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散步,總要路過一戶人家的院墻。灰磚墻面上,爬滿了牽牛密密的葉,有紅花在綠葉間盈盈笑,不起眼的院墻因這一叢牽牛明媚起來。我走過去,常常回頭再補上一眼,那花招人呢。
牽牛花應該是屬于鄉野之花吧,盛夏、初秋,在鄉村隨處可見她的歡顏。草叢里藏著,籬笆上繞著,院墻上爬著,草垛上伏著,樹干上攀著。紅的、紫的、藍的、白的小喇叭在天地間歡天喜地地吹著,鄉村因她多了一份熱鬧與情趣。
牽牛花晨開午休,俗稱“勤娘子”。我卻喜歡她的另一個名字:朝顏。朝顏,聽著就很美。一定是女子清晨的臉吧,清新得像一彎新月,飽滿得像多汁的草莓。“綠蔓如藤不用栽,淡青花繞竹籬開。披衣向曉還堪愛,忽見蜻蜓帶露來。”青青藤蔓,淡藍花朵,花瓣上露珠三兩點,盈盈欲墜,是不可語的心事。披衣駐足的詩人,一定在竹籬前看癡了,連蜻蜓也拒絕不了這份美啊。
真正美麗的女子呢,不光是容顏動人,那身姿也是曼妙的。細細的牽牛花藤,在竹籬間牽牽繞繞,繞繞牽牽,柔情繾綣。如風情萬種的女子,有著那樣婀娜的腰肢,一步一步,裊娜向上,步步都藏了生動,步步都藏了語言。
牽牛花顏色多樣,紫紅、藍色最為常見。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中寫道:“說到了牽牛花,我以為以藍色或白色者為佳,紫黑色次之,淡紅色最下。”也許在他看來,藍色或白色的牽牛花最能體現故都秋天“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的意境吧。我以為在密密的心形葉子的襯托下,紅有紅的熱烈,藍有藍的雅致,白有白的素凈,每一種顏色都有著各自的好,哪里有什么高下呢。不同的,只是哪一種顏色更能表達當時的心境吧。
我的牽牛花總是跟這樣的場景聯系在一起。盛夏亦或初秋的早晨,鄉村的小院子里,牽牛花開得正好,院墻上綴滿了或紅或藍的花朵。花下,有小貓安靜地臥著。吃跑了的雞安閑地踱著步。清新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我捧著書讀著,偶爾看看詩詞歌賦,偶爾念念英文單詞。奶奶在做早飯,裊裊炊煙隨風飄散。早飯好了,奶奶喊我吃飯。看我正用功讀書,她總是說:“這孩子多用功啊,怕是要考狀元呢。”我自信地笑,奶奶也笑了,那笑容里滿是期待。我們身后的牽牛花,也燦爛地笑著。
有人說牽牛花的花語是:有你,就覺得溫暖。是了,這來自鄉野的花,應該是跟故鄉,跟家在一起的吧。記得電視里介紹大畫家齊白石,原來他也是喜歡畫牽牛花的。三四根花架間,藤蔓錯落交叉,紅色、藍色的花朵,墨色的闊葉,疾走的螞蚱,唧唧低鳴的鵪鶉,一幅《牽牛竹雞》圖拍價竟達2800萬元。我不懂畫,但畫面上呈現出的田園詩般的意境深深打動了我。我想客居京城的老人提筆畫下一幅幅牽牛花時,他的腦海一定飄過故鄉的影子,那座小院,那段竹籬,一定有牽牛在盛開。
參加一個心理咨詢師的培訓活動,我們在沙盤上擺出我們夢想中的家。無一例外的,白色的、綠色的柵欄上都有牽牛在開放。原來每個人夢想中的家都有牽牛啊。就像小時候在外回家,轉過路口,看見那一堵院墻,有牽牛碧葉婆娑,紅花朵朵,莫名心里涌起一陣暖: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