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螳螂拳宗師崔壽山

崔壽山（1890-1969），原名崔彭年，山東省萊陽市萬第鎮(zhèn)東諸麓村人，太極螳螂拳第六代主要傳承人，師承宋子德先生，與師兄弟李昆山、王玉山并稱螳螂拳的“萊陽三山”，武功卓著，威震武林。

崔壽山先生文武兼修，是螳螂拳的集大成者，他不僅為后學無私傳授了太極螳螂拳的拳理拳法，還集畢生所學，編寫整理了《螳螂拳譜》。拳譜共分9章，約16萬字，對螳螂拳的淵源、傳承、功法、套路、器械、勁路、內(nèi)功等內(nèi)容進行了詳細分解，結(jié)構(gòu)嚴謹，內(nèi)容精深。1983年全國武術(shù)挖掘整理時，萊陽崔疃村劉喜云先生將拳譜的抄本捐獻，最終獲得全國武術(shù)文獻的“雄獅獎”，被國家體育中心檔案館收藏。

關(guān)于崔壽山先生的介紹，網(wǎng)絡(luò)上已經(jīng)非常豐富，筆者與崔壽山先生同村，是聽著崔先生的故事長大的，在此將其它精彩故事略加整理，以饗讀者。

一、關(guān)于名字的問題

目前，無論是在網(wǎng)絡(luò)，還是在萊陽螳螂拳研究會編寫的《萊陽螳螂拳》中，都認為崔壽山先生名壽山，字或者號為彭年，這是一個錯誤。

崔壽山原名崔彭年，在東諸麓村是年字輩人。

崔壽山先生在《螳螂拳譜》的《序言》結(jié)尾處提到：“（宋子德師）遂以是傳之彭年諸同學，年不敏，未辜負吾師子德先生之望，然與諸同學砥礪切磋，遇精要處，則伐于箋，今搜諸編輯成冊，愿以得自先生者，后傳之。慕先生之道者，則年之志也，茲恐久而或忘，故志之以自勵云。萊邑后學壽山崔彭年謹志。”

“萊陽三山”之一的王玉山原名為王珍，據(jù)我個人推斷，“壽山”有可能是宋子德先生為崔先生起的藝名，如此一來，便形成了壽山、昆山、玉山三大弟子。

二、武功絕學

崔壽山先生武學造詣很深，其高超的技藝常聽我的外祖父提起。外祖父與崔壽山之子崔洪照先生是同學，曾向崔壽山先生學套路和擊劍，后來外祖父成了隨軍南下的干部，每次回家探親，崔先生都會來家中長聊。

據(jù)外祖父講，崔壽山先生武藝的一大特色是手快。他有一次與一位拳友吃飯，此人炫耀自己手法有多快，簡直就成“天下第一快手”了。

崔壽山先生道：“你把手放到桌面上，給你三個數(shù)的時間準備，當喊到三的時候，我出手能抓住你的手。”

那人不信，把手放到桌子上面。

崔壽山先生開始數(shù)數(shù)，當數(shù)到三的時候，對方不知為何竟一下子從對面飛到崔先生的身后側(cè)，面色也變了，等落地后大家才發(fā)現(xiàn)，“快手”的手早被崔先生捏在了手里。

崔壽山先生晚年時，手法依然快如閃電，有一年冬天大雪，幾只麻雀在他住房的后窗外嘰嘰喳喳。崔先生一時興起，對著后窗方格窗紙?zhí)庴E然出手，只聽得嘩啦一聲，一只驚恐不已的麻雀已被逮在手中，不僅出手快，就是準度、力道亦拿捏得恰到好處。

為了練就如此快手，崔壽山先生特別強調(diào)眼法的練習，他每晚點香，專注于動態(tài)的香頭。他在拳譜中還提出了“32合三催”之法，“五合”即手與眼合、眼與心合、肩與腰合、身與步合、上與下合；“三催”即手催、身催、步催。何以有五合？如心欲敵，眼即注焉，眼光所射，手即至焉。

寫至此處，記起著名太極拳家洪均生先生也將眼法放在第一位，提出眼應(yīng)該注意目標所在，然后身、步、手隨之運動，應(yīng)當怎樣變換身步手法的方向，莫不以眼所注視的方向為準。可見英雄所見略同，天下武術(shù)是一家。

崔壽山先生武藝的另一大特色是擅長硬功。他的硬功得自于宋子德先生，據(jù)老人們講，宋子德先生一個騎馬式站立，任憑一頭大騾子狂踢后背而不能傷。崔先生的硬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的型體原本就高大雄壯，一經(jīng)運氣，胳膊能跟普通人的大腿差不多粗，弟子們用繩子拴上秤砣掄起來砸而不能傷。

有一次，某武館開張，館主邀請崔壽山先生過去捧場。開張儀式上開始，館主與崔壽山先生上座品茗，館主的眾弟子紛紛下場表演各自絕活，其中有個弟子腦袋一熱，乘靠近了崔先生，且崔先生端杯遮住了視線的機會，一個掃堂腿，猛然掃向崔先生的小腿。只聽“咔嚓”之后，躺在地上抱腿嗷嗷直叫的，卻是那位打算暗算人的弟子。此時的椅子早已七顛八倒，那弟子自己的腿也不知為何折了個響。崔壽山先生卻馬步站立，穩(wěn)如泰山。

江湖險惡，崔先生經(jīng)驗豐富，此人那點小算盤其實早已看在眼里，所以待其靠近之時，已然氣遍全身，堅不可摧。當掃腿貼近自己的一剎那，通過接觸點微微向其腿內(nèi)側(cè)轉(zhuǎn)動一點，在讓過鋒芒的同時截其勁、破其骨，好比刀劈飛箭，精妙利落。這也就是《螳螂拳譜》中所說的“若猝不及防而勁已至，則應(yīng)之以警勁，警勁者何？斂氣竦神，緊以擋之，震以殺之。”

崔壽山先生硬功的練習方法主要有排氣、磕胳膊、推送沙袋、闖捶、鐵牛耕地等。其中推送沙袋不是簡單地拳打腳踢，而是用一個大牛皮袋子，裝上約三個普通袋子的大豆，一個人將沙袋向后推到個人的極限，然后借助腰力猛然向前推送出去，對面之人不躲不避，運用頭腳手肘肩膝胯等周身十二捶迎擊，基礎(chǔ)較差者，一個照面便會被沙袋撞飛，而優(yōu)秀者可直接將沙袋送回去。

“闖捶”是萊陽方言，闖就是杵的意思，捶就是拳頭。練習時單手握拳，用拳面當錘頭，胳膊當錘把，雙腳上下重疊作為另一個支點，將身體側(cè)著撐起來。要求腰不能塌，頸不能軟，頭不能歪，直挺挺地斜杵在那里。有一定基礎(chǔ)之后，雙腿墊上椅子，并逐步增加椅子的高度，直至倒立。

講究“八剛十二柔”，“八剛”說的是某些情況下更適宜硬崩硬砸，如泰山壓頂、貼門靠壁等，上述的推送沙袋、闖捶等皆是增強“八剛”功力的有效方法。但螳螂拳又并非一味強調(diào)剛猛，某些情況下則講究以柔克剛，纏繞不脫，如遇截手則滾手而人，如遇迎面直通則勾手纏封。

螳螂拳剛?cè)岵瑒傊杏腥帷⑷嶂杏袆偅搶嶉_合，非常辯證地看待剛?cè)崽搶崳c太極拳完全一理，所以自宋子德開始，其所傳一脈又稱為太極螳螂拳。

崔壽山先生在《螳螂拳譜》中，對剛?cè)崽搶嵱兄敿氄撌觯赋觥皠偰軇偃幔玟摰稊嗳猓罟驱R開。柔能克剛，青絲一線擊虎背而有余。要之，柔亦未嘗無剛，只在善用其剛耳，剛則易折，柔以用之，尚何患乎？人可不善用其剛乎？”

崔壽山先生還有一則剛?cè)岵墓适聻槿藰返馈Ｔ跂|諸麓村有一位愛好者，雖未學過拳術(shù)，可每天都會用拳頭去砸點啥，時間久了練就了一對鐵拳，據(jù)說在石頭上撒一把綠豆，他能用拳頭挨個將其砸成粉末，一塊燒制的大青磚空中拋起，一拳就能擊的粉碎，無人敢與其硬碰。

有一次他到崔壽山先生的拳房里玩，夸口說“我沒練過武，打是肯定打不過你，但論起拳頭來，誰也接不住我三拳。”

崔壽山先生笑道：“那你朝我肚子上打三拳看看。”

這位愛好者心想：“都說崔師傅功夫好，我倒要看看他能否經(jīng)得住我的鐵拳。”于是靠上前去，運足了力氣，照著肚子就是一拳，眼見著拳頭貼到肚皮了，崔壽山先生小腹微微一轉(zhuǎn)，將來力輕松化掉。可對方不習武，并不懂得其中的奧秘，只感覺是打到了棉花堆里，沒有找到硬點。一拳打空又來一拳，同樣又被化掉，愛好者不禁性起，用盡平生力氣打來第三拳。崔壽山先生先是小腹微轉(zhuǎn)讓過鋒芒，趁其來力將盡未盡，整條胳膊硬成為一線的一剎那，用小腹就地反方向轉(zhuǎn)動，通過接觸點將自身的囫圇勁（整勁）沿著對方的胳膊發(fā)到了身上。只聽嗷的一聲，那人已經(jīng)出去丈外，胳膊脫了臼，抬不起來。崔壽山先生給他復(fù)了位，抹了藥，然后道：“光練錘頭不練錘把不行，折了錘把，再硬的錘頭也掄不起來。”愛好者見到了什么是真功夫，自此再也不以鐵拳自矜。

從上述兩則故事看，破掃腿屬于化打合一，破鐵拳屬于先化后發(fā)，但無論哪種方法都是何處挨著何處擊，順勢而為，絕不會遮攔招架個沒完。這就是崔壽山先生在《翻車轆轤捶》一章提到的螳螂打。“翻車者，如車輪之旋轉(zhuǎn)無端也；轆轤者，如轆轤之流轉(zhuǎn)無已也。翻車轆轤，兼以崩砸粘拿之手，貼靠連環(huán)之勢，捶肘互加，膝腳并用，則成螳螂打矣。翻車無處躲，螳螂無處招，隨機應(yīng)變，渾身是打。”還提出“一身之前后左右上下，皆有攻守之手，非然則為不完全之拳式。”

若要練就渾身是打的螳螂打，光習拳、較手還遠遠不夠，練拳必須懂勁，勁不同于力，但勁不否定力。崔壽山先生在《螳螂拳譜》中對勁與力的關(guān)系有著非常細致的論述，指出練拳者要力透肩背，達于四肢，化力為勁。

懂勁并非終極目標，還必須懂得運化。崔壽山先生在《習勁》一章中指出，“百打百破，一硬不破，一快不破。硬者非身手硬，勁硬也；快者非進退快，轉(zhuǎn)側(cè)快也。進退固不能不快，而勝負之數(shù)不在進退在轉(zhuǎn)側(cè)。故善拳者，有轉(zhuǎn)側(cè)無進退，轉(zhuǎn)側(cè)即進退也，有進無退，以攻為守也。”

崔壽山先生除了精通拳術(shù)外，對于兵器也是樣樣精通，尤其精于刀法。據(jù)萊陽螳螂拳文化研究會出版的《萊陽螳螂拳》記載，崔壽山先生的刀法為太極玉環(huán)刀，得自師爺姜化龍，為不傳之秘。

1933年萊陽成立國術(shù)館，“萊陽三山”親自執(zhí)教，他們培養(yǎng)的首批52名螳螂拳弟子參加了宋哲元的第二十九軍大刀隊，血戰(zhàn)沙場，全部為國捐軀。

于是崔壽山和王玉山兩位大師，根據(jù)鬼子拼刺的特點，對本門大刀進行改革，在刀背上留出卡口，用于鉤掛鬼子的刺刀，然后順勢就是一個大抹脖，令人防不勝防。崔壽山先生還與師兄弟一起將刀法改創(chuàng)為更加簡單精練的“螳螂摘要刀”，并以此訓(xùn)練出了600多名螳螂拳弟子。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fā)后，日寇一路南下進攻山東的北大門——德州，這600多名弟子，手持大刀奔赴抗戰(zhàn)前線，誓死不做亡國奴，浴血奮戰(zhàn)，最后600多名螳螂拳弟子只有8人生還。

膠東多烈士，榮成出將軍。漫漫的八年抗戰(zhàn)，膠東有志之士勇赴國難，可歌可泣，崔壽山跟王玉山兩位大師感懷弟子們的壯烈之舉，將改編之后的大刀更名為“螳螂英封刀”（注：膠東革命烈士陵園銘刻著抗日戰(zhàn)爭中膠東地區(qū)英勇犧牲的20850位烈士名字，為全國紀念抗日烈士人數(shù)最多的陵園。另據(jù)官方挖掘整理，到目前為止，榮成籍的副軍級以上高級將領(lǐng)總數(shù)已達165位）。

文革時期，武術(shù)遭受嚴重破壞，崔壽山先生的很多兵器（包括他的短柄雙戟）都被沒收煉了鐵。

據(jù)外祖父講，崔壽山先生還有一把龍泉寶劍，指頭粗的鐵釘，一劍兩半，毫不傷刃。除了刀槍棍棒等常規(guī)兵器外，崔壽山先生還擅長飛鏢、彈弓、吹筒等暗器，三節(jié)棍、疊鞭等軟兵器，可謂武學大家。

三、品德高尚

崔壽山先生言行高潔，功夫人品皆為楷模。雖然身懷絕技，型體高大，但接人待物溫文爾雅，絕無赳赳武夫之相。

1、淡泊名利。據(jù)萊陽螳螂拳文化研究會考證，“萊陽三山”在早期曾搗毀了日本人在膠東的商會，日本浪人尋仇，與螳螂弟子簽下生死狀比武，最終上演混戰(zhàn)，三山痛毆十數(shù)名武士，引發(fā)了政治事件。當時，李昆山是煙臺黃縣（今龍口市）的警察大隊長，為官方人士，被帶往南京處理，蔣介石委以軍職并親自題寫了“一支干戈震東洋，半世英雄傳天下”的牌匾。王玉山因為比武事件出走濟南，為韓復(fù)榘賞識，留在軍中任教。可以說“萊陽三山”以其本領(lǐng)，在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中完全可以有一番作為，但崔壽山先生看透了國民政府的爾虞我詐，在經(jīng)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之后，崔壽山先生后來回到老家隱居，開辦了“壽山國術(shù)館”，授拳自娛，淡然處世。偶爾釣釣魚、捉個蟈蟈。冬季閑暇，常教村里戲班武生們?nèi)_功夫。

2、尊重他人。崔壽山先生為人謙虛謹慎，從不自夸自擂，更不會背后毀人以顯己能。一方面對徒弟很尊重，只要是弟子認真求教，自己絕不保守。他在《拳術(shù)十誡》一章中提到，“（對徒弟）不傳則已，傳則或多或少，俱用真實手法，勿執(zhí)外道以欺人。”另一方面對其它拳師也很尊重，遇到游方教師前來比試，總是點到為止，絕不致人失利敗名。而且與人交手還有個原則，那就是選在晚上，房門一關(guān)，窗簾一拉，勝負情形外人無從知曉。

有一次，崔壽山先生見到他啟蒙老師的兒子崔保臻正在練一招陰陽疊掌，動作漏洞不少，事關(guān)師友，不能視而不見，于是就其中的理法及演化進行了詳細分解，并就此招法提起了當年他與紀春亭比武的場景。

紀春亭原籍山東，是著名的武術(shù)家、資本家。他的產(chǎn)業(yè)涉及煙臺、大連等地，常年往來于山東和東北，為東北三省螳螂拳的主要傳承人。他早年習練長拳，因為愛慕螳螂拳，幾經(jīng)輾轉(zhuǎn)，終與崔壽山先生相識。但初次見面便提出較技，以便驗證崔壽山先生是否有真才實學。

崔壽山先生推脫不過，于是按照老習慣，安排在夜間關(guān)門比武，當時的演武大廳共有三大問，一經(jīng)交手，紀春亭便毫不相讓，但崔壽山先生并沒有立刻反擊，而是在打斗過程中，全面地考察了紀春亭的拳路風格以及身眼手法步等各方面的功力，尤其是通過他進攻的部位和力道，判斷了他的人品。正所謂弟子擇師，師亦擇弟子。

待觀察完畢，兩人正好打到了大廳中間，由于紀春亭處處不得機、不得勢，此時不由得焦躁起來，崔壽山先生借勢一個陰陽疊掌將其打飛到對面的墻上，只聽“轟”的一聲，紀春亭又被重重地反彈回來，趴在地下驚魂不定，嘴里下意識地喊道：“完了！完了！”

崔壽山先生將其扶起來道：“沒事，這一掌只是蹭著皮肉發(fā)出去的，沒往你內(nèi)臟上發(fā)。”紀春亭心服口服，甘愿拜師，崔壽山亦喜得弟子，傾囊相授，紀春亭勤學苦練，終成一代大家。

崔壽山先生好玩，對于新鮮事物非要研究個透徹才行，在他晚年時候，聽說有一對百歲夫婦在他們六十多歲的時候還生育了一個孩子，他認為這是以訛傳訛，于是親自前往考證，在得到確認后，驚嘆不已，然后就認真地考察了老夫婦的飲食起居，連使用何種器皿都要記錄下來。就這么一個閑不住的人，年輕時在大連自然也不會全天悶在屋里教拳。

盡管紀春亭與崔壽山兩位先生年齡相當，常以兄弟相稱，但紀春亭仍執(zhí)以師禮，畢恭畢敬，從不怠慢，練功之余，常陪師父一起閑逛。每當崔壽山先生對一個對象贊美把玩之后，紀春亭都會派人買下并親手奉上。如此兩三回之后，崔壽山先生出去便不贊美任何對象了，于是紀春亭留心觀察，只要師父在哪個對象面前多看兩眼便買下奉上，如此又兩三回，崔壽山先生干脆再也不跟老紀上街了。

3、扶危濟貧。某年萊陽山會，人山人海，好不熱鬧，崔壽山先生自然閑不住，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只見一個肉攤前圍滿了人，里面叫罵不停，原來那屠戶正在辱罵一老者，要強買強賣。崔壽山先生看不慣，上前調(diào)解，那屠戶把刀一亮，刀尖亂點，威脅道：“少管閑事！別看你塊頭大，我照樣能揍你倆！”

崔壽山先生哈哈大笑。旁邊有認識的人過去拽了拽屠戶的衣服道：“這就是東諸麓的崔師傅！”話音未落，屠戶雙手一哆嗦，刀都拿不住了，雙腿不由得亂顫，索性嗷的一嗓子，死命地往人群里鉆，連肉攤也不要了。

崔壽山先生從不恃強凌弱，并時常勸人向善。某年臨近春節(jié)，崔壽山先生打點行囊，從煙臺回老家過年，在半路遇到兩個劫匪，欲持刀相迫。崔壽山先生先是跟他們擺事實、講道理，對方哪能聽進去？見他手持一根文明棍，判定這將是一樁大買賣，于是上前就奪。

這文明棍可不簡單，當?shù)厝朔Q作“二人奪”，現(xiàn)在稱作拐棍劍。拐棍只是一個迷惑人的外表，其實里面藏著一把劍，劍柄就是拐棍把。劫匪這一奪，棍子是拿在手里了，可寶劍也幫人拔了，劍尖一下子就頂?shù)窖屎怼Ａ硪唤俜艘姞睿瑨嗥鸫蟮毒涂常Y(jié)果刀還沒舉起來，人已經(jīng)被踢飛丈外。

兩人跪地哀求，崔壽山先生再次跟他們講道理，說這人啊一旦走上了劫道這條路，那就是匪，就是強盜，兒孫都要背負這個惡名。倘若犯了大案被官府捉住，那就要殺頭。這其中的得失厲害要考慮清楚，再困難也不能走這條不歸路。最后崔壽山先生拿出部分錢交給兩人，讓他們回家過個好年，兩名劫匪嚎啕大哭，跪謝而去。

4、謹小慎微。崔壽山先生年輕時，經(jīng)常外出訪友，后來聽說河北滄州名家輩出，心中欽慕不已，于是前往觀摩學習。可人生地不熟，言語又不甚明了，一連多日未訪得名家。中午在一小店用飯，店主是一位長者，見其苦悶，便問他所為何事，崔壽山先生就把原委道于他聽。

老者道：“拳術(shù)非雍容閑雅之事，雖說是相互切磋，但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見勝負，多有傷殘之虞。勝又如何，敗又如何？你一個外鄉(xiāng)人，就算是贏了全滄州，又能怎樣？人家能善罷罷休嗎？要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崔壽山先生知道遇見了高人，于是虔誠拜謝，遠離是非。

再后來，崔壽山先生在老家收徒，此人是帶藝拜師，當天他的師父親自將其送來，然后在屋內(nèi)跟崔壽山先生喝茶聊天。

來了新師弟，眾師兄都圍著問長問短，當?shù)弥瞄L輕功時，都慫恿他一展絕技，大飽眼福。來人也躍躍欲試，想在新師父面前露一手。只見他一個助跑，然后借助墻面的摩擦力，在墻上跑了三五步，一搭手夠著了墻頭，借力一翻便上了三米多高的院墻，眾人無不喝彩。

哪知崔壽山先生陰著臉出來大喝道：“下來！”

新徒弟不知所措，跳下墻來，站立一邊。

崔壽山先生教育道：“若要跟我練螳螂拳，以后不許再練輕功！歷來大盜都是憑借輕功為非作歹，你得我功夫，再配上輕功，若日后踏上邪路，壞我本門名聲不說，又有多少人會被你禍害！”由此可見崔壽山先生之謹慎，時刻不忘防微杜漸。

5、樂觀向上。崔壽山先生自幼習武，不務(wù)農(nóng)桑，早年走南闖北，衣食無憂。后來隱居鄉(xiāng)野，主要由他早期在崔格莊村開武館時的大弟子崔俊供養(yǎng)。崔俊是崔格莊村的大戶，每到糧食收獲季節(jié)，便派人趕著馬車前來送錢送糧，從未間斷。

土改之后，給養(yǎng)中斷，文革時期，尤為艱難，崔壽山先生樂觀面對，從不抱怨。雖然愛好釣魚，但水平著實一般，每次只能釣點小魚，極少收獲大物。由于缺油少面，釣回來的小魚就簡單一收拾，放到鏟子上，點把火烤熟了吃。

對于吃飯問題，崔壽山先生還是很講究的，不時提點批評意見，不失教拳的高標準、嚴要求。農(nóng)忙季節(jié)，兒媳顧不上炒菜，咸菜疙瘩一切兩半，配上幾個干糧一瓶水，就算一天的飯了。

崔壽山先生就此批評道：“咸菜疙瘩就算是不能切成細絲，配上點小蔥，那至少也要切成細條吧，一刀兩半這叫什么菜！”

1969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崔壽山先生走完了人生最后一段路，與世長辭。據(jù)說那天奇冷，他暖瓶灑出的水結(jié)成了冰，把暖瓶凍在了桌子上，拿不起來，此情此景，令人扼腕。

崔壽山先生文武全才，給世人留下了寶貴的武學典籍，其高尚的人格和民族精神足為后世典范。在先生誕辰125周年之際，草創(chuàng)此文，借以祭奠先生之英靈。

最后特別鳴謝：萊陽螳螂拳文化研究會、中華武術(shù)網(wǎng)，以及煙臺國際太極螳螂拳總會周振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