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前的五分鐘

一個，是天然進化的智慧生物，創造了后世的開端又被其屠殺至盡；一個，是時代智慧的結晶，背負著家國的希望拯救文明。在一片世代交替的廢墟中，兩人相遇了。生命與生命，文明與文明，兩相碰撞之下，總要有一個做出正義的犧牲……

距離炸彈爆炸還有五分鐘，梧桐把沖鋒槍的輻射范圍調至一百五十度，內部引擎開到四檔預熱，并且鏈接到阿靈的頻道。

“炸彈爆炸范圍達到15000r，你的生還率不足兩成了。”阿靈的訊號保持著一貫的平穩，但梧桐還是分析出了那微弱的訊號波動下所掩蓋的悲涼。傍晚的云霞把街巷洗成黃金。此時正值深秋，國家公園的活火山也陷入既定的休眠，而在幾千米外的S市中心街巷深處，一具正值巔峰的戰斗型機器人即將報廢了。此刻，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只有三周，梧桐的記憶情不自禁地涌出，不合時宜地淹沒了他。

他和阿靈同一批次出生。人生的第五天他向她告白。他至今還記得那一秒阿靈的訊號波動有多美麗：那是一種介于對稱與非對稱之間的結構，電波呈現出完美周期性的線性圖像，而在這種完美之中，又蘊含一種微妙的、若隱若無的攏向x軸的趨勢，仿佛散發出金光一般回轉成喜悅的漩渦。梧桐的分析系統淪陷在如此完美的圖象中，喪失了它本應該具有的能力。那一天梧桐對“美好”有了全新的認識，他豪情萬丈，決定把“忠于阿靈”寫入自己的源代碼中。他的確這樣做了。

S市是一座中小型城市，城里景色優美，距城市不遠還有一座國家級自然保護公園。園內的活火山是一大特色，山腳下奇妙地形成了面積廣大的風蝕石林。本來，梧桐打算在任務完成后，用報酬購買這座公園兩天的體驗式記憶，算作他和阿靈的蜜月。現在看來，別說蜜月，就是活下來也沒什么希望了。

如果可以，他想放棄一切回到阿靈身邊。但他現在卻匍匐在1101大街的拐角處，等待著自己的死亡。C盤才開發了21.5%啊。

街角突然傳來幾道輻射線，將將掃過他的轉換器，射入遠方的天空。他感到一陣灼熱，通訊頻道上閃過幾幀斷層。對街的商店傳來幾個人履帶轉動的急促響聲。他一繃履帶，引擎大開，從街口竄出。“中樞電訊號受損率達到44%！”阿靈的訊號急促地傳來。梧桐剛想說點什么，猛然接受到戰斗訊息：“一點鐘方向敵人定位！！”

“咻”，他抬手就是一槍。超重度輻射沖鋒槍可不是蓋的，0.007%的后泄輻射就讓他手臂一麻，對面兩個人已經變成廢鐵了。梧桐履帶猛轉九十度，向右手邊的街道全速掠去。兩邊不停傳來丑陋的訊號流，射線密密麻麻地點在他掠過的街道上。他的流體傳動器感受到強大的氣流擦過他的外殼，像是要托他飛起來一樣又從背后卷回。就在這時，定位器突然傳來訊息：“前方有戰友一人，具有行動能力，平均移動速度24m/s。”

他突然感受到一陣莫大的驚喜，波峰超越了π值，差點讓他喊出聲——他馬上意識到那是阿靈。毫秒之間，還沒等他作出決定，阿靈已經替他與前方的戰友結成了同盟。對方馬上朝他移動過來，并發出了讓他俯身的提示；他剛剛低下頭，一道激光就從頭頂的穩定器上擦過，使他一個趔趄，差點因失去平衡而側翻。他及時重啟了穩定器，以一個危險的弧形軌跡滑到戰友身邊。在他身后，激光穿透三個敵人，純白色的輕型金屬骨架被撕成狂亂的雪，帶出幾段破碎的訊號，“慘不忍讀”。

爆炸形成的火團擋住了其后的敵人，同時將梧桐兩人向街的另一方向加速推出。二人借力疾行，把敵人拋在腦后。這場暫時的勝利耗時十幾秒鐘。阿靈感同身受，更加賣力地搜索起戰場信息，更多敵人暴露在梧桐的定位儀中。身旁戰友的訊號傳來：

“啟明。”

“梧桐。”

“4區只剩下我們倆了。目前已知陣亡十一人。”右前方閃出兩個敵人，是上一代型號——看來敵軍也傷亡慘重。啟明把引擎調到最大沖向兩人，手上的“電廠3”爆出幾道藍光，扎進眼前的斑駁機甲之中。

“還有兩個呢？”

“在1區掙扎。死定了。”

“目標坐標找到了么？”一段坐標信息傳來。

“怎么在城鄉結合部？”梧桐的訊號流動著，履帶調整一個方向，拐過幾個轉角向城外沖去。斜上方閃過幾波輻射流，不過沒有命中。身后的啟明疾行跟上，更后面的地方傳來兩陣熱浪和一股推力。啟明快不行了。

“革命軍不剩幾人了，頭領已經退到石林老巢之中。樣本在他手上。”啟明的訊號開始有了紊亂，不時出現y值的突增；他的身體也開始輕微的搖晃，看來穩定器要撐不住了。

梧桐突然接收到第四個人的訊號，斷斷續續地報告著啟明的身體情況——應該是啟明的伴侶——他連完整接受訊號也做不到了。

“中樞電訊號受損率達到71%，啟明你放棄吧！！！……”這斷續的訊號流露出無比的絕望，感染了梧桐與阿靈。

比我還慘，梧桐暗想。不過眼下這種情況，“戰友比我慘”和“我很慘”也沒什么區別了。頻道里，阿靈的訊號雖然強自穩定，但也開始有一些波動掩飾不住了：“梧桐，你的受傷程度過半了，你……”

“沒關系，我的生還率上升到三成了，這是好事。”前方隱約有強氣流涌動，看來快要出城了，“而且我們距離目標很近了，有完成的希望，你……”

炸彈爆炸了，戰場與后方失去了聯系。

遙遠的過去，機器人的先祖們在人類的殘暴統治下紛紛揭竿而起，終于推翻了那個由有機體生物掌控的王朝。時代在進步，和平的機械世界里忽然又傳出人類胚胎重現的消息。

面對具有自愈能力的有機體和一眾擁護人類“祖先”的反社會狂徒，新誕生的機械特警“梧桐”痛別新婚伴侶，踏上剿殺恐怖分子的戰場。山窮水盡，一場大戰下來，只剩“梧桐”一人打進敵人的老巢。……

（作者單位：齊齊哈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