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貝幣到紙幣：錢幣上的食貨志

貝幣、刀幣和人民幣：一只羊與一個山東人的兩次穿越

山東泰安，大汶河邊，一個男人拿著五百塊人民幣去集市上買了一只羊。此時他突然穿越，回到5000年前的大汶河，同樣發現了一個集市，那只羊同樣存在。男人從口袋里摸了摸，之前的五百塊錢消失了，他摸出了一朋錢，把羊牽走了。

一朋錢是多少？朋是貝幣的計算單位，五貝為一串，兩串為一朋，《詩·小雅·菁菁者莪》中記載：“既見君子，錫我百朋。”貝幣是學者們公認的中國最早的貨幣，也被稱為“貨貝”，在仰韶文化、龍山文化、大汶口文化、二里頭文化遺址和商周墓葬中屢有發現，《鹽鐵論·錯幣》中有“夏后以玄貝”的記載。

原始社會，以物換物是交易的主要方式，隨著人類對物質需求的進一步擴大，這種交易方式明顯落后，于是就需要一個中介物。南海一帶有一種天然的海貝，它一面有齒槽，堅固耐磨，便于計價，當時的人們就把它打磨制成交換用的中介物。就這樣，海貝逐漸充當起商品交換的特殊職能。商和西周時，貝幣成為流通的主要貨幣。后來，商品經濟快速發展，天然的貝殼作為貨幣漸漸供不應求，又出現了人工貝幣，如石貝幣、骨貝幣、蚌貝幣等。

貝殼作為貨幣，不僅對經濟發展有重要作用，而且對文化、風俗等具有深遠影響。從現在的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大多數與錢幣產生關系的，如貴、貨、賈、賄、財、貪、貧、費、賠、贖等字，多與“貝”字關聯。

又一天，大汶口的男子穿越到了戰國時的齊國，同樣來到一個集市，同樣買了一只羊，此時，他從口袋里掏出的已不再是五百人民幣，也不是一朋錢，而是兩刀。這里的“刀”不是美元，而是“齊元”。

刀幣通行于燕國、齊國、趙國、中山國。齊國貨幣可分齊刀和賹化圓錢兩類，齊刀由生產工具青銅刀削發展而來，始鑄于春秋，流通至戰國末年。公元前221年，秦統一六國，終于用圓形方孔的“半兩”錢統一了幣制。

在鑄印有圖案的硬幣出現之前，人們使用條狀的金屬或者扁豆狀的金屬塊進行支付。呂底亞人于公元前7世紀在今天的土耳其制作了最早的硬幣。那個王國的統治者是克里薩斯國王，他被認為富有得令人難以置信。因此就有了“像克里薩斯一樣富有”的說法。

有了硬幣，原材料的性質和重量就通過印紋得到官方保證。人們不必再去稱量大小不同的金屬塊以確定其價值。只用支付硬幣就可以了。很快希臘人就認識到它的好處。在所有重要的貿易城市都出現了硬幣中心。在硬幣的正面大都裝飾浮雕式樣的圖案，在背面則鑄印保證的價值。

秦始皇統一中國，采取了兩種統一貨幣的主要途徑：一是由國家統一鑄幣。二是統一通行兩種貨幣，即上幣黃金和下幣銅錢。銅錢造型為圓形方孔，俗稱“秦半兩”。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藏，不為幣。從此之后，“孔方兄”大行天下幾千年。

621年，李淵決心改革幣制，廢輕重不一的歷代古錢，取“開辟新紀元”之意，統一鑄造“開元通寶”錢。開元通寶一反秦漢舊制，錢文不書重量，是我國古代貨幣由文書重量向通寶、元寶的演變。此后我國銅錢不再用錢文標重量，都以通寶、元寶相稱，它一直沿用到辛亥革命后的“民國通寶”。

從鄧通到宋子文：錢幣上的家國人物志

《漢書·食貨志》記載，劉邦建漢后，允民私鑄錢幣。豪紳富商和地方勢力乘機大鑄惡錢而牟利。文帝時，“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

鄧通出身低微，成為文帝幸臣后常為帝吮癰。文帝賜給他蜀地嚴道銅山，可以自鑄銅錢，遂富無比。但是文帝死后，即位的景帝立刻就將他貶黜，最終“竟不得名一錢，寄死人家”。大富極貧的鄧通的經歷很能體現出人生無常的含義。

公元前115年，漢武帝收回了郡國鑄幣權，由中央統一鑄造五銖錢。從此確定了由中央政府對錢幣鑄造、發行的統一管理，這是中國古代貨幣史上由地方鑄幣向中央鑄幣的一次重大演變。

個人與國家的關系，表現在錢幣和流通的歷史中，是一個特殊的話題。中國第一家現代銀行——通商銀行1897年成立的時候，不愿意與財政結親。盛宣懷不但無意幫助朝廷籌資，就是戶部的投資，他也不想要。1905年的戶部銀行和后來的大清銀行，和朝廷的收支仍隔著一張窗戶紙。辛亥政權一轉手，銀行即刻“基因突變”，開始為袁世凱的北洋政府大量提供墊款，翻手為國債，覆手為紙幣，在財政與金融并軌的道路上越行越遠。

具備了富商和官方雙重身份的宋子文，成為民國貨幣改革的先驅，以及財富聚集的典范。據說宋子文在任民國財政部長期間，靠壟斷美國對華軍援物資業務，其財富在當時早已首屈一指。

民國時，很多地方割據政權有著自己鑄造的錢幣，當時政府有17個造幣廠，除這17個廠鑄造的銀元，其它地方利用機器設備鑄造的銀元就是軍閥幣。這些幣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鑄作粗糙，成色不足，一般成色都在七成以下。軍閥幣和私鑄幣共性是偷工減料，仿官制正規銀幣，借國家貨幣的信譽度和影響力充當等值貨幣，在一定范圍內使用和流通。

共產黨政權也有自己的貨幣，是拋開國民政府的貨幣，另起爐灶，比如北海幣。1938年3月，共產黨在掖縣發動抗日武裝起義，成立了掖縣抗日民主政府。4月，籌備創辦“北海銀行”。1940年8月，山東戰時工作推行委員會組建“山東北海銀行總行”，北海幣逐步在整個山東解放區流通使用。1948年12月，以北海銀行、華北銀行和西北農民銀行為基礎，合并成立了全國統一的中國人民銀行，但因工作的需要，北海銀行繼續營業。

1949年4月，北海銀行進駐濟南，11月，改組“中國人民銀行山東省分行”。至此，北海銀行完成了它的使命，退出歷史舞臺。如今，在位于濟南的齊魯貨幣博物館依然能看到當時發行的北海幣。

從紙幣到現代金融：交子的千年演變

一張現存于日本貨幣博物館的藏品是世界上最早的紙幣，上面清晰可見的漢字表明它來自中國，最早出現于北宋，當時人們稱它為“交子”。交子的故里在被稱為“天府之國”的成都，北宋時已成為絲綢制品的重要產地。

從994年起，成都的鐵錢監鑄錢就停止了，一直到1005年，長達11年近12年時間，成都就沒有再鑄過錢了，但是，市場上并沒有出現錢荒，原因就是發行了交子。

在交子發明之前，四川使用的是用鐵鑄造的鐵錢。在當時，買一匹絲綢需要2萬文鐵錢，而2萬文鐵錢重達130斤，攜帶鐵錢做買賣非常不方便。于是，民間出現了這樣一些人，他們擁有雄厚的財力，而且誠信可靠，商人們可以將金屬貨幣存放在他們那里，換取一張特制的收據。商人拿著收據就可以在市場上做買賣，這張收據叫做交子，印發交子的商家被稱為交子鋪。

1023年，政府設益州交子務，并“置抄紙院，以革偽造之弊”，嚴格其印制過程。這便是我國最早由政府正式發行的紙幣——“官交子”。

“交子”的出現，便利了商業往來，彌補了現錢的不足，是我國貨幣史上的一大業績。此外，“交子”作為我國乃至世界上發行最早的紙幣，在印刷史、版畫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對研究我國古代紙幣印刷技術有著重要意義。

中國歷史上，商業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也沒有獨立的商業文明，因此，依靠商業繁榮才得以發展的貨幣文化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注定只是曇花一現。

在西方，貨幣以飛躍的速度發展。西班牙在1483年發行了歐洲最早的紙幣。由于手頭沒有足夠的硬幣，人們就發行了帶有價值說明和印章的紙片。一項接受義務規定任何人都必須接受這樣的收據作為支付手段。1609年阿姆斯特丹銀行、1661年斯德哥爾摩的一家私人銀行也先后發行了紙幣。

統一后的德意志帝國，經濟發展要求統一的貨幣。1876年建立的帝國銀行開始引入無現金支付交易：收到的支票和匯票都收集到銀行里。而每一個信貸機構在帝國銀行都有一個賬戶，不同的信貸機構的信使定期會面，相互結算款項。款項記在賬簿里。因此就有了“轉賬貨幣”的說法。

錢迅速“流轉”起來，人們把這樣的賬戶稱為“轉賬賬戶”。但是轉賬賬戶對于每個人來說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還不普遍。在德國，工資和薪金直到1950年代還仍然以現金支付。所謂的薪金賬戶在1960年代初才出現。

300多年前，貨幣在一片新大陸生根，如今這片土地已經成為世界貨幣文化的中心。歐洲人開發了北美大陸，歐洲移民不僅傳承了歐洲文明，也帶來了歐洲的貨幣文化，此時，貨幣在歐洲已經完成了資本的轉變，北美大陸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貨幣文化。

1901年，紐約取代倫敦，成為世界第一大城市，華爾街成為世界資本市場的中心。美國200多年的歷史，就是現代貨幣文化的發展軌跡。1792年，華爾街的一棵梧桐樹見證了美國資本市場的第一份契約；1944年，新罕布什爾州的一片森林見證了世界金融格局的“排兵布陣”。從此，美國取代英國擁有了國際金融的控制權，美元取代英鎊成為國際第一貨幣。作為世界的金融中心，貨幣在美國被演繹為現代金融，貨幣的走向決定未來的世界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