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知人論世”是鑒賞文學作品的重要方法之一,我們在欣賞、吟詠古人的詩歌作品時,應該深入探究他們的生平和為人,全面了解他們所生活的環境和時代,與作者成為心靈相通的好朋友。這就是所謂“知人論世”的欣賞方法。但是,“知人論世”也有其局限性,有時候人品和文品是不一致的,這使文學鑒賞容易步入誤區;另外,有的人偏愛穿鑿附會,曲解作品的本意,這些都對文學鑒賞不利。而真正的文學鑒賞就是要克服其弊端,將知人論世與作品本體研究緊密結合并靈活運用,這樣,才能更好地品味出文學作品散發出來的獨特美感。
關鍵詞:孟子 知人論世 文學鑒賞 文學作品
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孔子的這一段語錄成為后代兩千年中國文學所遵循的信條,他看到文學可以有十分深遠的社會效果,這種效果由于同原始體驗“興”融合在一起就更有震撼力量。孟子接過孔子的思想,提出“知人論世”的命題。
《孟子》的《萬章章句下》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土,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
孟子的本意是論述交朋友的范圍問題。鄉里人和鄉里人交朋友,國中人和國中人交朋友,更廣泛的范圍,則和天下的人交朋友,也就是朋友遍天下了吧。如果朋友遍天下還嫌不足,那就有上溯歷史,與古人交朋友了。當然,也只有神交而已。這種神交,就是誦他們的詩,讀他們的書。而為了要正確理解他們的詩和他們的書,就應當要了解寫詩著書的人,要了解寫詩著書的人,又離不開研究他們所處的社會時代。
實際上,孟子這段話對后世真正發生影響的,正是“知人論世”的主張。它與“以意逆志”一樣,成為傳統文學批評的重要方法,也奠定了孟子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重要地位。事實上,直到今天,無論現代主義以來的新興文學批評方式方法已走得有多遠,多新奇,但在我們的中小學課堂和大學講臺上,以及占主導地位的文學批評實踐中,依然在主要使用著的,還是“知人論世”和“以意逆志”的方式方法。所謂“時代背景分析”“作者介紹”“中心思想”“主題”等等,這些人們耳熟能詳的概念,無一不是“知人論世”或“以意逆志”的產物。由此足以見出孟子對于中國文學批評的深遠影響。
而在西方,則有兩種文學研究方法與孟子的命題不謀而合,那就是傳記研究法和社會歷史研究法。19世紀法國批評家圣佩韋強調“從作家的個人條件去解釋作品,把作品看作是作家生活經歷、性格、氣質、心理因素的投影,這就形成了傳記批評。”他在《新星期一漫談》中說:“不去考察作家而要判斷他的作品,是很困難的。我愿意說:‘有其樹,必有其果。’”{1}同一時期的法國史學家和文學批評家泰納所關心的,與其說是作品本身,不如說詩作品得以產生的社會歷史環境。“要了解一件藝術品,一個藝術家,一群藝術家,必須正確地設想他們所屬的時代的精神和風俗概況。這是藝術品最后的解釋,也是決定一切的根本原因。”{2}他在《〈英國文學史〉序言》中把這種時代精神和風俗集中概括為種族、環境和時代三種力量。這就是泰納著名的“三元素”說。如果說傳記研究法注重“知人”(了解作家)一面的話,那么社會歷史研究法則更注重“論世”,即把作家、作品放到其得以產生的社會、時代、事件等周遭事態中去考察。
一部文學作品是由它的作者創造出來的,作者是作品生命的賦予者,因而要想真正理解一部作品就要了解其作者的生平事跡、創作年代、作者人品性格等基本資料。而作者作為文學作品的創作者又總是處于一定的社會歷史環境中,因而作者個性的形成及作品總會或多或少地、自覺不自覺地打上這個社會歷史環境的烙印。所以說,作家、作品、社會環境三者相互聯系、密不可分。采用這兩種研究法共同對一個作家及其作品進行分析理解會取得更全面立體的效果。
一、知人論世在文學鑒賞中有重要作用。
知人論世有助于讀者認知作者,體味作品寄托的情感;有助于讀者把握作品傳達出的內涵;有助于還原讀者一個真實而全面的作者。這個世界是個動態的世界,而人也是社會中動態的人,要了解作者的全貌,就必須學會用知人論世的方法去了解動態世界里的動態的人,這樣,才能夠真正了解一個真實而全面的作者。
我們在欣賞古典詩歌的詩情美時,要盡量利用現存的各種史傳材料和后人評述,全面把握作者的心靈歷程和精神世界。比如說,我們在讀杜甫《蜀相》時,要對作品中所寫的諸葛亮的生平和功績有所了解,才能充分理解作此詩的用意。同樣,對于孟浩然的那些隱逸詩、田園詩,我們除了要閱讀相關史傳材料,知道他正處于政治清明、賢才濟濟的盛唐前期,并且利用同代人的記述,想象其性格風神,還可以了解其故鄉襄陽的自然景觀和人文環境,以及此地自古就有的高士隱逸的傳統,這樣就能充分理解這些詩中所表現出來的詩人靈魂的騷動和困惑。
但是詩人一生的思想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寫于不同時期、地點的作品,也會呈現出不同的情感基調和旨趣。比如李白的名詩《早發白帝城》,過去有人認為是李白早年出川時作,但經過后人的考證,發現此詩是寫于李白流放夜郎途中遇赦之后。我們就知道詩中反映的是他重獲自由的歡快之感,而不是一首山水景物詩。關于《離騷》的創作時地也備受爭論,有三種不同的說法,每種說法都有自己的理由,還沒有定論,不同的創作時期都能反映出作者的不同心境和情感。另外,古代詩人尤其是一些大家的名作,往往還反映了那個特定時代的社會風氣和時代精神。我們要深入欣賞和把握其中的內容和旨趣,最好還要全面了解作者所處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思想、宗教、風俗等背景知識,只有這樣才能洞察作品中所表現出的情志和反映現實的深度和廣度,否則,就可能只見樹木,不見森林,誤解作品的精神,錯誤地過分拔高或貶低作品的思想境界。
二、知人論世雖然是一個科學的鑒賞方法,但它是有局限性的,若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沿用此法,則會陷入文學作品鑒賞的誤區。
1.人品與文品不一
以五代時期著名詞人馮延巳為例,王國維說:“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不僅開啟了南唐詞風,而且影響到宋代晏殊、歐陽修等詞家,存世有《陽春集》。歷史上的馮延巳并不是一個忠臣,一個憂國憂民的正直宰相,而是一個對國家敗亡負有重大責任的敗國之人。他的詞中不具有像屈原一樣忠貞的政治品格、高尚人格和愛國情操,他的詞中不具有“微言大義”。固然,馮延巳借鑒了香草美人、比興寄托的傳統,借愛情題材的詞作,抒寫了一些身處亂世以及復雜政治形勢當中的無奈和愁悶,但是他自身的道德操守和胸襟情懷,遠遠沒有達到應有的水準,因此這些作品就必然帶有故意為之、標榜自我的味道,其目的當然就是以忠貞愛國的屈原來自比,進一步得到南唐中主的信任。
2.穿鑿附會,曲解作品本意
如溫庭筠的《菩薩蠻》詞寫一位富貴華麗的女子晨起梳妝穿衣打扮的情態,表現了她盛年獨處的空虛寂寞的心境。可是清人張惠言在詞選中卻認為,此詞末二句有《離騷》“退將修吾初服之意”,這是不符合本詞實際的。溫庭筠是一位潦倒失意有才無行的文士,既沒有屈原那樣的身世,也沒有屈原那樣的情操,怎么可能寫出忠愛之思和家國之感呢?所以,生搬硬套,牽強附會,不但不會真正認識作品的文學價值,反而會得出一些荒謬的結論。
一些人看到了知人論世的局限性,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偏重文本研究。這種方法是本世紀以來西方客觀批評英美新批評等方法,與我國傳統的“知人論世”方法相反,它注重的是文學作品產生之后獨立的價值,要求從作品自身的客觀性出發去展開批評,因而有意識地避開一切外在的個人或社會的情況,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對作品形式的研究上這種方法的合理之處在于它們進入了對作品內部特點的精細研究和具體把握,在整個作品研究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但這種偏重于文本研究的方法,也同樣有著不可避免的局限。在對作品賞析時,有時候離開“知人論世“的引導,單一的文本研究也是蒼白無力的這種方法恰與知人論世有著互補性。所以,我們在鑒賞作品時,要把“知人論世”與作品本體研究緊密結合,再以其他的鑒賞方法如“以意逆志”“詩無達詁”“比興寄托”“虛
實相生”等等作為補充,對各種鑒賞方法加以綜合運用,實現感性與理性的完美結合。這樣,我們才能夠更好地觸摸到作品的本質與精髓,才能夠真正地品味出作品傳達的獨特的意蘊之美。{3}
錢鐘書先生曾在《古典文學研究在現代中學》一文中說:“古典誠然是過去的東西,但是我們的興趣和研究是現代的,不但承認過去的東西的存在并且認識到過去東西的現實意義。”論述實在透辟,我們就應該以現代的眼光審視古典,既要“走出古典”,又要“活化古典”,這才應是中國文藝理論的努力所向。個人與家國是分不開的,作家、作品與環境也是分不開的,只有全方位的考量研究之后才能對一個詞人及其作品做出準確的判定。正如看一個美人和淚試嚴妝,我們要知其人,知其言,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才能對其有正確的理解。
{1} 胡經之、王岳川:《文藝學美學方法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頁。
{2} 丹納:《藝術哲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第7頁。
{3} 袁麗麗:《淺談文學鑒賞中的“知人論世”》,《語文學刊》
2013年第2期,第127頁。
作 者:辛明靜,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唐宋文學。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