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是最好的結果

青春里對一個人或一件事情太過用力，受傷的一定是自己。

設計老師說，當你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時候，要學會留白，充分留白。我不理解，人生精彩處不就在于大千世界五彩繽紛嗎？設計一只狗，當然還需要一根鎖鏈，有了鎖鏈當然需要遛狗的人，我為什么要叫一只狗兀自歡脫？它會寂寞的好不好！

老師在給了我連續幾個差評之后，終于忍不住說，你這是畫蛇添足！留白就像青春里一切點到即止的美，你多加一筆就是令人頭疼的叛逆。

突然頓悟。那些青春歲月確實如此。

我生了一場大病，回到學校，因為女生的小圈子和老師的偏袒，遭到排擠。那時候，他坐在我的后面，整張臉白膩得像面粉，又愛穿白襯衣，整個人酷酷的。他一定知道班里女生排擠我的事情，可他總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發下試卷，他從后桌探出身子來撈我的試卷看，嘴里叨叨著：“看看咱倆誰考得……”看到我試卷分數的那一秒，聲音戛然而止，悻悻地把試卷再給我放回來。“是你厲害哦！”半晌才扔出這么一句。我坐在前面，背對著他，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翹。

現在想來，那個時候的我孤僻隱忍，像走在風沙滾滾的大漠，嘴角已經裂開，渴得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要死掉了，卻懂得不發出任何聲音，只是身邊有他，又像是生活在海洋里，快樂地蕩漾著，這大概就是青春里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課上有女生寫紙條給他被老師抓到，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把他調笑了一番。他白凈的臉紅撲撲的，他有些不服氣地盯著課本，用腳有一下沒一下地蹬我的板凳。我本來心里就極不舒服，這樣一來，更加煩躁。明知道紙條可能沒寫什么，還是在瞬間覺得他這個人無比討厭。

多謝那時年紀小，不知怎么應對，索性什么都不做。后來調了座位，過了一段時間他與校外的人打架被通報批評，再后來我也不知道他是輟學了還是轉學了，總之位置空了一段時間后，又有新的同學坐在那里。而我，慢慢被同學接受，變得愛說愛笑。

再后來，和老同學無意間聊起他，言語間露了馬腳，同學立即說，你想不想要他的手機號？我可以給你找到。突然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說，過去這么長時間，大家都變了，再聯系可能也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只是很感謝他，在自己被孤立的青蔥歲月，他曾站在我身后，逗我笑過。

好像很多青春里懵懂的情感都是如此無疾而終。也曾遺憾也曾尋找，時過境遷，卻又覺得這樣恰恰是最好的結果。因為我們為彼此留下了長長的時光信箋，默默想念，寂靜歡喜。

每個人都有自己討厭的老師吧。我討厭數學張老師，甚至有點恨他。嗯，張老師也是上面我提到調笑男孩子的老師。他個子矮矮的，中氣倒挺足，講課如撞鐘，聲聲洪亮。

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弱小時，會越加害怕被別人輕視，我那時候就是如此。大病初愈，落下很多功課，尤其是數學，而這個時候張老師時不時向我傳來不屑的眼神，還有那句我至今都記得的話——這個難度的題，她啊，不可能做出來！對于還沒有完全獨立起來的我，在內心深處對老師是希冀依靠的，老師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比被同學們孤立的殺傷力強太多了。

老師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是對我本人有看法還是對我的成績不滿意？我現在的成績不好，是因為生病耽誤了，一定會慢慢補過來的。我在腦子里不斷地畫問號，又不斷地做自我精神建設。好像除了這樣，也別無他法。

終于考了數學的年級第一，心想這次張老師是一定會好好夸夸我的。喔，等到這天了！可沒想到張老師會說，你最后一道大題解題步驟不對，不過是結果蒙對了，按說是不能給分的。瞬間心塞！我想我是和張老師水火不容，勢不兩立了。可除了沉默的學習，不再妄圖在數學課上有所表現外，還是那一句話，除了這樣，也別無他法，以此來表現我的憤怒。有時候做學生就是如此無奈，你沒法揭竿而起，沒法打倒奴隸主，翻身做主人，只能忍受，或者說堅持努力，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緣，張老師竟然教了我三年。畢業的時候，我考了班級第一。報完志愿回家的路上，爸爸和我聊天說，今天碰到一個老師，聊了聊竟然是你的數學老師，說教了你整整三年，他還一直夸你聰明好學呢。風正從我耳邊吹過，那一刻好像除了他是教我三年的數學老師，其他的也沒什么了。

我也想過那時候如果做出什么不尊敬老師的事情，結果會怎么樣？無論誰是誰非，我會挨批評是一定的。老師是必須要尊敬的，但老師并不一定是正確的。這些道理知道就好，并不一定要去實踐。

青春里對一個人或一件事情太過用力，受傷的一定是自己。

我的兩個舍友，都是很漂亮的女孩子——這可能是在整個宿舍都還很陌生，她倆卻迅速好成一團的基礎。我見過她們擠在一個被窩里用手機看視頻，一起哈哈大笑，一起抱頭痛哭，一起同仇敵愾！更忘不了她們相互扯皮，把對方的被子從五樓扔下去，在餐廳大打出手，朝對方的身上潑雞蛋湯。我也以為她們會再合二為一，親切友好，可現實是，老死不相往來。有時候直戳人心的話說出去了，就很難收回來，一件衣服用太大力就扯破了，破鏡重圓確是癡人說夢。

也有姑娘，一分之差與北大失之交臂。她說，這場考試我賭上了一切，沒想到輸得如此慘烈。但她懂得及時止損，并沒有在這場遺憾中沉淪太久。她整理了這期間隨手寫的文字，集結出書，銷量還不錯的樣子。

就是這樣子吧，很多事情越是著力過重，越是得不償失，不如留有余地，回憶精彩！

有人說你在最應該肆無忌憚的青春過得如此營營役役，太無趣了吧。有段時間我也覺得無趣呢，可郁悶著郁悶著就想通了。我自己最明白乖巧外表下的那顆心其實叛逆得要死，像很多人一樣發誓高考完一定要離開，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寫很多文字，被班里的同學傳閱，虛榮心悄悄膨起；有過這樣那樣的人，擁抱或者推開，相遇或者錯過；做過差生，等了許久老師終于在我的身側站住，彎下腰他說的竟然是，你同桌請假了嗎？也當過榜樣，作文篇篇是范文，還進了重點班中的重點班……

只能說經歷各有不同，或許別人的更精彩，可我們各有承受，成長之路我并沒有慢一步。

青春留白是一種美，是你在多年后想起那些無疾而終的青蔥歲月，慶幸自己沒有說破，給此后的人生無限種可能。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