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與《紅樓夢》中女性愛情婚戀觀

摘 要：《聊齋志異》與《紅樓夢》都展現了眾多形態的女性，她們對待愛情與婚姻的態度折射出了社會的狀態，細讀兩部著作，可將女性愛情婚戀觀，分為恪守“三從四德”、殘忍手段捍衛婚姻和自由追求“知己之愛”三種類型，前兩者是封建社會道德壓迫下的悲劇，后者是社會進步與精神解放的先驅。

關鍵詞：《聊齋志異》 《紅樓夢》 女性形象 愛情婚戀觀

在我國浩如煙海的名篇巨著中，無論從經濟到婚姻，還是從思想到行為，男人大多是社會的主宰，而女人大多數則是男性的附屬品和玩物，這扭曲的觀念被社會認同了幾千年。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人們開始關注女性的社會地位，在明清時期，已有眾多作品開始慢慢轉變觀念，走上通往男女平等的世界。《聊齋志異》與《紅樓夢》將女性當作全書的靈魂和主干，超越了對男人的渲染。《聊齋志異》絕大多數短篇故事的主角都是女性，且小說題目多以女主角的姓名來命名。書中多寫了男女之間千奇百怪的愛情故事，更有為當時理法所不容的婚外之戀。《紅樓夢》中，大觀園里圍繞寶玉的鶯鶯燕燕更是各種風姿，讓人回味無窮。蒲松齡與曹雪芹為我們構造了別樣生姿、五彩斑斕的女性世界，由這些女性形象的經歷我們可以窺見她們的愛情婚姻觀，從女性的悲劇中反思社會的道德壓迫，從女性的解放與反抗中，體會社會的進步與人類思想的解放。

一、恪守“三從四德”

我國古代一直實行一夫一妻多妾制，賢良的女子必須接受與他人共侍一夫的命運，恪守“三從四德”以贏得丈夫尊重和獲得家庭地位的女性形象是封建社會價值觀所極力弘揚的。《聊齋志異》中不乏這種被稱為“賢妻良母”的女子，這類女子為當時社會所歌頌。如《林氏》，書中不稱呼其名，只是稱為林氏，很符合女主人公的形象——遵循封建禮教的傳統女人。林氏一直無子嗣，便勸解丈夫納妾，收了自己的丫鬟海棠，丈夫不肯，林氏竟以偷梁換柱之法使海棠與丈夫同床生下兩子一女，林氏此舉在當時的社會極受稱贊，“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為此主動為丈夫納妾，“三從四德”的道德壓迫使她們沒有愛情自主意識。相似的賢妻在《紅樓夢》中也很普遍。王夫人、邢夫人等便是恪守婦道的封建女性，其中邢夫人最具代表性。賈赦看中賈母的丫鬟鴛鴦，自己不敢向賈母討要，就說與自己的妻子邢夫人，讓邢夫人去討要，邢夫人毫無怨言，遵命行事。與邢夫人的“賢惠”相比，林氏可謂“更勝一籌”，邢夫人是不得不從夫命，被動或被迫幫助丈夫納妾，雖未明寫她的態度，但是有很大的想象空間，而林氏的可悲在于她毫無女性愛情意識，主動為丈夫納妾。

這類女性是中國傳統女性的典型形象，是社會道德意識的縮影，反映了封建禮教對女性愛情婚姻的荼毒。

二、殘忍手段捍衛婚姻

《儀禮·喪服》載：“七出者，無子，一也；淫，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盜竊，五也；妒忌，六也；惡疾，七也。”{1}男子可以休妻，七出之罪滿足其一即可。封建思想對女性的束縛和壓迫極重，在這種重壓之下，人性會出現扭曲，性格懦弱的女性如《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便只能無奈地接受婆婆的安排，無法捍衛自己的婚姻與愛情。性格剛強的女性便會采取非正常的方式自我保護，以擺脫唯唯諾諾、郁郁而終的命運，這種非正常的方式便是傷害他人。《聊齋志異》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邵九娘》中的金氏，金氏善妒，只要丈夫買來小妾她就把小妾折磨致死。邵九娘嫁給柴廷賓，也遭到了金氏的嫉妒與折磨，甚至被用烙鐵毀容。金氏多疑善妒，剽悍無比，以虐待他人為樂。這是在一夫一妻多妾制壓迫下的扭曲的反抗，這種反抗是徒勞且悲哀的，因為這種惡妒扭曲了自己的人性，即使捍衛了婚姻，也失了人心。

《紅樓夢》中的王熙鳳專制獨斷，為我獨尊，尤其是在她與賈璉的婚姻關系中。王熙鳳在賈府的地位是絕對高于賈璉的，可是她依然無法阻止風流成性的賈璉與其他女人發生關系。《紅樓夢》第四十四回“變生不測鳳姐潑醋”就重點展現了王熙鳳的婚姻觀，她撞見賈璉與鮑二家的廝混，氣由心生，不由分說把平兒治理一番，又撒潑打鮑二家的與賈璉，鬧得賈府上下沸沸揚揚，后來更是暗中耍手段逼死尤二姐。“鏟除”了其他女人，是失了丈夫的尊重；與其他女人“分享”丈夫，失去的是自己的愛情婚姻甚至是在家庭中的地位。這是封建社會壓迫下性格剛硬的女性的困獸之斗，是人性的扭曲。異時異地，相信她們也都愿意做一個良善的女子，守護屬于她們的婚姻和愛情。

三、自由追求“知己之愛”

女性意識的覺醒是女性成為敘述主人公的前提。與前兩者相比，這樣的女性更自由更“可愛”，她們單純、熱烈，有自己對愛情的想法與追求，縱使結局不盡如人意，這種對愛情的追求與向往也是動人的。《聊齋志異》中的女子，大有抵制封建婦道操守的意味，自主追求自我的愛情，如《連城》中熱烈追求知己之愛的連城。試與《紅樓夢》中的林黛玉作比。黛玉與連城具有相似之處，又有所不同，都是知己之愛，卻不是同等命運。

從愛情萌芽看，連城與喬生的愛情來源于連城的“刺《倦繡圖》征少年題詠”，這實則是連城的大膽尋愛，她的信念是“欲得佳偶，不以貧富論”，想要以才試夫，尋求能夠看懂自己刺繡并才氣縱橫的男子。此時喬生以才情為連城所重，喬生也引連城為知己，并說出“士為知己者死”之語。他倆之間不僅是普通的異性相吸之戀，而是更具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知音之愛。再觀寶黛之愛，寶黛之愛源于命運注定，二人前生“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木石前盟使二人一見如故，彼時年紀尚小，若說一見鐘情大概沒有堅實的根基，只消說“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此后的恩恩怨怨、情愛糾葛實可歸于二人的思想一致，書中不止一次地表現了兩人內心的情愫，且互相引為知己，尤其是凸顯了黛玉的心思，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中有這樣一段，史湘云勸解寶玉經濟之事，“寶玉又說：‘林妹妹不說這樣混賬話，若說這話，我也和他生分了。’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錯，素日認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所驚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于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嘆者，你既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為你之知己也……”{2}可見黛玉的愛情自主性，她不管什么綱常禮教，雖為女兒身，卻從小讀書，才氣縱橫，毫無正統大家閨秀的死板正經，她心中早已認定寶玉，將寶玉引為知己，從不去想賈府是否允許，他倆看中的都是心之所想。黛玉愛哭是為還淚，脂齋曾說，黛玉之淚，非為離恨，而為惜知己。寶玉總是愚頑怕讀文章，可卻深愛《西廂記》《牡丹亭》等愛情故事，黛玉亦為此志。他倆注重的都是“你我之心”。

兩對情人同為知己之愛，惺惺相惜，知心與共，但在世人眼中的說服力卻大不相同。連城與喬生多是互感其才，未曾謀面便情定對方，多有一種不現實之感，過于理想化，他倆的愛情并不那么理所當然，感動人心的是連城勇于追求愛情的勇氣。而寶黛呈現的卻是相對真實的愛情，我們從字里行間讀的是黛玉的淚眼婆娑以及她與寶玉愛情的日益深厚，二人有著堅實的思想基礎。

從兩性地位看，女人的地位絕不低于男人，黛玉和連城追求的都是知己，為此都奉獻了自己的生命。事實上，這正給社會中遭受封建禮教毒害的女人們敲了一記響鐘，女人應有自主追求愛情的權利，命運與愛情在自己的手中，即使為愛而死也無怨無悔。寶黛自然不必說，黛玉魂歸離恨天，寶玉兌現諾言出家為僧，脫離凡塵。悲者在于二人心事終虛化，卻也喜在互不辜負，完成了一段紅塵往事，各歸其位。而連城與喬生愛情經歷曲折坎坷，最終喜結連理，原是天定姻緣。本來喬生、連城生活幸福，可結尾卻有賓娘報恩以身相許之說，而喬生竟欣然接受了，連城也并無半分表示，這是封建思想與進步思想的結合，即連城傳達了知己之愛這種突破性的愛情觀念，但卻允許一夫二妻的存在。而黛玉卻不允許寶玉心中別有他人，十分介意金玉良緣之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3}與《牡丹亭》中的杜麗娘形象一樣，這兩部作品中塑造的女性形象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反映了人性與社會的方方面面，對女性的關注表現了社會的不斷發展，女性對待愛情與婚姻的態度承載了蒲松齡和曹雪芹一生的生活經歷、對社會的影射和向往開放社會的美好理想。

{1} 楊天宇：《儀禮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435頁。

{2}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768頁。

{3} 湯顯祖：《牡丹亭》，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278頁。

參考文獻：

[1] 蒲松齡.聊齋志異[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

[2]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3] 湯顯祖.牡丹亭[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

[4] 郭茂倩.樂府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79.

作 者：宮婕，遼寧師范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兩漢文學。

編 輯：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