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小長假,我等一行心血來潮,前往上杭古田與連城交界處一座叫園墩背的小村子,踏尋嚴嵩之墓。
嚴嵩乃明代聲名赫赫的大奸臣,人稱“我國古代六大奸臣”之一。奸臣都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為世代所唾罵,他們的劣行惡跡被編入各種戲曲,婦孺皆知也。杭州西湖邊的岳廟,秦檜等奸臣被鑄成鐵像,綁跪在岳飛墓前。兩旁對聯(lián)曰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可見人民對佞臣之痛恨。有人得知我們尋訪嚴嵩之墓,好生不解:咦,爾等竟對奸佞生出興趣?
贛州朋友在微信里得知消息,質疑:嚴嵩乃江西分宜人,怎會死在你們這里?
好些年前,有人在報上發(fā)文章,說是在連城廟前鎮(zhèn)境內發(fā)現(xiàn)了嚴嵩墓。其時我信疑參半,這么一個“大人物”,怎的會流落僻遠之鄉(xiāng)?恐是捕風捉影、道聽途說吧。再想,即便是真,一個奸人的墓地,誰人向往?此番行前,于廟前訪問了當?shù)匾晃弧袄衔幕薄Kf,釋慧瑛法師“文革”時還俗,在這一帶山村做木匠活,于水北村發(fā)現(xiàn)嚴嵩之墓。慧瑛德行高,話語有分量,信息就這樣傳播開去。“老文化”曾與人去尋找嚴墓,結果,見墓已毀壞,墓碑不知去向,大約是遭遇了盜墓。他認為,墓葬何人,是一個謎。看得出,他心存疑惑,且無再行探究之意。
我等一行情緒不減,驅車上路。在兩縣交界處上杭一側的古田鎮(zhèn)苧園村橋頭,車子往左拐進了一條凹凸不平的村道。一路行一路問,不到五公里,我們便尋著了目的地——園墩背自然村。
此小村歸屬上杭古田石筍村,一百余人口,清一色嚴姓。我們與村民嚴令標、嚴德明等人聊起來。他們搬出了六卷本的《嚴氏族譜》。族譜中果然查到了嚴嵩及其父嚴大振之名。上邊寫著:“福建上杭古田園墩背大振公高字派”。譜上載嚴大振生三子:長子嚴嵩,次子嚴壽,三子嚴高。嚴嵩為“千一郎”,嚴氏六十四世。譜上還載:嚴嵩,字惟中、介溪(1480-1567),二十六歲舉進士,歷任明朝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對照史書,這些記載無錯。當然,嚴嵩一生的任職遠不止這些,他可謂步步升遷,冠蓋滿身:翰林院編修、吏部右侍郎、吏部尚書、太子太保、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等等,最后官至內閣首輔。
嚴令標告知我等,嚴大振于明洪武年間由汀州館前遷至連城廟前水北村,為這一帶嚴氏開基祖。而后嚴氏族人再遷到相鄰的上杭古田園墩背村。他道,原先人們相傳之水北村嚴嵩墓,實際是嚴大振墓。其墓形制宏大,前有水塘,“風水”甚好。往昔江西嚴氏每年有大幫族人一路日行夜宿,走六七天前來掃墓。此地嚴氏自大振開基已繁衍至第29代。得知村后山上有大振祠堂遺址,我等請嚴德明帶路,前往探訪。在竹林、田壟間上行一百多米,終在山包頂上見著了“大振堂”。此堂僅剩上廳,堂壁正中上方,“大振堂”三字楷書,墨跡清晰。堂外皆稻田、雜草,不遠處,青山屏圍,林木蔥蔥。山風拂來,清清爽爽。
我等最想見的是嚴嵩墓。德明道,莫急,嚴嵩墓好找,就在村口不遠處。一行人哧溜溜下山,跟隨令標、德明至村口,而后左轉,沿石階小道蜿蜒而上。行兩百米左右,左側山坡,竹木青翠。德明手指坡地,在那!我等急入林竹叢中尋覓。上下各有一墓,先到下一座墓前。令標道,錯了,是上邊那座。少頃,一伙人聚在嚴嵩墓前,啪啪啪摁響相機。
其墓之小,并不入眼,令人意外。占地僅三四平方米,墓碑如磨盤大小,可憐兮兮,前傾而立。年深日久,碑上刻字模糊不清。德明蹲在墓前,用指尖摩著字形,道,喏,這嚴字是繁體,上邊兩個口;嵩字筆畫也多,麻麻地一片。眾人說,要是能把碑上字跡拓出,或以顏料將其描出,便明晰可辨矣。過幾日,令標與德明帶上描筆、紅漆,細致將碑上字跡描出。令標將圖片發(fā)我手機,只見碑上清晰寫道:“明二世祖嚴嵩千一郎公妣張氏五娘合墓”。至于何年、何人建墓,他們說無資料可查,上祖亦無傳說。問,江西那邊有人來掃過此墓嗎?答,無,歷來都是我們村的人掃。
史書記載,嚴嵩入閣二十一年,任首輔十五年,明一代無人能及,嚴氏父子(子嚴世蕃)奸險誤國,早成眾矢之的。繼子世蕃被捕入獄,嚴嵩遭削職為民、抄沒家產。只得寄居故舊,于隆慶元年(1567)落魄病死,時年八十八歲。
嚴令標道,據傳,嚴嵩死后,其家鄉(xiāng)曾舉行“百棺出殯”,以掩其尸骸去向,免遭身后之災。
或許,這便是嚴嵩身后或骸體或魂靈之所以從贛省流落到閩地之緣故?其家鄉(xiāng)江西分宜至此并不十分遙遠,甚或,其父已先行到此。當然,我們在史書上未能查到其父資料。所以,嚴大振是否為嚴嵩之父,是否確鑿遷居此地,除了族譜,尚無其他佐證。
歷史往往撲朔迷離,吊詭蟄伏。名大聲喧的歷史人物,其生前身后,多有未解之謎。嚴嵩的身后,同理亦存多種可能。抑或,眼前之嚴嵩墓,只是一座衣冠冢,只是此處嚴氏后裔紀念先人的一個象征物?或者……總之,園墩背小村與“大名人”嚴嵩之瓜葛,是耶否耶,誰能擅下定論?
據說,嚴嵩臨死前曾艱難寫下“平生報國惟忠赤,身死從人說是非”,爾后擲筆而死。
嚴嵩的身后是非,有人說:“無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竊權罔利”;有人道:“孔雀雖有毒,不掩其文章”;清代紀大學士紀曉嵐評曰:“嵩雖怙寵擅權,其詩在流輩之中,乃獨為迥出。”我等訪見的嚴令標道:“據說,嚴嵩在江西老家還是做了一些好事的。”當然,此似為題外話,最好另起一文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