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古厝去哪兒了?我找不著。
穿過那條茶香四溢的老街,踏過青石板上的幾簇苔痕,踩進泥縫間的凹陷的水洼,推開那扇沉重而斑駁的朱紅色木門,眼前的景象不堪入目:灰白的蜘蛛網在天花板的一角纏繞著,纏住了一絲憂愁,原本莊嚴的佛像早已覆滿塵埃。院子里的老榕已經枯朽,只有幾株小草在土縫中垂死掙扎……
回想起曾經的古厝,就回想起已逝的祖母,我的童年就是在祖母的呵護中,在古厝的庇護下度過的。
那時還未等公雞打鳴,從客廳傳來的縷縷檀香早已勾引起我的鼻尖。我睜開那惺忪的雙眼,從朦朧的床邊爬起。踱步于古厝的走廊,越過廳后的石檻,踏進客廳,猶如要步入佛教圣地一樣。原來是祖母在客廳里念佛。我靜坐在一旁,不想打擾到她。只見祖母來回挪動著手中的佛珠,不緊不慢。她的雙眼注視著佛像,眼角流露出一絲渴盼。祖母口里絮絮咕咕,不知是在念叨什么,可卻讓我感受到她十分入神。有時她靜坐,有時她有條不紊地來回走動,下跪,合掌,起身,一系列動作她都做得面面俱到。我能感受到她那緊繃的皺紋變得松弛,似乎在這安靜與祥和中,化作一縷輕煙,氤氳在空氣中赫然消散,散去那份憂愁與寂寥,只留下祖母虔誠的靈魂。
“奶奶,菩薩會保佑我們嗎?”
“當然了,乖孫子,她會讓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更加聰明呢!”
祖母的話令我體會到無比神奇的力量,使我感受到了古厝祥和的氣息。
結束了一天的學業,有時覺得困了累了,古厝就是一片讓心徜徉的天空。鄰居們老老少少圍坐在古厝偌大的電視機前,對歌仔戲《陳三五娘》看得入神。有時,祖母會在客人面前唱上一段,咿咿呀呀,使人忘記一切煩惱。沉浸其中,好奇的我有時也哼上幾句。“錯了錯了,是……”祖母總會及時糾正我的錯誤,把最好的曲調獻給了我,也獻給了客人們。掌聲響起,古厝的祥和便回響耳間,漫上心扉,這是多么的快樂!直至深夜,鄰居們才伴著蟬鳴回到各自家中,進入甜美的夢鄉。
古厝的生活雖然簡樸,但是,有祖母的陪伴,有歌仔戲的縈繞,還有鄰里間的溫馨和諧,作為七彩色筆裝飾童年,對我來說,這足夠了。
我一直沉浸在這歡樂與祥和中,直到我和父母搬離了古厝。祖母不愿意住在新房子里,她還像往常一樣,過著簡樸卻又祥和的生活,直至她過世。
古厝給了我童年,給了我無比美好的回憶。總有一天,古厝會在風雨中坍塌,會被高樓大廈所代替,但是,它的魂依然會回蕩在這片我所深愛的土地上,成為永恒!
古厝去哪兒了,它在我的腦海里,它在祖母的念叨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