初衷,終身努力。書本是謹慎地、含蓄地寫作的,也應該謹慎地、含蓄地閱讀。
文字是圣物之中最珍貴者。它比之別的藝術作品既跟我們更親密,又更具有世界性。這是最接近于生活的藝術……書本是世界的珍寶。多少世代與多少國土最優良的遺產。書,最古老最好的書,很自然也很適合于放在每一個房屋的書架上。
我們并不需要貴族,但讓我們有高貴的村子。如果這是必需的,我們寧可少造一座橋,多走幾步路,但在圍繞著我們的黑暗的“無知深淵”上,架起至少一個圓拱來吧。
商業是出乎意料地自信的,莊重的,靈敏的,進取的,而且不知疲勞的。
當我享受著四季的友愛時,我相信,任什么也不能使生活成為我沉重的負擔。
我最愉快的若干時光在于春秋兩季的長時間暴風雨當中,這弄得我上午下午都被禁閉在室內,只有不停止的大雨和咆哮安慰著我,我從微明的早起就進入了漫長的黃昏,其間有許多思想扎下了根,并發展了它們自己。
大部分時間內,我覺得寂寞是有益于健康的。有了伴兒,即使是最好的伴兒,不久也要厭倦,弄得很糟糕。我愛孤獨。我沒有碰到比寂寞更好的同伴兒了。
人的價值并不在他的皮膚上,所以我們不要去碰那皮膚。
我的屋子里有三張椅子,寂寞時用一張,交朋友用兩張,社交用三張。
在溫和的黃昏中,我常常坐在船上弄笛,看到鱸魚游在我的四周,好似我的笛音迷住了它們一樣,而月光旅行在肋骨似的水波上,那上面還凌亂著破碎的森林。
——摘自梭羅【美】《瓦爾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