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老舍話劇辭格的音樂性

摘 要：老舍先生是我國著名的語言藝術大師，以選詞造句獨具匠心聞名中外，為達到由口到耳感染觀眾的目的，音樂性自然而然地擔任起他話劇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元素。本文主要以老舍話劇語言的辭格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排比、反復、頂真、回環等手法的分析，來領略老舍話劇辭格的音樂性的絢麗風采。

關鍵詞：老舍 話劇 辭格 音樂性

老舍曾說：“在劇本中，人物的一句話里有很高的思想，或很深的感情，但說的很笨，既無節奏又無聲音之美，那么它就不能算作精美的戲劇語言。所以，戲劇語言作為詩化的語言，不僅要具有抒情性，同時也應富于音樂美，應該做到‘聲轉于吻，玲玲如振玉；辭靡于耳，累累如貫珠’。”{1}希臘的加朗納斯也說道：“所謂崇高，不論它在何處出現，總是體現于—種措辭的高妙之中”，“恰當的，引人注目的措辭會對于讀者有驚人的威力，迷人的魅力……美妙的措辭就是思想的光輝。”{2}老舍的平生所作正是在語言和辭格方面堅持著崇高的音樂性。老舍話劇中的辭格運用豐富且如魚得水，音樂元素更是隨手拈來，本文就來探討一下其章句和詞語上的辭格所帶來的音樂美。

一、排比

“把內容相關，結構相同或相近，語氣一貫的三個或三個以上的語句連用起來叫排比。”{3}在作品中運用排比，整齊的句式便于配合奔放的情感表現出氣勢磅礴、語勢強烈的特點，從而增強語言的音樂性和旋律美。

（一）成分的排比

楊柱國 騙了誰？騙了國家，騙了人民，而且騙了我！（《老舍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以下示例均引自本書不再做重復標注，第十一輯《西望長安》，第144頁）

同唐石青討論粟師長的身份漏洞時，一直被粟晚成蒙在鼓中的楊柱國氣憤不過，連用“騙了國家，騙了人民，而且騙了我”，從國家到人民，語調越來越激昂，又一句“騙了我”，語調轉低，氣憤中帶著委屈。三個成分一一排列，用簡單的唱詞、極強的音樂節奏和音樂帶入感，使得激烈的情感在排比中展露，讓受眾群體不自覺融入角色之中。

（二）句子的排比

孟小樵 你，珍珠，得玩完；你，方老板，得玩完；你，王先生，得玩完；共產黨一到，你們都玩完！（第十輯《方珍珠》，第379頁）

孟小樵為了私利極力勸說破風箏把女兒獻給李將軍，可一一勸說后三人都態度強硬，焦急的孟小樵在好話說盡后惱羞成怒，指著珍珠、方老板和王先生，把三人一個個提個遍，警告他們三人“得玩完”的命運。此處一氣呵成說出了如此整齊的排比句，不僅顯示了孟小樵的氣急敗壞，而且也把他自私自利的性格展露無遺。隨著情感的步步遞增，句子的排比亦顯示出越來越激蕩的樂感。

二、反復

反復的應用可以隨著對白的此起彼伏，給人一種旋律的升騰跌宕之感，讀起來有同聲疊響、韻律悠然之妙，自會引發受眾群體的共鳴。

（一）詞語連續反復

“兩個或幾個音義相同的詞疊用在一起，這樣的用法就是詞語連續反復。相同的詞語疊用，從語音方面看，也就是相同的音節疊響，可以造成聲音的回旋，有音響效果。”{4}

洗局長 嘔，（猛的單膝跪下）芳蜜！芳蜜！給我，給我！把一切給我！我要瘋！要瘋！（第九輯《殘霧》，第43頁）

洗局長激動地叫著芳蜜的名字連續三個“給我”，一聲高過一聲，緊接著兩個“要瘋”如平地轟雷般在洗局長的心中、在我們的耳邊炸開。老舍憑借寥寥數詞便把洗局長不顧家中老妻和新娶的美妾，更不顧國家安危，視美色和激情為一切，與特務勾結的丑惡嘴臉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來。這種詞語連續反復擲地有聲，帶入感極強，易引起受眾群體的共鳴，使大家的情感隨之起伏，音樂性不彰自明。

（二）詞語隔離反復

隔離反復與連續反復的結構不同。連續反復的反復項緊密相連，組成重復式結構，而隔離反復的反復項之間一般則不是緊相連接。

畢科長 局長！本不想來打攪局長！不過剛來了一件公事，（打開皮包，極鄭重的拿出公文）我們都不敢，是，不敢；也沒有，是，沒有；并且不曉得，怎么辦！來請示局長，來請示！（第九輯《殘霧》，第32頁）

畢科長打著官腔，以極謙卑恭敬的姿態出現在大家面前，十分形象地展現了那些在上級面前低眉順眼阿諛奉承的小人物形象。其中“不敢”“沒有”“來請示”分別重復，這種平行式的詞語隔離反復，十分對仗，又朗朗上口，使前后不相接的句子形成一個整體，仿佛琴瑟和鳴般給人一種此起彼伏的連綿不絕之感。

（三）單字的隔離反復。

瘋 子 想當初，在戲園……受欺負，丟了錢，臭鞋、臭襪、臭溝、臭水、臭人、臭地熏得我七竅冒黑煙！（第十輯《龍須溝》，第424頁）

瘋子在劇中常說些瘋瘋癲癲卻張口就響的話，在與妻子嬉鬧時一開口便是六個“臭”字撲面而來，說出了龍須溝的惡劣環境，也暗示了在這兒生活的百姓不堪其苦的現狀，讓人單單聽之便似身臨其境。這種單字的隔離反復雖不似連續反復般金聲玉振，但也同樣綿綿不絕于耳，給人良好的音樂體驗。

三、頂真和回文

（一）頂真

頂真又叫蟬聯，“是前句或前節的尾字又作為后一句或后一節的首字，使兩個音節或兩個句子首尾相連，前后承接，產生上遞下接的效果，好像串珠子似的一種方法。”{5}

（1）四 嫂 反正說的都離不開修溝，修溝反正是好事，好事反正就得拍巴掌，拍巴掌反正不會有錯兒，是不是，老太太！（第十輯《龍須溝》，第477頁）

四嫂用淺顯易懂的道理來勸說膽子小、思想舊的王大媽去參加慶祝龍須溝新溝落成的大會，一段話中“修溝”與“修溝”、“好事”與“好事”、“拍巴掌”與“拍巴掌”之間前后相連，首尾相接，順勢而下。頂真的運用讓四嫂嘴厲害但心眼好的形象躍然紙上。

（2）瘋 子 乖小妞，好小妞，小妞住在龍須溝。龍須溝，臭又臟，小妞子像棵野海棠。野海棠，命兒短，你活你死沒人管。（第十輯《龍須溝》，第448頁）

（3）瘋 子 四哥，你是好漢，我愿意伺候你，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種低三下四的人！（第十輯《龍須溝》，第471頁）

（4）瘋 子 ……人民政府了不起！了不起……修了溝，又修路，好教咱們挺著腰桿邁大步；邁大步，笑嘻嘻，勞動人民努力又心齊。齊努力，多作工，國泰民安享太平！（第十輯《龍須溝》，第484頁）

舊社會的曲藝藝人程瘋子，在劇中的臺詞多以數來寶的形式出現，不管是為死去的小妞哭泣，是甘心為修溝的丁四洗腳，還是歌唱新政府，每一段都一氣呵成。其中“野海棠”與“野海棠”、“邁大步” 與“邁大步”等前后相接，連綿不絕。雖然它們各自從屬于不同的句子，但它們語勢連綿，條理清晰，音律流暢，蟬聯而下，樂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二）回文

回文又叫回環，“回環是利用語句的回環往復而造成的一種辭格。回環的作用在于利用語句穿梭一樣地回環往復的形式，表現兩種事物或情理的互相依存或互相排斥的辯證關系，以加深人們的理解，在形式上有‘往復’美。”{6}

衛 母 以前，小四兒的媽跟我并不怎么太好。近來呀，我越幫忙，她越跟我好，她越跟我好，我越幫忙，這不就越來越對勁了嗎！（第十一輯《女店員》，第440頁）

衛母一直不支持兒媳婦衛大嫂外出工作，怕家中沒有人端茶倒水，兒子回家也沒有熱菜熱飯。但自從衛大嫂當起了女售貨員，疼愛孫子的衛母也就只能多伸把手兒成了“新老太太”，也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只有大家互相幫助才會更加和諧，這樣衛母和衛大嫂之間的婆媳關系也就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這回環往復的妙語，聽起來回旋復沓牽動人心。

老舍先生話劇中的修辭手法運用十分嚴謹，對話寫作技巧十分高超，辭格的運用是話劇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排比、反復、頂真、回環等手法相得益彰，如高雅的交響樂給劇本奏響了激昂的篇章。

{1}{2} 馬威：《戲劇語言》，河北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11頁，第249頁。

{3} 遼寧省中師函授教研室編：《語文基礎知識》，遼寧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413頁。

{4} 張靜、鄭遠漢：《修辭學教程》，河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84頁。

{5} 郭懷玉：《曹禺話劇辭格運用的音樂美摭談》，《戲劇文學》2010年第5期。

{6} 《現代漢語講義》編寫組編：《現代漢語講義（下）》，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480頁。

基金項目：本文系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百年話劇中的音樂元素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2013BWX017

作 者：朱玉婷，安陽師范學院文學院2011級本科生。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