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愛好者們對黃仁宇這個名字并不會陌生,很多人了解并喜歡他,是因為他的《萬歷十五年》和《中國大歷史》兩本著作。這兩本書文筆生動,角度新穎。在此,筆者不欲介紹兩本書的具體內容,而想把黃氏書中的概念拎清楚,并討論黃氏的史學貢獻。
《萬歷十五年》和《中國大歷史》兩本書中,最引入注目的是黃氏所提出之“大歷史觀”。
“大歷史觀”是一些概念的整合,即“歷史上長期合理性”、“數目字管理”——簡言之便是技術至上論,以實證主義方式從技術角度談論歷史,避免產生基于意識形態的爭執。“歷史上長期合理性”即是從社會整體面貌以及長時間跨度角度來考察社會與歷史。
而“數目字管理”,黃仁宇這樣解釋道:
“如果社會可以接受財產權絕對且至高無上,一切就可以加加減減,可以繼承、轉移及交付信托。因此,物質生活的所有層面,不論是私人或公共,就可以在數字上處理。財富的可交換性利于財富的累積,創造出動態的環境。”
本質上來說,這是對國家機器的經濟控制與社會自身經濟發展的討論。
自“大歷史”理論,黃仁宇認為時代之走向及發展由無數社會和物質上的各種因素共同堆積,歷史舞臺上的“關鍵人物”往往只是一個“角色”,讓任何人來扮演都可以,眾人熟知的著名歷史人物只是正好在那個時間踏上了舞臺,坐上了歷史早準備好的空缺“角色”席。
《萬歷十五年》中,作者從1582年這一不起眼的年份人手,討論這一時期整個社會的面貌以及歷史人物于國家的作用,如海瑞、申時行、戚繼光等。其中他并不探究歷史人物的善惡患奸(黃仁宇主張歷史從不應該是批判善惡的歷史,盡管其本身也難免流于翻案文章,他與李約瑟將這一主張稱為技術辯證),而是把他們放到整個明代的社會框架中進行研究,強調歷史人物、歷史事件背后的邏輯關系和政治文化構架。
而黃氏更是在《中國大歷史》中,更將“長期合理性”和“數目字管理”的概念發揮到極致,對整個中國社會的討論集中在社會運行的自洽邏輯上。
但筆者以為,黃仁宇的主要史學貢獻并不在“大歷史觀”上,原因有二:其一,“歷史的長期合理性”這個說法在史學界不算新鮮,法國年鑒學派一直在提倡這樣的史學研究。且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史學觀對此理論亦有提及。黃不過將其重復敘述一遍,無所創新。
關鍵是“數目字管理”這一概念,就黃氏本身的著作來說,數目字管理集中關注的仍是財稅制度。因此之故,黃氏的“大歷史觀”雖言技術至上、全面分析等等,乃是強調經濟尤其是財稅對王朝發展的重要性。不論是《萬歷十五年》還是《中國大歷史》,黃仁宇在書中強調最多的就是經濟、財政與稅收。又如黃氏論文《1619年遼東戰役》,說的是戰爭,實際上還是說財稅。
“數目字管理”不失為一個過得去的解釋,在《中國大歷史》和黃氏的經濟史專著《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中,黃氏不斷強調“數目字管理”之于明代乃至整個中國發展與未來的重要性。《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中對史料的剪裁和分析可以推導出明代沒有實行“數目字管理”,但把沒有實行“數目字管理”作為明代社會經濟的考量和明亡的原因,這始終證據不足。而將“數目字管理”推及到5000余年的中國社會發展中,便顯得有些局促和不完整。
黃仁宇的專注領域是明史,尤其是明代經濟史,雖然說以小見大是史家基本,但私以為黃氏把明代的情況推到整個中國歷史有些不嚴謹。因之,大歷史觀在很多情況下,難免折戟沉沙,解釋不清。
不過,這并不妨礙《萬歷十五年》和《中國大歷史》兩書成為暢銷的著作,流暢的文字,善講故事,這比枯燥的史學論文有趣得多。對于史學理論的廣泛推廣,激發人們從不同角度討論歷史,這才是黃仁宇最大的貢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