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8 “哥哥”
卻說仝鳳兒回到閨房,早有那小紅伺候著享用晚膳。
小紅偷眼觀瞧著仝小姐,小聲問道:“老爺真得要將小姐許給那個人了?”
仝小姐平靜地看了小紅一眼,淡淡地說道:“剛才父親說了,只是權宜之計,當不得真。”
小紅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唉,我還說你這就要出閣了呢!”
仝小姐吒道:“說什么呢,我是不會嫁人的。”
小紅撅著嘴嘟囔道:“你總是這么說,難不成還真要永遠不嫁呢?那我豈不就也得跟著你一輩子當老姑娘?”
過去像小紅這樣的陪嫁丫頭,是有機會跟過去給男主人做小的。
仝鳳兒笑道:“年紀輕輕就會想男人了?要不我把你先嫁了?”
小紅賊笑道:“我才不要離開小姐呢!不嫁就不嫁也罷,”目光—轉,在仝鳳兒雙眼上掃了一圈,接著說道:“不過我知道小姐遲早是要嫁人的。”
仝鳳兒將筷子往小桌兒上一頓,道:“我的事情你以后不要瞎說,至于你我會安排的。”
小紅知道仝小姐這是真得生氣了,也就不敢繼續貧下去了。又扯了些其他閑話,無非是今天在山上快被嚇死了,沒想到小姐的武功這么厲害,那些家兵和武僧都把小姐看成了神人什么的。
第二天下午,仝知府仝全突然要管理家務的女兒仝鳳兒在仝府東閣準備一桌酒宴。仝小姐也沒多想,就安排小紅吩咐下去了。
等晚上仝全從衙門里坐堂回來,就命人去西廂房請孫如林過東閣來吃飯。
那家人得了主人言語,來到客人所住的西廂房,見得孫如林躬身說道:“小人奉知府大人之命,特請先生往東閣小酌幾杯,還請先生不要推辭。”
孫如林此時正端坐在屋里,開著門望著外面,盼著仝小姐出現的奇跡。沒想到沒等來小姐,卻等來一個請他赴宴的家人。
這仝知府為什么要請我去喝酒呢?他一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于是開口問道:“是我那岳父大人回心轉意要請我赴宴么?”
那家人態度謙恭地回道:“是知府大人吩咐我過來相請先生的。”
孫如林此時才完全反應了過來,頓感受寵若驚,在他看來,仝知府不打他棍子,不將他趕走已是實屬不易了。現在竟然要請他去東閣赴宴,這簡直是夏日里吃冰塊,實在是爽到心里啦!
孫如林洋洋得意地一邊跟著家人往前走,一邊心中暗想:“看來這仝知府是被我說得回心轉意了。我就說嘛,一個堂堂知府怎么能當眾說話不算數呢?更何況是自家千金的終身大事,豈能兒戲?”
孫如林一想到很快要和仝小姐成親,就忍不住遐想。與仝小姐有關的一切都是那么讓他著迷,而現在這曾經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就要全部屬于他自己了。這又怎能不讓孫如林欣喜若狂,雖然他現在還是強壓著呼喊奔跑的沖動。
他在心中暗自說道:“真沒想到這些匪徒的圍攻竟然能使我和仝小姐的云雨之事成真,真是始料不及,始料不及!”
他幻想著仝府東閣的盛宴,一定是山珍海味,比他獨自在西廂房對著月亮草草填上一口充饑,伴著鎮日的相思。真是天上地下!
他再想從此以后就要告別薄衾單枕的日子,將要受用寶鼎香濃,繡簾風細,綠窗人靜的日子。有如天人一般的仝小姐給他暖被,那將是什么樣的滋味呢?
想到這里,孫如林的瞳孔都放大了。
孫如林跟著仝府引路的家人穿過一段僻靜的小道,道路兩邊的青石上露水冷冷。但孫如林心里和身上卻是如火一般熾烈。
孫如林今日衣冠楚楚,更襯出了他的臉龐俊美。烏紗小帽兒亮可鑒人,白色的長衫潔凈異常,角帶配著黃鞓腰帶,端得十分整齊瀟灑。
木來孫如林穿戴得如此整齊是在等待仝小姐的,沒想到止好趕上赴宴。真是人要走運了,事事如意,也不知仝小姐看了他今人的裝扮會不會被引得喜歡心動。孫如林心中如此暗想。
他想,論才情,還是相貌,自己樣樣都不差,一般女子見了都會留情的。只是這仝小姐并非一般女子可比,其心性兒高且深,又有一身高超的武功,眼光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不過現在既然已經有仝知府答應了親事,而且此時還派了家人客客氣氣地請我來赴宴,那還怕你仝小姐飛到人上去?
孫如林想到這點,膽氣兒就不覺又壯了幾分。這仝小姐越是高高住上,他孫如林就越是想將她按在身下,抱在懷里,放在心頭。孫如林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這樣一個柔弱書生,竟然有降服武功高強、貌美如仙的仝小姐的蝕骨一般的沖動。
孫如林暗自盤算,等到了東閣見到仝小姐,那妙人兒必定害羞不敢止視于己,到時不妨調戲一番。他甚至連調戲的言語都想好了:小生出門遠行,無有帶鏡子,敢煩娘子看看我臉上有沒有灰塵?
孫如林想道:嘿嘿,待仝小姐臉紅心跳搶而含羞之后,我再向仝知府岳父人人說明自己的先見之明,已經差人歸家去取金銀籌辦聘禮等一應事項了。現如今,萬事俱備,就只待佳期了。
他這么一路想著,不知不覺已是到了東閣。
那家人將他帶進閣樓后就退了出來。孫如林張目一看,止是昨日里所見的仝知府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只是這仝知府的神氣卻不像昨日那般兇神惡煞了,而是笑容可掬地招呼躬身行禮的孫如林坐下說話。
孫如林大著膽子坐下,剛要開口問岳父大人為何設宴,就被仝全揮手一攔,話就咽了回去。仝知府對門外高聲問道:“小姐可到?”
立刻就有家人進來稟告說馬上就到,話音還未落,就聽得一陣悅耳的環佩之聲傳來,止是小紅引著仝小姐走了進來。
仝知府又是揮了揮手,那家人知趣地退了出去。小紅卻是立在仝鳳兒身后伺候著。
仝全先是對孫如林客氣地說道:“昨日若不是先生相助,后果不堪設想。”這句話說得溫和異常,完全沒有了昨日的兇狠暴戾的打棍子的氣勢。
孫如林暗想,這是明白過來了,知道不能食言了。正待接口,卻又被仝全揮手止住。
仝全收回袖子,然后對坐住旁邊的仝小姐說道:“替我把盞敬孫先生一杯,一來是為壓驚,二來則是多謝他報信解圍。”
仝風兒聞言起身倒酒,孫如林趁機偷眼觀瞧,卻看不到眼睛,只有半個飽滿的瓜子一般的臉龐映入了眼簾。孫如林看著吹彈欲破的嫩膚,恨不得一下就親了過去,然后就一來二去的如此這般。
但他也就只能有非常短暫的想象一下的機會,因為仝全這時又對他說道:“滿飲了此杯吧。”
孫如林這時卻也想做出人家出身的風范,好讓這何昨日里看不起自己甚至喚自己為奴才的知府岳父人人另眼刮目相看。于是謙遜地起身,垂眉順目地答道:“長者賜,少者不敢辭。”然后抬起袖子遮了碩人的玻璃樽酒杯一飲而盡。
仝全說道:“坐下喝酒吧。”
孫如林連忙答道:“小子和岳父人人唰坐一席,尚然越了禮節。更怎敢相對飲酒?”
仝全說道:“從此以后,不要再見外了。可以像一家人一樣相待。不必再多禮了。”
孫如林一聞此言,心部快從嘴里跳了出來,看來這位知府人人是真得要成了岳父大人啦!而一旁的仝風兒則心里十分不悅,在盤算著怎么開口。
這仝全卻扭頭對仝風兒說道:“風兒還不快些與哥哥行禮敬酒?’他竟然將仝鳳兒的小名兒閏字也當著孫如林的面喊了出來。在過去,小姐的閨名兒是外人所不能知道的。
但此時,孫如林卻顧不上欣賞把玩這個閨名兒。
因為,這一句話到了孫如林耳朵里,他就知道事情要不好了!
一旁的小紅也是心里暗叫:“誒呀,老爺是要變卦了。這新女婿就要變成干哥哥了!”
仝鳳兒倒是不慌不忙地起身,款款地行禮道了個萬福,口稱:“多謝哥哥相助,哥哥,請飲酒。”然后起身與孫如林把盞,目光卻一絲兒也沒有讓孫如林接到。
“哥哥?’孫如林如墜下云端一般不知所措,暗叫道:“我怎么就成了哥哥了?”
看著嬌滴滴的仝小姐為自己把盞斟酒,這仝知府活生生地要把這香艷艷的一個新娘子變成自己的干妹妹,難道他這個岳父人人也要變成干爹不成么?孫如林暗自叫苦。
果不出其所料,仝全笑瞇瞇地看著孫如林說道:“老大不才,想從此以后恬為你的干爹,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一個老狐貍啊!仝全仝知府呀,你這是讓我進退兩難。我要是答應了,從此就只能做這個仙女的干哥哥了;要是不答應,你就可以說是我自己拒絕的,并不關你什么事兒。”孫如林心里惡狠狠地罵道。
19 書生醉酒
“更可恨的是這個心頭肉一般的美嬌娘,看來她對我這一片癡心也是視而不見。那一聲聲哥哥叫得可是真切得很!我是想讓你叫我哥哥,可不是住此時此景之下這么叫的!”孫如林腦子飛快地轉著,想出一個主意來應對。但主意一時沒想起來,卻冒出這么一句不合時宜的調情的話。只是恐怕以后也沒機會用了。
孫如林此時這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仝全仝知府這一手高就高住這里。如果孫如林不喝這杯酒,那就不僅是不給仝全而子,更是要得罪仝小姐。可他如果喝了這杯酒,那也就等于認了仝小姐仝鳳兒為妹妹了,這成親之事也就算翻篇兒了。
仝全這時說道:“你做了我干兒子,我多予你金帛,你盡可以選一個豪門貴宅的女子成親。”
孫如林聽在耳中,心痛得厲害。他又看了看低眉順目、側對著自己的仝小姐有如玉人兒一般地端坐在那里;再看看一旁笑瞇瞇的仝全仝知府,一時呆在那里,心中暗暗叫苦,卻又不知所措。
小紅在一旁心中嘆道:“這呆子的相思病從此又要犯啦!”
仝全心中竊笑道:“我就不信治不了你這個書呆子!”心中又道:“讓你當干哥哥也是權宜之計。”想到這里,就又催了一句:“鳳兒斟的熱酒,快些喝了去吧!”
孫如林看著仝鳳兒粉頸低垂,娥眉微蹙,也不知她那芳心中在想些什么。莫非怪罪我不喝她斟的酒?冤家呀,你頭一回給我斟酒,就讓我喝不下去!孫如林都快喊了出來。看著佳人以妹妹的身份給自己敬酒,就是有一千個不愿意,又能對她怎樣呢?
他到底沒有喊出來,這種有話說不出的感覺著實讓他難受。
孫如林難過地說道:“小生量淺,恐不勝酒力。”
仝全說道:“哎,什么酒不能喝,這妹妹的酒你還是要喝的。”仝全其實事先就有準備,早已將酒盅換成了大玻璃樽,先前那頭一杯下去,孫如林就已經有些暈了,好在當時心情舒暢,尚不成問題。
這第二杯熱酒,卻是未曾下肚,就先苦了愁腸。
要說這男人呢,也真是奇怪。當女子對他好的時候,或者說他覺得女子對他好的時候,他就會豪情萬丈,氣可干云。可如果其心儀的女子對他表示無意,甚至嫌惡時,他就會如喪家之犬,灰溜溜地夾著尾巴端坐在地上。走也不舍不得,不走也無趣,甚至是丟人。
要說仝鳳兒仝小姐,這可不是一般人,更不是一般的小女子可以比的。她年紀輕輕就敢殺人無數,為人行事卻是不按常理理出牌的。所以,此時就算孫如林想破頭,也猜不到她的心思。
就在此時,仝全仝知府卻又逼上一句:“你到底是喝呀還是不喝?”
不說仝知府急了,我想各位看官也一定著急了。這一杯酒從上一章敬到這一章還沒有喝下,是不是也忒慢了?
各位有所不知,這就是編劇房子的功力所在。所謂大可以到宇宙,小可以到微粒。這理工科沒學好,就不在這些科學問題上較真兒了。但是道理卻是相通的,從戲到人生,從宇宙到人心,只有在最細微處把握住那最微妙的律動,才能找到事情發生的真正的原委。
閑話少敘,回到戲里。
卻說這孫如林被逼不過,只好端起大酒樽來仰脖兒灌了下去。
他只覺得一股烈焰落在肚腸里,頭兒暈得緊,已然有些踉蹌。手中玻璃樽已是拿不穩了,早有那小紅過來接了,放到了桌上。
孫如林此時滿心悲苦卻又說不出來,再加上空腹吃了這許多烈酒,坐在座頭上只過了片刻,已是把持不穩,不知各位看官可曾喝過悶酒?
這悶酒不是說悶著頭喝酒就叫悶酒。
不是還有“悶得蜜”的說法么?這是北京話,意思是心里如吃了蜜一般的甜,而表面上卻悶不作聲,心里美著呢。此時,再嗞上兩杯小酒,那才叫一個美呀!
真正的悶酒,是心情苦悶時喝的酒。
此時,就算是說話說得再多,心里邊那也是怎一個苦字了得!那份如滾滾江水一般說不盡的愁苦煩悶,不但沒有隨著酒醉散去,反而更加愁苦,傷痛欲絕。這才是“借酒澆愁愁更愁”的由來。
孫如林這廂里無疑是喝的悶酒,他的沖天相思被打了個大窩脖兒。
脖子縮了回去,內心里卻是苦得緊。他的俊美的五官此時已開始歪斜了,眼睛變得朦朧起來,身子已如軟泥一般靠在了過來相扶的小紅身上,淚珠子不覺得已經飆了出來。
小紅心中暗說:“我這小手可抬不起你的肩膀窩,我看你是病得不輕呀!”
這邊仝知府卻是不依不饒地又說了句;“再來一杯。”
這就是明顯得欺負人了!
連仝鳳兒也看不下去了,起身說道:“這酒是吃不得了,還是送他回去吧。”
仝全這才叫進兩個老仆扶孫如林回西廂房去。
其實,此時的孫如林雖然酒醉,但腦中尚存一線光明,不過口中卻是已經語無倫次了,“岳父大人”、“鳳兒”的都出了口,其他就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了。臨了還忘不了說—句:“小生醉也,告退,告退”。
待仆人扶得孫如林走后,小紅跟著送出了門。
仝小姐看著滿桌菜肴,雖然一口還沒吃,卻是已經沒了胃口。這次她并沒有責備父親未和她商量,就擅自做主認了兄妹。
因為仝鳳兒本就對孫如林沒什么惡感,后來又知道了他能彈得一手好琴,且有失傳的古譜相贈,就不覺對他有了些好感。
再加上孫如林在仝鳳兒面前除了情不自禁地犯傻,始終不曾有什么言語舉動的過失冒犯于她。
所以,當父親讓二人兄妹相認時,仝鳳兒覺得只要不是定親,認個哥哥也無妨,所以才會起身斟酒,并開口瀝瀝地叫出了兩聲“哥哥”。
最主要的是,仝鳳兒隱約感覺到這個孫如林對自己來說可能是個比較重要的人,至少現在是她練功的引子。
沒想到此時仝知府卻說了句話,將仝鳳兒嚇了一跳!
只聽那仝全冷笑著說道:“你道我真要他做你的干哥哥啊?這也是先穩住他,等風頭過去后,再慢慢料理掉他不遲。”
送走孫如林出門后走回來的小紅,此時正到了門邊,聽得這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就不敢再往里走了。掉頭在外面繞了幾圈兒,欲待仝知府講完機密話再進去。
卻說仝風兒在東閣里聽了仝知府這句話,不由得對這個唯一的親人生起了氣來,怒道:“待過一段時間就放他走人是了,何必下此毒手!”
仝全陰冷地說道:“我觀此人賊心不死。日子長了恐怕會四處散播與我不利的謠言,只怕會影響我的前程。”說到這里,他端起桌前的小酒盅一飲而盡,接著說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些道理我以前因你是女孩子,從沒對你講過。昨日看你在賊人面前的表現,我現在才和你說這許多的。”
仝鳳兒此時卻是處于一個奇怪的狀態。
要說她殺人滿不在乎也不是,但也不能說她殺了人會感覺后悔或內疚。其實她只是處在一個懵懂的狀態,為形勢所逼而做出殺人的事情。事后也是多從武功技術上反思,其心性中確實有仝全的影子。
但是在孫如林的事情上,仝鳳兒卻表現得十分善良。
所以仝全不由得問道:“莫非你還真喜歡這個小子?”
仝鳳兒冷靜地說道:“此人并非壞人,怎可亂殺無辜?”
仝全冷靜地道:“對我們不利的人,都是壞人。”
仝鳳兒對父親這個人突然感覺有些頭疼,不想再說些什么了。于是她就起身告辭,出門在夜色中尋得小紅,然后一起望閨房的院子而去。
路上,小紅悄聲地問仝小姐道:“老爺要把那個呆子怎么樣啊?”
仝風兒瞟了小紅一眼,心說:“死丫頭!我明明聽得你到了門口聽到了那句話,現在還反過頭來用話套我。我今兒也累了,且不點破,隨她去吧。”
想道這里,她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
小紅見小姐如此,也知趣地閉上了口。
不說那孫如林被送回西廂房醉死了過去。
仝小姐回了閨房,自有那小紅伺候著摘了頭飾,散了發髻,洗漱寬衣上得了床。
待諸事完畢后,小紅退了出來,在外屋自己的床頭做些女紅。
那仝風兒則盤了小腿運起了功課。仝風兒今天準備做一個新的功課,也是從那個神秘得來的秘笈里看到的。
哪個女子不愛美?就算是仝風兒這樣發誓一生不嫁的奇女子,也不會例外。
雖然年僅十幾歲的仝風兒有著超出常人的慧根和武功,但她畢竟還是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的心思住她身上也都潛伏著呢,只是或快或慢等遇到時機時才會顯現出來。
真如詩里所說的:“春來發幾枝”,不是不表現出來,只是春天的時機還未到。
2 “美容的內功”
仝風兒今晚所練的這個功夫據說是調內養外,滋陰美顏。雖然仝風兒立志終身不嫁,但對她自己的外貌還是比較關心的。
少年無丑婦。
一般的年輕女孩,只要身體健康,住十多歲的時候大多是而白唇紅,身姿綽約。因為,此時的她們尚未被這個世界毒害,還保留著天然的生機。
大家之所以部愛少女,就是這個原兇。
仝風兒比一般的少女更是出眾,長相出眾不說,身子自從修煉了內家拳,更是神華內斂,精氣神十分得飽滿,仃一種由內而外的活潑潑的勁兒。再加上大家閨秀的修養,行走坐臥之間,動靜皆宜,有型仃款,特別有韻味。
仝小姐的內功已然練到了精細的程度。她已能約略感知到體內一部分器官和經絡的運行。這已是內功開始登堂入室的階段了。
仝風兒按照那本神秘的小冊子上的法子,等來了那種神秘內氣,然后極力想引導它將五官及體外皮毛全部刷洗了一遍。
看官不要笑,說什么這仝家小姐一個美嬌嬌的大小姐,怎么會坐在小床上像洗刷牲口動物似地洗刷皮毛呢?
其實此時各位若是能看到仝小姐,就只能見她坐在精美的床幃中盤腿打坐,全身上下一動不動。低眉順目,長長的眼睫毛垂在眼下,煞是好看。但依稀隱約能感到她裸露住外面的皮膚上水汽氤氳,特別的白里泛紅,非常好看。
而那所謂的洗刷既不是用刷子,也沒有用水,而是用意念牽動先天真炁將五官及體膚依次清理。練到精細處,自然能感覺到身體汗毛和汗毛孔的變化。
這本是內功止法,但此時被仝鳳兒用來卻是不大靈光。因為她尚未能像駕馭青城內氣一般,控制著這種神秘的內氣。
有內功的人知道編劇房子所言非虛。內功練到一定境界,甚至都可以用意念做到洗毛伐髓。當然,仝鳳兒距那樣的高境界還差得很遠。
但她已經能將運含住丹田里的青城真氣緩緩地引動起來,住全身經絡中行走。不過這次她并沒有用雨姑所傳的止宗心法和內氣,而是體會著按著修煉那本神秘冊子上的法門所得到的另外一種非常奇妙的內氣。
這種內氣讓她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通體舒暢,但是卻不受控制。據書上所說,這種內氣可以駐顏延壽,甚至長生不老。
有誰能想道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竟然在想著生死問題?而且在不顧一切地要解決它?
但是也不能說仝鳳兒想修仙得道,其實她也搞不清自己究竟要干什么,這個問題現住對她來說,還太難。
仝風兒發現住自己體內有兩種真氣。一種是雨姑所教的青城派內功的內氣,這種雨姑所授的內氣可以收發自如,止是她用來打拳舞劍、催動身法對敵的根本。
她體內還有另一種莫名其妙就來的一種讓人很舒服的內氣。有時暖洋洋似春日陽光曬體,有時又冷咧咧如危崖懸冰。但都引得她身不由己地沉迷其中。她也不知道這種真氣可以用來做什么,但就是樂在其中。直到得到那本神秘的小冊子之后,她發現自己原先體內的另一種真氣竟然和小冊子里的功夫完全相合!
這兩天她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家里家外的紛擾令她不勝煩惱。雖然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在其一向自認為不動如止水的內心中,確實掀起了不人不小的波瀾。
所以她今晚不想再修煉青城內功,而是想用那神秘內氣安慰自己一下。雖然她也沒有這么明確地去想,但不知不覺就練了起來。
女子就像一朵化。
如果說之前仝鳳兒只是一個化骨朵,那么自從她開始修煉這個神秘的內功以后,那化骨朵的化瓣就日漸微微張開了些。
仝鳳兒仝小姐就變得更是姿容豐美。
所以她就更加認定小冊子里所說的這個功大可以美容。準確地說,是美容和美體。
仝鳳兒開始由外及內,慢慢地體會著體內的這股神秘真氣的動向。和青城內氣不同,這種神秘真氣現住她還不能完全控制,尤其不能控制它的出現和消失,現住只能任其如溪如潮地自來自去。
仝鳳兒再一次被這種神秘內氣弄得全身暖洋洋的。不知不覺中,她又將身子靠住了床背上,把兩條腿舒展了開來。
她在等什么?
她在等神秘內氣的突變!
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這種突變在她身上只發生過兩次,且每次都會讓她昏死過去。但就是這種完全不能掌控的狀態,竟然使一向對自己十分控制的仝鳳兒十分向往。
一開始,仝風兒擔心這是走火入魔。
要說內功修煉最擔心的就是走火入魔。雨姑師傅一再和她強調要注意,并且給他講了很多這方面的反而例子,有些奇形怪狀,有些則慘不忍睹。所以仝鳳兒對這一點印象記得特別深刻,知道走火入魔是修煉內功的人敵,是要絕對避免的。
但仝風兒這兩次醒來之后部并沒覺得有什么不適,反而神清氣爽,身心都十分得勁兒。也就不再擔心走偏了。仝鳳兒不知道這種突變的真氣和青城真氣修煉到高層次的突破有什么區別。她只是懵懵懂懂地背著師傅雨姑偷偷修煉著這個神秘的內功。并沒有人逼她這樣做,她就如鬼使神差一般,卻又欲罷不能。
此時,隨著仝鳳兒仝小姐體內神秘真氣越聚越多,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四處躥行了。其所到之處都使她舒坦得很。此時仝風兒的神智已然不是十分清醒了,她在意識模糊中,用僅剩的靈光感知著,感知著。
轟地一聲,也不知道響住何處。仝鳳兒只覺得一瞬間血往上涌,全身被轟得好像要飛了起來一樣,真是飄然欲仙。
仝小姐用昏過去之前的最后一點兒靈光想道:神秘真氣又突變了!是內功境界的突破么?
孫如林這已是第二次被人架著回西廂房了,住被放在床上后,就昏睡了過去。
第一次是昨天在山上被嚇得昏死過去后由家丁架他回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孫如林悠悠醒來。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他有些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但這也只是一瞬間的狀態,很快他就被心頭傷痛的感覺控制了。
這是一種死去活來的感覺。
和仝小姐的昏死過去的不同之處住于: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舒服的感覺,更不要說那種奇妙的感覺了。
他所能感覺到的是一種心里痛得要命的感覺,一種失去馬上就要得到的幸福后萬念俱灰的感覺,還有一種越是得不到越想得到但就是得不到的無助的痛苦。
此時已是第二天的黃昏。紙窗外照了人地千萬年的夕陽的紅光隱約透了進來。借著光亮,孫如林看到了自己的衣衫不知什么時候被吐得狼藉不堪,伴隨著頭疼欲裂,他努力回想著昨晚的每一個細節。
他此時感覺渴得要命,好想喝一口水,可是身子就是不想起來。
此時張二如果不是被他打發回去取錢,還能過來照顧他一下。就算不替他換掉吐臟的衣服,至少也能給他倒杯水喝。而此時張三也在隔壁臥床休養,想是并不知道他的狀態。
身體的難受尚且可以忍受,可是心里的痛苦卻是越忍越難受。仝小姐仙人一般的影像是不時飄飄到孫如林眼前,帶著芬芳的體香,忽又轉身離去。
他輕喟一聲,嘆息道:“多么好聞的味道呀!只有神仙才會有!”
前面說過,此人天生異稟,嗅覺高于常人數倍。所以他和常人看女子不同的地方是,不僅也用眼睛看,同時還在用鼻子嗅。對他來說,用鼻子記住的女人的美和用眼睛看到的女人美是一樣的深刻。
孫如林來回嗅動著鼻子,回味著仝風兒的味道,就像一條躺在床上的人狗。
他也永遠也忘不了仝小姐轉身離去的身影,是那么的曼妙,不僅帶動著周圍的空氣旋轉了起來,也攪亂了他的心。
孫如林知道這是幻覺,他怔怔地嘆道:“臻首低回,妙目含情。”
他多么渴望仝家小姐能用含情脈脈的眼睛和他對視,就算不能互訴衷腸,這樣相互看著,對孫如林來說就是天堂。
他現在是地獄中。在人間至情不可得后幻化出的地獄中。
他終于能夠起來喝了一杯水了。
他不僅喝了水,還弄了些水回來將身體頭發清洗干凈。然后再換了一身潔凈的衣服,就抱著古琴在屋里彈了起來。
因為他發現彈琴能排解一些他的痛苦。在對琴弦的彈撥中,孫如林寄托了太多對仝小姐,他現在知道是叫仝風兒的想念和痛苦。
還是那首減字《碣石調·幽蘭》,此時彈來卻是不同以往,他已能將心中的情感融到琴音里了,真是彈得如訴如泣。
忽然,半搶的門開了。
待得完全被推開后,一個美妙的身影背著夕陽的紅光向他走來。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再一次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