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情提要(見第127期)
接二連三的怪事圍繞在凌戈身邊,正因如此,她得知了母親仍然在世的真相,關于母親的疑團,也越滾越大……而在這個時候,她又收到一張塞在門縫里的神秘賀卡,賀卡上寫著她的母親想見她……
簡東平放下攝像機。
“即便不是妹妹,也可能是你媽那邊的親戚。你家有沒有你媽那邊親戚的照片?”
“別說親戚了,我家連我媽的照片都沒有?!绷韪甑?。
現在回想起來,凌戈感覺父親是刻意不讓她了解她的母親。他對于她母親的事,一向就是一句話帶過,“她很久之前病死了”、“當時醫療條件差,她自己身體也差”——如此而已。他似乎是在告訴她,她的母親是她生活中最最無足輕重的人,她完全不需要去了解什么,她應該徹底把這個人忘記。而關于掃墓的事,他的回答是,“你媽不信這些”,現在謎底終于揭開了——如果她根本沒死,那哪來的墓地?
“真的沒有?”"他又問。
“真的沒有?!?/p>
“那今天你收到的快遞里面有沒有她的地址和電話。如果有的話,干脆就打電話問問她是怎么回事?!?/p>
“地址和電話都是假的,我查過了。”
“所以說,你家沒有任何跟你媽有關的東西?”
“沒有?!?/p>
“也許你爸把那些東西都藏起來了,只是你還沒找到?!彼_始東張西望。
“你怎么知道是他藏起來了?”她道。
“因為他很愛馮雪鷹。得了小戈,你爸媽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離的婚。而是你爸為成全你媽的愛情,作出了犧牲。而且聽我爸說,他們離婚后,還保持著某種關系……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關系?!?/p>
“你的意思是……”她臉紅了。
他朝她擠擠眼。
“你爸不是那種風流的男人,所以他如果跟前妻保持這種關系,那就只能說明,他仍然愛著對方。所以他應該會保留一些跟馮雪鷹有關的東西,比如照片、信件,小禮物等等?!?/p>
“可是我家真的沒有這些東西?!?/p>
他充滿懷疑地看著她?!澳阕屑氄伊藛??”
“我當然仔細……檢查過……我爸的衣服……”驀然,她頓住,她想到了一件事。
“你想起什么了?”他問道。
“我之前跟你說過,我感覺有人翻過我家的衣柜,現在我突然想起來,被翻亂的是我爸的那個衣柜?!彼哌^打開衣柜門,看著里面,“我爸的衣服都被翻過了。我也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至少現在看起來什么都沒拿走。”
她把衣柜里的東西都搬到了地上,又檢查了一遍,仍然一無所獲。
“他去世后,我把他的衣物都整理過,”她說話時,又把衣服陸續搬回到衣柜里,“我沒發現有什么特別的東西。沒有信,沒有照片,也沒有跟我媽有關的任何東西。你別忘記,這里重新裝修過,地板都被重新鋪過。如果他想藏什么東西,根本就不可能。”
簡東平終于點了點頭。
“看來的確不在這里。那么,你爸的私人物品中,有沒有多余的鑰匙?”
“有的?!彼⒖滔肫饋?,“不過有好幾把鑰匙,我都放在工具箱里了。”
她鉆進廚房,搬出一個鐵箱來。家里的榔頭扳手之類的工具都被父親放在這個鐵箱里。
很快,簡東平就在工具箱的底部找到幾把鑰匙。他把它們攤在桌上,一共有6把。
“把你所有的鑰匙都拿出來。所有的?!彼畹?。
她趕緊從包里掏出自己的鑰匙,又去抽屜里取來原先的一串舊鑰匙。
經過比對后,簡東平告訴她,6把鑰匙中有1把是房門鑰匙,另一把則是鐵門鑰匙。
“裝修后,你居然沒有換門鎖?”他驚愕地看著她。
“有那個必要嗎?”她覺得換鎖好麻煩。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賊是從哪里拿到你家的房門鑰匙的?”
“難道是裝修工?”
他看著她的表情,就好像她是個大白癡。不過經他提醒,她倒真的想起一件事來,之前裝修工曾經抱怨鑰匙不見了,她后來又給他們重新配了一把。這么說來,也許那個賊之前就來過,可當時房間是空的——屋子里的東西都被她存放在簡東平為她借來的一個車庫里了。那個神秘人見沒法達到目的,就從裝修工那里偷走了鑰匙?!此人等著她搬回來,再重新光顧??隙ň褪沁@樣。裝修工一般都會把門大開著,如果他偷偷溜進來,只是一小會兒的話,沒準根本不會被發現。
“你說,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偷鑰匙,翻我爸的東西?”
“你說馮雪鷹嗎?”
“是啊。”
“先確定是不是她干的再說吧——沒準她在找什么東西?!?/p>
他繼續比對鑰匙。
過了一會兒,他指指桌上的那4把鑰匙,
“這是原來寫字臺的抽屜鑰匙——真不知你還留著這鑰匙干嗎,寫字臺都已經扔了——這2把是衣柜鑰匙。”他拿起最后那把鑰匙,“只有這把,你知道它是哪兒的鑰匙嗎?”
這把鑰匙比其他的鑰匙都小,大概只有一截手指那么大。
“不知道?!彼馈?/p>
“你爸有什么箱子之類的東西嗎?”
“真的沒有?!?/p>
“那你爸過去把存折都放哪里,抽屜里?”
“是啊。所以抽屜才會上鎖?!?/p>
簡東平無奈地搖頭:“好吧,你明天去問問你的林叔叔,你爸當年在單位有沒有什么儲物箱之類的東西?!?/p>
“儲物箱里只有他的衣服,都已經拿回來了?!闭f到這里,她禁不住打了個哈欠。
他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昂昧?,今天太晚了。該休息了?!彼?。
她知道自從他發現今年的體檢結果不太樂觀之后,他就開始實行他的新健康計劃,其中一條就是保證自己在12點前睡覺??涩F在都已經快11點了。
“你趕緊回去吧。”她連忙道。
他卻從背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睡袋。
“今天我就睡這里了。我回去也睡不著,還得擔心是不是有人闖到你家來?!彼执蛄藗€哈欠,“今天,你肯定掃過地吧?”
他有潔癖。有時候真難伺候。
“我掃過,不過……”她準備去拿掃帚,卻被他叫住。
“好了,今天太累了,我就不計較了。反正現在看起來……”他嘆氣,“也算馬馬虎虎,我就睡這兒了?!彼钢缚蛷d的地板。
他肯留下來陪她。她心頭一暖。
雖然,她覺得她本應該勸他回去的。她從他家搬出來,原本就是想跟他保持距離。她不想跟他太親近,尤其是這種表面上的親近。別看他總是逗她,說著那些俏皮話,半夜三更來找她,但實際情況是,他的心其實離她很遠。她知道,他走不出過去的陰影,自從他的模特女友去世后,他就好像跟所有的女人都絕了緣。他拒絕任何女人走近她,包括她。所以,她覺得她得離他遠一點,她不希望自己有一天發現自己離不開他。
然而,他真的肯留下,她還是由衷地感到開心。
“你可以睡我的床,我睡外面的沙發?!彼f。看到他疲憊的樣子,她微微有點心疼。
他看著她笑笑。
“不必了?!彼呓?,每當他離她很近的時候,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地跳得飛快,她喜歡他的長相,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喜歡他永遠干干凈凈的模樣。
“凌戈,”他拿出一支牙刷來,“別想太多了。等睡醒了,我們一起想?!闭f完他又打了個哈欠。
簡東平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
凌晨四點的時候,他怎么都睡不著,便起身打算看看電腦,同時再想想凌戈的父親會把他的小儲存箱放在哪里。他一定是放在身邊容易拿到的地方,他會放在哪兒呢?
他起身的時候,感覺身上有些重,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凌戈為他蓋了條毯子。他心里涌出一股暖意。緊接著,他聽見她房間里一陣響動,看起來,她也睡醒了。
沒過一會兒,臥室的門輕輕開了。凌戈悄悄從里面走了出來。
大概是驀然看見他坐在黑暗中,她嚇了一跳。
“你醒了?!?/p>
“睡不著?!彼玖似饋?。
“現在才四點一刻。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彼龔街弊呦蛐l生間,等她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打開日光燈,坐到了書桌前,“你這么早就起來了?”她問道。
“現在我不想睡?!?/p>
她走向臥室,在門口又站住,“你肚子餓嗎?”她問道。
“你有什么可吃的?”
“我有麥片粥和肉松,你要吃嗎——還有醬瓜?!?/p>
他是有點餓,不過看著她睡眼惺忪的樣子,他又不忍心讓她為他忙碌,“你去睡吧,別忙了。一會兒我出去買豆漿。”他道。
她嗯了一聲。但沒過幾分鐘,她又走了出來。
“我也睡不著?!彼?,“我今天得讓同事幫忙查一下賀卡上的指紋。還得去找找我的阿姨,就是馮雪鷹的姐姐,她叫馮雪華,住在桂林南路,但只有一個固定電話,不知道能不能聯系上。我從來沒見過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說。”
“干嗎找你阿姨?直接找馮雪鷹不就行了?你那兒應該有她的檔案資料吧?!?/p>
“我查過。桑遠山死后,她沒再結過婚。她的戶口還在桂林南路的娘家。但我……”她沒說下去,而是拐進了廚房,過了會兒,她端了兩碗藕粉出來。
“給你?!彼哑渲幸煌胪频剿媲?。
“藕粉對脾胃好。謝謝啦。”他道。
她在他對面重新坐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不太想見她。”她道。
他剛想吃,突然想起自己連牙都沒刷過,趕緊跑進了盥洗室,他一邊刷牙一邊問她:“難道你就不好奇?”
“不想見她。你別忘了,她拋棄了我。對我來說,她已經跟我沒什么關系了。”她心事重重地吃了兩口藕粉,又放下了小勺子,“昨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有她在,我的生活會怎么樣?!?/p>
“會怎么樣?”
“我想肯定跟現在完全不一樣。那時候我爸出差,我一個人在家時,總是很害怕,如果她在,那至少有人能陪我,也許她會帶我去吃炸雞。我小時候特別羨慕那些在放學后能跟著父母去炸雞店的同學,我覺得他們生活得特別幸福,可我爸從來不帶我去,我不怪他,他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而且他也沒空。如果她在,我不用五六歲就學會做稀飯,還得上街去買菜,如果她在,她應該會去參加我的家長會,如果她在,有很多事,女孩子的事,我不用去問我嬸嬸,我可以去問她,我不會那么尷尬,還有堂哥的事……”
他知道凌戈14歲那年,曾經跟比她大6歲的堂哥有過一段情。這件事曾經令她父親無比震怒。據凌戈說,父親把堂哥痛打了一頓,把他的腿都打折了,這件事最終導致兄弟反目。從那以后,凌戈的父親就跟兄弟姐妹都斷絕了來往。
他不想去猜測,當時凌戈的父親是怎么“逮住”這對小情侶的,她也沒具體說過,不過,既然他火到這種地步,應該是看到了什么讓他不想看到的東西。
很難說,當年14歲的她是不是真的愛過她的堂哥,但他知道,對于那件事,她是很后悔的。她現在之所以提起這個人,也是因為,她覺得如果當時她的生活中能多一點溫暖,多一點愛,她也不至于會誤入歧途。她一個人跟沉默寡言又不善交際的父親生活在一起,確實是太冷清了。
“……她怎么能這樣!”她突然提高了嗓門,“當時我才三歲,她怎么能就這么丟下我。而且,她那么多年都沒來看過我!這就說明,她心里根本就沒有我,既然如此,她為什么要生下我?!我之所以要去找我阿姨而不是她,就是為了讓阿姨轉告她,我對她沒感情,我們沒必要見面。讓她以后別寫這種賀卡!別打擾我!”她忽然站了起來。
“也許她真的想見你?!?/p>
“那又怎樣?”她走向自己的房間。
“凌戈?!?/p>
“干嗎?”
“你媽只有初中文化。”他道。
“那又怎樣?!賣菜的都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她沒好氣地回答,
“如果她帶著你離開,你的日子會比現在好嗎?”
她不說話,悶頭沖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走過去,看見她正坐在床上,在用力翻著一本雜志,一看就知道她在生悶氣。
他靠在門框上看著她:“你肯定在想,她可以不離開你父親。對不對?凌戈,她的性格注定她不可能留在你父親身邊當個安分的好妻子。如果她是個乖乖女,當初她就不會被逐出自行車隊了。而如果是那樣,她也不會跟你父親結婚。跟你父親結婚,是她在人生低潮中的無奈選擇。”
她冷哼了一聲。
“不可否認,你媽是個自私的女人,也不是特別有母愛,同時也缺乏責任心。但這不是最糟糕的。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嗎?”
“什么?”
“最糟的是她自私、缺乏責任心,同時又很有母愛?!?/p>
“有母愛怎么會是最糟的事?!”她抬起頭,不解地看著他。
“如果她特別有母愛,完全離不開你,非要把你帶走,那你的結果可能比現在悲慘的多,因為她自私,缺乏責任心,脾氣火爆,她沒法維持一段穩定的婚姻,因此她也無法提供給你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少女性侵案很多都是因為母親監管不力造成的。凌戈,她是因為了解自己,才沒把你帶走的,她不知道她自己的將來會怎樣。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給你更好的生活。當然了,另一方面,她也了解你父親,她是吃定你父親的,她知道你父親會盡心盡力地把你帶大,她知道他很可能不會再婚。所以說,只有初中文化的她在當時作了一個最明智最無私的決定,那就是把你留給你父親。這才造就了現在的你?!?/p>
一陣沉默。
“為、為什么,被你一說,好像她還是干了一件好事?”過了會兒,她嚷了起來。
“本來就是嘛?!彼^鉤手指。
她跟著他走回到客廳的桌邊。
他把自己的旅行杯拿給她:“去給我洗洗。順便思考一下我剛剛說的話。反正恨你媽也沒什么意義,接受現實吧?!?/p>
她白了他一眼,一把奪過了他手里的杯子。
馮雪華居住在D區桂林南路上的一個老式居民小區內。小區建造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大部分房子都已經非常老舊,居民樓之間由花壇相間隔,花壇里除了雜亂無章的樹木花草之外,還有破舊的木頭椅子,一些晾曬的衣服,甚至還有人開墾的小片菜園,一只雞悠然自得地在綠草叢中漫步。
很多門牌號都已經不見蹤影,簡東平和凌戈在小區里找了一圈,最后才發現小區門口的那個小雜貨店就是他們要找的12號101室。那是一家銷售各種食物和生活用品的小店,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坐在店鋪里,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電視。
“不知道她是不是馮雪鷹?!焙問|平輕聲道。
凌戈膽怯地朝老太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又縮了回來,朝他搖搖頭:“看不出來。”
“沒關系——馮雪華住這兒嗎?”他大聲道。
女人站起身走了過來,“什么事,想買什么?”她問道。
“你是馮雪華?”
女人的臉沉了下來。她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你們是誰?”
“你是馮雪華?”簡東平問道。
“是,我就是馮雪華。”她不耐煩地說。
“你知道凌初國這個人嗎?”
這個名字似乎讓馮雪華吃了一驚:“凌初國?他不是早就死了嗎?你們是誰?”
雖然她仍然一臉不耐煩,但簡東平還是聽出來,她的語氣比之前稍微緩和了一些。看起來,這個妹夫留給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
“凌初國跟馮雪鷹當年生過一個女兒,她叫凌戈,現在她正在尋找她的母親。”簡東平和顏悅色地問道,“你知道你有這個外甥女嗎?”
馮雪華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小丫頭長得很漂亮,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很討人喜歡??上ё詮难椄璩鯂x婚后,我們就不來往了。你們是?”
她說這些的時候,簡東平注意到凌戈顯得有些不自在。
簡東平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遞給了馮雪華。
“你是報社的……呵呵,還是總編呢……你看起來可沒那么老?!彼錆M懷疑地上下打量他,“這真是你的名片?”
“你可以當著我的面打電話過去。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名片,可以打報紙上的聯系電話。”他拿出準備好的周刊遞給了她。
馮雪華將信將疑地接過了報紙,隨即拿起了柜臺上的固定電話,可她撥了幾個號碼,又放下了。
“好吧。我相信你?!彼?,“你找我干什么?”
“你知道馮雪鷹在哪來嗎?”簡東平問道。
“不知道。我們平時沒聯系。對了,我聽說那個女孩在當警察,是不是這樣?”她問的是凌戈,也在打量她。
“嗯……”凌戈還沒開口,簡東平就搶了先。
“她現在是在警察局工作。你也知道,這種單位工資不一定很高,但福利是很不錯的。”
“那肯定的!”馮雪華很是贊同,“那時候雪鷹還跟凌初國吵,她不想讓小姑娘去上警校,我就跟她說,以后從學校出來她能進警察局工作,那是她的福分。小姑娘的工作別的不要緊,最要緊就是穩定?!?/p>
“是啊,你比她有遠見。這么說,他們離婚后一直有聯系?”
馮雪華點點頭:“我當初就說,她還是跟著凌初國好,凌初國這個人雖然不太會拍馬屁,
但絕對是個正人君子。”
簡東平覺得,她加重語氣說的那最后四個字似乎別有意味。她似乎是經過對比和時間的沉淀才有此感言。是不是因為除了凌初國之外,馮雪鷹的其他男人都不是正人君子,她才會這么說?
“她怎么突然想到要她媽了呢?”馮雪華問道,“都那么多年了。她怎么這時候想起來要找她呢?!爆F在,她的口氣緩和了不少。
“馮雪鷹留了張賀卡給凌戈?!?/p>
馮雪華很驚訝:“有這事?”
凌戈把收到的賀卡遞給了她。馮雪華看了看,馬上又遞回給了她。
“這不是她寫的,她的筆跡我認得出來。她寫字可沒這么漂亮?!瘪T雪華的口氣有點生硬,而看他們的眼光,就好像他們是兩個騙子。其實這跟他的猜想不謀而合。
“這確實是昨天晚上收到的。本來凌戈一直以為她母親已經去世了。她父親從小就是這么對她說的。”
“這我知道?!?/p>
“所以收到賀卡時,她也很意外?,F在你說這不是她寫的?”
“肯定不是?!瘪T雪華板著臉說。
“不管怎樣,凌戈查過檔案,她現在知道她母親還活著?!焙問|平道,“本來,也不一定非得見她,可是她現在要成家了?!?/p>
“她要成家了?!”馮雪華的臉驟然亮了起來。
他感覺凌戈在他背后悄悄踢了他一腳,幸虧馮雪華沒看見。
“是啊。男方問起她家的情況。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所以就想跟她母親見上一面。也算給男方一個交代。”
“那倒是的,如果正經人家肯定要問的!”馮雪華用力點頭,似乎是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她想了想道,“這樣吧,我這里要是有她的消息,我就及時告訴你?!?/p>
“她給你留過手機嗎?”
馮雪華搖頭:“沒有沒有,這樣吧,我有你的名片,要是她打過來,我就讓她來找你。你看怎么樣?”
“那也好?!焙問|平向她道謝。
幾分鐘后,他們離開了馮雪華的小賣部。
“你剛剛說我要成家了?”凌戈惱火地輕聲質問他。
“我不這么說,她會當一回事嗎?”走出幾分鐘后,他突然停住了。
“你怎么了?”她問道。
他沒回答,直接朝馮雪華的小賣部走去。他剛剛乘她不注意把他的手機放在了小賣部的柜臺上。
馮雪華正在打電話,看見他突然出現,急忙掛上了電話,她的神情有些尷尬。
“我把手機掉在這里了?!彼?。
他從柜臺上的一本雜志下面,拿起了他的手機。
在車上,簡東平用手機翻到了他剛剛拍到的視頻。由于手機是放在雜志下面的,所以只拍到柜臺后面的一個角落,不過聲音聽得挺清楚。
“喂喂,有事跟你說……你女兒要找你……當然是你女兒!我覺得那個人不會是假的……不會不會,那人拿了張報紙給我,讓我打電話去核實呢……不會是假的……我不管了,我就把事情跟你說,你自己考慮……那人說,你女兒要結婚了……哎喲,你喊什么呢,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聾了……是那個人說的,她說人家男方問起你……”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她的語氣變得很不耐煩,“凌初國是說你死了,那你死了沒有?!她在公安局工作,查個檔案就知道你死沒死!我不管了!我給你個電話,你自己去聯系……”
這時候簡東平出現在鏡頭里,她急忙掛上了電話。
“她是在馮雪鷹通電話?”凌戈道。
“那還用說?!?/p>
“那她……”凌戈還想說什么,簡東平的電話突然響了,“是誰來的電話?”她問道。
“新號碼。沒準是某位前全國冠軍?!彼龜D擠眼,隨即接了電話,“你好,哪位?”
“請問是……簡東平嗎?”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
“我是。你是?”
“馮雪鷹?!?/p>
簡東平朝凌戈點了點頭:“你好。馮阿姨?!?/p>
對方似乎笑了笑:“別叫我什么馮阿姨。我可沒這么老。你可以叫我馮小姐。聽說你是代表我女兒來的?”
“是的。她想見見你……”
“我看沒這個必要。”馮雪鷹道,“我跟她爸有約定,今生今世跟她永遠不來往,雖然她爸已經去世了,但我還是得遵守這個承諾?!?/p>
簡東平沒料到她拒絕得如此干脆。一時之間,他倒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凌戈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從來沒見過她,是嗎?”他問道。
她沒回答,兀自說道:“……她要結婚,我為她高興,但是見面就算了,我沒什么可給她的?!?/p>
她最后的那句話讓他有些惱火。難道她以為凌戈找她是為了向她“要錢”?
“既然如此,你干嗎要給她寫賀卡?還說什么想見她?!”他沒好氣地問道。
“你在胡說什么,”她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從來沒給她寫過任何東西!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沒什么可以給她的,也不想從她那里得到什么!”
“那你干嗎要生孩子?”他冷冷道。
他以為她聽到這句話后會憤怒地掛上電話,但她卻沒有。
“當時我不了解自己。后來我才發現,我以為我想要的那些東西,實際上是我最討厭的?!彼恼Z調有點悲傷。
“她對你沒什么要求?!彼徍土艘幌驴跉狻?/p>
她沉默了兩秒鐘。
“我跟凌初國有過約定,我能為他做的也就是這個了……”
“呵呵,”他冷笑,“如果他活著,我想他肯定不想看到你傷他女兒的心?!彼麚屧谒懊鎾焐狭穗娫?。
“她不想見我?”凌戈問他。
他沒回答,啟動了汽車。
“至少現在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張賀卡跟她無關。”他道。
凌戈覺得,對她來說,母親就是個模糊的影子。
從小到大,父親對她母親的事一直都三緘其口,他只是告訴她,“你媽死了”,但究竟她得了什么病,是怎么死的,在他們兩人相依為命的那些年,他從沒提起過。
她曾經覺得父親是因為工作太忙,漸漸把那個人淡忘了。但現在看來,其實并非如此。
她忽然發現自己對父親的了解簡直微乎其微。
父親留給她最深的印象就是他那張板著的臉。她幾乎沒怎么見他笑過。他跟她說話時,總是低著頭在干別的事,所以她很難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也很難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他的情緒。他說話總是四平八穩,沒有任何音調的起伏。再說,他其實話很少,“別忘記關水龍頭”和“把門鎖好”是他最常對她說的兩句話。小時候,她認為大部分人的父親應該就是這樣的,不茍言笑,沉默寡言,如果跟你說話,就是告訴你一大堆清規戒律。而大部分時候,他都希望你離他遠點,他寧愿一個人也不想跟你在一起。
現在她想,他之所以如此孤僻和沉默,也許只是因為他不開心罷了。
記憶中,他唯一一次真正露出笑容,是那天,她告訴他,她想考警校。其實,那時候她作出這樣的決定,也就是為了讓他開心。他從來沒告訴過她,他每天都在干些什么。她只知道他是個刑警,工作很辛苦,經常出差。他拿過兩次獎章,但每一次,他都毫不在意地把它們丟進抽屜,之后就再也懶得去看它們一眼。如果她想問問關于獎章的事,他要不是打發她去超市給他買酒和烤雞,就是問她,“水龍頭關緊了沒有?”
總之,他對榮譽這種事一點都不在意。他對她的學習成績也一樣自始至終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有一次,她考了個全部倒數第一,他只是說了句,“老師是不是算錯了?”規定考試試卷要家長簽全名,他最后只簽了他的姓,“他只給了你一半分數,為什么我要簽全名?”他這么對她說。她當然不敢把他的話轉告老師,后來,還是她模仿他的筆跡在試卷上補齊了他的名字。從她開始認字以來,他從沒有敦促過她努力學習,關于成績之類的事,他更是一個字都沒提過。
“所有的大壞蛋都上過學,而且都學得不錯。”他偶爾還會露出這么一句。所以說,他對讀書人,尤其是那些成績優異的人,是有成見的。她曾跟班里的學習委員走得很近,他非常不高興。他多次警告她,離“那些人”遠一些。至于為什么,他只給出一個理由,“他們只想往上爬?!毖韵轮饩褪亲屗h離那些“一心想往上爬的人”,他認為她跟這些人交往的最終結局,就是自己吃虧,“你等著瞧吧,她才不會把你當朋友!”他總是這么說。她那時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遵從了他的意思,漸漸疏遠了學習委員。
至于家長會,父親好像從來沒去過。他總是寫張條子告訴老師,他很忙。老師打電話給他,他通常都不接。如果碰到較真的老師,直接去找他,他就避而不見。幾次這么一來,老師也灰心了。幸虧念書的那幾年,她從沒闖過什么禍,所以老師也犯不著非要見她的家長。上學的那幾年他們就這樣混了過去。
除了工作,他似乎對別的事都沒太大的興趣。除了在她的試卷上簽名之外,她幾乎沒怎么見他寫過字。他也很少看書。他總覺得念書多的人心計很深?,F在,她覺得父親的偏見可能跟他的婚姻有關。馮雪鷹離開他,后來嫁給了一個大學教授,一個在所有人看來,“有知識的人”。他敗給了一個知識分子。沒錯,在父親看來,那肯定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失敗。
“小凌——”有人在叫她。
她發現自己站在辦公室門口發呆。
“小凌,趕緊把昨天那個案子的口供整理出來,下午我們就可以把案子結了?!彼纳纤玖种俳苷觳阶叱鲛k公室。
林仲杰是她父親當年最好的朋友,似乎也是他唯一的朋友。關于她父母的事,他肯定知道不少?,F在看起來,她是知道最少的那個,連簡東平的父親都知道得比她多。
“林叔叔?!彼狭肆种俳艿哪_步,“你是不是認識……馮雪鷹?”
林仲杰停了下來,他肯定沒料到她會提起這個名字。
“馮雪鷹?”
“我知道她是我媽?!?/p>
他點了點頭:“是啊我認識她。你怎么會問起她?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p>
“我查過她的檔案了?!彼馈?/p>
他面露尷尬:“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瞞你了。她是活著。是你父親讓我這么說的?!彼白呷?。
凌戈急忙跟上了他的腳步:“他為什么要騙我……他完全可以告訴我……”
“他這是為你好。他不想讓你跟她有任何瓜葛。這是他當時同意離婚的一個條件。馮雪鷹也答應了。再說,當時,她要嫁的那個人已經有一個女兒了,她也不方便帶你過去?!彼吡藥撞接滞A讼聛恚爱斈晡乙矂襁^你父親,我覺得馮雪鷹根本不適合他,但他聽不進,死活都要娶她。結果……”他攤攤手,一臉無奈,隨后又問道,“小戈,你怎么會問起她?是不是她來找你?”
她連忙搖頭:“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她,所以查了她的檔案。”
林仲杰嘆氣:“我也知道這事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不過小戈,你可千萬別去找她。”
“為什么?”
“當然了,她畢竟是你的生母,你想見她也無可厚非。不過……”他停頓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詞句,“你要知道,你父親當年作出這個決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他不會無緣無故要把你們分開。他是希望你的生活不會受到她的影響。說明白點,你父親覺得如果你們見面,對你來說不會是什么好事。他這輩子可吃盡了她的苦頭。雖然這是他心甘情愿的,但是,他不希望你重蹈覆轍……”他拍拍她的肩,向前走去。
她呆立了兩秒鐘,又一次追了上去。
“林叔叔,我爸除了上次你告訴我的那個儲物箱之外,他還有沒其他放東西的小箱子?”她摸出了那把小鑰匙。
林仲杰看到了那把鑰匙:“你爸有一個小鐵箱子,放在他辦公桌的最下面。他去世之前,曾經跟我說過,如果他發生意外,就把這小箱子跟他的骨灰一起埋進墳墓。他讓我別告訴你。我不知道里面放著什么,但估計跟馮雪鷹有關。他不想讓你看到這些?!?/p>
凌戈這才想起,當年林仲杰以單位的名義全權辦理了父親的后事。墳墓是他去找的,是他安排把骨灰落葬,最后等一切都安頓好了,她才被領到墓碑前。
“所以,那個小鐵箱現在在他的墳墓里?”
“是啊。這是你爸的遺愿?!绷种俳軣o奈地嘆氣,“你爸就是個死心眼。他離婚后,我們也給他介紹過其他女人,但都沒成功,因為馮雪鷹仍然跟他藕斷絲連的,”他準備進辦公室,又停下,轉頭對她說,“有一次,你爸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印象不錯,但最后卻讓你媽給攪黃了。她不讓你爸再婚。她是個自私透頂的女人。小凌,她不配當你的母親,其實她心里也的確沒有你。她忙著談戀愛還來不及呢。我不想說她的壞話,但作為一個老師跟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男生搞在一起,那真是太荒唐了。所以,我勸你還是離她遠點。”
林仲杰最后的建議就跟簡東平今天中午給她的忠告如出一轍。
“對你來說,她的確是死了。忘了她吧?!焙問|平說這句話時,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而且他好像還挺生氣。
但人就是這么奇怪。她本來是不想見到這個拋棄她的女人的??涩F在,馮雪鷹親口拒絕見她,所有人又都勸她遠離這個女人。她卻忽然對這個瘟疫一般的女人產生了興趣。
冷血、自私、脾氣暴躁、任性,也許還有一點放蕩,這是馮雪鷹給所有人留下的印象。她真是這樣的人嗎?
凌戈忽然很想見見這個不討人喜歡的母親。
她想到了簡東平給她的那個手機號。
附錄3:2002年7月,桑雅給姚靜的信
姚醫生:
是不是在藏北的偏僻地帶,那些村民都這么叫你?我能想象你穿著白大褂,背著藥箱,在半山坡上艱難行進的樣子。
我沒去過西藏,我對那里所有的知識都來自于書本和圖片。我知道那是一個可以站在高山之巔觸摸星空的地方。我知道在那里,你可以花上一整天,坐在半山腰的一棵樹下,或者某塊年代久遠的巖石上,什么都不干,只是想想人生或者打個盹。這對任何一個日日夜夜面對電腦的城市人來說,就像一個無法觸及的夢。真的很美。
不過,這畢竟是個夢而已。
我不太明白,為什么你會選擇去那么偏遠的地方去行醫。我想你應該不會是去朝圣。你是為了逃避那個男人??稍谖铱磥恚切┦拢阍谛前涂撕壬习胄r咖啡就能想清楚。至少看到那么多男人進來喝咖啡,你就該明白,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你根本不需要大老遠地跑到西藏去思考你的垃圾婚姻。你已經為他浪費了夠多的時間!
居然還想給他寫信?好啊,我支持。我支持你給他寄一包牛糞!
至于你上封信的建議。我已經按照你說的,把我父親安葬了。只不過,不是火葬。我費盡周折才找到一個接受土葬的地方。我把他葬在我家保姆老家的院子后面了。雖然地方不怎么樣,到處是亂草堆,但他的尸體至少還能保存完整。我始終對他的死抱有懷疑。我不相信苗麗殺了人。我會在不久之后去探監,跟她好好聊聊。
你上封信提到的關于肖南的事,我很是吃驚。
你還記得那天的日期嗎?你為什么當時沒告訴我?
好了,就聊到這里吧!
桑雅
附錄4:姚靜于2002年8月寫給桑雅的信。
親愛的桑雅
你好。
我之所以選擇去當援藏醫生,一方面的確是想找個地方靜一靜,好好想想我的婚姻,另一方面,我也想真正體會一下當醫生的感覺。我原先工作的地段醫院,我所在的科室每天只是給老年人開開藥而已。我做的最多的就是給人量血壓。我不覺得這樣的我,能真的稱得上是個“醫生”。
醫生,就應該是治病救人的。我選擇地域偏僻的地方當個小醫生,是因為我知道他們需要我這樣的人。就像最開始,我看到你的時候一樣,我知道你需要我,這感覺真好。
當我給他們看病時,不管做什么,詢問病情、量血壓、驗血,自始至終,他們看著我的眼神,都可以用“虔誠”這兩個字來形容。這種時候,我覺得即便分文不取,也是一種幸福。
西藏是個神奇的地方,我在這里也確實有種朝圣的感覺。我也有過在山巔站著發呆的情形,但真正讓我有那種感覺的時候,是給病人看完病下山的時候。山風吹著我的臉,高原的陽光灑在我的身上,周遭只能聽見鳥鳴和我自己的腳步聲,有時候,我跟另一個同事同行。但我們好像約好了,一路上誰也不說話。這時候,我就感覺佛祖好像在輕拍我的肩,他好像在對我說,謝謝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而那時的我,覺得一天的勞累都蕩然無存。
不知道我這么說,你能否體會到我的心情。
你問我見到肖南的日期。我真的不記得了。我之所以當時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怕你發火。那時候,你的情緒很不穩定,我不希望因為我的一句話鬧出什么事來。而且,我也覺得你不必去管你父親的閑事。
好了,我又要忙了。明天早上我要去幫著另一個醫生去給三個藏民做白內障手術。我得做一些準備工作。這里的條件很差,要停電了。
祝順利。
靜""""2002""8月5日
簡東平發現凌戈穿著警服,在警察局的門口等著他,他不由得吃了一驚。平時如果沒有重要場合,她是不會穿警服的。而所謂的重要場合,一般是指重要的慶典活動或者葬禮。
“又有人犧牲了?”他將車緩緩停在她面前。
“才不是呢?!彼蜷_車門上了車。等她坐穩之后,才告訴他,“我給她打過電話了?!?/p>
他一愣。他知道她說的是誰。
“馮雪鷹?”他道。
“是的?!?/p>
“她怎么說?”
“我們約好晚上8點在紅霞路12弄門口見面?!彼龔目诖锓鲆粡埿〖垪l來,念道。
他記得中午把她送到警察局門口時,曾經勸她徹底忘記馮雪鷹。
“既然她是這種態度,那你不必理會她了?!彼敃r說,“反正你也幾乎不認識她?!?/p>
“我知道。”她當時雙手插在口袋里,看起來挺無所謂的。但他知道她沒那么容易釋懷。素未謀面的母親居然斬釘截鐵地表示不想見她,這表明她在馮雪鷹心里是多么無足輕重,這一定讓她倍受打擊。
“你不是不想見她嗎?”他問她。
她聳聳肩。
“是啊。可是,當我知道她那么不想見我之后,我就非要讓她見見我!我干嗎讓她稱心如意?”她像個壞孩子一樣笑了起來。
“那你是怎么說服她見你的?”
“我說我是警察,就桑遠山那個案子,有幾個問題想問她。我沒說我是誰。就是見面了,我也不打算表明身份。反正我只是想看看她,就像你說的,滿足一下好奇心,我又沒打算跟她相認。”
“所以你才穿警服?”
“那樣顯得正式一些。”
以為這樣就能把她唬住?這好像有點幼稚吧。他心道。
“現在快七點半了,”他看看手表,“開過去只要一刻鐘。你吃過飯嗎?要不要一起去吃點東西?”
她急忙搖頭:“我吃不下。我們還是早點過去吧。萬一路上堵車?!?/p>
“好吧?!彼χl動了汽車,開出一段路后,他發現她雙手緊緊攥著她的手提包,一動不動,便道,“喂,你不用那么緊張……”
她放松下來:“我才不緊張呢。我今天就只跟她談案子的事。只談公事?!?/p>
不過她看起來還是顯得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她肯定覺得很巧,”他道,“今天中午她剛剛拒絕見她女兒,緊接著馬上就有個警察來找她——她知道她女兒是個警察?!彼戳怂谎?,“如果我是她,我會猜到來見我的是誰。”
“我跟她說,我是從她女兒那兒拿到她的手機號的。我說我姓張?!彼巴馔?,“隨便她怎么想,我不在乎。”
半小時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是這里嗎?”凌戈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東張西望。
“應該就在這里。紅霞路12弄……這里是10號,應該就在前面了。”
紅霞路12弄其實是一個名為“紅霞嘉園“的高檔居民小區,外觀氣派豪華,跟之前馮雪華所住的桂林南路小區,簡直有天壤之別。簡東平根據小區保安的要求,把車停在小區門口的固定停車點。
“幾點了?”他看見凌戈在看手表。
“8點了。她應該就快到了?!彼珠_始四顧張望,“不知道她會不會變卦?!?/p>
“你別急。既然她答應你了,她肯定會來”
正說著話,他忽然看見一個白衣女人正從對馬路對面腳步輕快地朝他們走來。她穿著一件入時的白色風衣,臉上化著淡妝,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肩上。
“是小張警官嗎?”她朝他們喊了一句,卻沒有馬上過來,而是站在三米開外的地方看著他們——確切地說,她是在看凌戈。
凌戈也在盯著她看。簡東平不得不推了她一下。她這才醒悟。
“你是——馮雪鷹?”凌戈道。
馮雪鷹笑了笑。
“是啊?!彼K于走了過來。她大約身高有170公分,身材很苗條,如果光看身材、衣著打扮和走路的步態,你會以為她只有二十多歲。但等她走近后,簡東平發現她的眼角和脖子上已經有不少細細的皺紋。
“我是……”凌戈低頭去摸她的證件。
馮雪鷹忙道:“不用不用,我知道你是警察。我相信你。你是要問桑遠山的案子?”
“是的?!绷韪甑?,“關于桑遠山的案子,一直有人提出質疑……嗯,桑雅,你的繼女,她寫了好幾封信給警方要求重新調查?!?/p>
馮雪鷹聳肩冷笑:“她是個神經病?!彼钢盖懊?,“我們去前面找個地方坐坐,我請客。”她快速掃了一眼簡東平,他以為她要詢問他的身份,結果她一句話沒說,又把目光移到了凌戈身上,“我跟桑遠山的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完的?!彼坪鯗蕚溟L談。說完,她兀自朝前走去。
凌戈回頭看看簡東平,似乎在問他的意見。
“坐下來慢慢談吧!”他輕聲道,隨即跟上了馮雪鷹的腳步,見凌戈還愣在原地,他朝她使了個眼色,“你不想好好跟她聊聊嗎?”他用眼神催促她。
凌戈終于跟了上來。
幾分鐘后,他們在馮雪鷹的帶領下來到附近的一家名叫“MY"ROSE”的酒吧,門口有一張長凳,幾個老外正優哉游哉坐在那里聊天,他們手里一人拿著一小瓶啤酒。
馮雪鷹是那里的熟客,她一進門,吧臺后的侍應就跟她點頭打招呼。
“給我們三杯咖啡。”她吩咐道。
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穿花襯衫,腦后扎著辮子的年輕男人不知從什么地方鉆了出來,他跟她耳語了幾句,“沒什么,你想太多了。”她低聲道,又態度親昵地拍了拍男人的手背,簡東平注意到那男人的手背上文了一條小蛇。
她把他們帶到角落里坐下。
“你想知道什么呢?”坐下后,馮雪鷹開門見山地問凌戈,但還沒等凌戈開口,她就接著道,“沒關系,你想問什么都可以。我是很愿意跟警方合作的?!彼f話時,拿出餐巾紙擦去了臺面上的水漬。
凌戈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為什么桑雅認為你才是兇手?當時你跟桑遠山的關系是不是很糟?”她問道。
“你說的很糟是指什么?吵架還是打架?這些我們都有過?!彼璧瓕懙匕雅K的餐巾紙丟到桌子旁邊的一個小垃圾箱里,“不過,我們的關系并不像別人想象得那么壞?!瘪T雪鷹馮雪鷹感興趣地打量著凌戈,“你認識我女兒?”她問道。
凌戈沒說話,只是在那里發愣。簡東平不得不在桌上下面踢了她一下。
“對。”她這才開口,接著,她好像作了一個深呼吸。
“她應該也是個好警察吧?”馮血鷹又問。
凌戈避開了她的目光:“我,我想……她正在努力。”
聽她這么回答,簡東平有點想笑。
“她爸當年就是個好警察。可惜就是太古板?!瘪T雪鷹道。
凌戈沒接口,而是突然坐直了身子,“我們還是談案子的事吧?!彼馈?/p>
馮雪鷹笑著點了點頭:“好吧。從哪兒說起呢?”
“還是從案發當天的事說起。我看過資料,你在案發時段曾經回去過?!绷韪暌怨鹿k的口氣問道。
“是啊?!?/p>
“你是幾點到那里的?”
“上午10點左右。我本來以為他不在。我得去拿件替換的衣服。你看過資料,就該知道,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他有幾個星期了?!?/p>
“對,我知道?!绷韪昀淅涞?。
她的口氣一定也讓馮雪鷹覺得有些刺耳。她瞬間改變了之前過于松弛的態度,坐直身體,正視凌戈。
“那天是周一,他每個周一都幾乎很忙,所以我估計他不會在家,可沒想到,我路過書房的時候,他居然叫了我一聲,把我嚇了一大跳。他看見我,也挺意外的,他還問我,你怎么會來?我說如果你不想再見到我,就爽快點,盡快跟我離婚。他馬上就答應了?!?/p>
“他馬上答應了嗎?”
“對?!?/p>
“可是,在這之前,你跟他提到離婚,他都不同意,是不是這樣?”簡東平問道。
她分別看了看他們兩個。
“別這么看著我,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突然同意。我想,他可能是突然想明白了。繼續糾纏下去對他也沒什么好處?!?/p>
“他知道你有情人,為什么不肯離婚?”凌戈問。
“他想要一個開放式的婚姻。就是說,我們可以各自快活。他勸我接受這種形式,他認為我跟我的男朋友是不會長久的,他說只要我同意維持這種婚姻,他不會干涉我的事。”她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他想得倒美,他一提出來,我就把他罵得狗血噴頭!那天見面,他又讓我好好考慮一下他的狗屁提議,我當即拒絕了他,于是,他突然就好像泄氣了。他說,他不想跟我吵架,他吵夠了,他說如果我真的鐵了心要離婚,就要做好凈身出戶的準備,我答應了。但我說,桑雅曾經把我祖母給我的戒指偷了扔掉了,這是我祖母留給我的唯一紀念,他必須予以補償……”
咖啡端上來了,侍應還奉送了一盤開心果。
馮雪鷹向吧臺上扎辮子的男人點頭道謝。
“他說他可以給我10萬,我沒想到他那么大方,那個戒指是我嫁過去后第二年被桑雅弄掉的,大概放在今天也就只值八九千塊。我以為他在哄我呢,結果他立刻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來,他說那里面有4萬塊,湊個整數,他答應余下的錢下周給我。當時,他急著趕我走,他說他約了人談事情。既然我們的事都已經談妥了,我就沒必要再耽擱了,再說,他那天情緒不太好,我擔心他會變卦,所以我拿了幾件衣服和那4萬元就走了。我當時讓他寫了欠條??上篮?,剩下的那6萬也就不了了之了。我沒找過桑雅。我才不是要飯的。”
“你知道他在等誰嗎?”凌戈道。
“肯定是苗麗?!瘪T雪鷹眼里充滿了鄙夷。
“你怎么知道是她?桑遠山跟你說的?”凌戈一本正經地問道。
“他是沒說,不過,我看見她了。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馬路對面,看見我后,馬上就躲到一棵樹后面去了。真是好笑,她這么胖以為一棵樹就能擋住她?”
“她是個胖子?”簡東平驚道。
“不能算胖子,但很壯。四肢很粗,胸很大,還有一張大餅臉,還穿40碼的鞋,反正她身上沒什么小號的東西。據說她是東北農村來的,小時候扛過木頭。這我相信。我本來以為在夜總會當小姐的人,就算不漂亮應該也很會打扮,結果看到她之后,真讓我大開眼界。現在我知道,只要愿意,誰都可以到夜總會去工作?!?/p>
“你是怎么認識她的?”凌戈問道。
馮雪鷹喝了口咖啡:“她跟桑遠山認識不久,就來找過我,她認為桑遠山愛的是她,她找到我,是希望我能自動退出?!?/p>
“那你怎么說?”
“我勸她清醒點。就算桑遠山跟我離婚,也不會跟她結婚。他的情人可不止她一個。桑遠山當初是可憐她,給了她一筆錢給她父親治病。他根本從來沒想過要跟她結婚,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馮雪鷹下意識地摸摸口袋,像是想拿煙,但結果卻從口袋里拿了塊糖出來?!白詮奈覄袼齽e發花癡之后,她就恨上我了,”她把糖丟進了嘴里,“她認為我是她跟桑遠山在一起的最大阻礙,在那之后,她就三番兩次找我的麻煩。有一次,還找了兩個跟她一樣的賤女人,在街上堵住我,把我打了一頓。我的手臂都被打折了。半邊臉都腫了起來?!彼钢缸约旱挠沂?。
“你沒有報警嗎?”凌戈道。
她搖頭。
“那桑遠山有什么反應?”
“他后來讓苗麗給我下跪認錯。我當場踢翻了她的茶,還踹了她幾腳。不過這事最后也就這么算了。我也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再說其實我挺可憐她的。在那件事之后,我跟她之間再沒發生過什么事。她好像是故意躲著我,她打來電話如果是我接的,就會馬上掛掉。”
“桑遠山去世后,你也離開了奮進中學?”凌戈道。
“是啊。那里的人都討厭我。因為我……”馮雪鷹挺直背脊,“我按照自己的心情做事,很多人看不慣。”
“聽說你的男朋友是你的學生?!焙問|平道。
她并沒有否認。
“他就在那里……”她向吧臺后那個扎辮子的男人打了個響指,簡東平注意到她在用眼神跟那個男人飛快地傳遞什么信息,他們似乎還小小地爭論了一番,最后那男人終于妥協了。
過不多久,他端了一杯酒。
“沒關系的,就一杯。我高興嘛?!彼鲋鴭蓪δ悄腥苏f。
男人一副“信你才怪”的表情,搖著頭走了。
“我們本來想將結婚的。但他那時候還沒到結婚年齡。于是我們在一起同居了三年。三年之后,你們知道,很多事情都會改變。我們經常吵架,”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酒湊鼻子邊,聞了聞,又輕輕放下,好像一時半會兒還舍不得喝,“后來我跟他提出分手。因為那時候確實覺得兩個人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再說我從來沒當過姐姐,我一向是當妹妹的。”
她應該是想說,她一直是任性的,被呵護的那個,她可不習慣照顧別人。
“你們關系好像不錯。”簡東平瞄了一眼吧臺,那個扎辮子的男人正在認真地調酒。
“我們一直就是朋友?!彼テ鹁票牒染?,又再度放下,“我們分手后,他經歷了很多事,自殺了好幾次,還染上了毒癮。我幫他慢慢走出了困境。因為找不到工作,我還幫他開了這間酒吧,”她終于將那杯小酒拿了起來,抿了一口,緊接著,她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她把空杯子亮給那個男人看,后者向她豎起中指。她哈哈笑著靠在了椅背上,“現在他總算一切都正常了,他也有了新的愛人。我很為他高興。”
在她說話的時候,凌戈一直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說說你的繼女吧?!钡锐T雪鷹笑完,她才開口。
“桑雅?我剛剛說了,她是個神經病。她會把π,就是那個什么3.1415之后的數字寫滿整個房間的墻壁。她還在臥室挖了地洞,有時她就睡在地洞里。我嫁給桑遠山之后,她至少有兩次住院記錄,醫生說她得了什么狂躁癥,其實我看就是神經病。”
“她為什么住院?是不是干了什么?”簡東平問道。
“一次是把她的同學關在她的地洞里監禁了1個晚上。直到警察找上門來,她才把人家放出來。還有一次是她用刀扎傷了她的看護?!?/p>
“她為什么要監禁她的同學?”凌戈問道。
馮雪鷹笑著抓了一把開心果剝了起來:“因為人家是?;?,人見人愛。也不知道為了什么事,桑雅跟那個女生吵了起來。老師大概是偏心那個女生吧,于是,她一氣之下就干了那事。她是假裝要道歉送人家禮物,把人家騙回來的。這件事之后,她在醫院住了三個月。等她回來后,她就成了個胖子,她為這個跟桑遠山又哭又鬧,桑遠山都快被她煩死了?!?/p>
“那后來一次呢?”
“桑雅一直有個看護。那個女孩子叫姚靜。她算是他們家收養的,她母親原來是桑家的保姆,她母親去世后,桑遠山就供她讀書。她是醫學院畢業的,平時有空就照顧桑雅。那一陣子,桑雅嫌自己太胖,不肯吃藥。藥里有激素,確實容易使人發胖。但如果不吃藥,她就整天瘋瘋癲癲的,有一次,她想自殺,姚靜為了阻止她自殺,抱住她的時候被她劃了兩刀。當然了,這是誤傷。不過這件事,又讓她在醫院里待了半年?!?/p>
“那你跟桑雅的關系怎么樣?”凌戈問道。
“當然不會很好。我打過她。因為她把我的化妝品都丟進了馬桶,還有幾次,她踩壞了我的衣服。我才不管她是不是神經病呢!實際上,她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桑遠山很寵她,她小時候確實是個天才,12歲就考上大學了。這個我連想都不敢想,不過,想用這種光環壓我,那她是在做夢。我曾經把她那無比聰明的腦袋按在馬桶里,讓她把我的口紅叼出來。還曾經把她最心愛的玩具當著她的面燒成了灰,誰讓她把我的衣服都燒了?!瘪T雪鷹得意地一笑,“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她不敢惹我,甚至還有點想討好我。知道她干過最可惡的一件事是什么嗎?她曾經去找過凌戈?!?/p>
“是嗎?!”凌戈身子一顫。
“凌戈那時候是8歲,她比凌戈大5歲,13歲。她把凌戈從小學里帶出來,沒人知道她要把凌戈帶到哪里去。要不是被林仲杰的老婆發現,后果不堪設想。林仲杰的老婆,我跟她一直就合不來,因為她總在我面前擺出一副‘我是好女人,你是壞女人’的德性,不過,她對凌戈還是不錯的。她那時候幫忙接凌戈放學,她孩子也在那所小學念書……后來她說,她看見凌戈正跟著一個女孩走,便跑上去想問問是怎么回事,誰知那女孩一句話都沒說,推開她就跑了。后來,我們確認那個女孩就是桑雅。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桑遠山,他跟她談了一次,大概是威脅她,如果她再胡鬧,就把她永遠關在醫院。這一招挺靈的。后來,她老實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說,”她喝了一口咖啡,“我跟桑雅是水火不相容。她寫信給警察,說那些屁話,我是一點都不覺得驚訝的?!?/p>
“還有這樣的事……”凌戈茫然地看著她,似乎在努力回憶馮雪鷹剛剛提到的往事,但很快她就搖了搖頭,“你對那案子有什么想法?”她問這問題好像純粹是想把自己從回憶中拉回來。
馮雪鷹笑了笑:“反正兇手不是我。我曾經提醒他,他搞那么多女人早晚得出事。”
“大學教師有那么多情人,他應付得過來嗎?我真的很好奇。”簡東平笑道。
“他是個有錢人。這是關鍵。沒錢誰會跟他。他叔叔是個大老板,在泰國做生意去世后給他留了幾百萬。他自己也投資做生意。他跟朋友一起開公司,也賺了不少錢?!?/p>
“那除了苗麗,他還有哪些情人?”凌戈問道。
馮雪鷹變換了一下坐姿。
“還有一個叫路真。他所有的情人中,她的年紀最大。她幾乎跟桑遠山一樣大,她是個演員,我參加歌唱比賽她還幫過忙?!?/p>
“歌唱比賽?”簡東平又吃了一驚。
“是啊,我本來就挺喜歡唱歌的。認識路真之后,她介紹我去參加歌唱比賽,那是90年代初的事了,我還得了個季軍呢。他們說我唱的是沙啞版的《花兒為什么這么紅》。”她像個演員那樣嫵媚地撩了撩頭發,“后來路真告訴我,她曾經跟桑遠山保持了將近10年的情人關系,我真是驚訝得幾乎昏倒。不過路真真的很漂亮,那是事實。”聽口氣,她一點都不恨路真。
“路真是她的真名嗎?”凌戈翻出一本筆記本來,認真地記下了這個名字。
“她是個演員。這是她的藝名?,F在有時候,我還會在電視劇里看見她。當然了,她現在都演媽了。”她笑起來。
“除了她之外呢?”
“盛容。桑遠山的學生,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既像用人又像秘書,為他干這干那的,給苗麗買禮物也是她去辦的……”她癟了癟嘴,“我不知道她跟桑遠山是什么關系,但我知道她16歲那年就跟著桑遠山了,我沒抓到過他們兩人有什么越軌的行為,不過,桑遠山一向很寵她,供她上了中學、大學,甚至還出錢讓她去加拿大進修過一年……對某些女人來說,桑遠山就像個救世主?!?/p>
“那現在這個盛容在哪里?”
“……有一次我在路上碰到她,她跟個男人在一起,她看見我就像看到鬼一樣,連招呼都沒打就匆匆跑了……”
“還有嗎?”
“還有一個叫肖南。她也是桑遠山的學生。她很精明。一開始她假裝跟我套近乎,在我這兒調查桑遠山跟其他女人的關系。桑遠山有好幾個學生情人都是被她撬掉的。有那么大半年,桑遠山只跟她一個人來往。她確實不簡單。她給桑遠山寫了很多情書,好肉麻,文筆倒是不錯,后來我寫信的時候,偶爾也會抄她幾句……”她朝簡東平笑笑。
不知為何,他覺得馮雪鷹其實并沒有他想象的那么令人討厭。她很直率,也許還很任性,但至少一點都不虛偽。
“她畢業后,桑遠山把她介紹到他朋友開的咨詢公司去上班,”她接著道,“想不到沒多久,她就搭上了公司的外籍股東,在兩周內閃電結婚。”她掏出一支眉筆在餐巾紙上寫下了肖南的名字。她把餐巾紙遞給了凌戈。
“還有嗎?”簡東平笑著問。
“這幾個是時間比較久的,其他的,名字我都不記得了。反正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發現他新交了個情人,后來我都麻木了,在離婚前,我幾乎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我們已經可以像朋友那樣交談了,我也跟他分享我的愛情——憑什么他能交學生情人,我就不能?”她驕傲地昂起了脖子。
“他一定很佩服你。”簡東平笑著說。
馮雪鷹朝他微微一笑:“他說他不肯離婚,就是因為我能不斷給他帶來樂趣和新鮮感。其實在結婚的最初幾年,我是非常恨他的,后來就想開了。”
“那么,你覺得在你說的那幾個女人中,誰最可能是兇手?”簡東平笑著問道。
“當時警察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仔細想過,我還是覺得苗麗最有可能?!?/p>
“為什么?”
“先說路真,沒好處的事,她是不會干的。殺死桑遠山對她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她跟桑遠山不僅僅是情人,還是多年的朋友和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他們一起開公司,公司很賺錢,桑遠山如是死了,對公司來說是個不小的損失,公司的損失就是路真的損失。她絕對不會干這種損害自己利益的事。其次盛容,桑遠山死了,她的靠山就沒了,我覺得對她來說,只有壞處,沒有好處。至于肖南,事情發生的時候,她已經跟桑遠山分手有一年多了,我覺得也不可能是她?!彼粗麄儍蓚€,“我是不會去殺死桑遠山的,我們的事已經談妥了,我還等著他給我剩下的6萬呢。我干嗎要殺他?那就只有苗麗了。她一直覺得桑遠山離婚后會跟她結婚,如果發現自己受騙了,難保她不干出點什么來。她是那種做事不計后果的人?!?/p>
“那除了這幾個女人之外,桑遠山還有沒有其他的仇人?”簡東平問道。
“這個我真的不清楚。他好像沒別的敵人?!?/p>
“比如情人的男朋友?!彼嵝阉?,“路真有老公嗎?”
“她有。不過,她結婚后,他們好像就沒再發生過什么……如果你問的是這個的話。我認為路真的老公不會計較她婚前干過什么?!?/p>
“你現在跟她們還有來往嗎?”
“不,”她搖頭,“沒興趣跟她們聯系。我們又不是朋友。”
“我知道這不是你寫的,不過……”凌戈拿出了那張賀卡,“你能認出賀卡上的筆跡嗎?——這是凌戈委托我問你的。”
馮雪鷹看了一眼賀卡上的字,輕輕搖頭。
“那這張照片呢?”凌戈拿出了之前收到的照片。
馮雪鷹看著照片里仰頭大笑的自己,不由得嘆氣:“好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時候多年輕。”
“有人給凌戈寄了份快遞,里面就是這張照片?!绷韪甑?。
馮雪鷹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你覺得誰會干這種事?”
“一年前,有兩個人冒充警察去我姐姐那里調查桑遠山的事。他們沒穿警服,但是手里有證件,還拿了個本子裝模作樣的記錄,要不是我姐姐當天晚上在電視上看見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她還真的以為他們是警察呢?!?/p>
“還會有這種事?!焙問|平愕然,“誰會干這種事?”
“肯定是桑雅。她一直在調查她父親的死因。她自己也曾經去找過我妹妹,跟我妹妹一言不合差點打起來,她逼著我妹妹說出我的下落,她一口咬定,我是因為干了見不得人的事躲起來了,可實際上我只是不想跟她們聯系了。我干嗎還要跟她聯系?她是我什么人?"”
“你確定是桑雅嗎?”他問道。
“只有她才會那么在乎桑遠山被殺的真相。”
“你認為賀卡和照片也是她在搗鬼?”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這張照片原先在我的照相簿里。也許是被她拿走了?!边@時,她發現凌戈杯子里的咖啡沒有動過,便問,“是不是不喜歡?我幫你再叫一份吃的吧,這里的漢堡很好吃……”
“不必了?!绷韪旰鷣y翻了翻她的筆記本,隨后把它塞進自己的口袋,突然站了起來,“差不多了,謝謝你的合作?!彼旖巧蠌澛冻鱿褚Φ臉幼?,但實際上,她并沒有笑。
馮雪鷹難以掩飾臉上的失望,“好吧?!彼龂@著氣說道。
凌戈走向門口,馮雪鷹追上她,在身后叫她。
“凌戈……”
凌戈猛然怔住。
“啊,不,小張同志,”馮雪鷹馬上改口,“不好意思,我不記得你姓什么了,我是想說,如果你還有什么問題想要問我的話,你可以打我的電話,我們可以再見面,這是我的地址……”她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快速塞進了凌戈的口袋里。
簡東平之前就曾經看見她摸口袋,他一直以為她是想摸一支煙出來,現在他明白,她口袋里裝的實際上是這張紙。
“案子已經結了。我們不用再見面了……”凌戈冷冷地丟下一句,隨后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簡東平離開酒吧,穿過馬路的時候,忍不住回頭朝身后看。
透過酒吧的玻璃窗,他看見馮雪鷹獨自頹然地坐倒在座位上,她的朋友、那個扎小辮子的年輕男人坐到了她對面。他聽不見他們在說什么,但他認為年輕男人正在安慰她,而她,用雙手捂住了她的臉。
她在哭嗎?
在車上,凌戈掏出了那張紙,那上面寫著:我住在紅霞嘉園65號1202室。
在回去的路上,凌戈一句話也沒說。
直到簡東平把她送到家,她坐倒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時,才精疲力竭地開口:“她知道我是誰。”
他嗯了一聲。
“我也知道她是誰?!?/p>
他不說話。
“可我們就像陌生人那樣在說話,我是警察,她是接受詢問的普通人。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這樣挺好。我不用去想著怎么跟她相處,不用去想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她心里是不是有我,她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后悔過……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她的聲音雖然輕,但簡東平卻聽出了幾分壓抑。通常他碰到這種情況,他會勸對方好好哭一場,然后忘掉一切。但現在,他覺得最好還是順其自然。因為她嘴里的那個“她”,不是跟她鬧別扭的男友,而是那個曾經拋棄她的母親。無論怎樣,親情總是最難被割舍的。
“至少你滿足了好奇心。”他道,“至少她還想再見你,她是真的想見你……”
“她一定曾經酗酒?!彼驍嗔怂?。
“觀察得挺仔細啊?!?/p>
他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很想喝酒,我看得出來,但也許是因為我在,她不好意思那樣,她的朋友,就是那個酒吧老板也知道這樣不好,他不肯給她喝酒……”她望著天花板,“你肚子餓嗎?”她突然問。
他還沒吃過晚餐,現在確實覺得饑腸轆轆。
“廚房里有方便面。”她道。
“我才不吃這種東西呢。我們出去吃吧。附近好像新開了一家面館?!?/p>
她仍然仰頭望著天花板。
“當然了,如果你需要時間消化重逢的喜悅,我也不強求。”他重新背上他的包,他確實餓了。
她猛然坐了起來。
“才沒有什么重逢的喜悅呢。”她道。
十來分鐘后,他們一起坐在了附近一家名為“西安印象”的面館里。此時已經快晚上9點了,店里幾乎沒有客人。他們揀了個窗邊最佳的位置坐下。
簡東平要了兩碗招牌的邊邊面。
“其實應該念biang,biang面?!彼蛄韪杲忉專瑥奈靼不貋砗?,他就愛上了這種混雜著肉丁、土豆丁、胡蘿卜以及蒜末、蔥花、豆芽和辣椒粉的干拌面。
“我第一次吃這么寬的面。”
熱騰騰的面條讓凌戈的心情略好了一些。
“她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背缘揭话氲臅r候她說。
“跟我想的也不一樣。我本來以為她會很落魄。你看她沒念過什么書,也不太聰明,人又任性,年齡正在慢慢增大,生活可以說是在走下坡路——可是見了面之后我發現,如果換身衣服,她仍然是女王。沙啞版的《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我倒真想聽聽……”
她笑了笑。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真心的笑。
“我覺得她肯定有過很落魄的時候。要不然她怎么會酗酒?”
“這只能說明她曾經很痛苦。她是帶著夢想嫁給桑遠山的,結果夢想破滅了,我想她的壞習慣都是在那段婚姻里養成的,她得忍受一個風流成性的老公,還得對付一個時時刻刻跟她作對的繼女——天哪,那時候,我想她一定非常想你……”
凌戈低頭吃面,他看見她的睫毛在不斷扇動。
“她說的話你信嗎?”她又問。
“我信。她為自己的辯解很有說服力。警方消除她的嫌疑總是有原因的。我想,她應該不是兇手?!?/p>
她兀自埋頭吃面,“這個面真好吃。”她歡快地說。吃了一會兒,她又停下來問他,“她認為是桑雅雇假警察去找她姐姐的,那你說,賀卡會不會也是桑雅找人送來的?”
他朝她笑著點點頭。
“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彼蚪蛴形兜爻粤藥卓诿婧?,停下來喝面湯,面湯是店家另送的,盛在一個青花瓷樣式的密胺碗里,“馮雪鷹在桑遠山死后就沒再跟桑雅聯系過。桑雅為了找到她,就去找馮雪華,結果鬧得不歡而散,她可能因此什么都沒打聽到,于是,她就想到雇人假扮警察去盤問馮雪華。這應該很奏效,但馮雪華馬上就發現對方是假的,馮雪鷹沒準為此很快就搬了家,桑雅的計劃再次落空。她知道想通過馮雪華去找馮雪鷹是不太可能了,于是就轉而在你身上打主意。她認為馮雪鷹跟你應該有聯系。所以說——很可能是她派人去你家偷的鑰匙,翻了你父親的衣柜,也許她想找到你父親跟馮雪鷹之間的某些聯系,她應該是一無所獲,而且,她應該很快發現你跟馮雪鷹實際上根本沒任何聯系。于是,她開始想辦法刺激你去找你媽,賀卡啊,快遞啊,也許都是她搞的。你是警察,你去找馮雪鷹,比她方便地得多,而她只要跟著你就行了……”他忽然朝窗外望去,“你不是說,你感覺有人在跟蹤你嗎?”
“是的,這一個星期一直有這種感覺。”
“如果明天你仍然有這種感覺,那就說明我們猜錯了。”
“如果沒這種感覺了呢?”她臉上掠過一絲不安,
他看著她,拿出手機開始撥號。
“你打給誰?”她問道。
他沒回答她,因為電話已經通了。是馮雪鷹接的電話。
“你好?!彼穆曇艉芩?,“哈哈,你就是剛剛在酒吧的那位簡記者吧。”
“讓你說對了?!?/p>
“我沒有問你的身份,是因為我不想讓她不安?!彼p聲道,“她……還好吧?”
“挺好的。我打過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桑雅可能派人在跟蹤凌戈?!?/p>
“是嗎?這不奇怪?!彼R上道,但緊接著,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桑雅可能通過跟蹤凌戈找上我?”
“是的。但我也不能肯定。你自己小心點?!彼馈?/p>
馮雪鷹在電話那頭笑了笑:“沒關系。我才不怕她。很多年前,她就是我的手下敗將。她跟我在一起,她的那些數學頭腦可派不上什么用場。如果她敢對我怎么樣,我會打得她滿地找牙?!?/p>
“反正我提醒過你了?!彼麖陌镎页鲆槐居浭卤?,“把剛才酒吧的電話給我。你最好先去跟你朋友打個招呼,因為我馬上要去看酒吧的監控錄像。我知道他們大門口裝了一個攝像頭?!?/p>
“沒問題?!瘪T雪鷹掛上了電話。
他收起電話時,發現凌戈在盯著他看,“桑雅會不會對她干出點什么?”她問道。
“我不知道??傊?,先回酒吧看看監控再說吧。你吃完了嗎?”"他看了一眼她的面碗,還有一半,“吃不了就不要了?!?/p>
“為什么不要??!浪費!”凌戈趕緊叫來服務員把剩下的一半裝進了打包盒。
酒吧的監控錄像顯示,在他們三人進入酒吧后,大約間隔了30秒,有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也跟著走了進來,20多分鐘后,他離開酒吧,但卻并未離去,而是走進了酒吧對面的一家咖啡館。他就坐在咖啡館門口的餐桌前,一邊喝咖啡,一邊把玩著手里的照相機。
等他和凌戈離開酒吧后,大約過了半小時,馮雪鷹從酒吧里走了出來。這時候,鏡頭顯示,那個男人正在結賬,他的臉一直朝著對馬路的方向。
“他會不會跟上她?”凌戈問。
“不清楚,但我已經提醒過她了。你想找找這一路的監控錄像嗎?”他問道。
她連忙搖頭。
“我只是隨便問問?!彼溃凹热灰呀浉f了,那我們的責任已經盡到了?!?/p>
“我也這么認為。放心吧。她不是那么好欺負的。桑雅還能把她怎么樣?”
“是啊,她應該沒事的?!?/p>
話雖這么說,可在回去的路上,她仍顯得很不安?;氐郊液?,雖然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但只要稍不留神,他就能看她臉上憂心忡忡的神情??赡芤驗樘^憂慮,她都忘記趕他回家了。當天晚上,他仍然決定留在客廳里陪她。
快12點的時候,他聽到她在房間里窸窸窣窣地翻著什么,便躺在睡袋里大聲道:“你可以打個電話給她。問問她情況怎么樣?!?/p>
他知道她能聽見他在說什么。因為她的房門沒有關緊。
過了會兒,她走出了房間。
“我給她打過電話了,是她接的。聽到她的聲音,我馬上掛了。”她走到他的睡袋邊,“看來是我們想多了,應該沒事的?!?/p>
“那就好……”
他朝她揮手道別。她好像又說了些什么,可他沒聽清,濃濃的睡意朝他襲來,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附錄5:2002年11月桑雅給姚靜寫的信
姚靜:
聽起來,你在那邊過得很充實。你真的準備一直待在那種貧瘠之地嗎?如果是這樣,那就意味著我這輩子都很難再見到你了。我可不打算去你那里,你知道,我是不太喜歡出遠門的。希望你能回信告訴我,那只是暫時的。
關于我爸爸的案子,我決定繼續追查。到目前為止,警方并沒有把他們掌握的資料都告訴我。我認為他們刻意隱瞞了很多細節,我曾經多次寫信給警察,想跟他們聊聊案子,但他們都置之不理,別說一封信,連一個電話都沒有過。所以,我也看出來了,要把這件事弄清楚,只有靠我自己了。
我仍然懷疑兇手是馮雪鷹。她來過,她很有可能跟我爸說話的時候,乘他不注意在杯子里下毒。她說我爸同意跟她離婚,那簡直是放屁。我爸根本沒想過要跟她離婚。我爸不是因為愛她才想跟她維持婚姻的,用他的話說,“結婚就好比開公司,隨便拆伙對大家都不利”,再說,他一直覺得她跟那個小男人不會長久。我爸心地仁厚,他想給她一條退路,她只是不識抬舉罷了。
再說說“絲巾勒殺”的問題。
我記得,苗麗有肩周炎。她來我家幾次,我曾經聽她提到過?!拔矣屑缰苎祝医裉烊プ骼懑熈恕保拔矣屑缰苎?,不能拎東西”,馮雪鷹說她是在發嗲。但我覺得也未必,我確實看見她肩上的火罐痕跡。為了證實這一點,我打算去監獄看看苗麗,把事情問清楚。
另外,我最近開始整理我爸留下一些文件資料。我發現一件令我無法相信的事,我媽居然也曾經出軌,只不過對方是個已婚男人,最終人家還是選擇跟自己的太太守在了一起。你當年也曾經照顧過我媽,你有沒有覺察過什么?我猜這事跟她跳河自盡一定有關系,你說呢?
祝開心。
桑雅"2002年11月30日
附錄6:姚靜于2002年12月給桑雅的回信
親愛的桑雅:
關于你媽的事我得澄清一下。我當時并不是你媽的看護,我跟你媽的關系,與我跟你的關系截然不同。與其說是我在照顧你媽,不如說是她在照顧我。
那年我剛剛16歲,我媽就因為舊疾復發突然去世。她在你家當保姆多年,從我記事開始,我就跟她一起住在你家。她去世后,我就面臨是否要離開你家的問題。實際上,我是沒理由再待下去的。但回浙江農村的舅舅家我又不甘心,他們也不歡迎我,而更重要的是,如果回去,我在這里的學業就必將中斷。我那時候讀的是重點中學,我不想放棄。
我媽留下的遺產很微薄,說穿了,就那么幾千塊錢。這些錢根本不夠我以后的生活,租房子什么根本想都別想,吃飯都成問題。所以那時候,你父母讓我留下來,我馬上就同意了。他們為了讓我能坦然住下來,就給了我一份名義上的工作,照顧你媽。那時你媽懷了二胎,她打算生下來??蓪嶋H上,我只是晚上空下來的時候,才會給你媽干點雜事,我并沒有為她做什么,而且那時候家里已經請了新的鐘點工。
你媽出軌的事我真的不太清楚,那時候,我可能年紀比較小,也沒太注意這些事。我只知道,有一件事令她非常難受。她在懷孕三個月后無意中流產了。流產的原因不得而知。她為此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個星期。那段時間,她一直在哭。我從沒看見你媽跟別的男人有什么來往,不知道你是從哪兒得知她“出軌”的,你會不會弄錯?你媽跟你爸不是同一種人,在我眼里,她一直很保守。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她在自殺前,確實有好長一段時間,情緒很低落。
她出事的那天早上,曾經跟我提起過中山公園。我沒想到,后來她真的去了那個公園,更沒想到她會跳河?,F在想起這件事來,我仍然覺得背脊發涼。后來我一直想,如果當時我們稍微注意一下她的情緒,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
關于苗麗的事,警察也曾經問過我毒藥的事。聽警察說,她那瓶下在你父親杯子里的毒藥是一種鎮靜劑,也就是我平時給你用的冬眠靈。苗麗承認她是從我包里偷的。警察問我的時候,我真的非常驚訝。我是注意到針劑少了一支,不過,說實話,我一直覺得是你拿的。你可能拿了扔掉了,你過去也做過這事。所以,我根本沒想到是她拿的。
警察問起我,她跟你父親的關系。我照實說了,我只知道她近期對你父親頗為不滿,我曾經聽見她跟你父親吵架,也曾經看見她以自殺威脅你父親,但我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出事當天的情況,我估計也就是這樣,她本來只是說說而已,但看你父親對此完全不在意,就一氣之下把毒藥放進了杯子。
我不知道事發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情形,不過當時肯定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在這方面,我認為你應該相信警察。他們就是干這行的,他們有先進的科技手段,他們一定很仔細地勘察過現場,他們知道哪些線索有用,哪些沒用。這跟你自己在家做的那些實驗的精準度是不一樣的,(但愿我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傊?,我覺得案子已經結了,再把心思花在這上面真的不值得。你應該騰出時間來整理一下自己,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你不是一直說想出國嗎?
我還沒確定會在這里待多久。等我決定了,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下個星期,我們幾個打算去一趟拉薩。來這里幾個月了,終于有機會去真正的朝圣,我還有點小激動呢。
祝一切都好。
靜字2002年12月2日
下期預告(129期意外轉折!)
通過錄像截圖比對,凌戈查到了跟蹤她和給她送賀卡的人……事情此時似乎有了一絲的進展,凌戈準備一個人去查,"然而這個時候卻又出現了意外的轉折,讓凌戈措手不及,究竟是怎樣的事件呢?凌戈又將如何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