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勞而獲”的天麻

我們常見的綠色開花植物，不論是紅薯、甘蔗、白菜，還是玫瑰、荔枝、核桃，都屬于生產者，是自己生產有機物來養活自己的，因此都有根、莖、葉三種營養器官。

然而，在綠色開花植物里，也有極少數不勞而獲、坐享其成的。如豬籠草、捕蠅草等食蟲植物，通過設置陷阱來“飽餐”螞蟻、蒼蠅等美味，獲取貧瘠土壤中難以得到的營養。不過，食蟲植物僅僅是偶爾“開開葷”，其骨子里仍然是生產者。真正不屬于生產者而應該劃歸消費者行列的綠色開花植物有兩類。一類是有著一副強盜嘴臉的寄生植物，如菟絲子，另一類就是本文的主角——天麻。

天麻和菟絲子雖然都缺少營養器官根和葉，但它卻不像菟絲子那樣，靠野蠻粗暴地掠奪其他植物的財富為生，它的處世哲學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

上鉤的蜜環菌原來是一種蘑菇

是什么樣的“魚”愿意上天麻的“鉤”呢？現在我們知道“上鉤者”名叫蜜環菌。

蜜環菌和一般的食用菌差不多，實際上蜜環菌本身就是一種可以食用的蘑菇。和其他食用菌一樣。其食用部分也是子實體。其子實體叫作榛蘑，味道特別鮮美，還含有人體必需的多種氨基酸和維生素。東北名菜小雞燉蘑菇，就是以蜜環菌和土雞為原料烹飪而成的。

蜜環菌的子實體由菌蓋、菌柄等組成，菌蓋是肉質的，常常為稍扁的半球形，多為蜜黃色，但其菌肉是白色的。菌柄圓柱形，有時基部膨大，淺褐色。菌環生于菌柄上部，白色而有暗色斑點。正因為其菌蓋為蜜黃色，而菌柄上又有菌環，所以得名蜜環菌。

蜜環菌的子實體之所以能長大，是因為和其他食用菌一樣有大量的菌絲體供養著。菌絲體極為細小，有點像蜘蛛絲，盡管蜜環菌的菌絲體能發光，但我們一般不易看見。順便說一下，有種與蜜環菌類似的假蜜環菌、其初生菌絲體也能發出淡藍色的光，我國科學家從其菌絲體中提出了一種化合物，叫亮菌甲素，可用于治療急性膽道感染等疾病。

蜜環菌的菌絲體雖然極為細小，但是神通卻極為廣大，在陰暗潮濕、土層肥厚的林地，它更是如魚得水，到處鉆營，無孔不入。它既吸收朽木枯枝中的營養，也吮吸其他植物的養料，腐爛木材，危害森林，許多高大的植物都對它望而生畏。

但蜜環菌也有倒霉的時候，那就是遇到天麻而上鉤的時候。

垂釣的天麻是特殊的蘭科植物

現在，我們不管蜜環菌是如何倒霉的，先來見識見識“垂釣的姜太公”——天麻。

天麻的大名想必大家早有耳聞，因為它是珍貴的藥材。清朝趙瑾叔《本革詩》說“名透天麻赤箭芝，御風草似有參差。頭眩眼黑醫衰老，驚氣風癇治小兒”。中醫常用天麻來治療頭痛眩暈、抽搐痙攣、小兒慷風等疾病，這是由于它有鎮靜、抗炎、以及增強免疫力等作用。因此，人們常在冬至時節，食用天麻蒸乳鴿或天麻粥，對頭暈目眩、風濕疼痛、手足麻木等癥進行食療。

由于用作藥材的是天麻的塊莖，且多被曬干，天麻給人的印象是一個個小小的“千蘿卜”。但實際上，天麻的形象是挺美的。

天麻是高度特化的蘭科植物。提起蘭科植物，大家首先想到的一定是園藝學花冠上的寶石——蘭花。不錯，蝴蝶蘭、大花蕙蘭等都是名貴的觀賞植物，既可賞花也可賞葉，更重要的是，蘭花幽香清遠。一枝在室，滿屋飄香。因此，蘭花以高潔清雅的優美形象，被喻為花中君子。不過，蘭科是單子葉植物中的第一大科，種類繁多，不是所有的蘭科植物都是花中君子，天麻就算不上君子，從它獲取營養的方式來看，似乎還有些奸詐。天麻既沒有根系也沒有綠葉，除抽薹開花期外，一生中五分之四以上的時間以塊莖的形態躲藏在地下，干著“坑蒙拐騙”的勾當。

盛夏時節，在陰暗潮濕的林地里，偶爾會像箭一樣冒出一根長約1米的赤黃色莖稈來，這就是“赤箭”，也就是天麻的莖稈。不久，莖稈上就會開出一串稠密的像油菜花一樣的小黃花。那是天麻的總狀花序，是一種無限花序，花蕾自下而上逐漸開放。這時候我們看到天麻，才感覺到它不愧是出自名門，雖不如其他蘭花風姿綽約，但也亭亭玉立、楚楚動人。

由于雌雄同株，自然狀態下天麻為自花傳粉，但授粉的概率較低。花開過后，結出一串小果實，果實雖小，只有花生米那么大，但每個果實里卻有幾萬粒粉塵似的的種子。順著赤箭往下挖，就會看到馬鈴薯、花生米那樣的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塊莖，這就是藥用的天麻。

在天麻所有的結構中，塊莖最重要，因為不僅其營養的獲得依賴于塊莖，而且其繁殖也依賴于塊莖，它那細小如粉塵的種子，由于缺乏養分儲存、在自然狀態下根本不中用。只有人工培育天麻時。才利用人工授粉獲取天麻的雜交種子，如紅天麻與烏天麻雜交得到烏紅雜交天麻，以解決天麻無性繁殖品種質量下降等問題，這時，種子萌發所需的營養可以從人工提供的菌床中獲得。

天麻和蜜環菌的奇妙關系

對天麻有所了解后，我們再回過頭來，看看蜜環菌是如何倒霉的。

當蜜環菌的菌絲體在肥厚的林地里到處橫行時，如果遇到了天麻，它也會像對待其他樹木一樣，毫不客氣地將其團團包圍起來，并將菌絲拼命地朝天麻的塊莖里生長。不曾想，這回遇上克星了，不但沒有撈到半點便宜，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因為天麻的某些細胞里有一種叫作溶菌素的特殊物質，能把鉆到塊莖里面來的菌絲消化分解吸收掉，天麻就是靠著這一手絕招而生存的。

由于天麻有自己的絕招，靠著蜜環菌送來的營養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因而它合成有機物的葉、吸收水和礦物質的根都逐漸退化了。現在，在其塊莖和地上莖上看到的膜質鱗片，就是退化的葉的痕跡。

也正因為天麻的葉和根退化了，因此，它的生活完全依賴于蜜環菌，要是沒有蜜環菌，就要喝西北風。當然，說天麻坑蒙拐騙了蜜環菌似乎過分了，準確地說，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事實上，天麻與蜜環菌的關系極為復雜，有人認為其關系是真菌營養性的寄生、相互寄生等，或者把天麻、蜜環菌、綠色植物三者看作是二重寄生現象。不過，一般還是認為天麻和蜜環菌屬于共生關系，是一種不平等的共生。

蜜環菌是兼性寄生真菌，它可以通過分解木材中的纖維素、木質素等獲取營養，而天麻是一種典型的異養型的特殊植物，幾乎不能進行光合作用，要靠其塊莖中消化層細胞分泌的溶菌素消化蜜環菌菌絲為生。

在蜜環菌入侵天麻塊莖后，最初，菌絲將被浸染的天麻皮層細胞中的原生質消化吸收。但是，當菌絲深入擴散到天麻皮層下的消化層細胞時。天麻的消化細胞則迅速作出應激性反應，細胞變形，反過來將侵入的菌絲分解同化為自己的營養。菌絲沿著消化層外的一到兩層細胞成束地向四周擴散，天麻也就不斷得到營養供應，直到天麻生長季節結束，其塊莖的整個皮層里就充滿了菌絲。

不過，當天麻生長減弱時，如長出新生麻后逐漸衰老的母麻，就會失去消化菌絲的能力，這時，蜜環菌的大量菌絲就突破天麻塊莖的消化層而瓦解其深層的組織，利用天麻體內的營養供給其生長。直至將整個天麻塊莖“吃空”為止。

掌握了天麻與蜜環菌之間亙古以來所形成的微妙的生態關系，我們不僅可以適時采收天麻，而且可以人工栽培天麻。

作為名貴藥材的天麻，應該是冬麻。要在立冬后至次年清明前采挖。因為過了清明，天麻塊莖中的營養物質會由于抽薹開花而消耗，或被蜜環菌吸收而減少。

懂得“有菌才有麻”的道理，我們就可以將天麻請出森林，模擬自然生態環境，進行人工栽培。

冬季或初春時節，在適宜的環境里，我們先準備好能讓蜜環菌生長的基質，如青岡、樺樹、板栗樹、楮樹等樹干，更環保一些也可以用麻櫟枝葉或玉米秸稈。再在基質上接種蜜環菌，利用蜜環菌作為“營養橋梁”，把木材中的纖維素、半纖維素等分解，再輸送給天麻。然后將子麻（小小的天麻塊莖）栽種在基質上，并加強田間管理，注意保濕防凍，防止雜菌侵染，就可以收獲大量的天麻，在不破壞自然的情況下為人類提供珍貴的藥材。

在森林生態系統漫長的歷史演化過程中。天麻與蜜環菌，以及其他植物之間，建立了復雜的生態關系，推動了物質循環與能量流動，因此，研究天麻與蜜環菌之間的關系，不僅在生產上有重要意義，而且對于生態文明的建設也有一定的指導作用。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