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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謎坊

2015-04-29 00:00:00佟婕
最推理 2015年12期

一、楔子

西江沿岸一隅,有座老城區的故街巷名“禹門坊”,數百年來臨江而立,每年春夏江水高漲時節,就如浮于水面的孤島一般。據街坊老尊長們說,好幾十年前,那里曾是一戶姓冷的人家的居所,后來人家搬走,不知怎么房舍拆毀,就改做祭祀某位神仙的祠堂,只是年深日久,大家對這神仙的信仰欠奉,便香火湮絕,名號失佚。

年月愈久,榕樹愈生出蔭森,又不知哪一年月起,附近坊巷中有意圖尋死之人,就到大榕樹上吊。

于是,不知何時起,有人說,不論白天黑夜,能不時看到榕樹下有人拿著草繩往樹上掛,裝作要上吊的樣子,待真有人到樹下自縊時,樹梢上就會出現脖子套著白練的鬼魂,出手幫自縊者自盡……

恍惚幾十年間,禹門坊人都對巷子深處的榕樹小仙祠視如禁忌,唯恐那樹下盤桓多年的吊鬼怨魂,暗中等待或尋覓自己當替身。

到了這一年,禹門坊的二巷住了一個叫陳安的后生,家中開了間小藥鋪。陳安是長子,長到十七八歲,長輩就給他擇了一門親事,說好新娘子在今年七月后過門。

可陳安有兄弟姊妹四個,除了幺兒是閨女,上面的三兄弟陸續成人,家中的房屋算計下來,遠遠不夠用了。于是大家把宅邊的一堵界墻外好幾畝空地都一起買進來,準備重新蓋幾間瓦房院落,然而選好基址,量到巷子拐角處,翻過另一邊去看,卻正是那參天大榕樹和祠堂。

陳家頓時覺得晦氣,于是陳安合計兄弟們一起去找族里太公建議:“請齋公做場法事把樹砍掉,再把神祠拆了吧?”

“若能拆,早就拆掉了……”幾位耄耋之年的太公,拄著拐棍面面相覷。

“為什么拆不掉?那祠里的神仙不保佑人,任由鬼怪作祟,我們就該平了它!”陳安越想越有點義憤填膺。

“不能動!一動祠堂或榕樹就會死人!”太公們的神情語氣不無驚惶。

“真有這事?”陳安的弟弟叫陳角,比較膽小,“咱也沒聽說過啊?”

“你才多大?”太公嘲諷地笑,但笑過后,都正色訓誡道,“曾經提出過要砍樹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后生崽子要聽老人言、懂敬畏。”

陳安不服氣,招呼兄弟回去商量,咱幾個血氣方剛的大男兒,還怕一棵樹一間爛屋子?

第二天正午時分,恰逢初夏時節的暴雨,天空雷鳴電閃。

聽說日中正是陽氣最旺時,而且雷公電母正在空中,任何妖魔鬼怪膽敢露頭都必定遭雷擊斃命,此時不砍樹又待何時?

于是陳安拿起家養的一只大公雞,端著斧頭、木鋸,兄弟幾個人聚到榕樹下,按照俗傳的說法,殺公雞灑血在地,再加一層鎮壓陰邪的陽剛威力后,便開始砍樹——

陳安的兄弟抬著大鋸,陳安揮起斧頭,一斧子下去,樹干出現一道劈口,然而陳安忽然覺得斧子震得手麻,繼而人也有些耳鳴起來,稍微愣了愣神,空中長長的榕樹氣根隨風倏忽拂到臉上,陳安晃頭再揮起斧子砍下去,卻莫名手中一滑,斧頭應聲墜地,緊接著周圍人只覺眼前白光陡現,并且耳朵聽到“轟隆”的震響,就再也不知道了——

一道天雷在猝不及防間降落,當場擊死了陳安,旁邊幫忙的陳家幾兄弟,也是各有不同程度灼傷,大榕樹的主干倒是無恙了,只是在陳安站立的地方炸開了一個深坑……

"" 二、陳蕓兒

雨肥梅子的時節,巷子里潮濕陰晦。

酉時前,管家來通報說,有兩頂轎子停到禹門坊外了。

曾家老爺曾兆寅親自到大門外去迎接客人,而曾小玉隨著姐姐曾韶樂,此刻都已梳洗干凈,小玉按照母親的囑咐,換上一身粉地剪枝蘭花刺繡的鮮亮衣裳,隨在母親身側,于二進偏廳的屏風內喝茶等待。

“爹究竟請的誰?這般慎重?”曾小玉有些懊惱,她翻起袖口聞著姐姐給她點的香水味,“我討厭涂玫瑰露!”

要在往時,曾韶樂聽到小玉嫌棄她的東西必定會發火,但這次,她卻有些促狹地掃她一眼,抿嘴笑笑居然沒說話。

姐姐是怎么了?曾小玉心中莫名警惕起來。正想著,母親的丫環進來說客人到了,跟老爺在外間喝茶,因有些正事要談,飯后才讓小姐去給世伯請安。

母親點頭答應,小玉只當普通的客人來訪,便沒有往心里去,窗外這時響起 “滴滴答答”的聲音,停歇沒多久的雨又開始下了,鬼使神差的,她想去看看,冒雨而來的是什么客人。順著檐下挽裙走,忽然,有個俏生生的女孩兒聲音響起:“玉小姐?”

曾小玉回頭,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身后站著的人,居然是禹門坊二巷開藥鋪陳家的幺女,陳安的妹妹。

小玉的娘常會在她家藥鋪訂一些藥品,陳蕓兒則負責將藥送來曾家,所以見到她出現,不算太驚訝:“蕓兒?你什么時候來的?”

“你家訂的藥。”陳蕓兒的神情波瀾不驚,臉卻全無血色。

“藥?”曾小玉看著陳蕓兒手中緩緩遞過來一包鼓囊的硬紙,“我沒聽爹娘或姐姐說訂了東西,你是……怎么進來的?”

陳蕓兒的目光還是定定的:“我是跟前邊的客人進來的,他們以為我是少爺的丫環。”

曾小玉更加不懂了,便沉下臉:“我家沒人生病,你肯定搞錯了。”

她沒來由地對陳蕓兒感到很煩躁,轉身正要走開之際,卻聽見陳蕓兒發出“咯咯”的笑聲,那笑聲壓抑在喉嚨里,顯得很刺耳。

曾小玉走出兩步又回頭看著她,卻發現陳蕓兒已經變了面色,同時一雙瞳仁倒插上去,拿藥包的手還伸著,手臂卻痙攣地抖動,另一只手卻反過來死死掐著自己的喉嚨——

曾小玉看著陳蕓兒的舌頭慢慢被自己掐得伸長出來,臉也從紅變紫,整個人嚇得呆立在那,直到藥包“啪啦”一聲落地散開,當中一抔黃土色的藥末落在地上,有些刺鼻的味道揚起,才使她如夢初醒地想逃走,誰知鞋底踩在濕滑的青磚地上打了個滑,令她站立不穩,跌坐在地。

陳蕓兒聞到那藥味,雙眼突然冒出精光,同時撲過來抓住曾小玉。

曾小玉不及多想就把身后一個花盆架子撥過來擋了一下,但陳蕓兒像瘋了似的,血紅著雙眼跳開,又徑直沖過來擰住曾小玉的衣服,狠狠地推著她,一直撞到天井另一面的墻上。曾小玉只覺得喉嚨卡得喘不上氣:“你、你干嗎……”

“你不死,禹門坊的陳家人都活不了!”陳蕓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么一句。

禹門坊的陳家人和她有什么關系?曾小玉更懵了,還好這時候人們的身影不斷從前后回廊中涌現,逐漸圍攏到她倆周邊。

有反應快的沖過來七手八腳扯開陳蕓兒,曾小玉彎下身去一通咳嗽,沒一會卻聽到一聲慘叫,她再抬頭望去,陳蕓兒的頭高高地揚起,隨著喉嚨中發出一串顫聲,向后仰著倒了下去。

曾小玉看著她的樣子,也止不住發出不可遏制的驚叫。突然斜刺里一個身影急步走來,擋在曾小玉身前:“別看!”

是個清越的男性聲音。

三、吊喪客

巡檢司署內,是夜二更。

司青簡端起茶杯,杯中茶水深黃,是粗劣的茶梗葉子所泡,他皺皺眉,小小抿了一口,笑著對李毅觀道:“李大人,聽聞李大人向來秉公職守,捕盜御賊有大功,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怎么今晚承大人請喝這一盅茶?”

李毅觀有些抱歉地笑道:“舉人公過謙了,只是近日下官調查此事,發現其中有些牽涉不明,所以想請教一二,若有冒犯還請海涵。”

司青簡儒雅有禮地笑道:“在下必當知無不言。”

“近年自廣西而東,各類玉石貿易混亂,朝廷損失賦稅不說,那些歹人還結黨而行,甚至將柳州、封州一帶私運路上的村莊人口屠殺,再換上自家的人手形成村寨,壟斷沿途路運脈絡,官府亦為執肘……”

“李大人?”司青簡露出驚訝的表情,“在下以為李大人想說的是關于禹門坊曾家那位小姐日前遇襲的事件,畢竟在下……”他說到這,露出一絲少年人的窘迫,“在下日前曾拜托父親前去曾家提親,只是曾家世伯仍未答允……”

話說到這,他就頓住了,忽然又困惑地抬起頭,“李大人剛才說的什么玉石私運壟斷是怎么回事?”

李毅觀從抽屜拿出一個紙包,里面有一些黃褐色好像散碎泥土的東西:“這是陳蕓兒那日進入曾家帶的東西,她是以送藥的名義進入的曾宅,但按照曾家小姐所錄的供詞,陳蕓兒自稱是跟著司大人一行人混進去的。”

“這是?”司青簡拿起來捻在手指上看看,“聞不出來是什么藥材,像是山里的東西。”

李毅觀側目:“這藥粉與去年一宗同樣發生在禹門坊的案子有關,當時鬧得很大,有幾個禹門坊姓陳的后生,勾結廣西一帶的拍花子,拐賣不少孩子,當時在樂善亭解救下的孩子里,也有禹門坊的曾家和駱家兩位小姐,但除了她倆大致無恙外,其他帶回去的孩子,大都顯現出些癔癥形狀,在逮捕的幾人身上,我們也發現過這種藥粉。”

說完一通,他靜觀司青簡的面色,接著又道,“今年初禹門坊出過一樁意外事件,陳蕓兒之長兄陳安,他因買地加蓋房屋,想砍掉禹門坊西北方一處上百年的大榕樹,卻當場遭雷擊,全身焦黑而死,我們前去查勘過,總覺得有些古怪。”

“哦?”司青簡的神色也凝重下來,“不知李大人是否聽說過一支自詡姓龍的巫族?這一族人自稱侍奉大青蛇神,專研驅蛇下蠱的巫術,十分陰險歹毒。”

李毅觀停了好久才道:“下官不知……”

“李大人不知也正常,在下暫無一官半職在身,近年常四處游歷,在柳州、梧州、封州一帶,都發現有這龍氏的足跡,只是他們極其狡詐,會和地方士族鄉紳串通一氣,或瞞騙官府或殺人滅口,就如方才李大人所說,那些沿途被屠滅的村子……就有幾分像他們慣用的伎倆。”

“莫非背地組織盜挖玉礦,私下進行玉石運販的人,都與這龍氏有關?而禹門坊中有人接應?”

“這些在下就不得而知了,只是推測。”司青簡連連擺手。

但李毅觀還是起身朝他拱手:“謝舉人公指點。”

司青簡點頭:“既如此,為保曾家安全,我有一位醫道翰林,請他幫忙調查一下藥粉吧。”說罷起身告辭。

李毅觀送出門去: “得舉人公相助,下官感激不盡。”

當夜曾小玉則發起嚴重的高燒,所以她不知道曾家當天發生了怎樣的事故——

曾家牽扯上人命官司了!

禹門坊二巷陳家的幺女兒陳蕓兒死了,死因有疑,但表面來看,應是被她自己活活掐死的。還有比這更匪夷所思的么?

衙門的仵作連夜來查驗尸體并了解經過,最后初步得出的結果,陳蕓兒全身除被她自己掐出的淤痕外,沒有任何外傷,加上雙目圓凸和吐舌等癥狀,應是單純死于窒息。

但整件事疑點頗多,官差在坊間巷子的街坊中一一盤問,才知道陳家昨兒晚上就挨家挨戶在找陳蕓兒,說她不見了,但不知怎么,第二天傍晚她突然出現在禹門坊曾家。

而惟一在她死前跟她有過交集的曾小玉,又因為驚嚇變得人事不知,而她拿來的藥包則被帶回去仔細查驗。

坊間的談論就沸騰起來了;懷疑曾家害人的倒不多,人們的主要矛頭還是指向今年初陳家發生的那場變故。

所謂女子心性薄弱易犯癔癥,又最招吊客,必定是陳家的人得罪了大榕樹上那些吊死鬼,這日瞅準機會又來索命了!

茫茫雨中的小巷,被沖刷得澄凈的青石板路倒映出黯淡的天光。

她沒命地在雨中跑,每一步都濺起水花,幾次差點滑倒,人也累得“呼哧呼哧”喘氣,明明拐過這條街去,就能看到曾宅的大門了吧?但這段回家的路怎么都跑不到盡頭?

她低頭看看地面,寒意像蔓延的蜘蛛絲那樣爬上脊背,再猛地回頭望向身后,霎時間驚得瞠目結舌——

就在她面前的高處,影影綽綽掛下來幾片肉干色的陰影,在不甚明亮的光中,像一排鉤在樹枝上的破風箏。

吊、吊喪客?

她腦子里“嗡”地一震,從小到大,街頭巷尾的阿婆嬸娘們最常說的鬼怪故事里,都有關于吊喪客的,其實說白了就是吊死鬼,大多是那些跟男人或婆婆慪氣后滿含怨憤上吊死的女人所化,它們藏在廢棄的房梁上、磨盤后、磚縫里,不知何時就會出現,將你蒙頭魘住,當你渾渾噩噩之際,那上吊的麻繩就會套進脖子里,將你跟它們一般吊起掛到高處,直至斷氣為止。

她繼續向前奔逃,前方的道路卻突然拐了一個大彎——

大榕樹?

前方又出現一條人影,他緩緩走到樹下,俯下身去用一把匕首狀的東西開始挖泥,曾小玉的疑惑更甚,不由自主跟過去:“你在挖什么?”

“這個。”那人從浮土中拿起個東西,舉到她面前,好像是個雕鏤狀不規則圓形的玉佩,但顏色深暗又骯臟。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避開:“什么東西?”

“死玉……”

那人答了兩個字,平底驟然刮起旋風,將那人面上的陰翳吹散去,曾小玉瞪大雙眼:“龍五?”但立即被周遭無形的力道拖入一片漆黑,她的心也如墜落石塊般“咯噔”掉入虛空之中,雙手拼命伸出想抓住什么,卻掙扎著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原來是做夢。

夢里的情景如潮水般迅速在腦海中消散,她才發現自己好端端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床頭有一燈如豆,床邊雕花窗框上蒙蔽的潔白窗紙透進朦朧的微光。

屋外有細碎的人聲走動,接著有些話語聲飄來:“小玉還睡著?”

“是的,大小姐。”

是姐姐曾韶樂和王嬸的聲音。

“這丫頭……嘖嘖!”曾韶樂用慣常的口氣道,“這狀況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王嬸接口道:“自然是大好的喜事,對方是那樣的人家,小小姐這兩年總受些驚嚇橫禍,但到底沒有性命大礙,想來等進了那邊門,自然時來運轉……”

那邊門?什么意思?曾小玉敏感地頭皮一跳,顧不得許多翻身下床去,卻不小心碰到床邊水盆架子發出“嘭”的一聲金屬響,立刻把屋外兩個人驚動了,王嬸首先沖進來:“哎?小小姐?”

曾小玉站在那里,頭腦止不住有些暈眩,扶住架子一邊望向她二人:“你們、你們剛才說什么?”

曾韶樂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沒想到身為長姐我的親事還未定,就有人來對你提親了。”

“提親?”曾小玉只覺五雷轟頂一般,慌亂起來,“什么提親?誰?”

曾韶樂卻彎起嘴角:“那天你暈過去了,不然你興許還能看到未來夫婿一面,就是那天的客人,現任封興縣丞的那位司誠毅公……”她說到這,故意把話停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小玉,“聽說,你跟那位司公子去年在廣寧竹蘿村,曾有過一面之緣?他竟對你念念不忘,拜托他父親著人上門提親了,但爹爹還在斟酌,沒馬上應允……那日司大人與公子來端州城有事,順道登門拜訪來咱家的。”

“什么?”曾小玉突然覺得有股暴雷朝著頭頂劈落,整個人好似炸開了一般,“你說的真是……司青簡?”

“看把你高興的!”曾韶樂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司大人,嘖嘖!當真如書里寫的人物一般,所謂風流倜儻就是如此吧?”

“不、不……”曾小玉猶如聽見魔咒一般,雙手不自覺抱著頭,全身害怕地蜷縮起來,腦海中過燈畫似的閃過一幕幕畫面,從廣寧的江水到山巒,從蛇群到崩塌,但一瞬間又跳到剛才的夢境中,那個出現在她面前的修削身影……

四、驚魂

先不提提親之事,陳蕓兒之死絕不簡單,她的異常和暴斃,跟她哥哥年初時在大榕樹那場意外有什么聯系?還有曾小玉自己在噩夢里看到的情形,那棵大榕樹究竟有什么古怪?

將養幾日,身上的病氣漸散,但心頭的疑慮漸長,她覺得自己得去大榕樹下看看。今夜就是陳蕓兒的“頭七”了,聽說她的尸首由仵作檢驗過后,已由陳家領回,曾家還出了一筆銀錢安撫,但事情遠遠沒有過去。巡檢司署的李毅觀李大人親自幾番來錄過筆供,雖然閨閣之下男女避嫌,家人沒讓曾小玉見到李大人,但曾小玉知道自己依然有嫌疑。

二更時分,坊間大門早就關閉,只有巡更人在巷子里游走。

禹門坊西北方巷子,向來沒有幾戶住家,曾小玉借著月色,憑記憶的大概方向往巷子深處探去。

這里的路鮮少有人走,石板縫隙都漫出濕滑的青苔,她幾次差點滑倒,終于靠近榕樹下,卻依稀看到那濃暗中有個拉長的白影。曾小玉的心陡然提起,連忙收住腳步,借著夜色微光想看清那是什么。

白影飄飄擺擺,像一段祭奠的白幡,曾小玉強自鎮定,也許是陳家在陳安出事后,在此供奉祭奠留下的吧。

近百年樹齡的大樹下,根須彌漫而盤根錯節,曾小玉四顧周遭,好像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想到這半年怪事頻發,莫非樹下真有什么東西?

她俯身憑著記憶到處察看,用手不停地撥開雜草,突然有一處草叢被她很輕易地拽了起來,原來這里是虛掩著的,她心中一動,隨手扔掉那把草就去察看,卻不曾想身后冷測測傳來聲音:“別動。”

她背脊寒毛頓時豎起,脖頸僵硬地側目去看,就在十步開外處,站立著幾個高大的身影。她定了定神,大著膽子反問:“什么人?”

幾個人影卻不說話,慢慢靠近圍攏上來,曾小玉后退兩步,那些人則手臂一擺,驟然露出藏在袖后的寒光。

“你、你們……”她的瞳仁陡然放大,那幾個人的輪廓顯現出來,為首的中年人是陳家的父親,還有陳角兩兄弟?

陳父臉上滿是黑沉陰郁的死氣,他默不作聲,只是攥住手里的刀逼迫過來:“曾、小、玉……”

“你們想做什么?”

“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門了……該死!”對方惡毒的話語在這冷僻的巷子盡頭回蕩,陳父的刀尖已朝她狠戳過來,曾小玉雙手撐地不斷后退躲避——

“你們為什么要殺我?”

“爹,解決了她,咱就趕緊上船了。”陳角上來按住她的手腳。

哪知突然“當”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打中陳父的頭,疼得他“啊呀”一聲彎下腰去,陳家兄弟一愣:“爹?怎么了?”

“別管我,快!先解決掉這女人,誤了船要被發現的!”陳父止住想去察看的陳角,“別管那么多快動手!不然你們妹妹白死了!”

陳角立刻拿起刀就要往曾小玉的脖子上抹,但曾小玉本能地低頭去咬陳角抓住自己的手,這一口用了死勁兒,咬得他哇哇直叫。趁他手上略松,曾小玉手腳并用就往旁邊躲開去。

陳角也不含糊,拎刀追著就撲過來,但這時從旁邊的黑暗中猛地竄出一道人影,凌空光寒揮動,陳角擎著手呆立原地,他的刀已經應聲而落。

“誰?”幾個人震驚之余,一個修削的身影從一側暗影中走出,一柄刀橫在胸前蓄勢待發。

“你是什么人?”陳角瞠目結舌,他手忙腳亂地摸起地上的刀,“你是本家的人?”

對方卻沒打算答應,而是步步逼近,陳角也不含糊,起身挺刀沖上去,黑暗中看不清兩人怎么纏斗,但幾聲肢體的沖撞,陳角“啊”的一下彈飛出去。

接著那人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曾小玉面前,曾小玉本來害怕得要躲,卻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道:“快走。”

陳父本想上來阻攔,但忽聽得背后大榕樹方向傳來“沙沙”搖動的枝葉摩擦聲,陳家幾個人的目光也被轉移過去,然后發出恐懼的叫聲:“啊,那、那是?”

等等,他們在自己的身后看到了什么?

曾小玉想轉回頭去看,但抓住她手的人腳步也在加快,不管不顧地朝榕樹相反方向跑去。

曾小玉沒看到腳下的路,慌亂間被什么一絆,差點撲到前面帶她跑的人身上,那人敏捷地回身攙住她的胳膊,低聲警告道:“別回頭。”

陳家人的聲音好像被什么東西緊緊悶住,只剩瀕死的掙扎和喉嚨骨頭的錯響。曾小玉再好奇也知道眼下應該逃命,便順從眼前人的忠告,隨他繼續拼命往前跑,拐過幾道街巷,終于躲進一道黑暗里的門廊內。

昏暗中,似乎有一雙有些似曾熟悉的眼光在平靜地看著她。

“你……”曾小玉勉強壓下胸口的翻騰,“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是誰?”

“呲”地亮起一星火光,旁邊依稀顯現出少年人的面龐,他輕輕朝火苗吹一口氣。

曾小玉驚得倒吸一口氣:“龍五?”

“嗯。”重歸黑暗后,少年人沉聲簡短答應。

“你怎會在禹門坊?那天在竹蘿村,你沒死?”曾小玉還想問下去,卻感覺到少年人一揮手,帶起微弱涼風:“這里不是說話的時候,有人要害你。”

“誰?陳家的人?他們為……”曾小玉也急了,但話沒說完,就感到一個涼而寬厚的觸感覆在嘴上:“噓。”

龍五不知道何時已經挨近她身邊,與她并排靠在墻里,與此同時,外間的巷子一端隱約有雜亂的腳步聲……曾小玉心亂如麻,接著意識到龍五的手還在自己嘴上,頓時臉一紅將他的手推開,龍五也不在意,全神貫注地貼在門邊傾聽。

等那些腳步聲逐漸遠去,龍五這才轉回來:“要小心禹門坊的陳姓人。”

“為什么?”曾小玉忍不住追問。

“陳家的人參與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現在有內訌。”龍五的語調平淡,他明明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意外地惜字如金。

“見不得光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曾小玉遲疑地囁嚅道,“去年……端午節時,也有幾個陳家人和一些廣西人串通著,綁騙很多孩子去外地賣掉,利用我家祖父在江邊的墳頭翁仲編些靈鬼傳聞……難道跟這也有關?”

“廣西人?”龍五的聲調冷冽下來,“那綁賣應是幌子,沒這么簡單。”

難道先前自己經歷過的意外,都不是“意外”?曾小玉頓時覺得頭里鈍痛起來,她從小生活簡單,哪里經歷過這樣復雜的事情。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曾小玉追問。

“不知道。”龍五答得很干脆,但過了一會,他還是加了一句,“你別想了。”

濕黏的空氣在兩人之間停頓了片刻,直到龍五再度打破沉默:“你不該夜里跑出來,尤其不該去大榕樹那。”他的語氣近乎命令,但口吻依然平淡,“待會找到機會,我送你盡快回去。”

“那你呢?”曾小玉脫口而出。

龍五沉默著,像沒聽到一般回身張望,又過了一陣,他才小聲道:“跟我來。”

龍五好像十分熟悉禹門坊的路線布局,很快就以最近的路拐到曾家狗洞的圍墻外,曾小玉準備俯身進去。

“這個東西,”龍五突然從衣襟內取出個物件遞到她面前,“暫且放你這,我帶在身上……不便。”

“什么?”小玉十分驚訝,伸手接過,入手觸感卻是一塊沒有配絡但雕鏤繁復的玉佩,她一下子想起先前的夢境,“這是……死玉?”

“你知道?”龍五似也詫異,曾小玉抿著唇卻不知該如何答他。夜色中龍五那清瘦分明的臉如冰棱削骨,淡漠中好像碎出一絲漣漪。

突然遠處一陣激烈的犬吠,她猛一驚連忙回身鉆回狗洞中。

五、變

這一宿,曾小玉睡得極不安穩。

她的心還跳得“咚咚”作響,不知道該怎么辦,也許天明以后就去跟爹娘坦白這件事?告訴爹說這禹門坊的陳家人要害自己?他會信?

龍五、龍五……她在心里默默絮念這個名字,他應該還在附近?他到底是因為什么事竟出現在禹門坊?那個身上似乎帶著重重謎題的少年,到底是誰?

直到窗紙透入晨光,她才迷糊睡去。

“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比一聲急促的撞門在大宅中回蕩,曾小玉騰地坐起來,光著腳往外跑,扶著二樓圍欄看到阿真走來:“怎么了?”

“小小姐,聽說……陳家一家幾口人都死了,吊死在大榕樹那邊。”阿真嚇得嘴唇哆嗦,眼淚都出來了,“昨晚是陳蕓兒頭七,陳家人來找老爺叫冤的。”

曾小玉登時跌坐在陽臺地上。

與此同時,前頭大門“咣”地被撞開,一眾腳步聲紛雜而入,有人喊:“曾老爺呢?請曾家大老爺給個說法!”

曾小玉六神無主,這時曾韶樂走了進來:“小玉,娘讓我送你從后面出去,你換身舊些不打眼的衣服。”

“后面哪里出去?前頭怎辦?”曾小玉還想問清楚。

“爹已經到前面跟陳家人談去了。”曾韶樂將她上下收拾一番,就推著她下樓往后走,“娘剛跟我說,咱家后面那個花園里,不是有個堆柴的舊倉庫?倉庫有個后窗,連出去是圍墻,你把手腳包一下,待會從那窗戶爬出去,管家套好車就來接你走……娘說讓你到城里大姑婆家住兩天。”

曾小玉嘆一口氣,下樓時還想去見母親,也被曾韶樂制止了:“別多想了,陳家幾個大男人吊死在大榕樹上,肯定跟你無關。”

“那他們為何還要來家里鬧?”

“因為他們說昨夜有人在大榕樹那邊看見你……”曾韶樂吐出這句話的時候,盯著曾小玉若有所思。

曾小玉一時無言以對,曾韶樂已經叫阿真去推開那扇窗戶,揚起陣陣灰塵:“快出去吧。”

她的話剛出口,卻聽到柴房那頭傳來個陌生男人的暴喝:“找到了!快來!在這!想跳窗逃!”

曾韶樂回頭一眼,頓時魂飛魄散,抬頭朝曾小玉擺手:“小玉快走!”

“走?”曾小玉的頭腦一片空白,他們闖進來了?那些街坊居然光天化日下闖進曾家?

以陳蕓兒娘為首的幾個高壯魁梧的女人圍上來,曾小玉正欲逃走,突然一棍重重地捅在她后背上,曾小玉只覺后背悶地一疼,喉嚨里生生涌上一股腥甜,登時撲倒在地,緊接著那幾個女人趕到,七手八腳就將她架起:“曾家的小玉,是曾家的小玉!”

“你們要帶我去哪?”

拐出這爿巷口,就是禹門坊正中的直街,三五成群的陳家男女老少或站或坐在曾家大宅周圍,看到幾個女人制住曾小玉出來,為首的男人立刻說:“就猜到曾家會從后門送人走,快,帶她去大榕樹那邊,給陳家幾條人命一個交代。”

“爹……”曾小玉剛想大喊出聲,口就被人死死捂住,幾個婆娘干脆將她擰住雙腿抬離地面,朝禹門坊深處走去。

陳家父子三人蓋著白布的尸身就陳列在大榕樹前的空地上。

陳家的宗長是兩位太公,已經是八十幾歲的人了,正由后生攙扶著,坐在離尸首不遠的屋檐下,其他的陳家人也站成一排,曾小玉打小也沒經歷過這樣的陣仗,那幾個抬她的女人將她放下后,她腳軟得都站立不住。

其中一位太公開口道:“曾家的玉小姐,知道這樣請你來于禮不合,但事關陳家幾條人命,曾老爺雖是官府衙門的大人,但家有家法,我們陳家人只想知道一些真相,并不會為難你。”

曾小玉看看那邊怔忡著的陳大娘,才明白他們早就合計好,曾宅前后也早就被圍住,自己家人還想從后門送自己逃走,也真是把這件事想得簡單了,但姐姐應該知道自己被帶走的事,現在已經通知父親了吧?他們很快會來找自己的。

努力吸幾口氣壓下緊張和恐懼,曾小玉道:“陳家太公,您想問什么?”

“昨夜你為何來大榕樹,陳家父子為何身亡?”

兩個問題,像錘子打在曾小玉心上,是承認自己來過這里?但這樣又怎么能跟陳家父子的死脫去干系?她深吸一口氣道:“昨夜是陳蕓兒頭七,我想到巷子里沒人看到的地方給她燒紙,雖然我確實不知她為何會來曾家死去,但到底是從小的街坊……”

這話有些摻假,但到底還是真心實意,她確實一直為蕓兒的死很過意不去。

“那陳家父子死在大榕樹下,你不知情?”旁邊有人發聲追問。

曾小玉想起昨晚的情形,要說出陳家父子要殺自己,這些人肯信?

不過,等曾家人找來,陳家人總不能再軟禁著自己,便可以脫身,沒曾想接下來,那陳太公一招手,幾個陳家人又擰出一個捆綁的人,扔到地上,曾小玉轉目望去頓時驚住,居然是龍五!

他雙手被捆在身后,上衣撕破,露出前襟和手臂上幾道噙血的傷口,但面色依舊淡然,看見小玉也沒有絲毫動搖,就像從不認識她。

“玉小姐,這人你可認識?此人來歷不明,身上帶有兇器,昨晚有人在巷子里曾見到玉小姐和此人走在一處。”那太公的話音陰測測的,“玉小姐真想不起來么?”

曾小玉背脊都麻了,曾家乃是本地有名的書香門第,自己若被人抓住夜里與陌生男子相會的把柄,那是跳進西江也洗不干凈,何況還牽扯到幾條人命的官司……

“玉小姐,這事牽涉到我陳家人幾條性命,即便鬧到官府那去,你也是脫不開干系的。”陳家太公似乎很清楚她內心的動搖,話也一步步威逼著。

曾小玉不自覺又覷了一眼旁邊地上的龍五,他正低頭看著地面,不畏不懼,沉默不語。

“去年端午那時……”曾小玉想了想道,“你們陳家的人勾結外面歹人,拐騙小孩兒在我祖父的墳前樂善亭聚集上船,我和駱家的小玉都曾被他們捉住,險些被一并擄走。”

此話一出,在場的陳家人臉色都變了。

那怔忡在一旁的陳大娘,突然嚎哭起來,接著撲向幾具尸首,掀開其中一塊布料看到死者的臉,轉撲過來抓住曾小玉拼命搖晃:“他們是怎么死的?為什么蕓兒會死在你家?我們陳家與你什么仇?為什么事事都有你?說……”

曾小玉被勒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能徒勞地撕扯女人的手,與此同時又有幾人快步趕來,跟兩位太公急說了幾句什么,那兩位太公刷地都驚得瞪圓了雙眼,一個指著地上:“快!把陳角他娘拉起來,衙門來人了!”

一聽這話,在場的人面上都現出慌亂,只有那太公還算冷靜:“帶上兇手,咱抬尸首到曾家大門口去喊冤。”

陳太公等人剛挪步,就聽得一眾整齊的步伐傳來,空中蕩起暴喝:“端州巡檢司李毅觀大人到。”

在場所有人都一激靈,還沒反應過來,一隊弓兵就利索地奔到眼前,從中率先快步出現的,居然是個身形頎長、眉如墨畫的儒衣公子。他面帶焦慮神情,快步走到曾小玉面前:“玉小姐?”

曾小玉好不容易緩上一口氣,抬頭望清來人,心中咯噔一下沉:司青簡?

她像受驚的兔子般,下意識往旁邊躲避,那邊陳太公喊道:“巡檢大人,兇手就是這廝!這賊人昨夜持刀殺死陳家三口……你們快把繳獲的兇器物證呈上。”

曾小玉循聲去看,果然有人搬出一長段白布包裹的東西,送到那巡檢大人面前。

巡檢大人卻冷著修羅面孔不看物證,雕鷹似的目光盯著兩位太公道:“五更時分五條偽裝成夜捕的漁船,在下游十里處羚山與文殊口段,被吾等截下。”

此話沒頭沒腦,曾小玉聽得云里霧里,那兩位陳太公則驚得張開口,其中一位甚至昏厥過去,其他人似乎還不明就里,圍上去或撐或抬地亂喊:“阿公!阿公!”

“玉小姐受傷了?請恕在下無禮,”司青簡對周遭的混亂竟全不在意,“在下這就送小姐先行回家?”

男女授受不親乃禮教大妨,眾目睽睽之下曾小玉趕緊收回被他拉住的手。

李毅觀又適時地清一清嗓繼續道:“被繳船只底層已檢獲大量玉礦璞石,而捉獲船上艄公中的三位已驗明身份,乃本地禹門坊陳氏,目前按本官掌握的線索,禹門坊陳氏多人與一宗多地聯合的玉礦私采及運輸案件相關。”

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三具蓋住的尸首上,“想不到這里還有死人?帶回署內讓仵作驗尸。”

此話一出,陳蕓兒的娘突然指著曾小玉喊:“是曾家!是曾家害的我們一家!”

曾小玉頓時目瞪口呆,本能地反駁:“曾家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你們?”

“從大榕樹這塊到陳安他家年初新買的地皮,原本是從你曾家買的,你太爺在時就買下禹門坊多處地界,就算你不知道,你爹也清楚。”旁邊有女人陰陽怪氣地揶揄曾小玉,看來陳家針對曾家的議論私底下就有不少。

“小玉!”

又是一陣腳步聲,曾兆寅也帶著人急步趕來,曾小玉沒來由地詫異,為什么爹才來?剛才陳家人說大榕樹這邊的地,本來是曾家產業?自己怎會從沒聽說?

曾兆寅與巡檢司李毅觀見禮后,這邊王嬸就過來攙起小玉,那司青簡也好整以暇走過去向他見禮。

“大人,想不到還是引起了騷亂,還累及大人家的千金,只是事關重大,恐怕待會也得請小姐移步署內錄一份詳細筆供。”李毅觀向曾兆寅建議道。

曾兆寅苦笑道:“只能這樣吧。”

“將這些人都帶走,年老高齡的,可在家聽候傳招。”李毅觀向手下弓兵發號施令完畢,目光才終于落到龍五身上,不無疑惑,“你又是何人?與此事有關?”

“是他殺的陳家三父子!”旁邊的陳家人似乎不服,吵嚷道。

“行了。”李毅觀有些不耐地揮手,“將此人也帶回巡檢司,一并審理。”

六、亂謎

在家休憩兩個時辰,晌午后便來了一臺轎,將曾小玉接往巡檢司署。

沒有人陪同,只有她自己被一個弓兵引入內堂的一個房間里。

原以為會看到會審場面的曾小玉,沒想到這里只有曾兆寅一人在等她。

“玉兒。”曾兆寅抬手讓她坐。

“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兒,爹也沒想到會牽涉到你,這本是公事。”他拍拍女兒肩頭,“還記得上一任修塔殺人為自己填祿的王允賈王知縣嗎?”

“記得。”曾小玉莫名其妙,已過去兩年了,當時禹門坊附近江岸上的一座寶塔年久失修,在任的王縣令出面命人招工修繕,背地里卻相信什么血祭填祿的風水,故意割斷修繕竹棚的繩索,使得許多工匠被竹竿壓倒慘死,當時很快就被曾兆寅和跳月人班主揭穿,王縣令逃走后卻很快意外身死,死時如失心瘋發作。

“王縣令死得蹊蹺,我在衙門負責管理文書檔案,后來又整理他的遺物,發現他參與了不少地方私自開鑿玉礦并偷運盈利的往來信件,當時便交予巡檢司李大人繼續調查此事……”曾兆寅搖搖頭,默了默才接著道,“不知是不是注定,將你這孩子養在閨中,卻怎么會和這些事件相連。李大人沿西江流域往廣西追查線索,想不到越查越多迷霧,那些人爪牙已經深入許多地方,上下貫通導致阻礙重重,他們不僅鏈條分布極多,除私販玉石,還拐賣婦孺,對……去年在樂善亭時,你和駱家小玉也險些遭遇毒手。”

“什么?”父親的話終于使得曾小玉腦海中的一些線頭連貫起來,“去年樂善亭的那件事就有陳家人參與,所以爹和李大人就發現禹門坊人也有問題?難道禹門坊的陳家人都跟那些壞人是一伙的?但陳蕓兒……”

曾兆寅搖頭:“當時仵作檢驗王知縣尸身的時候,就發現他被人下毒,尸首的鼻孔和喉嚨里都有些不知名的藥粉,這東西在被雷劈死的陳安,甚至陳蕓兒身上都有發現。這些人都是被他們組織內部處理的,他們對待有二心的叛逆,或者有可能泄露組織秘密的人,都會這樣處置。這組織說起來也年深日久了,分布兩廣流域各地,禹門坊的陳家倒不是個個知情,其中只有以陳太公為首的主家以及親信參與,那陳安因為說了門親事,接連要張羅買地蓋房和娶親,父子幾人便起了貪利的異心,不知從中做了什么手腳,就被處置了。當時驗尸就發現陳安并不是死于雷劈,而是火藥,李大人表面依此處理,而陳安家心里有鬼,自然也不敢提什么異議。”

“那蕓兒她娘說大榕樹那塊地是從咱家買的?”曾小玉還是覺得不解。

“你太爺在世時,確實買下不少土地產業,本是保佑子孫福蔭,并不為別的,那些人只是借大榕樹鬧鬼的由頭說事,陳家大娘也許并不知情,也就信了。”曾兆寅疲憊地擺擺手,“但那些人早知我與李大人聯合在追查此事,是以特意針對我們曾家,散布謠言,又用那怪藥迷住陳蕓兒,可能想讓她混入咱家傷人引起事端,嫁禍于我們曾家,用心險惡。”

想不到整件事背后有如許多深沉的陰謀,曾小玉只覺得胸口又鈍鈍地痛起來,好像自從經歷過去年竹蘿山那場事故后,她整個人也被磨礪得堅韌許多。

“爹知道的大概都告訴你了,待會你就到后堂做個筆錄吧,放心只是過場,把你知道的都說一遍就是。”曾兆寅站起身,曾小玉只得隨他徑直往那后堂去了。

后堂是個半敞的刑堂,曾小玉剛入這院子,便聞到濃重的鐵銹氣。

正中一案子后坐的是李毅觀,案旁加了一張椅子,坐的居然是司青簡,兩邊是虎視眈眈的獄卒弓兵,墻上掛滿各式刑具。

幾個陳家人,包括兩位陳太公都在,意外的是其中還有龍五。

他還是被綁在那里,身上的傷痕沒有處理,血液發黑地糊在破損的衣料上。

他們恰在審案,此刻正說到龍五是否殺害了陳角父子三人,只聽得李毅觀指著面前橫陳的刀問:“再問一次,這佩刀可是你的?”

龍五沒有作聲。

李毅觀又問:“陳家三人是否是你所殺?”

曾小玉已看出來,李毅觀恐怕是將龍五看作那些人派來處置陳家的殺手了。

龍五仍不作聲。

李毅觀冷笑,一手握住那把刀向光處細看:“是把好刀,兵不血刃,你到底是何人?”

“此人姓龍。”旁邊的司青簡突然張口接道。

“舉人公識得此人?”李毅觀側眉。

“曾有一面之緣。”司青簡還是一副溫和書生的模樣,“此人出自故居青蘿山一帶的巫族龍氏一門,歷代自稱侍奉大青蛇神,且專研懂些驅蛇下蠱的邪術,常年來通過這些手段,威脅或利用不少唯利是圖的鄉人做幫兇,又與一些地方士族鄉紳上下串通一氣瞞騙官府,為非作歹,十分陰險厲害,在下舉人功名,天子門生,家父亦為封興縣丞司誠毅公,無一官半職在身,所以近年蟄伏四處暗訪,尋找龍氏危害一方的證據……”他說著,話留余音,面色沉冷下來看著地上的人,“龍氏族人身上皆佩戴一塊墨玉,據說從鏤刻花紋即可知其在族內身份,大人可搜身。”

李毅觀以目示意一個手下去搜身,然而上下翻遍龍五的衣服,也不見任何長物。

“稟大人,沒有。”那人說罷退開。

“沒有?”司青簡與李毅觀對視一眼。

“且不說玉佩,你昨夜為何出現在禹門坊?難道要本官上刑嗎?”李毅觀突然一拍桌面。

此刻曾兆寅拉著女兒在堂外等候,曾小玉聽到要上刑,頓時驚得心都提起來,向內張望,只能看見龍五的側面,他抿著唇面無表情,似乎打定主意一字不說。

“與此事既然脫不開干系,不說也由不得你了。”李毅觀目視左右,“杖刑,臀背分受,杖十。”

兩個弓兵上來就將龍五掀在地上,另兩個專司刑具的皂隸提來大竹杖,把龍五按到長凳上,朝他背后一通拍下。

“啪啪”幾下竹杖擊在人身上的聲響,把曾小玉聽得三魂丟了七魄,在她猶豫之時,行刑皂隸已雷厲風行打完十下,把后半身已皮開肉綻的龍五又拖拽回堂內地上,可直到打完也沒聽得他一聲呼疼,跪回地面時,身體有些微顫,但背脊到底還是直的。

“說是不說?”李毅觀起身走到他跟前。

龍五只是抬頭望他一眼。

“你想再杖十下?”李毅觀覷一眼旁邊的司青簡,不無著惱。

“等等。”曾小玉不知哪來的勇氣沖入刑堂,將眾人唬得一愣。

“李大人,”曾小玉因為緊張止不住倒幾口氣,雙膝跪下,“此人不是兇手。”

“什么?”李毅觀雙眉豎起,他身后坐的司青簡也登時立起來:“玉小姐?”

“李大人,昨夜在禹門坊,因陳蕓兒頭七,又因坊間一些關于吊客的傳言,小女確曾離家去過大榕樹,當時撞上陳家父子三人,他們當時想殺小女滅口,卻得這位相助脫身,當時一同逃離榕樹附近,他也并未出手傷人。”曾小玉一口氣說完。

“曾家小姐,你認得他?”李毅觀面色暗昧起來。

“是,如方才司先生所言,去年在廣寧竹蘿山曾有過一面之緣,雖不相識,但當時小女被黃家當祭品送至山中的大青神祠,卻是這位小哥救小女脫身,并指點明路下山的,之后直到昨夜,期間并未再謀面。”曾小玉如實回答。

“那事隔大半年,為何他昨夜會突然出現在禹門坊?曾家小姐不覺奇怪?”李毅觀自然不信。

“小女不知。”曾小玉搖頭,“但小女相信這位小哥不是歹人,不然昨夜小女已遭到陳家父子的毒手了。”

“我是去找玉的。”

突然平地一聲,所有人包括曾小玉都不可置信地望向離她幾步以外,那個跪著的緘默少年人,他沒有看曾小玉,深如夜色的瞳仁直直對上李毅觀:“我的家族玉佩失落在禹門坊,我昨夜就是去找玉的。”

李毅觀的眼神頓時像獵貓看見自己的捕鼠:“你確實是司先生所說的青蘿山龍氏?”

“是。”龍五的背脊挺一挺直,神情無懼。

“那么你的玉佩為何會失落在禹門坊?”李毅觀冷笑,“與曾家小姐有關?”

“與這位曾家小姐無關。”龍五淡然道,他的話永遠都是簡短意賅,再問什么,他又閉口不言了。

最終李毅觀面色僵持,目光落回到曾小玉身上,末了又看看一直站在她身后不遠的曾兆寅,滿以為他會說些什么,曾兆寅意外地卻只是苦笑輕搖一搖頭,過了好半晌,最終還是司青簡慢慢出言道:“李大人,此人來歷不明,不如先收監到牢里,首要之急是將禹門坊陳家以及那幾條大船的贓物徹底料理清楚,并且上報都府衙門,其余的事順延幾日再議?”

李毅觀這才狠狠吐一口氣:“也罷。”然后揮手,“既如此,曾家小姐請先回吧。”

他的態度充滿鄙夷,曾小玉心中憋悶,但還是禮數周到地起身朝眾人福了一福,退出了后堂。

傍晚的天色灰淡,不知不覺小雨又淅瀝地下起來。

街巷當中沒半條人影,曾小玉打一把白紙傘再一次踏入禹門坊內,瞧著腳下濕漉漉的青磚地,四下墻壁磚縫間,亦沁著水氣,氤氳繚繞得到處都是霧,跟她這些日子以來,心頭紛繁遮擾的詭異謎底一樣……她終于覺得,原來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這座數百年來屹立于西江一畔高處,詭謎般的禹門坊,竟如此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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