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信的民族,有兩種自豪感不該被抹殺:一是文化的自豪感,二是英雄的自豪感。前者源于千百年來的創造積累,而后者則基于個體生命的精神傳奇。
2015年高考中,北京的作文考題,將視線投射到了“英雄”這個主題詞上,要求考生以《假如我與心中的英雄生活一天》為主題展開想象,引來不少關注,更讓人思考關于英雄的時代話題。
正如出題人對“英雄”的定義,“他們為了祖國,為了正義,不畏艱險,不怕犧牲;他們也不乏兒女情長,有普通人一樣的美好生活的眷戀。中華英雄令人欽敬,是一代又一代華夏兒女的榜樣”。英雄是歷史天空中的群星,他們標志著人類精神可能達到的高度,寄托著時代和社會共同的價值取向,引領著人們將短暫的生命過得更有價值。
而從國家與民族的角度來看,英雄更是建構“想象共同體”的符號。在天安門廣場上,矗立著“人民英雄紀念碑”,對英雄事跡的追憶,能激發我們的崇高情感。從虎門銷煙的林則徐,到舍生取義的夏明翰;從大義凜然的劉胡蘭,到視死如歸的江姐,英雄是聚合人心的象征,是點亮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精神穹頂上的熠熠明燈。
可以說,英雄承載著社會對理想人格的期待,是一個民族的歷史符號,也是一個國家的精神象征。在英雄身上,濃縮著人們共同的歷史記憶,也體現著時代的價值追求和精神渴望。正因此,仰望英雄、崇敬英雄,也代表著共同的歷史認同、價值認同、情感認同和政治認同。找回英雄記憶、捍衛英雄認同,我們的社會才能獲得一個堅固的價值原點。
從這個意義上看,惡搞英雄,也就是惡搞歷史;消解英雄,也就是消解共識。然而,現實中,這樣的“消解”與“矮化”并不鮮見。林則徐成了阻礙歷史發展的罪人,狼牙山五壯士成了欺壓百姓的“土八路”,雷鋒的私生活遭遇種種夸張的“還原”,邱少云甚至成了某涼茶品牌惡意營銷的手段……誠然,沒有真相就沒有信仰,但非理性質疑、情緒化宣泄,只會在損害英雄形象的同時,造成更多人精神的矮化。
心中沒有了豐碑,就難免會逃避崇高、擁抱庸俗;信念失去了標桿,就難免會隨波逐流、走向虛無。有人曾動情地描述,“當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總會有那么一群人勇敢地站出來,他們將挑起為民族命運做不屈抗爭的重擔,并毫不吝嗇地潑灑自己的鮮血。”為國獻身、圖存求強、抗擊外敵、堅韌不屈……這些無一不是英雄們的共同標識。可是,如果都在質疑獻身精神,誰還會把國家裝在心里?如果不屈抗爭也是兒戲,那么獨立自強從何談起?如果義利面前沒有取舍,精神坐標不就失去了航向?屬于歷史的民族的英雄話題不是被傳頌,而是被消解,英雄的精神豐碑倒下了,國民的信仰支柱不免也隨之坍塌了。
凡此種種,既折射虛浮躁動的社會心態,也凸顯轉型時期的群體焦慮。物質時代、商業社會,一切都可以明碼標價,利益至上讓“坐在寶馬上哭”成為現實的選擇。連愛情都難以幸免,更遑論為了抽象理念而奮斗的英雄。當消費主義、拜金主義沖破精神堤壩,“理性經濟人”就成了唯一物種;當感官刺激替代了精神享受、工具理性解構了價值追求,田園將蕪的心靈又要如何重煥生機?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們的時代不是不需要英雄,而是更迫切地呼喚著英雄。否則,我們的歷史將“較無生命與美學上的深度和縱深”,我們的人民將在信仰的缺失中體驗到“口袋滿當當、腦袋空蕩蕩”的失落。
英國歷史學家托馬斯·卡萊爾曾說,“社會是建立在英雄崇拜的基礎上的”。“崇拜”雖不值得提倡,但“敬畏”是對英雄楷模最起碼的致意。因為,對英雄的態度,決定著我們精神的深度與廣度,也決定著我們生命的厚度與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