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險”的中國式變異

“寶能系”與萬科管理層股權爭奪戰中，一款“萬能險”保險產品成為輿論話題。

據悉“寶能系”的收購資金中，前海人壽的“萬能險”在短時間內迅速吸金，并將其作為搶籌萬科的最初資金來源。

“萬能險”到底是什么險？其吸金力在哪里？有業內人士稱，其中暗藏美國垃圾債的影子，“崩盤”的風險很大，其一高成本，其二短錢長配。

盡管如此，在二級市場上頻頻舉牌的中小保險公司，仍然在大舉增發此類險品，并借此突圍進入“第一梯隊”。

一場爭斗里的“籌碼”

“寶能系”與萬科管理層股權爭奪戰中，一款名為“萬能險”的保險產品站上輿論風口。

據悉，“寶能系”下的前海人壽，正是憑借該類產品在短時間內迅速做大規模，并將其作為搶籌萬科的最初資金來源。

12月17日，王石指出，寶能系購買萬科的第一份錢來自萬能險。

“我認為就是短期債務。萬科股票當然可以隨買隨賣，但是一旦超過5%公布的時候，就不是短期投資了，而是長期股權投資?！蓖跏J為，短債長投，風險非常大。

12月19日，王石又在微博上分享了一篇名為《萬科被入侵真相：實為洗錢》的文章。文章稱，“保險公司成為洗錢的重要通道，就是大量的黑錢通過定向買入萬能險或者投連險，然后進入股市?！彪S后，他將該微博刪除。

12月20日，前海人壽發表聲明反駁道，“前海人壽嚴格遵守并符合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反洗錢的有關規定，定期接受中國人民銀行的監督指導?！?/p>

“萬能險”洗錢一說，實屬牽強。北京工商大學保險研究中心主任王緒瑾表示，據監管規定，“萬能險”保費由保險公司統籌投資，保險公司將保費投資投入到資本市場也是合情合理的。

據了解，“萬能險”是可以任意支付保險費以及任意調整死亡保險金給付金額的人壽保險。萬能壽險之“萬能”，在于投保以后可根據人生不同階段的保障需求和財力狀況，調整保額、保費及繳費期，確定保障與投資的最佳比例，讓有限的資金發揮最大的作用。投資收益率上不封頂、下設最低保障利率。

對中國老百姓來說，在各類資產收益率普遍下降環境下，既能保本保息還能帶來“上不封頂”投資收益的“萬能險”，是一種遠好于儲蓄和理財產品的“最優避險資產”。

2014年，濟南的陳紅藝購買了一款平安保險智悅人生萬能險，他對《齊魯周刊》記者稱，“股市牛熊之間變臉太快，樓市變幻莫測，投資后又怕砸在手里，又不甘心把錢投向收益率過低的銀行儲蓄或理財產品，而投資‘萬能險’，既擁有了一份人生保險，又能保障本金和一定的利息，最后還可能獲得額外投資收益，我認為是目前最優的一條投資渠道。”

山東一位險企負責人也稱，“中國存在超高儲蓄率，而保險資金恰好可以將儲蓄資金疏導到實體經濟，所以國家支持這樣的發展，這也是保險業不斷增發新險種的原因?！?/p>

面對被蠶食的市場，硬扛也得發

據悉，世界上第一款“萬能險”1979年在美國誕生。進入中國20多年來，在不斷發生著“變異”。

有險企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傳統的“萬能險”產品一般是十年以上中長期險種，近年中國一些中小險企推出的“萬能險”，雖然保障期也是五年、十年或二十年，但卻強調一年或二年后就可無手續費或低手續費退保，網銷“萬能險”甚至短至三個月、六個月就可以把錢取出來?！斑@種產品模式在歐美非常少見，也可以說是‘萬能險’的中國特色。”

據了解，前海人壽此前售賣的“聚富一號”萬能型保險產品，最低持有期為3個月，未滿3個月的退保僅扣除1%的手續費，遠低于同類產品的5%。上述業內人士稱，“這相當于3個月的銀行理財產品”。

前海人壽網銷的部分“萬能險”，甚至將保障部分降為0。此前，前海人壽在官網預售的一款前海“海鑫利4號（C）”年金保險，同樣是萬能型，該產品無初始費用、風險保費及保單管理費，這意味著保戶的交費全部可進入投資賬戶，與理財產品無異。而且該產品保險期限20年，三年后便可無手續費退保，年化預期收益率為7.1%。

對此，前海人壽的工作人員解釋，按照保監會規定，“萬能險”的最低風險保額與保單賬戶價值比例，原來有不低于5%的要求，2015年“萬能險”費改后已提高為不低于20%。但如果設計成年金形式就可以沒有風險保額，這在目前監管框架下并不違規。

即便如此，有媒體報道資本市場上的“萬能險”正在瘋狂吸金。今年前10個月，“萬能險”和投連險同比增長91%，其中寶能系旗下前海人壽的“萬能險”達到481億元，而華夏人壽、生命人壽和天安人壽的“萬能險”規模高達2000億元。

據國泰君安一張統計圖顯示，參與舉牌的中小保險公司正依靠“萬能險”擴大保費規模，一舉進入“第一梯隊”。今年前10個月，生命人壽原保險保費收入為668.16億元，排名第7，其總保費收入13791.30億元，排名第三，其中“萬能險”保費占720.45億元；華夏人壽原保險保費收入43.34億元，排名第32，其總保費收入1313.89億元，排名第四，其中“萬能險”保費達1316.89億元。

據了解，瘋狂吸金背后保險公司也面臨巨大成本壓力。

此前，前海人壽披露的結算利率數據顯示，其售賣的“萬能險”年利率多在5%和6%左右，而網絡渠道銷售的“萬能險”利率能達到7%。有券商分析師測算，如果算上銷售渠道費用，這些“萬能險”的成本在8%-10%之間。

盡管如此，一家險企負責人依然表示，現在各類資產收益率普遍在下降，要獲得6%以上收益難度非常大，但目前“保險市場競爭激烈，即使我們不發‘萬能險’這樣的高收益產品，一定也會有其他機構發，不能眼睜睜看著市場被蠶食，即使硬扛也得發”。

另類的“垃圾債”？

在向日葵保險網討論區內，記者看到網友“大風”正考慮要不要購買平安保險的智悅人生“萬能險”，他說每年交2萬元，交20年，主險50萬元，重疾險50萬元，無憂意外險l1萬元，意外醫療保險1萬元?！艾F在33歲，等到60歲的時候再把主險重疾險全部降到1萬元，降低保障成本把錢拿來補充養老。這樣的投資60歲前如果發生重疾或身故至少有50萬元的保障，60歲之后現金賬戶中檔有70萬元，低檔45萬元，重疾或身故的保障是賬戶的105%。此時可以領取部分出來用，到70歲左右直接退保全部拿來養老，數目還是很可觀?！?/p>

如此高的收益令人心動，石家莊太平洋人壽工作人員王建花回復稱，這份“萬能險”每年都要扣初始費用，第一年扣當年交主險保費的50%，第二年扣25%，第三年扣15%，第四、五年扣10%，以后每年扣5%，之后還要扣保障費用，隨著年齡的遞增，82歲封頂，保障設得高扣得更高。照此推論，可以領出的錢很少。另外，如保單價值不夠扣，保單會失效，其他公司的‘萬能險’只要萬能險是主險，都存在這種情況?！?/p>

如此來看，萬能險到底靠不靠譜？對投保者和險企來說都是一種考驗。

有消息稱，“萬能險”瘋狂吸金被詬病類似于上世紀80年代美國的“垃圾債”。

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中小企業通過發行“垃圾債”籌資吞并大企業。到80年代末期，大量發行垃圾債的公司資金周轉出現困難，無力支付到期的高額利潤和贖回債券，違約和拖欠現象接踵而至。1989年末，為發行“垃圾債券”的公司提供擔保的商業銀行紛紛撤回擔保，垃圾債券市場一步步走向崩盤。就連有“債券之王”之稱的德崇公司，也難逃破產命運。

“異曲同工”之下，高成本、短期限、低保障的“萬能險”資金，也正在被大量用來在二級市場舉牌，進行長期股權投資，看上去其背后隱憂重重。在廣發證券相關負責人看來，目前的保險資金入市是一種“杠桿錯配”。“‘萬能險’等高收益保險產品投向股市，相當于保險成為新的杠桿主體，而且購買保險的資金本身屬于一種‘避險資金’，用‘避險資金’去配置股票這種‘風險資產’，明顯存在錯配?！?/p>

自然，這引起了保監會的警覺。近日，保監會資金運用監管部召集保險公司進行座談，一位保監會官員更是當場質問在場保險公司如何看“舉牌潮”，坦言自己擔心得“睡不著覺”。為此，保監會一連下發三份文件，直指高現金價值產品及資產負債錯配風險，并稱當前“一些保險公司的部分負債端業務呈現期限短、成本高特征，如這部分資金集中投資于股權、不動產等變現能力較差資產，極易產生流動性風險”。

一位保險業資深人士告訴記者，今年7、8月股災之后，整個保險業都在反思高現價產品以及短錢長配問題，一些大的保險公司主動全面收縮高現價產品業務規模，因為這些產品的負債成本的確非常高，但在二級市場頻頻舉牌的中小保險公司，該類業務卻又在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