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能力與地位不相稱而引發(fā)的不平,像已經(jīng)會捕獲獵物的小獅子,又想彰顯,又要臣服。
【這個“賢淑的羅漢”】
雖然是金融白癡,但鄭玟還是多少了解“做空”這個名詞的,林紀元給她解釋過。林紀元說:“說白了,就是某人不看好你,看準你一路跌到底,所以趁你還值錢的時候,先把你借到手,等你不值錢了再還回去。你還是你,但你把最好的價值都留給了他。”
顯然這個比喻既說明了股票名詞,也擺明了她的處境。
她說:“有話就不能直說嗎?”
林紀元嘎嘎地笑了。
兩人認識十幾年了,大學時,林紀元也曾追過鄭玟,每天幫忙打水,圖書館占座。后來,他們成了朋友。
2012年,公司秘書處納新,羅賢是校招上來的碩士生,企管專業(yè),一手超贊的官場文,深得大老板的賞識。第一次培訓結(jié)束,羅賢追上她說:“鄭主任,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鄭玟說:“什么問題沒明白?”
“看你也就二十二三歲吧,就擔任管理工作,咱們公司會給新人同樣的升職機會嗎?”
鄭玟時年29歲,自然分辨出話里的真相。可是面對一個年輕帥氣且肯花心思奉承自己的男人,她沒理由戳破啊。她說:“你叫什么來著?”
羅賢答:“我叫羅賢,羅漢的羅,賢淑的賢。”
鄭玟笑了。她說不上來,這個“賢淑的羅漢”給了她“異族”的感覺。
【不可名狀的變遷】
如果真是22歲,鄭玟是不會對羅賢感興趣的。可是29歲,她就有了不同的反應。閨密說她是在羅賢那里汲取漸漸遠走的年輕,可林紀元卻說,羅賢滋養(yǎng)了她日益走強的女王氣。
鄭玟覺得林紀元才是正解。
2012年,鄭玟還在與董立明努力維持著最后的和平。董立明是相親對象中最靠譜的一個。鄭玟與他相識之初,喜歡梳隨風飄動的中分長發(fā)。董立明是某建筑公司的項目經(jīng)理,天天和工人打交道,稍顯粗魯莽撞。但鄭玟喜歡他凡事總能安排得貼心順意,還偶有驚喜。就連上門這種事,也都安排得妥妥的,禮物買好,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提早交代。第一次見面,鄭玟就深得未來婆婆的歡心。
董立明說:“男人就該把路先想好,把路鋪好。”
鄭玟覺得這個思路蠻好,省心又省力。可那時她剛25歲。當她29歲那一年,對男人和愛情的要求,都發(fā)生了不可名狀的變遷。
2011年董立明就提出結(jié)婚的事。他有房有車,愿意給鄭玟冠名,未來婆婆都說:“小玟啊,找了我們家立明,可是你的福氣。”
鄭玟心里就不受用了,怎么說也是白領(lǐng)階層,嫁個“包工頭”還算高攀了嗎?她說:“阿姨,我的福氣,哪比得過立明啊?”
【有了錢,才會想到愛情】
如果因為老人家一句“誰是誰的福氣”就結(jié)束一段感情,那太小家子氣了。事實是以前和董立明在一起是種輕松,現(xiàn)在卻成了束縛。一個漸漸在事業(yè)上小有成就的女人,多半再難繼續(xù)安然享用男人圈畫好的未來。
2012年的3月,董立明的姑媽病逝,鄭玟陪同出席了葬禮。入土后,董立明還帶著她在山上轉(zhuǎn)了轉(zhuǎn)。他們在B區(qū)的一塊空墓前停下來,董立明說:“這塊是我們的。你曉得不,現(xiàn)在墓地老緊俏了。”
鄭玟咂了咂嘴,沒吭聲。他想得真是太遠了,不但早早置好了房子,還早早買好了墓地。
那天晚上,鄭玟不禁重新審視自己和董立明的關(guān)系。她真的要嫁給這個男人嗎?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
凌晨1點,她給林紀元打電話,吐了兩個多小時的槽。她說:“以前覺得嫁給他挺好的啊,可現(xiàn)在怎么越來越受不了呢?”
林紀元說:“不懂嗎?女人有了錢,才會想愛情。”
【最后一代懂感情的女人】
不得不說,林紀元的觀點總是與時俱進。沒錯,鄭玟和董立明雖然百般和諧,卻缺少了傳說中的怦然心動。
鄭玟和董立明分手的時候,她已經(jīng)和羅賢曖昧多日了。羅賢圍著她主任長、主任短的樣子,讓她生出莫名的喜歡和歡喜。
那個加班的晚上,羅賢從麥記買漢堡回來。兩個人一邊吃一邊閑聊。他們說起了學生時代,后來又談到了感情。羅賢說:“你知道,現(xiàn)在女孩子都很現(xiàn)實的,我這樣剛上班的,只有資格當單身狗。其實你們這一撥兒,是中國最后一代懂感情的女人。”
鄭玟拿起薯條扔他,說:“我怎么和你不是一撥兒了?”
“5年一代啊,你上大學,我還上初中的呢!”羅賢撿起掉在桌子上的薯條,吃了。
鄭玟忽然覺得無趣,她說:“太晚了,咱們回吧。剩下的活明天再弄。”
羅賢幫忙把東西收好,說:“想蹭鄭主任的車,可以嗎?”
鄭玟怎么會說不可以。
這一天,是個起點,開啟了她的愛情。
【馴良下的尊嚴】
2013年,鄭玟在虹口買了套公寓。房子不大,但很用心裝成簡潔純白的蘋果風。她開始喜歡梳盤發(fā),干凈利落又不失優(yōu)雅。
羅賢做了她的地下小男友。
羅賢極懂事,在公司從不露半點端倪,私下里卻溫柔又貼心。周末他會幫鄭玟打掃房子,偶爾還會帶著食材來做一頓美食。有時候也會留宿,但從來沒有長住。他刻意地保持著一點距離,來表達他馴良下的尊嚴。
很自然地,鄭玟把他帶進了自己的圈子。林紀元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羅賢的。幾次聚會之后,林紀元就對鄭玟說:“我怎么覺得這小子志不在你,在我們呢。”
林紀元先在某銀行工作,后又進了某證券,羅賢和他套股票內(nèi)幕的話,從認識他那天,就沒停止過。
鄭玟說:“想掙點錢怎么了?”
林紀元說:“嘿,他可別只想掙點錢就行。”
【又想彰顯,又要臣服】
2014年,羅賢在公司里的職位毫無長進,在股市里卻有了長足的進步,他跟著林紀元,四倍杠桿的配資也敢玩起來。
一個周末,羅賢煲了愛心湯,閑聊時,跟鄭玟聊起了行情。
鄭玟提醒他:“你啊,別什么都跟他做,他有這個底,你不行。”
羅賢脖子一梗,說:“別小看我行嗎?”
鄭玟笑了說:“我不是小看你,是擔心你。”
羅賢微微皺了皺眉說:“我不用你擔心。”
那天晚上,鄭玟換了套黑紗睡衣,羅賢卻沒有留下。鄭玟和他道別的時候,依稀感到他眼里映射出的不平。那是能力與地位不相稱而引發(fā)的不平,像已經(jīng)會捕獲獵物的小獅子,又想彰顯,又要臣服。
鄭玟覺得,自己可能要降不住他了。
【你的惡意做空成功了】
2015年,鄭玟32歲了,有事業(yè)、房子、車子、男友,卻生出了漂泊感。母親說:“不管男女,歲數(shù)一上來,就會想有個家了。”
可是,關(guān)于“有家”這件事,羅賢卻不太上心。年初,股市在一片盛大的利好消息中,應聲而漲。大牛市,紅色的虛擬指數(shù),滋養(yǎng)著現(xiàn)實中的張狂。
2015年6月底,權(quán)重股跳水,題材股跌停。羅賢輸紅了眼睛,坐在辦公桌后面,面色陰郁,一言不發(fā)。
鄭玟第一次在公司里主動去找他,她說:“怎么了?”
羅賢愣了半天,才木訥地說:“一定會救市的對不對?”
是的,總會救市的。就在不久之后,國家隊大戰(zhàn)告捷,滬深兩市全盤漲停。然而,羅賢全部血汗,已遭平倉。
7月11日,周六,羅賢照例去鄭玟家,打掃了房間,做了晚飯。飯桌上,羅賢問:“你還有結(jié)婚的想法沒有?”
鄭玟說:“怎么了?”
“我就想知道我沒錢了,你還會不會愛我。”
鄭玟笑了。男人啊,總是身處巔峰揮霍愛情,身陷低谷考驗愛情。她說:“說的好像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多有錢似的。”
羅賢臉上飛過一片紅,轉(zhuǎn)身添飯去了。
鄭玟“咔”拍了一張他的背影發(fā)上朋友圈。后來,林紀元看了“小媳婦”狀的羅賢,私信說:“看來你的惡意做空成功了。”
鄭玟回他一個字,“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