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個人都擁有做夢的權力、想象的自由。
回溯孩提時代,你我或許都曾經做過這樣類似的夢:天馬行空地幻想著搭乘奇異的飛行機器遨游天際、前往一處未知的世界探險,甚至去到外層空間的另一顆星球發現文明,且與外星人展開一場又一場光怪陸離的大冒險……
無獨有偶,2011年,好萊塢知名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 Scorsese)根據美國作家Brian Selznick的兒童科幻小說《The Invention of "Hugo Cabret》改編拍攝的《雨果的冒險》(Hugo),片中即以人類乘坐一枚炮彈來到月球探險的電影畫面作為故事起源的線索。此處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于影片一開場的那枚炮彈正巧不偏不倚扎進了月球的右眼,擬人化的月球表情頓時一臉憂郁,后來這些人物主角還在月球上遇見了當地的國王并遭到攻擊和驅趕等情節,相當鮮明地帶有一種卡通式的童真趣味,整個場景布置與演員動作雖有些簡陋粗糙,卻是很直接地傳達出某種戲劇張力,一幕幕更迭,像是在現場看舞臺劇般。馬丁·史柯西斯藉此欲向一百多年前自導自演、挖空心思制作了這部影史上第一出科幻冒險片《月球旅行記》(A Trip to the Moon)的法國影壇祖師爺喬治·梅里葉(Georges Méliès)致敬。
從《雨果的冒險》到《月球旅行記》,看似單純的(奇幻)冒險情節,里頭卻包含(影射)著多段電影中的電影經典,并且牽連出通俗(流行)文學史的另一段傳奇。
話說《月球旅行記》最初于1902年首映問世,其劇情發想乃是取材自十九世紀末法國作家儒勒·凡爾納(Jules Verne,1828-1905)的科幻小說原著《De la Terre à la Lune》(從地球到月球)。
由于生平從事寫作將近半世紀之久、共著有六十余部科幻小說獲得了巨大聲譽,因而被大批死忠讀者尊為“科幻小說之父”的凡爾納,自幼生長于法國南特(Nantes),一處濱臨大西洋岸的海港城市,童年時期常見有林立的桔桅、繁忙的舟楫,以及熱鬧的碼頭,而其家族成員也不乏有海員和船主,遂使凡爾納從小就孕育了幻想的羽翼,終其一生熱愛旅游、流浪,且對航海產生了濃厚興趣,乃至興起了投身探索大自然奧秘的強烈欲望。
二十歲時(1848年),凡爾納離開故鄉南特,前往巴黎學習法律,但他內心卻對于戲劇創作懷抱夢想,并期許自己能夠在劇場界揚名立萬。且就在凡爾納寄寓巴黎求學、生活的這段時間,由于拒絕了父親希望他將來從事法律工作的要求,致使家中津貼頓時斷絕,平常日子過得極為拮據。因此他一方面得兼差替人補習、去公證人事務所當文書,甚至還在劇院里找了一個秘書的職位,另一方面他也經常上國家圖書館看書自修,不惟對于各項學門領域求知若渴,同時又系統性地大量閱讀地理、數學、物理、化學等書籍,為他日后撰寫科學小說打下了基礎。
如是,經過了多年沉潛、歲月熬煉,直到他三十四歲(1862)遇到了出版商赫特左爾(Pierre-Jules Hetzel,1814-1887),兩人一拍即合,隨之共同合作推出了“驚異之旅”(Voyages extraordinaires)系列故事——其中尤以著名的三部曲《格蘭特船長的女兒》(Les Enfants du capitaine Grant/1868)、《海底兩萬里》(Vingt mille lieues sous les mers/1870)、《神秘島》(L’?le mystérieuse /1875),以及《環游世界八十天》(Le Tour du monde en quatre-vingts jours /1872)等作品最廣為人知,自此而后四十年間,凡爾納儼然成了全球暢銷書榜的票房保證①。
相對在臺灣,凡爾納的小說通常被歸類于青少年兒童文學(而非純文學創作),其譯作的傳布大多由原著內容加以改寫。還記得高中時代幾乎每周都會去逛重慶南路書店街,對他印象較深的是《海底兩萬里》,當時初次讀到的是志文出版社“新潮少年文庫”改寫的簡譯本。另外,大抵同一時期我也在其他坊間書店陸續看到東方出版社和國語日報社的《海底歷險記》,以及好時年出版社的《海底之旅》,作者分別署名朱勒·韋爾、維尼以及范那,后來經過了好些日子,才知道原來這些其實都是來自同一原著、同一作者。
直到近十年來我染上了逛二手書店淘書的癖好,不久前才又在臺北龍泉街舊香居發現了另一部更早期的全譯本,這是1973年由香港中流出版社發行、署名“解人”翻譯的《海底兩萬里》②。此處“解人”即是早年“勤工儉學”運動期間赴法留學、后來擔任北大教授的曾覺之(1901-1982)的筆名。但觀其譯文辭采華美,迥異于晚近版本的通俗腔調,宛若行云流水般,頗有民初一代文人的老派優雅。
在凡爾納的小說里,那些主人公們幾乎無不例外都感染了一股濃厚的浪漫進取色彩,緣于早年有限的科技知識所展開的奇幻異想,徘徊于已知和未知之間、如真似假,卻為后人不可思議而精準地預見了科學的未來 ③,甚至還成了法國頂級珠寶品牌“梵克雅寶”(Van Cleef amp; Arpels)的靈感來源,而他的知識涵養與想象力毋寧更令人為之悚懼,仿佛便是海洋本身,沉靜又暴烈。