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美國司法系統與國際足聯(FIFA)比賽的中場休息時間。上半場,美國方面率先取得驚人的領先優勢,出人意料地逮捕了國際足聯幾名主要“球員”。但世界足球管理機構用一個挑釁性的扳平球予以回擊——選舉受到懷疑的塞普·布拉特(Sepp Blatter)連任主席。
這場比賽的最終結果將引起全世界范圍的興趣,而且感興趣的將不只是球迷。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譴責此番逮捕國際足聯官員是美國濫用權力的又一例證。普京的反應說明,圍繞國際足聯的斗爭分明已成為測試世界政治領域一個核心問題的事例:美國仍強大到足以在國際組織中發號施令嗎?或者,這個唯一超級大國對全球性機構的控制力下降了嗎?
當然,國際足聯是一個專業領域的組織。但關于西方是否仍然掌握著終極權力之類的問題,可適用于更加具有系統重要性的全球機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聯合國及其下屬機構,如聯合國人權理事會(UN Human Rights Council)。這在為世界經濟體系提供聯結作用的非政府組織中也日益成為一個問題,包括處理銀行間國際金融轉賬的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以及負責監管互聯網的互聯網名稱與數字地址分配機構(ICANN)。

在逮捕事件發生以前,國際足聯一直以來都像是一個脫離西方控制的國際組織。英格蘭、西班牙、荷蘭、美國以及澳大利亞舉辦2018年和2022年世界杯的申請都遭到了否決,這兩屆的主辦權分別花落俄羅斯和卡塔爾。西方媒體鋪天蓋地都是對國際足聯腐敗的指控。但是,布拉特及其親信們根本無視這些指控。
發生在蘇黎世的戲劇性逮捕行動改變了西方無能的形象。這樣的事也只有美國才能做到或者愿意做。瑞士已經啟動了自己的調查,但它不大可能在沒有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敦促下單獨行動。
但是,美國何以能如此行動?因為美國的權力可以轉移到其他領域嗎?它正在下滑嗎?
一個關鍵事實是,美國金融體系在世界經濟中處于中心地位,這一地位反過來取決于總部位于美國的銀行的重要性以及美元作為全球最主要儲備貨幣的角色。美國介入國際足聯案件,因為涉嫌的腐敗交易是通過在美國運營的銀行進行的。
在其他場合,并非只有對美國金融體系的直接利用可以使外國人落入美國的大網。美國的有些制裁機制迫使外國人遵守美國法律(甚至在美國以外的地區),否則他們自身就會遭受制裁。例如,SWIFT的總部設在比利時,但如果該機構負責人拒絕遵守美國制裁伊朗的法律,他們就得冒著被美國拒絕入境的風險。所以,他們選擇合作。
美國擁有的這種權力至今還沒有其他國家能夠行使。例如,中國是一個巨大的市場,而且它并不忌諱利用自己的市場力量威脅那些做事令北京不悅的國家,比如會見達賴喇嘛或分裂中國。然而,人民幣并非全球性貨幣,能否利用中國的金融體系對一家跨國企業來說尚未達到至關重要的程度。威脅禁止某位公民前往中國也產生不了潛在的赴美禁令所帶來的寒蟬效應。(至于俄羅斯日前針對89名歐盟公民發布的入境禁令,很少有人會認為這些是難以承受的懲罰。)
這種情形會發生變化嗎?有可能。但這可能會要求人民幣成為與美元比肩的全球儲備貨幣。正是因為這一點,IMF今年晚些時候有關是否將人民幣納入特別提款權(SDR)貨幣籃子的決定將備受矚目。此舉將是人民幣在成為全球儲備貨幣道路上前進的重要一步。反過來,這最終可能會威脅到美元獨一無二的全球地位及其所賦予美國的權力。
美國或許會反對IMF提升人民幣地位的任何舉動。然而,它將不得不謹慎行事。如果美國反對的事實依據是人民幣還不能完全自由兌換,那這很可能被視為是合理的。如果其反對看起來僅僅是為保住特權地位,那就顯得沒有道理了,最終可能會削弱美國的權力。(根據最新的消息,德國財長表示,七國集團(原則上同意把人民幣納入IMF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編者注。)
從國際足聯事件得出的最后一個結論是,美國的權力不僅僅仰仗其市場規?;蜍娛铝α俊C绹乃痉w系也仍然具有道德權威,這種權威源于其根植在一個開放、民主、法治的社會。
美國司法體系所維護的正義看似粗糙,特別是考慮到其訴諸威脅和辯訴交易這類手段。但如果美國司法部宣稱被告需要就一起重案進行答辯,它仍然在全球具有可信性。同樣的疑罪從無(benefit of the doubt)不會適用于莫斯科或者北京的檢察官。
當然,中國正在縮小與美國之間的貧富差距,一如亞洲與西方的差距在縮小。但美國機構正直的聲譽仍然是一筆至關重要的無形資產,正是這種聲譽讓美國能夠對付國際足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