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契訶夫在他的短篇小說《小公務員之死》里,描述了一個在劇院看戲的小公務員不小心打了一個噴嚏,唾沫不小心濺到了前面的將軍身上,由此恐懼而死。故事的結局不免逗樂我們的神經:真傻!
但是有時候我們也會像小公務員一樣總是為一些模模糊糊的事擔憂,把不利的一面一再放大。一件小事,都會感覺遭受滅頂之災。我們太擅長自己嚇自己了。
初中時,年紀小,神經也脆弱。我和一個同學鬧矛盾,僅僅是因為我在別人面前說了她的壞話。至于說了些什么,早忘了,只知道我之后想盡辦法討好她。她可能在氣頭上,對我不冷不熱。我的生活變成了一種煎熬,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邪惡的人,心想她肯定恨死我了。我變得越來越自責、內疚。我的想象辭典告訴我:這輩子她都不會理我了!
自此,我也不再理她。
高中,又在同一所學校。在學校遇見,也形同陌路。三年,見面我就主動低頭飄過。我不知道我們相遇的那些時刻她有沒有對我微笑。也許,只要我一抬頭,表情不是那么僵硬,我們就和好了,現實卻是我固執著不和她說話,一直賭氣到畢業。
我想我錯了,我永遠不能被原諒。我們都只能這樣了吧。這就是個疙瘩了。
二
上了高中,我發現有人的想象辭典比我還要豐富。
那時一個好姐妹整天看安妮寶貝學郭敬明憂郁。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說:我想我得了抑郁癥。她把抑郁癥的征兆給我看。我頓時怔住,每一條都符合她的狀況。她又說自己整天心里很慌,總感覺呼吸不過來,胸口悶,問我會不會是心臟病。
我安慰她,但潛意識里我也替她憂心。
她哭得很難過。我說那些書不要看了,越看越難過,心病就會更多。
最終還是陪她去醫院。先去做的心電圖,單子出來就幾個字:一切正常,只是心率稍快。醫生說沒事。她還是不放心:“但是我心里真的很難受,缺氧、胸悶。會不會是心臟病?”醫生笑笑“放心好了,一切都正常。平時注意休息就行了。”
依舊心里坎坷,我替她問:“查抑郁癥的在哪?她好像有抑郁癥的癥狀。”
醫生抬頭盯著我們,像看外星人一樣,然后不耐煩起來:“小丫頭動不動就心臟病、抑郁癥,電視劇看多了吧?哪有那么多病!”
還是找醫生聊了一下,結果是:睡眠不足,不運動,咖啡喝多了,導致心悸。
那個醫生說了一句印象很深的話:本來不是心臟病,早晚會被你自己嚇成心臟病。
三
那些困擾我們的煩惱和憂慮,是否真的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所認為的困境和麻煩,是否真的有我們所認為的那么大?
我近視一百多度時,很害怕有一天去掉眼鏡什么也看不見。七八年了,一直隔著玻璃看這個世界,似乎一切習以為常。現在,去掉眼鏡就等于瞎子,模模糊糊。以前我不能想象,如果有朝一日,我不能用眼睛看清這個花花世界,是否會絕望、會恐懼?
但現在真的看不清了,一切都還好啊!
那一瞬間,我頓有所悟。進入黑暗之前,都會緊張、害怕、憂慮。然后,不知不覺發現自己適應了這一種黑暗,并開始享受它。再然后,又覺得這個世界可能就是這樣的。
誰知道前路會朝著什么方向?誰知道未來是否有我們無法解決的困境?誰知道以后是否有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
四
再說說初中那個女同學。后來她加了我QQ,發來一個微笑的表情,我不敢回。然后她又發來一句:我做錯什么了嗎?你怎么都不理我?我驀然詞窮,再說就是矯情了。
原來是我被恐懼的神經束縛著。就像小時候,偷鄰居家的葡萄,被阿姨逮到,以后習慣性地從她家遠遠地繞過,后來阿姨親切地問找怎么不理她了;盛飯時不小心把碗弄進剛熬好的稀飯鍋里,怕挨打,偷偷撈出來,那頓飯死都不喝粥,害怕了幾年,才敢跟大人提起這事;在學校點蚊香時把被子燒個大洞,覺得媽媽會大發雷霆,一直心虛地騙到放假,老實交代后,媽媽很心疼地來一句“幸好燒的是被子呢,燒到人可怎么辦”……
很多很多曾經害怕的事,一度以為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以為就此絕望了。但青春終會得到救贖。有些事,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糟。年華似水,怎能耗在莫名的擔憂里?想多了,不過是蹉跎歲月。
想象一種向日葵般的生活,有些心結,看淡,解開了,也就過去了。想象的恐懼,比恐懼本身更傷人。就算沒解開,把它藏在一個地方,然后陽光地面對生活,也許會更好。因為有時候情況沒有想象的那么慘,困難沒有想象的那么大,事態沒有想象的那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