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路上

剛出車庫，車鏈子又掉了，這輛陪伴我八年的電動自行車最近是怎么了，隔三差五掉鏈子，難道也跟著鬧情緒嗎？不可理喻的家伙。等我站起身，已經滿手鐵銹，發現沒有可以擦手的紙，就在不遠處，墻角的水龍頭奪取我的眼球。怎么上鎖了？水龍頭外圍是一個鐵籠，一個小金鎖垂掛上面，張牙舞爪，甚是囂張。

什么破玩意，還怕有人偷水。這個社會太缺乏對彼此的信任了。

我已經算好了，從家中的餐桌到單位的藤椅，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話，通常十分鐘。現在只剩五分鐘了。萬一在門口碰上新局長就完了，又加一罪狀：遲到。我顧得不得洗手，跨上車座。不過好像也不打緊了，結果已經出來，又沒有我名字！領導不想提拔你總會給出諸多理由，不差這一會了。想到這，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開始放慢車速。

橋洞上有一醒目的橫幅：“距離省運會還有100天”。八年前，省運會也在這個城市舉辦，我在運動場上出色的表現，使我一下子進入市局領導的視線范圍。拜昔日特長所賜，我作為特招生從縣城調到市局。老局長喜歡打乒乓球，每年都會舉辦系統乒乓球賽，自然，我無人能敵的球技深得老局長喜愛。進單位第一年我代表單位參加省廳舉辦的球賽，我的分數大大提升了總體成績，使單位奪得全省團體賽冠軍，上臺領獎的局長神采奕奕。事后，局長拍著我的肩膀：“年輕人好好干。”隨后不久，我就被提拔副主任。那時可真順啊，做起事來相當有干勁。

“喂，沒長眼睛啊”，我脫口而出。我狠命按喇叭，前面那個老人卻充耳不聞，徑直穿過亮著紅燈的斑馬線。好險，要不是我狠命剎車，掉轉車頭，早撞上了。最近是怎么了，運氣越來越差了。唉，幸運之神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光顧我了呢。應該就是新局長來了之后。

新局長來了，我的日子就沒那么好混了。取消一切體育活動，從早到晚，素材，材料，沒完沒了。開一個短會也要準備講話稿，省廳領導常規調研，也要進行錄音整理，大小活動都必須有信息報道。網上盛傳“干得比驢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小姐晚，看上去比誰都好，五年后比誰都老”，大概說的就是我。

前任辦公室主任臨行前勉勵我，“付出可能有回報，也可能沒有回報，但不付出是永遠沒有回報的”。果然被他言中了，我付出的辛苦，新局長卻熟視無睹，比我遲進來的愣頭青竟然捷足先登，這次坐上了主任位置。我哪里咽得下這口氣呢。可話又說回來了，誰叫人家是領導的領導的親戚呀。

又到了每天必經的旅行社，這里總會停一輛中旅客車。此時，穿著親子裝的一家三口正要上車，爸爸背了大背包，兒子手里捏了紙飛機，蹦蹦跳跳，媽媽在后面追，“寶貝，慢點”一轉眼，他們已經爬上車。我的電動車也從他們的車窗下滑過。

有多久沒有帶兒子出去玩了？最后一次好像是五年前的暑假，兒子考了全班第一，我戰戰兢兢請了三天公休，全家人去了一趟世博園。陪兒子的時間太少了，近來兒子看到我連聲招呼也不打了，兒子的暑假還差一周就要結束了，我今天非得向局長請幾天公休。我記得前幾天小李向局長請公休，被痛斥了一頓，但最后局長還是給批了。大家都說小李吃了豹子膽。今天我也要當回膽大的，一上班就去找局長，即使局長大發雷霆，即使這一兩年再沒有提拔的份，也要豁出去了。

單位的車在局門口停下，局長從車上走下來，我連忙點頭哈腰，誠惶誠恐道：“局長，早上好。”

“嗯”，局長略微點點頭，徑直走進局長室。

一路堅定下來的想法，在看到局長的那一瞬土崩瓦解。進了辦公室，我自覺地端起茶盤走向水池。“不付出是永遠沒有回報的”，前主任的話又在腦中回蕩，至于請公休的事，還是等過幾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