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起守防官兵和冰雪間的故事,新疆阿勒泰軍分區政委中峰連連擺手:“那可多得說不完!”
阿勒泰地處祖國最西北,所轄一線哨所全在深山老林、冰峰雪海之中。對于官兵來說,冰雪是帶來樂趣的娛樂工具,也是危及生命的死亡天敵。幾乎每人都有一段不得不說的“冰雪奇緣”。
冰河雪峰間的忠誠
因為冰雪,每一個哨所的冬季執勤都變得獨特而有意義。
“刀風雪谷”風雪最盛,摧枯拉朽之下讓逆風而行的官兵飽受折磨;“雪樹仙林”晶瑩潔白,穿行而過如人仙境;“額河冰路”險情處處,大意之下絕對九死一生;西線巡邏宛如征戰,沿途雪崩、泥石流成為道道天塹……
這些都是哨所的執勤點位或巡邏路線,縱然是相同的巡邏路,每次也都有不同的經歷。
“刀風雪谷”位于薩吾爾山脈木斯島冰峰之上,海拔3751米,終年冰雪覆蓋,是達爾汗邊防連巡邏的必經之路。上等兵許滔對上次巡邏時的一幕刻骨銘心。
2014年10月,連隊指導員高飛一行7人巡邏至“刀風雪谷”。說是山谷,其實是兩座高低不一的雪峰形成的凹形地勢,一側懸崖峭壁,險象環生。迎面狂風如刀,撲面生疼,許滔爬過低些的雪峰時松了口氣。然而,再往高處爬時,他略有些大意。風卷雪飛,眼前頓時失去方向,加上腳下石塊不穩,許滔貼著山體向下滑去,激蕩起滿天雪花。事后許滔回憶,當時的情況來不及他反應,一路下滑了有五六米,才被一塊突出巨石攔腰擋住,他痛得悶哼一聲,便暈了過去。
幸虧高飛有救援經驗,不久前還曾救過4名落崖的地質考察隊員。他小心翼翼地退到下面,將許滔背到避風處檢查傷勢。山體的積雪蓋住了大部分礫石,所以許滔除了有腳踝錯位,左臉顴骨上擦破之外,傷勢并不嚴重。只是在被巨石擋住那一刻遭到了重擊,這才昏了過去。
驚險的經歷讓許滔后怕不已,但再次往“刀風雪谷”巡邏時,他仍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隊伍。“怕是怕,但怕也不能退,冰雪都戰勝不了的話,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冰山衛士’了!”
額爾齊斯河是我國唯一一條自東向西的倒流河,入冬后河水結冰,頓失滔滔。無法乘船巡邏的北灣邊防連官兵為方便執勤,開辟了一條河上冰路。
“冰路”長百余米,冰面光滑如鏡,時有冰花凝結,風景別致的同時步步驚險。
入冬后第一次踏冰巡邏,因不知冰層厚度,副指導員趙磊和上士張冬騎馬走在前面,掃開冰上積雪,小心翼翼探測前行。行到河中段時,兩人胯下的軍馬突然停步不前,不時抬起蹄子。張冬的軍馬“小七”更是不斷后退,倍顯驚惶。
“軍馬對危險的感知十分敏感,前面冰層應該有危險。”趙磊皺起眉。這條冰上路線前期探測過,相對冰層較厚,更改的話可能危險系數更大。
“你們等著,我先過去看看。”對“冰路”巡邏經驗豐富的張冬牽起馬往前走,一步一探,緩緩前行。
“咔嚓!”果不其然,一聲脆響,“小七”蹄下一空,左邊的馬腿突然陷了下去,馬頭磕在冰面上砸出一串冰花。
“別過來!這是非法捕魚人員挖的冰洞,小心裂開。”張冬揮退想上前的眾人,慢慢踱到了“小七”側面,抱著馬頸,使勁向外拖。官兵見狀拉起了馬韁繩,在1米多外用力后拽。大家累得大汗淋漓,才成功救出了“小七”。當張冬退到安全區域時,遇險的冰面已經裂成了蛛網一般,觸日驚心。官兵休整了一會兒,繞過冰洞,沿原來路線繼續走向對岸。
冰的思念雪的淚
邊關風雪時而凌厲時而靜謐,誠如戍守在這里的官兵,既有鐵骨也有柔情。冰雪資源的豐富,使冰雪雕成了官兵每年冬季必不可少的活動內容。
冰雪板報、獅子、坦克、飛機、火炮……營區角落里一座座雪塑冰雕琳瑯滿日,承載著官兵的軍旅夢想和苦樂年華。
“冰雪是我和她的訂情物。”說這話時,某邊防團步兵營機炮連上士賈春明幸福中稍有羞澀。
賈春明和曹娟結識在駐地舉辦的“冰雪雕評比”中。賈春明代表連隊創作的雪雕作品“邊關夢起飛”和曹娟制作的冰雕“家和萬事興”同時闖進了決賽。孰強孰弱難分伯仲,評委也是難以取舍。決賽現場,賈春明講述了官兵創作這座雪雕的始末,將它蘊含的官兵扎根邊防、無怨無悔的故事一一道來。臺上的他情真意切,當場征服了評委,同時也打動了曹娟的芳心。
之后,兩人合作創作了一座軍民連心的雪雕,代表駐地參加上級評比還取得了大獎。冰雪,開啟了兩人的愛情。
賈春明補充到了一線連隊,冰雪成了兩人寄托相思的唯一信物。曹娟制作了九十九個心形小冰塊,掛在屋檐上。賈春明的回信則是在潔白的雪地上,用樹枝寫下一行行“情書”。這段“冰雪之戀”得到了官兵的祝福。大家在雪地上堆起一座巨型的心形冰板,蘸著紅色油漆寫滿祝福,代表賈班長向曹娟求婚。視頻制作成光盤寄到了曹娟手里。她看完視頻,不禁喜極而泣。如今,兩人的女兒已過半歲,還有一個甜蜜的昵稱叫“雪兒”。
思念晶瑩如冰,同時也悲傷如雪。指導員黃攀與妻子聶亞娟結婚兩年,一直想要個孩子。一次探親回來不久,得知妻子有了身孕,黃攀興奮得繞著訓練場跑了十幾罔。然而不幸的是,聶亞娟身體贏弱,懷孕后妊娠反應劇烈,每天嘔吐不止無法進食,僅靠打吊瓶補充營養,最終未能挽留不足兩個月的胎兒。
期盼的孩子未能出世,黃攀如遭雷擊。但更讓他擔心的是,妻子難以承受打擊整日眉頭緊鎖,郁郁寡歡。
為了解開妻子的心結,黃攀想盡了辦法。恰逢冬季,邊關白雪皚皚,銀裝素裹,知道出生江南的聶亞娟最喜歡雪景,黃攀索性訂了機票,把她接到了連隊。
巡邏時,聶亞娟跟隨丈夫看到邊關的茫茫林海,無盡雪原;休息時間,黃攀帶她欣賞靜河冰蓮、奇幻霧凇。一個個戰士冰雪般純凈的笑臉,笑對挫折的樂觀故事,漸漸地讓聶亞娟打開了心結,重拾起歡笑。
2014年9月,聶亞娟順利產下一個大胖小子,得到消息的黃攀把臉埋進雪里,熱淚融化了寸寸冰雪。
祭碑如冰墓如雪
阿勒泰軍分區上千里邊防線上埋葬著一個個鐵骨忠魂,他們用生命踐行了死守邊關的誓言。風雪中的墓碑沉重如山,墓與碑背后的故事,激勵著代代官兵扎根邊關,奉獻邊關,誓守邊關。
距“雪海孤島”紅山嘴邊防連不遠的邊境線旁,一座墓碑沉默佇立。這是烈士施洪飛的墓。1986年10月,紅山嘴邊防連已是大雪漫天,封山前的“西線巡邏”出發在即。
“西線巡邏”是紅山嘴邊防連官兵最為自豪的巡邏。官兵要在20多天之中闖雪崩、翻達坂、越激流,才能完成執勤任務。時任副連長的施洪飛身患肝癌,在向上級連寫10份申請后,成了巡邏的帶隊干部。巡邏路上,施洪飛因肝癌發作數次墜下馬背,一次差點被激流沖走。但他硬咬著牙走完了20多天的路程。在返回連隊時,遠遠看見連隊的哨樓,他卻輕吁一口氣,一頭栽下馬背,再也沒有站起來。
按照他生前遺愿,官兵將他安葬在邊境線旁,樹起一座烈士碑。他死守邊關的遺志也被官兵一代代傳承下去。
老兵孫甲魁清楚地記得44年前3名戰友遇險的一幕。1971年冬,孫甲魁和軍醫劉玉興,戰士于俊杰、王志斌趕往庫斯特執勤點執勤。途中休息時,孫甲魁來到冰河邊鑿冰取水做飯,劉玉興三人則騎馬到遠處勘察地形。“早點回來,中午燉肉吃。”讓孫甲魁沒想到的是,這句話成了他與戰友們的最后決別。在孫甲魁準備午飯時,一聲轟隆巨響傳來。抬頭看去,遠處山上的積雪直瀉而下,裹挾一切,呼嘯著向山腳沖去。“雪崩!”孫甲魁臉色頓時比雪還白,提著鐵鍬沖遠處的戰友沖去,然而根本來不及也無法救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3名戰友被積雪吞沒。
很多年后,這次經歷被孫甲魁寫進了《紅山嘴的雪花》一書。3名烈士被安葬進阿勒泰市烈士陵同,而他們犧牲的地點,則成了官兵雪祭且緬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