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漳緞源于漳州漳絨

2014年11月北京APEC會議期間，領導人配偶身穿的“新中裝”吸引了不少眼球，這些華服面料采用的就是來自蘇州的宋錦與漳緞。“新中裝”使用的漳緞面料在秉承傳統工藝的基礎上加以創新改良，加入羊毛等其他材質，讓漳緞面料既有中式服裝的古樸風韻，又不失現代服裝的灑脫自如，富有質感，合體舒適。很多人不知道，漳緞源于漳州，“漳緞”的前世今生一時引起各界關注。那么，“漳緞”為何物？緣何取名為“漳”緞？漳絨與“漳緞”是何關系？

APEC領導人配偶的服裝款式為“開襟、連肩袖外套，內搭立領旗袍裙”，其面料工藝是漳緞，這是中國絲綢面料里非常特殊的面料，已被列入“非遺”技藝。漳緞具有質地柔軟舒適、外觀雍容華貴、著裝走動熠熠閃亮、使用經久耐磨不褪色的特點。正由于漳緞面料高雅端莊，極富立體感，明代時工藝成熟，大量生產，在清朝尤為盛行，宮廷皇室及文武百官的長袍馬褂大多以漳緞作為主要的絲綢用料。

筆者查閱資料發現，漳緞始于漳州，明末傳入蘇州，是極具藝術特色的以緞紋為地、絨經起花結構的全真絲提花絨織物緞。清道光年間（1821-1850），蘇州的機戶大都生產漳緞，可說是漳緞生產的全盛時期。故宮博物院收藏較多，如萬字百蝠漳緞、敷彩團花漳緞、綠地織五彩纏枝牡丹漳緞、寶相花漳緞方袱。2011年，“漳緞制作技藝”被列為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蘇州絲綢博物館為保護傳承單位。

“有關漳緞的歷史，可查到明末清初，其實這種工藝的前身可追溯到唐代。”漳州市工藝美術協會會長、漳州刺繡傳習所負責人陳鐘輝說，“漳緞是中原紡織技藝的延續，唐代，陳元光入閩開漳，率中原58姓將士南下，漢族大量進入閩粵。人口的遷徙將當時中原地區先進的紡織技術帶到漳州，在此基礎上誕生了漳紗、漳緞、漳絨。”

遠在千里的蘇州絲綢博物館有關專家學者曾做過專題研究，其中，學者張國華在有關論述中指出：“漳絨就是由漳州的絲織匠人以元代著名的‘絲綿里’為基礎發展而成，也因此而得名，據《漳州府志》記載，天鵝絨（即漳絨），本出外國，今漳人以絨織之。置鐵線其中，織成割之，機制云蒸，殆奪云巧……。”學者聶開偉論述：“明末清初，漳絨的織造技術自漳州傳入蘇州地區，并經改進質量織造漳緞，到康熙初年而大盛。”

漳緞由漳絨改良而來，“漳緞”得名有兩種說法

漳緞是由漳絨改良而來的觀點，漳州不少文史專家表示認同。漳州市政協文史研究員鄭來發介紹，明中后期，漳州是中國絨織物的主產地之一，在明代的史料記載中，漳絨叫天鵝絨，“漳絨”的名稱是到清代中晚期才正式出現，其中的“漳”字即指福建漳州。鄭來發說，明末，漳絨技藝傳到南京和蘇州，明末清初，蘇州的紡織藝人把漳絨改進為漳緞，采用漳絨的織造方法，按照云錦的花紋圖案，制成緞地絨花織物。

閩南師范大學鄭鏞教授認為，“漳緞”得名有兩種說法，一是漳絨技術傳到蘇州后經過改良形成漳緞，保留原名中的“漳”字；一是當時由漳州港出洋，名揚海外，因此叫“漳緞”。

據史料記載，清代漳絨的生產沒有得到重視，不少老藝人相繼去世，漳絨技藝幾近失傳。太平天國期間，漳州一位老藝人遷居南京，才將漳絨織造技藝傳到南京，才有了后來的漳緞。從2008年底到2012年6月，蘇州漳緞的傳承人王晨和她的團隊尋訪老藝人、收集資料，涉足漳州、福州、丹陽等地，還到過北京故宮，確認了漳緞源于漳州的天鵝絨，全方位揭開了漳緞織造技藝的工藝原理。

漳緞產于漳州，14世紀開始興起

“漳繡和漳緞兩者是分不開的，傳統的漳繡就是以漳緞為底布。”作為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漳繡的傳承人，漳州市工藝美術協會會長陳鐘輝認為，漳緞與漳繡一樣，都是漳州土生土長的傳統工藝。“漳緞的確產生于漳州，只是建國后這種工藝因為各種原因在本地漸漸失傳了。”陳鐘輝說，在他小時候漳緞還是很常見的，當時漳緞會被作為重要的禮物出現在婚喪禮慶一類的社會活動中。陳鐘輝介紹道，漳緞的織造技藝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陳元光父子入漳后，隨著中原百姓的大量涌入，當時先進的紡織技術也被帶到漳州，隨后通過漳州工匠的不斷改進，才有了后來漳緞的出現。

漳州民俗專家鄭惠聰認為，漳州本地漳緞生產于14世紀中后期開始興起。當時正值明朝初年，政治清明，社會安定，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使得不論是皇家還是民間對紡織品的需求都大大增加，而此時漳緞則憑借其精致華美的質地在諸多漳州本地織品中脫穎而出。到了明中期漳州月港興起后，商人們為了獲利，將原本作為貢品嚴禁民間使用的漳緞通過海上貿易行銷至海外，從而也帶動了本地一批染坊和布莊的興起。隨著明末漳州漳絨、漳緞的熱銷，江浙等地的匠人們開始有意識地南下學藝，同時也有一批漳州紡織師傅受聘北上傳藝，如此一來漳緞的織造技巧便逐漸傳入了蘇州、杭州等地。

其中還有一個原因是，本土紡織業的發達乃至漳絨、漳緞的產生都離不開當時漳州地區桑樹的成規模種植和養蠶業的發展。鄭惠聰舉例說，蠶桑業的興盛從一些古代地名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在宋代，今天漳浦縣馬口一帶有一處“木棉鋪”，而之所以能稱為“鋪”便是因為當地遍植桑木，養蠶販絲，從而形成了一處交易布匹的集市。《漳州府志》第38卷《民風》中記載道：“漳屬，古所謂善蠶之鄉也，歲五蠶，吳越不能及。蓋其地曠可桑，民寡而地沃，桑故蠶功。”也就是說，古代漳州因為地廣人稀，所以適合桑樹的成規模種植，并且一年可養五次蠶，這是吳越地區所沒有的條件。

到了清代，漳州本地的漳緞生產開始走向衰弱，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清朝在東南沿海的海禁政策。海禁使得漳州本地綢緞最重要的外銷通道被截斷，需求的減少也導致了漳緞產量的減少。另一方面，棉布的普及極大地沖擊了絲綢的推廣，當時人們熱衷于棉布，而絲綢卻受到了冷落。但即便如此，這項工藝并未因此消失，直到民國時期漳州地區漳緞的織造仍舊存在著。“這項工藝的真正消失是上世紀50年代公私合營后的事情。”漳州市工藝美術協會會長陳鐘輝說，當時工匠們的積極性受到打擊，很少有人愿意制作漳緞了，而到“文革”之后，漳緞生產近乎絕跡。

據鄭惠聰介紹，漳緞的織造過程十分復雜，要經過5—7道工序，從選料、漂洗、磨光、染曬乃至邊幅修整都有極為嚴格的要求，而也正因如此，漳緞才會有柔軟舒適、熠熠生輝的質感。鄭惠聰說，他很多年前曾試著尋訪一些過去制作漳緞的老師傅，但這些老人年紀最大的已近百歲，言語表達上都有困難，根本無法獲知一些關于漳緞工藝的細節。

50多年前，漳州絲紗廠生產過漳緞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龍溪地委要求恢復漳絨生產，希望漳州絲紗廠能做出一些漳絨工藝品的樣品。當時廠里就組織一批技術人員到南京、蘇州考察學習，后經反復試驗，于1959年在漳開始恢復曾一度中斷的漳絨生產。原漳州絲紗廠技術員張永忠提供的一塊收藏多年的起絨織物面料，11月21日經蘇州絲綢博物館副館長、蘇州漳緞的傳承人王晨鑒定，這塊面料是漳緞。

張永忠說，他的這塊面料是廠里當時的試機品，當時人家說這是漳絨，他也就認為這是漳絨了。

王晨解釋，漳緞織機構架上有一個起絨的裝置，這個裝置可以自由控制起絨的用絲量。但漳絨不需要這個裝置，因為整個質地是一致的，可同步進行，只要兩個經軸一個底經一個絨經就解決了。漳絨是素絨，一個人就可以操作了。而漳緞織造必須兩個人同步進行，坐在高架上的提花師傅按照花本程序提起絨經線，坐在地坑下的織絨師傅一梭梭地織出圖案。織造時每織四根緯線后，織入一根起絨細鋼絲，織到一定長度時，用特制刀具沿鋼絲頂部剖割，這樣鋼絲脫離后豎立的毛絨就清晰地顯示在緞面上了。

從王晨對張永忠提供的面料實物進行鑒定的結果和分析看，漳州絲紗廠上世紀五十年代曾生產過一段時間的漳緞。可能因為漳州統稱之為“漳絨”的緣故，在漳州絲紗廠工作40多年的張永忠也認為自己收藏的面料是漳絨。

蘇州絲綢博物館研究員張國華在一篇論文中指出，“以漳絨為基礎，在明末清初先后出現了‘刻花’的天鵝絨和‘織花’的漳緞。這三者關系密切，有的地方在同一時期都有生產，因此有時書中將它們混為一談，統以‘漳絨’稱之。”。

據了解，從2008年年底申報課題，到2012年6月通過專家評審，王晨和她的團隊歷時三年完成了5萬多字的蘇州漳緞結題報告。通過尋訪老技師、收集實物和文獻，較全面地解開蘇州漳緞織造技藝謎團，得出了蘇州漳緞源于漳州漳絨的結論。

漳緞在漳沒落，卻在蘇州延續繁榮

談到漳緞目前在漳州的傳承情況，陳鐘輝不無遺憾：“漳州已經沒人做這個了，自己的清末壽聯織繡藏品也是從我奶奶手里傳下的。”陳鐘輝現為漳繡第七代傳人，因家學淵源，他創辦了刺繡傳習所。

“漳緞傳入蘇州，當地一直有養蠶紡織的傳統，所以能繁榮發展起來，并且工藝精湛。”陳鐘輝回憶說，小時候，漳州芝山西面馬鞍山路一帶有種桑養蠶，后來城建變遷，“沒人養蠶了，漳緞的民間生產幾近絕跡。又因漳緞工藝復雜，肯學的人很少，以致目前出現絕跡的窘況。”此次APEC領導人配偶服裝的面料用到了“漳緞”，雖是蘇州制造，但也讓陳鐘輝感到振奮，畢竟這種絲織工藝源起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